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禍國·歸程

作者:十四闕
禍國·歸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卷 前世·蛇環 第二十六章 地動

第四卷 前世·蛇環

第二十六章 地動

「袁宿稱夜觀星象有大臣謀逆,鬧得朝堂人心惶惶,頤殊卻沒有真的追究誰。那麼,袁宿提那句話的意義何在?此其一。」
因此,他開開心心地去翻牆,翻了好幾次最後還是刀客們在底下托著才成功翻過去,然後開開心心地準備去飯廳,路過雲笛的院子前發現書房裡有燈光,便想叫上哥哥一起用飯。
袁宿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不見,輕輕一笑,不知是嘲笑那人還是嘲笑自己,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緊跟著,楊爍也動了。
雲閃閃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船上他逼丁三三吃辣的情形,心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
***
「你那相好的呢?」雲閃閃直到現在仍不知頤非和秋姜的真實身份,一直以為他們就是如意門的丁三三和七兒,是他哥找來的幫手。
「聽說王予恆有喜歡的姑娘了,不想娶女王,所以故意找人比武弄傷自己。現在看來還是沒拗過他娘。他娘比楊爍的老子有辦法。」
薛采和品從目對視一眼,彼此知道了答案——頤殊那個瘋子,必定是做得出炸了皇宮的事的。
瓊池殿內的侍衛們當然也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預言,顧不得其他,紛紛又衝出殿門向左右掖門奔去。
頤非剝了顆花生嚼著道:「你哥勒令你不許再上?」
「正是這種時候才要與你相見,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啊。」
車身分為兩部分,前半部分是平台,台上坐著數位樂師,吹拉彈唱,聲勢浩大。後半部分車廂的四扇車門全都開著,十六七個身穿黑衣的刀客們盤膝而坐面色嚴肅。
最早來的人是楊爍,依舊一人一騎,洒脫得很。昨天他跟他爹的對決早已傳遍蘆灣,因此見他來到,人群開始起鬨,有誇讚的,也有噓他的。
夕陽僅留最後一線餘暉,夜馬上就要來了,這些人都不回去么?
年輕人的臉色更白了。
不多會兒,店小二將人帶到。那是個精神萎靡相貌尋常的年輕人,被五花大綁堵住了嘴巴。
楊爍舉杯朝他微微一笑:「先來後到,二公子講講道理呀。」
來人正是秋姜。
薛采朝他笑了一笑:「三年前,我出使燕國,除了見燕王外,還在玉京好好遊玩了一番。期間去過求魯館。」
頤殊在簾后輕笑了一聲。帘子旁的一位老宮女替她道:「陛下想問諸位三個問題。第一個:你此生得到的最好的東西是什麼?第二個:你此生失去的最痛苦的東西是什麼?第三個:如果可以重活一次,你必定會去做的一件事是什麼?請答寫在紙上。」
「他倒還真是人老心不老啊……可惜,沒那個命!」
雲閃閃顫聲道:「這、這是要我們……續寫么?」
伴隨著這個聲音,一個人緩步走上樓梯,出現在了他身後。
唯獨遲遲不見雲笛趕來,難道是被馬家和周家的人給截堵了?
然後,他的聲音就卡在了這個字上。
年輕人的臉色變來變去,最後罵了一句:「有病!」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上貼著封條,照理說這種被查封的房子應該會因為無人打掃而蒙塵敗落。然而蘆灣臨海,一年四季海風吹拂,又鮮有塵沙,因此依舊顯得明艷整潔。
***
頤非目光一凜,立又判定:不!不止是這樣!空城只是第一步。頤殊睚眥必報,其後必有反擊。
「不一樣。」
老宮女面色微變。雲閃閃絲毫不知自己說了一句怎樣的話,還在盼著女王快點出結果時,一道黑影掠過,竟是坐榻上的風小雅動了。
剛說到這,一頂青布軟轎出現在長街那頭,轎子的燈籠上寫著「王」字。
風小雅還沒回答,雲閃閃已大叫著沖了進來:「不能給他不能給他!這種奸佞小人有什麼資格喝你的酒,給我給我,給小爺我喝。」
孟長旗忽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流淚,模樣顯得說不出的怪異:「晚了。你們現在就算查到什麼,也統統晚啦!」
「希望如此。」
眾人紛紛跟著別頭,不敢直視。
他逃亡一年,藏在璧國皇宮,領略了同程截然不同的人文氣息后,再回來看自己的皇都,便覺出有些陌生了。
他一個人進去,銀甲少女和孟焦二人全都留在了殿外。
法器十分簡單,一把木劍,兩根紅絲,三個銅板,四盞燈。
頤殊來了!
