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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涼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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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紅珠(下)

第二章 紅珠(下)

涼玉一手扶著溫玉,寬大的袖口滑落至肘部,她突然瞥見自己手腕上的手釧一片平靜,並未無異樣,似乎剛才是自己的錯覺。
男人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念來聽聽。」
溫玉靜靜聽著,待到聽見長挾、動春時,面色猛地變了,咳了起來,她閉上眼睛伸出手掐算,許久才呼了一口氣:「涼玉此刻並無不妥。」紅珠亦跟著鬆了口氣,渾身冷汗涔涔。
紅珠身子一顫,眼神里波光流轉,不自覺地浮現出幸福和酸楚交織的矛盾神色:「失去便覺得萬念俱灰,得到他又覺得喜不自禁。」抬眼看見她的眼神,那雙黑亮的眸子,裏面是又憐惜又羡慕的情緒,忍不住脫口而出,「殿下亦有很喜歡的人么?」
「因為有了一天就想要十天,有了十天就想要千千萬萬年,每天都能見到他,每一天都不用擔心分離。」
現在花界眾人,都在為花神的嗣位禮洒掃忙碌,準備迎接新的紀年。層層通傳,只怕時機不允,紅珠越想越慌,顧不得梳妝便直奔清章殿而去。
突然,旁邊不遠處傳來幾聲驚呼:「溫玉姑娘!」涼玉一驚,只見溫玉倒在地上。她將溫玉挽起,見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內傷極重,勉力支撐許久,熬不住吐了血。
紅珠定睛一看,急忙擦乾眼淚站起身來,竟是赤魄神君那隻威風凜凜白虎坐騎,罕見地化了人形。
流觴勾起嘴角,壓低聲音:「你算個甚麼東西,整日想著往上爬!」
來人語氣和藹,眸中帶著笑意,顯然不是一場嚴肅的問話,反倒像是安撫。紅珠紅唇顫抖,一雙大而水靈的眼睛里溢滿淚水,有些語無倫次了:「沒有,沒有!他,他只是個凡人……」
身旁幾個侍女聽了,交頭接耳,有人幫腔道:「聽聞殿下罰你禁足三日,怎麼亂跑出來了?快回去,小心受罰。」
他漫不經心地挑眉:「哪四個字?」
紅珠聽在耳中,滿心都是慶幸,深深一拜:「謹遵殿下教誨。」
這樣的日子不過是走個形式,她不甚在意。
少女的黑髮一直拖至腳踝,發間絲絲縷縷的銀線光輝閃爍,她正仰頭專註地看著樹枝上的花朵。
「什麼意思嘛!」半晌聽不見回應,玲瓏抬起頭來,只見他雙目睜開,「長挾、動春。」他重複了一遍,掐指算了算,許久,面露疑惑之色,這疑惑很快又變成了不安。
幾個仙娥面面相覷:「殿下不在。」
紅玉被這大起大落弄得發愣,滿腹疑慮和*圖*書地飛上瞭望仙台,果然一眼看見兩塊石頭完完整整地擺在那裡。她走近了看,長挾渾然天成,外面還裹著一層厚重的仙氣,不像碎過的樣子,紅珠察看了半天,忽然在靠近動春底部發現一條小小的裂紋。
涼玉的眼裡淡淡不解,「為什麼?」
紅珠急得連連叩首:「望仙台有異,特來稟告!」
紅玉坐下,一口氣飲盡了一盞茶,這才答道:「我已稟明,怎麼了?」
她跑得太急,喘得厲害,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姐姐原先當值,是不是負責看長挾、動春兩塊石頭的?」
紅珠心裏一緊。
紅珠一愣,「怎麼了?」
涼玉伸手將她扶起來,輕輕問道:「紅珠是不是非常非常喜歡那個檀郎?」
「玲瓏,去將昊天塔請來。」
她用手撫上這條不易察覺的細紋,想了想,變出紙筆寫下小小的字:「長挾、動春……」
他伸出兩指挾住紙張,沖她頷首:「不必擔心了。不過程序還是要走一遍,擔待。」話音未落,白光一閃,便瞬間移動到門外,現了原型騰雲,雲下只留一截晃動的虎尾,轉眼便不見了。
丘虎卻不伸手,只是看著她,忽然道,「殿下何必如此?」
紅珠叩首,「事情緊急,恐生變數,各位姐姐可知殿下此刻在哪裡?」
涼玉眼中似有觸動,揮袖收了幻影,語氣中含了幾分無奈:「紅珠可看到問天鏡上所載?你那檀郎是天命之人。我們雖然有幸位列仙班,卻不能任意妄為,終究還要仰仗天道。今次得償所願,不是你哭來的,也不是本殿求來的,而是憑運氣撿來的。」
還好溫玉出來了!
