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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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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菩薩蠻(二)

第九十二章 菩薩蠻(二)

「要不好的。」
蘇傾摘幾根草編著螞蚱:「也許是你沒見過。」
她自己要活得夠好,夠韌,才可讓沈軼過得更好。在這一世里,自己若不可憐自己,是沒有人會可憐她的。
她穿行於西院,見她的無不躲開幾尺遠,怕沾了晦氣。有人笑說:「可仔細著,二少爺躺了那麼多年,別讓你伺候,給克得仙去了。」
蘇傾把碗擱下了,一雙眼睛禮貌地注視著他:「是我買的丫頭。」
她騎在榻上,手碰到枕頭的時候,無意間觸到幾個硬塊,摁了幾下,泠泠的脆響,她皺起眉,卻不知道這是什麼。
這三年過去,鎖兒已成了沈祈的填房,雪花卻仍然是個大丫鬟,鎖兒總見她,就忘不了過去的歷史,便趕她去看守後園。雪花膽小怕事,縱然不情願,也諾諾地接受了命運。
蘇傾過耳就忘,走在廊上,聽著掃地的丫頭們「唰唰」地撥拉著落葉,連這聲音也悅耳,那些丫頭放下掃把,對她指向後園。
「我這麼跟燕兒說,她還笑我。」蘇傾眨了下眼睛,似乎在跟自己生悶氣,半晌慢慢道,「我這回的芋頭粥做得很不錯,你若要吃,幫你放糖。」
不過,她覺得這些都同她無關。她把金葉子點了一遍交給雪花:「雪花姐姐,出府買種子的時候,幫我從人牙子那買些丫鬟吧。」
那個管事的小倌,叫做柳兒,
蘇傾慢慢地回想沈祈的臉,能回想起的只剩一點像小針扎了似的屈辱,她覺得沈祈和-圖-書應該是不喜歡她的,卻不知為什麼又用情至深。
不一會兒,窗戶讓人「砰砰」敲響,映出個徘徊的人影,柳兒捏著嗓子說:「不好了小艾姐姐,夫人往東院來了。」
春風多忘事,逝去這樣一個悲苦無依的人,依舊年年早來,吹開花朵無數,邀請世人踏春。
「東院要人伺候,我一個人顧不過來。」
臨平一時語塞。
外面忽然傳來吵嚷的聲音,女人的聲音像是砂紙嘩桌面似的,刺啦刺啦的,喋喋不休,有男人的咆哮,摔東西的聲音隱約傳來,蘇傾扭頭看著窗。
蘇傾疑惑:「這是何必?」
「我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她說,「第一天你吃了酥油餅,想來是喜歡吃甜的。」
東西院一牆之隔,又因東院實在人少安靜,那聲音便遠遠地傳了過來。蘇傾又將頭扭回去,只當沒聽到。
蘇傾已在他說完之前,已走到門口,路過架子上的洗臉盆,擦了擦手,驀然看見水中倒影出了自己的臉,皮膚不知何時變得白而細膩。
他看沈軼還那麼孤獨地躺著,再瞧著那小丫頭舒服的樣子,恨得牙痒痒:「呦,你還當上地主婆了,外面那是什麼?」
「不吃可餓。」她微微笑了一下,「臨將軍要麼?」
蘇傾也側頭看了看外面那幾個人,輕輕道:「要是好的,呆不長久。」
她自己先臉紅了,一骨碌爬下榻去。
蘇傾點一下頭,微彎的睫毛垂著,倒像是hetubook.com.com滿不在乎:「有閑錢便買了。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凍得那樣可憐。」
「……」
蘇傾趴在塌上,睜著烏黑的眼睛看沈軼,手臂不好意思地佔他幾分床位,卻不敢碰他,只是安靜地看著:「你見我吃,是不是很餓?」
「夫人可是找我?」她慢慢走過去。
雪花是個不懂拒絕的人,鬱結了一會兒應下了:「要什麼樣的,多少個?」
把他腦袋輕輕移開,枕頭抽出來,拆開縫線往外一倒,嘩啦啦地掉了好幾個布袋子,有的袋子開了口,露出裏面的碎銀來。
「就那邊的夫人,吵了架來的,火氣可大呢。」
披著織金斗篷的鎖兒已站在院子,揚著下巴,像是在四處找人:「怎沒見那個丫頭?」
疑心她挪了銀子,還裝傻充愣,「我知道,錢給夠你了,怎也不挑好的!」
屋子裡的碳燒得足足的,獸首香爐,暖香流轉,塌邊擺著把圈椅,圈椅上歪著個大紅新襖的少女,正端著碗雪白的芋頭粥小口小口吃著,吃得額上一層細細的汗珠,一面吃著,一面同塌上的人說話,姿態不敬,隨意得近乎親昵。
這是個倌兒。
「大少爺對大夫人用情至深,大夫人死後,大少爺像丟了魂一樣,三天三夜水米未沾,拿頭撞柱子。每年大夫人忌日,大少爺都會在她房裡住一晚。」