眼看酒罈飛到風小雅面前,他還未動,一道白光從屏風后射來,叮地擊中了酒罈,去勢不歇,擦著風小雅的肩膀飛過去,將酒罈釘在了他身後的牆壁上。
「女王確實美顏過人,就是那個,太放縱了些……」
他在陣法中盤腿坐下,注視著那三個銅板,眼眸沉沉,卻又無情無緒。
「讓我找出是哪個,他就死定了!」雲閃閃咔嚓一聲狠狠地咬碎了一顆花生。
頤非注視著眼前的宮殿,不由想:其實它跟父王才般配。而父王的四個孩子,麟素、他好頤殊都不像他。也許只有涵祁才繼承了那麼點野心,可惜是個侏儒。
「別亂動。否則你的脖子就要掉了。」品從目依舊輕聲細語。
***
他走進卧室——這也是頤殊曾經的閨房。如今裏面所有的傢具擺設都挪走了,四四方方空空蕩蕩,只在地上用法器擺了一個陣。
秋姜的手中還牽著那條鑌絲,鑌絲在袁宿的脖子上被陽光一照,亮閃閃的顯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醒目了許多。
簾后的頤殊一張張地翻看,那慢條斯理的動作,勾得雲閃閃心裏像只小貓在撓,忍不住問道:「陛下,他們都寫了些什麼啊?」
秋姜補充道:「整個蘆灣都要沉了,她當然要離開蘆灣另建都城。」
袁宿似想到了什麼,垂下眼睛道:「罷了。」然後彎腰上輿,回了府邸。
「聽說胡老爺不來?是不是真的?」
頤非莫名地打了個寒顫,將剩餘的花生還給了他:「那你繼續盯著吧。我繼續巡視去。」
頤非一邊想著,一邊跟著侍衛們進入皇宮,遠遠看見瓊池殿那邊張燈結綵,選夫宴就是在那辦的,也不知風小雅他們進行得如何了。
沿著朱雀大街一路西行,不遠就是一座十分精美的宅子——尤其跟皇宮一對比,精美得過了分。
當炎熱,跟求魯館聯繫在一起時,薛采和品從目腦海里第一時間跳出的東西是同一個——火藥!
雲閃閃立刻大聲地念了起來:「一生一代一雙人,或得或失或浮生。半醒半夢真人世,孰識孰忘怎銷魂。」念完,心裏評價:真酸。
「喲,王予恆的傷看樣子好了,竟然來了!」
他負手轉身下手,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凝重。
袁宿道:「你猜。」
袁宿道:「也好。」
只見他坐在一輛巨大的馬車上。如果頤非在場的話,就會發現,那原本是他的馬車「走屋」,共有二十四對車輪,由二十四匹駿馬拉著,極盡招搖。
***
薛采似愣了愣,然後羞澀一笑,進了一家茶樓。
羽林軍們也正好巡邏到瓊池殿外,頤非還在思量如何發難,就聽殿內傳來驚呼聲。眾人立刻沖了進去。
***
「我以不該見你為由試探頤殊,頤殊卻顯得胸有成竹,絲毫不擔心。為什麼?若三軍皆落入你手,蘆灣政局全由你把控,她成了瓮中之鱉,插翅難逃,為何不急?此其二。」
「會出什麼變故呢?」
可是看這八張坐榻,只坐了一半。也不知帘子后的女王如何想,臉色想必很難看。
風小雅被引到西首第一張榻上,一看案上的菜肴,全是他愛吃的素齋,而旁邊配的酒更特別,竟貼著「歸來兮」的標籤——是秋姜在燕國時那對所謂父母釀的酒。
秋姜朝他微微一笑:「頤殊現在在哪裡?」
「你你你……」他怒瞪著楊爍,卻再也不敢冒然伸手了。
「我告訴她七兒回來了,如意夫人也會回來。按理說她那麼恨如意夫人,不可能無動於衷。可這兩天,頤殊依然毫無動作。為什麼?」
一旁的孟長旗什麼都沒說,只是冷笑,一幅「你們儘管猜吧,就算把腦袋想破了也猜不出來」的模樣。
只聽頤殊笑道:「這酒多的是,不必爭搶。」說罷拍一拍手,便有一行宮女抱著酒罈走進殿來,赫然全是「歸來兮」。
袁宿平靜地看著他,然後慢慢將手抽了出來:「沒有親見如意夫人死,不能算真的報仇。」
另一個大嬸大著膽子叱喝道:「進什麼進?這麼小娶妻失精可是要折壽的!」