紅珠一驚,赧然道:「呀,我竟……竟連殿下的即位之日都忘了。」
清章殿門口守著幾個侍女,她上前一步,立即被人攔住:「何人擅闖清章殿?」
紅珠前腳剛走,涼玉後腳便到,她突然顯形,將流觴嚇得驚呼出聲。
小軟揉了揉眼睛,又疑惑又歉疚:「我……我回瞭望仙台,長挾、動春兩塊靈石好好地擺在那裡,天上一片正常,方才,我……我不會是做了個夢吧?」
男人髮髻未綰,只著單衣,披了一件綉著金線的錦袍,修長的手指執著酒尊,斜靠在石塌上小酌。洞里陰冷,他的膚色是常年不見光的蒼白。玲瓏溜進來,故弄玄虛:「神君,我在洞口撿到一張紙條呦!」
才寫了四個字,忽然身後傳來小軟歡呼的聲音,「姐姐,新的星君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天啦,很氣派呢!我們去看看嗎?」
涼玉往身後看了兩眼,撒嬌似的笑道:「見一面就回去,我今日沒帶人來呢,不會有人曉得的。」
紅珠面上又滑下兩行眼淚:「殿下也不肯幫我。」
她心底暗暗盤算著,回去的路上勢必路過青瓦洞,到時可以先去找找那位散仙,事關涼玉,就算別人都不信,他肯定會信,而且,拼了性命也會管到底。
拉過他的手,將靈根草不容拒絕地往他手心一放,剛想要說什麼,手腕上的細細密密的繁花手釧突然急急閃光,炙熱的溫度燙得她發疼。
橫出一道尖利的呵斥,紅珠驚訝地抬起頭:「流觴……你、你怎作如此打扮?」
紅珠立即跪下:「小仙水仙殿紅珠,又要事求見殿下。」
丘虎往常通常乾脆黑著臉拒絕,鐵面無私,要她撒嬌耍賴到裏面的季北辰聽不下去,自己出來才肯罷休。今日丘虎的神色頗為奇怪,沒有板著臉嚇唬她,反倒耐心勸道:「天色不早,殿下快回去吧。」
小軟逃也似的地離開了。紅珠抬眼欲留,張了張口,眼淚卻滑了下來,將手邊的扇子用力扔了出去。
那白衣青年將扇子一收,往掌心敲了敲,含笑道:「神君差我來問問你,晉興檀修鍊,是否有你一份功勞?」
裏面慢慢走出個少女,面色蒼白,嘴唇亦無血色,卻擋不住天人之貌,額心一點青色鸞紋鈿,一雙水汽氤氳的眼睛一看過來,溫柔裡帶了三分孤高清遠,縱然紅珠是個絕色美人,卻也愣在原地,自愧弗如。侍女們紛紛見禮:「溫玉姑娘。」
「大胆賤婢,還不死心,竟敢跑到清章殿來鬧?」
原來這就是涼玉寧被打死也不肯交出去的溫玉。
涼玉轉過身來,眼裡含笑:「你這裏的蛇果花開得真好。」她今日沒戴星冠,頭上只攢了兩朵朵細小的青桔梗,顯得嬌小單薄,讓紅珠有些錯覺,像是哪家的妹妹一樣天真無邪。
紅珠猛地抬頭望她,眼裡恨意分明:「是,她是很好,是我不懂感恩,得寸進尺。」她積壓了太久的憤懣都在近日迸發,心神越來越不穩,「早知這樣憋屈,不如早日墮仙去,在魔宮裡活個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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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軟見她眉間真的有黑氣浮現,嚇得一哆嗦:「今日你不要當值了,我去替你,你……你好好休息。」
涼玉心中大駭,叫了兩聲「溫玉」,溫玉的睫毛顫了顫,無力回應。她環顧四hetubook.com.com周,急道:「怎麼回事?不是讓溫玉在藏劍閣住下,誰將她傷成這樣?」
門裡先踏出一隻穿著錦雲紋繡鞋的小巧的足,層層疊疊的月白紗衣,皆是流雲織就,清透縹緲,越發顯得它的主人不食人間煙火。
溫玉面色鄭重:「你先回去,待她回來我必將此事告知她,讓她多加小心。」
小軟嘆了口氣:「其實……殿下已經很好啦……」
涼玉揮袖,空中浮現出一面刻著五方神鳥的銅鏡的幻影,水波一般不斷蕩漾,上面漸漸浮現了一些閃著金光的名字,紅珠一行行看下去,有些呆住了。
