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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涼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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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重審(中)

第五十三章 重審(中)

季北辰喝道:「司矩!」
「接新娘子嘍!」
高大的應侯像孩子一樣漲紅了臉:「母親,兒子要是有臉面對她,這個娃娃,早在幾年前便送出去了。」
姐妹二人四目相對,從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糊的影子,感到血脈中汩汩流動著一樣的倔強,一樣的不肯認輸,不願露怯,即縱然有再多誤解,此刻也都如堅冰盡數消融。她們輕輕擁抱了彼此,推月拍了拍拂月的後背:「祝你幸福。」
涼玉會意,接過那有些蔫萎的玉簪花,為她別在鬢邊。她的手指觸到花瓣的瞬間,花須伸展,花瓣上的黃色痕迹慢慢淡去,疲軟的花瓣挺立起來,竟然宛如新生。
自她的魂魄穿來了蕭氏身上,一直儘力庇護幾個孱弱的孫子孫女,無論是拂月撥月還是雲清,都盡量順從他們的意願來,絕不強迫。可是只有這當時已經出嫁的大孫女推月,才是真正用女兒家的肩頭承擔了侯府榮辱的。勢利虛榮,精於算計,這一切的出發點又在哪裡?當日她因看不慣推月言行,還曾經利用過懷有身孕的推月,這樣想來,不禁恍惚倒退了兩步,滿心都是愧疚。
天帝默然片刻:「為何這其中不可能有涼玉的魂魄?」
「後來回了府,我想這小丫頭,為了一個小玩意,哭得眼睛都紅了,便悄悄去了集市。這個娃娃只要三塊銅錢,倘若我當時放下身段問一問,是不是就不會惹她哭了?」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撫了撫瓷娃娃的臉蛋,「我對著月光仔細地看,這個娃娃有點像老二,白白的小臉,紅紅的臉蛋……」他笑了,眼中泛著淚光,「我有蠻橫一股和圖書力氣,誰都不能欺負我雲戟的孩子,可是我還是讓她被別人欺負了去,好像是白活了這四十年似的……」
拂月看著鏡子,撫向髮鬢,微笑道:「真好看。」
門外傳來了幾個喜婆中氣十足的叫門聲,噼里啪啦。慌亂中推月急忙放開拂月,倉促地幫她擦掉臉上的淚,丫鬟們也忙了起來,梳頭的梳頭,補妝的補妝,鳴夏又抱了個小手爐來,塞進喜服的袖口。
「季卿說的可是實情?」
司矩一叩,啟唇道:「臣的確持劍闖入清章殿,但並非為了刺殺花神。」
這小小司矩,真的敢將招魂之事吐露出來,大家魚死網破?
拂月破涕為笑:「我,我都曉得。小的時候,他沒少斥責我們姐弟四個,可若是有人敢欺負我們,爹爹老是擋在我們身前,把那人揍個半死……」
一旁的大姐推月聞言有所感觸,道:「是啊,自打娘親走後,父親又當爹又當媽,實在是很辛苦。他甚至……一個侍妾都沒有娶過。」
「是涼玉殿下的一魂一魄。」
拂月將瓷娃娃捧到手心上,慢慢摩挲:「沒想到,爹竟然還記得……」
「確是一派胡言。」司矩接話,靜靜道,「事後臣才明白,這壇中並沒有殿下的魂魄,也不可能有。」
涼玉接過來打開一看,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戟兒,這個玩意與你的風格大相徑庭。」
推月將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溫聲道:「大姐也曾經勸你嫁給韓荔。妹妹,希望你理解,對大姐來說,我們雲家的女兒,是為了整個應侯府而活。」
涼玉將瓷娃娃緊握在掌心,他的手也慢慢鬆開,月光和-圖-書如霜鋪了滿地,晚風送來絲絲涼意,只往人衣袖裡鑽。她道:「好好地回來,我等你給我養老送終。」
「可是我怪自己,遇到這種事情,我心裏過不去,越愧疚,越變著法地傷害她,現在想想,大概最不可饒恕的,是我這個父親。」
涼玉一撇嘴,作勢要還給他,他緊緊握住涼玉的手,那隻瓷娃娃硬硬地硌痛了她的手心:「孩兒知錯了!」她望見他眼睛里深重的不舍,「雲戟一生剛愎自用,胸無大志,只會用別人撒氣,卻不肯聽人奉勸,心中多少話,自嫣然去世后,再也沒人可說。」
涼玉道:「你父親千般愧疚疼愛,卻不好意思對你說,真彆扭。」
涼玉與他對視:「這些話,待老二成婚,你自己給她說去。」
他笑了,眼圈卻發紅,「我當時急了,直罵她『孬種』,嚇得她不敢放聲哭。這件事我一直忘不了——一個大老爺們,竟然拿孩子撒氣,真是羞。」
天帝道:「既然如此,當日你為何還會僥倖去劈那隻罈子?」
涼玉心中一顫。
拂月接過花來,用手背沾了沾臉上的淚痕,鳴夏嗔道:「二小姐不能再哭了,將胭脂衝掉,新娘子就不美了。」
身高八尺的應侯眼眶濕潤,哽咽地應道:「保重。」
「接新娘子哎!」
撥月無感於出閣前後的差別,從她懷裡掙了出來,從襟口扯下那朵玉簪花,塞到拂月臉前,喜滋滋道:「姐姐,送給你!」