只是,頤殊的布局會在哪裡?她既已猜到自己會來,沒有道理如此門戶大開,不設防備。
不過頤殊就算心中不忿,也不會表現出來,她輕笑了一聲,道:「多謝諸君不遠千里而來。朕特地為今日之宴寫了首詩。」說罷拍拍手,兩個宮女抬著一幅半人高的絲帛走進來,將上面的字展給四人看。
「聽說他今兒早上掙扎著想要爬起,被大夫們聯手給按住了。」
「總之不一樣……你來做什麼?這裏已經沒你什麼事了,你應該在回燕的路上。」
宛大的皇宮,這一刻,徹底變成了一口瓮,一口著火的瓮。
「對了,馬公子和周公子到現在也沒找到?」
年輕人跳起,就要撲向薛采,品從目的袖子里忽然飛出一物,啪地繞在了他的脖子上,那物細而長,正是鑌絲。
「薛相怎麼還不來?時候快到了啊。」
雲閃閃哦了一聲,又問道:「那陛下,您覺得我寫得怎麼樣啊?」
「不會吧?這個點了還看琴?他不來么?」
***
品從目親自上前將他口中的布團拿掉,微笑道:「我們談一談?」
而雲閃閃則坐在車頂上,帶著金冠,身穿金袍,被太陽一照,整個人閃閃發亮。
四位王夫候選者在殿內奮筆疾書之際,另一位王夫候選者在雲翔街的萬眾矚目下溜達。
「那你為何不在府里待著,在這干看著生氣?」
年輕人的臉頓時一白。
薛采看了他一眼,問道:「袁宿現在在哪裡?」
袁宿站在觀星塔的最高層,看著沒有星星的夜幕,低嘆道:「天垂象,見吉凶。但天若不垂象……當如何?」
酒廬燒毀,酒已沒了,也不知頤殊從哪裡弄來的這壺酒。而且她此舉分明是在告訴他——看,我對你可是知道得很多的……
店小二應聲而去。
品從目打了個響指,交代店小二去查。
孟長旗卻已不敢再動,甚至不敢發抖,生怕那比刀刃還要鋒利的絲線就此滑進皮肉中。他直勾勾地盯著薛采,啞著嗓子道:「妖物!」
一旁的王予恆皺了皺眉,卻又咔擦一聲,給他接上了。
楊爍看著他,忽道:「你那什麼酒?給我嘗點行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
頤非忍不住回頭望了瓊池殿方向一眼,心頭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
「什、什麼?」年輕人始料未及,十分錯愕。
大概又走了盞茶功夫后,到了雲笛的府邸。門前依舊聚了一群人,看衣著打扮還是馬周二家的親眷家奴,只不過因為早上雲閃閃衝出來揍了一批人的緣故,現在的這撥人只是靜坐,不再叫囂,倒是挺安靜。
四人連忙搖頭:「吾等不知。」
***
只不過他也頭戴斗笠,鬼鬼祟祟地跨坐在一輛路旁的馬車上。
然而蘆灣城的這一夜,最終還是平靜地過去了,並沒有發生什麼變故。
頤非剛想到這裏,一樣東西朝他飛來。他下意識想躲,但最終沒躲,於是那樣東西便砸在了他的一隻衣袖上,彈落到地上——竟是一顆花生。
「哪裡不一樣?」
「從此人口中可以得知袁宿的秘密?」
「忽略?您是指什麼?」薛采見几案上有核桃,便伸手拿了一顆,捏碎,將核桃肉細細地剝離出來,推到品從目面前。
雲閃閃打開箱子,從裏面抓出一大把銅錢,隨手那麼一灑,頓時引起一片爭搶。
頤非沿著人流一直走,走到了程國的皇宮前。程國粗獷,宮殿修建得大而高,不玩雕花嵌玉那一套,看著有種拙而朴的厚實感。
「他居然也能這麼可愛?!」
天空像一塊密不透風的黑布,籠罩著大地。與之相比,人類的燈光是如此渺小,什麼都照不清晰。
品從目略一思索,便認同了他的推測:「很可能。」
年輕人整個人都開始發抖,而薛採的下句話更是讓他一下子跳了起來:「蛙老中途叫了你一聲,你好像叫……長旗?」
據官府登記,蘆灣共有住戶一萬八千二百人,而外來的客商旅人,更不計其數。也就是說,此時此刻的蘆灣城內,少不得有三萬人。
第二天,太陽早早從海平線上升起,向世人宣告——九月初九,到了。