她心中重重一顫,頓時喜不自勝,筆下拖出一團墨跡。她順手將那寫了一半的紙條揉了一團揣在袖中,心裏全是檀郎,一時間顧不上其他,想來事情已報過溫玉,便起身急匆匆地走了。興沖沖地騰雲過了桑丘,袖中的紙團滑了出來也不自知。
那長挾是劍氣所凝,動春是花香所造,花界無人用劍,除卻掌華蓉劍的百花之神,花香最濃處,也是花神所居清章殿,如今長挾動春有異,難道涼玉出了什麼事?
花界的人都知曉,溫玉和涼玉情同姐妹。溫玉姑娘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她自己身體不好,待人卻極其善良溫柔,幾乎是所有人對她都交口稱讚、心服口服。
小侍女乾巴巴地念道:「長挾、動春。」
幾個侍女都吃了一驚,流觴冷哼一聲:「諸位姐姐別聽她亂說,她肚裏不知在盤算什麼!她連自傷額頭騙得殿下療傷這種事都做的出,姐姐們還信望仙台的鬼話?」
重華夫人歸隱,玉郎在天宮,司矩也不能做主,紅珠滿頭大汗,只好硬著頭皮跑到清章殿。
紅珠頓時放下了半顆心,忙道:「回溫玉姑娘,今日申時,守望仙台長挾、動春二石突然崩裂,有轟鳴之聲,天見異色,故來報明。」
涼玉捂著手腕,步履不停,急匆匆踏入清章殿,裙擺呼呼生風,顧不得看侍女們各異的神色,邊走邊急急問道:「可是誰動了華蓉劍?」
剛要轉身,緊挨著清章殿的六香閣大門突然打開了,裡頭傳來個清冷聲音:「何事如此喧鬧?」
涼玉心中翻騰著紅珠的幾句話,不知不覺便信步走到謹君府。守衛丘虎守在門口,見到她來,面色有些古怪。她照例是幾步湊到他身邊,仰頭笑嘻嘻道:「本殿想見北辰君,勞煩通傳一下。」
「今日替姐姐當值,申時長挾裂開,有轟鳴聲,m.hetubook.com•com又過了片刻,動春也碎了,天見異彩……」她眼中浮現出驚慌害怕的神情,「我從未見過此狀,故來問問姐姐。」
花神轉身:「本殿走了。」
涼玉雖然接了前任花神淺修的花印和華蓉劍,統攝花界大大小小仙子住民九萬三千人,掌管人間百花更替兩百五十年,但由於年紀小,始終未行天定的花主嗣位之禮。如今涼玉五百五十歲,換算到凡人身上已滿了十五歲,便由天宮算出了繼位的日子,正在三日後。
紅珠心中一震,愧疚便鋪天蓋地地襲來,她雙膝一軟:「紅珠錯了……不敢請殿下原諒。」
「殿下!」紅珠忙道,「要論蛇果樹,整個花界沒有比水仙殿這幾棵更好的,殿下喜愛吃蛇果,不如三日後到紅珠這裏來嘗第一批的新鮮果子。」涼玉眼睛驟然一亮,剛要答應,又惋惜道:「恐怕是不行了,後日是本殿的嗣位禮。」
白衣青年頷首微笑:「知道了。」隨即走近,將扇子遞與她,那扇子突然幻化成一張宣紙,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紅珠本能地抬頭望他,青年拉過她的手,將拇指在落款處一按,按出一枚鮮紅的指印。
小軟在門口來回踱步,見紅珠回來,面色古怪:「姐姐……你可上報了?」
只聽涼玉在耳邊問道:「飛升以後,他不會記得人界的事情,也不會記得你,幾十年的廝守,去換千萬年的前途未卜,你也願意?」紅珠哽咽著用力點頭:「紅珠甘之如飴。」
紅珠從北面而來,先奔司矩處去,到門口被擋了下來,門口的侍女說,司矩從外面回來,被一隻發了狂的狸貓子衝撞,掉進了九曲仙池。
那是新星君誕生了。
紅珠皺了皺眉頭。
她遲疑地走過去。
紅珠轉念一想,想到了甚囂塵上的北辰君,也不撞破,只是忽然覺得她多了幾分煙火氣,顯得更加可親,動容道:「所以殿下願意幫紅珠實現願望?」
叫流觴的女子穿著侍女的衣裳,低頭瞪著她:「不過是一個冰凌子,擺在那裡嚇唬你一下罷了,你自己故意撞上去,還在殿下那裡亂嚼舌根,罰我做三百年的粗使奴婢。現在又在這裏裝柔弱,噁心!」
一個年長些的侍女面色鐵青:「有事為何不按章程通傳?快走,別在此胡鬧。」