「哪個夫人?」她問著,把襖子脫下來,利落地換了舊衣。
三天後臨平再來時,東院里熱鬧得將他嚇了一和-圖-書跳,院子里有了好些丫頭在洒掃,不過細瞧上去,個個都不妥當:挑水的那個是個跛的,走路一拐水一晃,看著人替她心驚膽戰;晾衣裳那個,沒看見眼睛,先看見臉上一大顆痦子;一個穿棉服的小孩跑來跑去遞東西,離近了才發現,那是個兩坨紅臉蛋的侏儒,好容易見著一個生得端正的,臨平走去問她「小艾在哪兒」,她只是茫然看著他笑,半晌,伸出手來比劃著——竟是個聾的。
半晌,她懸在空中,唇落下去,極輕地碰了一下他的耳朵。
臨平見她身上的襖子嶄嶄新,用料又足,難怪她暖和得頭上冒汗:「你還給自己買了衣裳?」
她幫他重新躺回去,一個一個地收了錢袋子,細聲細氣地在他耳邊輕輕道:「謝謝你呀,要什麼給什麼。」
雪花消瘦得多了,也有些駝背,眉毛苦悶地下撇著,卻比從前沉穩許多:「從前大夫人最喜歡這處園子。」
「要旁人挑剩下的,越多越好。」
不知到是不是院子里見的幾個太丑,好像看著紅襖子里小艾,變白、變順眼了不少,某個角度看過去,竟還看出幾分姿色來。
蘇傾把積攢的金葉子揣著,往西院去找雪花。當年雪花和鎖兒都是她的丫鬟,雪花更實在一些,就是沒有主見。
他睫毛垂著,嘴角繃著,還那樣睡著,睡得很生動,呼吸像貓似的,好像下一秒就會翻個身一躍而起。
蘇傾的眉皺起來,又舒展開,綳不住瞧著他笑:「……你怎和*圖*書麼把錢放在這裏,枕著可舒服。」
她又扭過頭去,接著澆花:「可惜她從來沒像你這樣笑過。」
她坐回床榻邊,托腮瞧了他一會兒,幫他翻身。
她怔了一下。
還有一個瘦桿兒少年,在院子里指揮吆喝,生得一副女氣的瓜子臉,丹鳳眼,走路怎也弱柳扶風,見他進來,一溜煙跑過來接過他的披風,千嬌百媚笑著喊聲「爺」,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了。
雪花看了看她,忽而跟她說起別的事情:「你的眼睛很像大夫人。」
蘇傾接著吃粥:「東院需要他們,他們也需要東院,正好。」
蘇傾見到雪花時,她正彎腰給香草澆水。白芷的草葉上沾著晶瑩的露珠,滿園混雜的香味。
可惜他看不見這雙眼睛裏面的笑。沈軼的腦袋還歪在塌上,閉目的面容清冷,依舊是一點淡淡的不高興不耐煩的模樣。
蘇傾拿帕子擦手,擦得很仔細,彷彿那雞爪一樣的小手是美人的纖纖十指一樣,又熟稔拿起扇子來給沈軼新塗的藥膏上扇風:「臨將軍借我們多少錢,我都記得,往後好過些,一併還給你。」
「聽說夫人酷愛牡丹,怎沒將它鏟掉?」
路過廚房,順手蹭了一把鍋灰,抹在臉上。
她把他鬢髮輕輕撥開,看到幾根白髮,用他在他這張依舊年輕的臉好違和,她想拔又不敢,不確定他還會不會生新的,臨平說這些年來一切都像停滯住了,鬍子不長指甲也不長,那麼拔一根就會少一根了。
臨平走的時候還www•hetubook.com.com在皺著眉琢磨,她說什麼,「我們」,可笑!
「大少爺不許。」雪花說,「大夫人生前一切,全都原樣保存下來,夫人也不許干涉。」
臨平愣了一下,確是想起來過往那些不安分的,恐怕是想著自己全手全腳窩在這死氣沉沉的東院沒個盼頭,忙往外打點,人都是往高處走么!
她現在這幅小丫鬟的身軀,個頭小小的,眼皮和嘴巴也小小的,就像單朵的夕霧花,說話時竟顯現出幾分精緻的秀氣來:「這片園子竟還留著。」
臨平瞧她手上那一大碗,再想到沈軼連水也難喝下去,越發覺得她沒良心:「你還吃?」
以鎖兒的性子,這應當是情理之中的。
眼前這片正是蘇傾生前栽種的香草,如今被打理得葳蕤茂盛,那叢紫色仙客來長得枝葉肥碩,沒人知道下面埋著她早已腐爛的、象徵著過去榮光的舊書冊,還有她整個不識愁滋味的前半生。
可恨她這具身體才十四歲,胸口能感受到發育的痛楚,像一顆種子在土中膨脹,離長白髮還有好長好長的歲月。不然,她也想要幾根,這才公平,就像他年少的時候她也年少。
「對了,你有錢么?」她在床下探看,又慢慢起身,柜子里覓了一圈,沒找到,關上柜子門,「臨將軍總是過來,欠著他的錢,很不好意思。」
門讓他「砰」地一聲急促地推開了:「小艾?」
臨平側眼看窗戶外頭,那跛了的丫鬟還在一拐一拐地走,火氣湧上來,「你是故意作踐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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