袁宿哦了一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來了。」袁宿見是他,便蹲下去將銅板重新歸位。年輕人好奇地看著他的舉動,道:「我擺得不對?明明按你走時的位置擺得一模一樣。」
他就那麼一邊撒錢一邊前行,哈哈大笑道:「騎大象那老頭,看見沒?小爺我就是這麼有錢!等我當了王夫,我就去你家門前撒錢。就問你服不服——」
不過一個呼吸之間,雲閃閃就痛了個死去活來,粉妝玉琢的臉刷地蒼白了。
年輕人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突然上前握住他的手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袁宿想到這裏,輕輕地唱起了歌:「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君迴翔兮?下,逾空桑兮從女。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袁宿再次皺眉。
頤非朝著花生來源處回頭,就看見了雲閃閃。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年輕人緊緊閉上了嘴巴,更閉上了眼睛,一幅油鹽不進的模樣。
「確實不對。」品從目也道,「因為她的敵人不止頤非,還有如意夫人。」頤非會為了逼宮而在選夫盛宴時進宮,如意夫人卻未必。而且,就算炸毀了左右掖門,城牆對會武之人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頤殊有什麼把握能夠絕對地控制皇宮?
風小雅便示意宮女將酒罈拿去。宮女給楊爍倒了一杯,楊爍嘗了一口,眼見宮女拿著酒罈要回去,連忙按住:「這酒不錯啊!肯割愛否?」
如此烈酒加芥末,不過又是一個呼吸之間,雲閃閃就被辣得黯然銷魂,原本蒼白的臉漲成了粉色。
頤非聽后嘴角微抽,此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因此他沒回答,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便離開了。
與此同時,遠遠的鐘聲響了起來——噹噹噹噹噹噹,六下,午時到了。
薛采沉吟。
「啐!男人當皇帝三宮六院平常事,女王不過區區幾個男寵就被說成放縱?憑什麼?」說這話的是個虎背熊腰的婦人。旁邊的男人們便就此打住,不再吱聲。
品從目對薛采道:「我埋伏在袁宿府外的人,昨夜看見有人偷偷潛入袁宿房間,跟他見了一面后又匆匆離開,去了港口登船離境。我的人在海上追了半天才追上,把他抓回來了。」
守護女王的錦旗軍們也沖了進去。
一個腳步聲響起,從角落裡走路出來。
孟長旗咧嘴一笑,並不回答。
緊跟著到的,是風小雅頗具特色的黑色馬車——玖仙號沉了,這輛車是由銀甲侍女們搭乘另一艘船送來的。
袁宿想:好多人。
頤非揉了揉臉,揉去因為那棵樹而勾動的某種不該有的情緒,繼續往前走。
眾人起鬨:「王公子,王公子,露個臉啊!」
轎簾掀起,坐在裏面的是個黑瘦精壯的年輕人,眉如刀削唇似劍刻,生得一張天生閑人勿近的臉。他沉默地朝眾人報了抱拳,便又放下了帘子。
***
屏風被宮女們撤走,後面垂著一重金絲紗簾,帘子后便是主座,座上勾勒出一具娉婷人身,正是頤殊。
「月侵太微,南出端門,燕雀驚飛,蜂群遷鬧,左右掖門,將有地動。」一時間,整個蘆灣的人,都想起了國師原宿在三天前的預言。
「沒呢。馬家和周家的人到現在還堵在雲府外。也不知道雲m.hetubook.com.com閃閃出不出得來。」