涼玉吃了一驚:「不適?」眼帘垂下思忖了片刻,「莫不是昨日背著我上了浮生橋,一直走到東面的大石溪那裡,受累又著了風寒?」她臉色愧疚,從懷裡掏了兩隻靈根草,https://m•hetubook•com.com注了三成靈力遞給丘虎,「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他身子弱,還跟他玩兒水——虎哥,你拿去給他吃。」
她忍不住放緩了聲調,忍住眼眶裡激動的淚水,用溫和的聲音答道:「是啊殿下,算算日子,三日後就可以結出果子了。」
侍女們一臉茫然,面面相覷。
清章殿南面是九曲仙湖,西邊是被迫遷來的季北辰的謹君府,東邊是美人溫玉的六香閣,北面不遠處即是司矩居住的帙繁海。
她扶著門框癱坐了下來,待到心情平息一些,才看清不遠處的蛇果樹下,立著一個素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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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迴路轉,大喜大悲。
涼玉的睫羽輕輕顫動,恍若纖巧輕薄的蝴蝶翅膀,她彎起嘴角,瑩白的臉上泛起薄薄的胭脂色:「嗯。」
紅珠坐在軟塌上,目光獃滯地看向前方,金菊花仙小軟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擔憂道:「姐姐,你沒事吧?」
丘虎向來剛毅黝黑的臉上竟然呈現出猶豫的神色,許久,才道:「殿下回去吧,公子身體不適,已經歇下了。」
紅珠仰頭道:「幾十年的幸福,與我千萬年的壽元比起來,更像是一種折磨。與其永遠地失去他,不如冒這個險,重頭來過——」
紅珠氣得渾身發抖,哆嗦著嘴唇道:「流觴,若出了事,你……我……我這就回去通傳。」
溫玉顯然病著,大半個身子靠在扶她的侍女懷裡,咳嗽時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面上沒有笑意,柔聲問道:「你有什麼要事,不妨對我說。」
玉郎司矩一家子常年待在暖閣裏面掌管典籍,天生畏寒,那九曲池的水天下寒極,司矩雖然立即封了神識,依然還是受了損傷,昏迷前顧念花神即將嗣位,令侍女禁言,此刻正躺在屋裡不省人事。
她似乎鐵了心要與紅珠過不去:「別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今日守著望仙台的是小軟不是你。你這麼想見殿下,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扇子啪嗒一下砸在地上,卻叫人彎腰撿了起來。
紅珠在屋裡聽見有人急促敲門,打開門才看見是滿頭細汗的小軟。
玲瓏刻意地清清嗓子,打開紙團,頓時泄了氣:「什麼嘛,只有四個字,沒頭沒尾!」
屆時手持華蓉劍,行祭天禮,受三道天雷,涼玉就正式成為天界記錄在冊的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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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珠跌跌撞撞地追到門口,扶著木門,只看見東方彤雲片片,金碧輝煌。
涼玉腮幫子一鼓,不耐煩道:「就知道虎哥對本殿成見深,虧我叫你那麼多聲虎哥,還是恁不通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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