「當日殿下的一魂一魄,被華蓉劍打散,乃一百仙友共同所見,這世間,怎麼可能還有她的魂魄?」司矩臉色蒼白,反問卻凌厲至極。
https://www.hetubook.com.com畫兒身上喜慶的緋紅襯裙有些長了,裙邊踩在她腳下,外頭跨的黃色馬甲,拿金線綉著翩飛的蝴蝶,紐扣開了,半邊膀子已經露在外頭,她全然不管,襟口還別著一朵有點蔫萎打卷的玉簪花。她看著大家,歪頭傻笑。
說來湊巧,鄭雲兩家這場喜宴,兩位當家老爺,竟然都沒趕上。
涼玉將年畫扯到跟前:「快看,你二姊美不美?」
「司矩冤枉!」她看了帷幕一眼,道,「臣有罪,確實朝溫玉殿下揮劍,可是並非為了致殿下於死地,而是……」她忽然頓住,咬住了下唇。
涼玉看著手裡的娃娃。
「大姐,拂月不怪你,拂月敬你。」
「拂月,你爹還有禮物給你。」涼玉從袖中拿出一方手帕,小心地展開,裏面有一隻潔白小巧的瓷娃娃,兩頰處用顏料抹了紅,托腮趴在地上,十分可愛。
她一怔:「父親……」
「那壇中裝的是……」
應龍鬆了口氣:「說得也是。涼玉私通魔界,天界不追究她已是寬宏,那小叛徒救走她的殘魂,當時便已承諾過絕不與天宮為難,諒他們也興不起風浪來。」
司矩一叩,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臣是為了將溫玉殿下捧著的一隻罈子劈開。」
季北辰的目光冷冷地看過來。應龍急了:「臭丫頭,說下去啊!」
年畫兒捂著自己的耳朵,不清楚音量有多大,滿屋的人都讓她的吶喊吸引了注意。涼玉將她兩隻小手放下來,禁不住笑:「你呀,怎麼把衣裳穿成這樣?」
涼玉接過鳴夏手中的篦子,將她游移在外的幾根髮絲別好,拂月從鏡中看著自己的朱顏,伸手將頭https://m.hetubook.com.com上的鑲金髮釵卸了下來。
涼玉輕輕道:「老二明白是非,她不會怪你。」
「哦?那壇中有什麼,為何要劈開?」
妝台前的拂月回過頭來,黑髮紅妝,細細篦好的頭髮挽了個複雜的髮髻,粉頰紅唇,眼也不禁笑彎,胸前的紅衣垂下一周細密的流蘇。
他苦笑:「母親別再取笑孩兒了。」他抬眼望著天上的月亮,滿臉虯枝般的鬍鬚輕輕顫動,嘴角下撇,竟是個十分悲戚的神色,「那年老二還小,帶著她到嫣然娘家。途中經過了集市,拂月看見這個娃娃,喜歡得不得了。可我一摸身上,帶來的錢袋不知道被誰偷去了,行李裡頭的錢只夠坐船,我便硬拉著她走。老二一直是個安分聽話的孩子,一聲不吭被我拉著,我走了半晌,一回頭,看見她拿小手悄悄抹眼淚,眼睛跟兔子一樣……」
季北辰的指節攥得錚錚作響。
這下又將周圍的人笑得人仰馬翻,拂月笑中帶淚,將小妹妹扯進了懷裡,「姐姐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花冠架在頭上,壓得拂月十分吃力,她叮嚀道:「爹爹給我的娃娃,我要帶著。」推月搶過年畫兒吃的幾塊點心,包起來藏在拂月手心,嗔道:「餓了便偷偷吃些,可別守著那刻板規矩。當日我成婚,一套禮數下來,可是餓得魂游天際了!」
涼玉手指抵住唇,笑著做了個「噓」的手勢。
此行匆忙,收拾甲胄細軟前,涼玉這個暴躁又窩囊的兒子站在東廂之外,十分羞赧地將這個手帕包著的小瓷娃娃交給她,瓮聲瓮氣道:「這是兒子買給老二的,煩勞母親到時候送給她。」
他咧嘴一笑:「多謝母親攔住兒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讓老二錯嫁那韓荔。」笑容漸收,「戰場上刀劍無眼,倘若能好好地回來,兒子便卸甲歸田,奉養母親。」
「我怎麼會怪爹爹呢?」她將小小的瓷娃娃貼在心口,彷彿回到那一日風和日麗,店鋪酒肆,吆喝陣陣,年輕的父親摸到空空的錢袋,看著那攤位上的娃娃和女兒期待的眼神,流露出的那種狼狽和愧疚。
涼玉蹙眉:「你是我兒子,為什麼不跟我說?」應侯苦笑,「母親一生為應侯府而活,為兒子而活,怎能還要母親掛心?」
撥月吮著手指,認了半晌,忽然驚喜得猛拍巴掌:「美!美!」
季北辰驚疑地望定她,一時間摸不清她所思所想。
「涼玉……」帳中的天帝緩緩吐出這兩個字,「紫檀殿君上和重華夫人之女?」
紅唇盛妝的拂月掀起了霞帔,臉色紅潤,眉目明亮,一個一個地看過了所有人,低聲不可聞:「……原來……是可以很幸福的。」
誰都沒有注意這一幕,唯獨年畫兒瞪大了眼睛:「咦?」
「是,臣曾經的主上涼玉。」
應龍與司墨大驚,紛紛看向帳內,季北辰臉色蒼白:「一派胡言!」
「司矩,三年前的月圓之夜,你于亥時提劍闖入清章殿欲刺花神,可有此事?」
季北辰蹙眉道:「臣就在當場,看得一清二楚,司矩提劍襲來,若不是臣擋在殿下面前,後果不堪設想。」
二月,拂月大婚,鄭雲兩家聯姻,朝堂上也出了大事。北方游牧民族頻擾中原,皇帝派十萬大軍前去征討,這十萬大軍均來源於異姓王侯,恰好是應侯雲戟和忠勇侯鄭閬麾下人馬,應侯為主帥,忠勇侯為副帥,另有王四弟平昌王監軍,浩浩蕩蕩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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