一旁的宮女忍不住掩唇直笑:「聽聞雲二公子嗜辣,所以為您準備的都是辣的菜呢。」
「誰知道呢?照理說不應該啊,他都來蘆灣了……」
極盡招搖的雲閃閃終於也進了宮門。因他而沸騰的街道再次恢復了平靜。眾人又等了一會兒,薛采還是沒有來。
宮女們上前,竟是給每個人案上擺了一套文房四寶。
「你瘋了?」年輕人怒道,「你要跟著他們一起死么?」
頤非這一隊人負責四處巡邏,他提前算過,半個時辰后正好巡到瓊池殿,而午時的鐘聲也會在那時敲響。
城牆瞬間崩裂,地動山搖間,巨石從天而降,將門砸成了廢墟的同時,也形成了一座小山,堵住了出口,火龍熊熊燃燒,吞噬著一切可吞噬之物,並形成了厚厚的火牆,阻擋裏面的人逃出去。
袁宿站在觀星塔的最高層,俯瞰著白天的蘆灣城。沒了燈光后的蘆灣,就像失去紅目的巨蛇,不再懾人。整整齊齊的屋舍,熙熙攘攘的人群,開闊疏朗的建築,原始質樸的人文。一代又一代的人在此出生、長大、結婚、生育和老去。周而復始、源源不息。
「才沒有!我鄰居家的二嬸說一大早就看見薛采騎著馬去菜市那邊喝豆漿去了。」
雲閃閃睜著一雙大眼睛,撲棱撲棱地瞅著她,老宮女不禁詫異道:「雲二公子為何這般看著奴?」
「那是,王家男人全都短命,這一代就他一根獨苗,王夫人不知多辛苦才把他拉扯大,王公子可是個孝順孩子……不過你們說說,咱們女王有什麼不好?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推三阻四的?」
薛采瞥他一眼:「小心鑌絲。」
一名刀客將一個箱子提拎著竄上車頂,畢恭畢敬地放在雲閃閃身旁。
老宮女又笑了:「雲二公子別急。稍安勿躁。」
「什麼?他不跟鶴公一起來?」
可如今,院門雖未改色,裏面的大樹卻已被頤殊砍掉了。
燈按東南西北四角擺放,紅絲對角相連,銅板平放在線上,看起來像個三角形,但卻是歪的。
「明天她肯定會來蘆灣的,沒準這會兒已經在了。只要她來,就走不了!」
品從目嘆了口氣,正準備彈響指,一旁的薛采忽然開口道:「我知道他是誰。」
「與其在府里啥事都不知道,還不如在這看著他們。你說說,他們怎麼就認準了馬覆和周笑蓮在我哥手上呢?」
是的,回來。
他平生最頭疼的就是吟詩作對,萬一婚後女王天天要跟他對詩,可怎麼辦?
他先去看了眼已經關閉了的蔡家鋪子,然後到琴行買了一把琴,讓老闆送去驛站后,又進了一家成衣鋪子。他的到來令這些老闆們受寵若驚,也讓他們膽戰心驚。
老宮女驚呼了一聲,沒來得及說什麼,紗簾已被風小雅一把扯落,主座上的女子驚駭抬頭,緊跟著,響起雲閃閃更為震驚的聲音:「你是誰?陛下呢?!!」
這一擲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暗含內力,若接不好,必定受傷。
「有了名字,可以去查了。」薛採收起笑容,淡淡道。
雲閃閃頓時鬆了一大口氣,不寫詩就好。他當即提筆,不假思索地寫道:「我有一個好哥哥。我沒失去過什麼東西。重活一次,還像現在這樣就挺好,當然我娘再長命些就更好了……」
風小雅跟這二貨處了幾天,倒也不反感他這種挑撥離間的作風,便看向楊爍道:「酒給你。罈子還我如何?」
因此,一切都很順利,沒有任何意外變故發生。
頤非一邊想,一邊收回視線,隨著人潮繼續前行,沒有在宮門外駐步。這幾天,隨著選夫盛宴的即將開始,蘆灣也開始例常戒嚴。按薛采所言,頤殊已經猜到他會回來,在京中布下了天羅地網。可城內的守衛依舊一如既往,並未升級。這又是何故?
此人當然是言出必行的薛采。說不給女王面子就不給女王面子,說出來溜達就出來溜達。
「當時,一向恃才傲物的蛙老,因為聽說燕王將他精心雕刻的冰璃送給了我,便一改常態地領著眾弟子出來迎接。」
人群中的頤非和風小雅對視了一眼,一人選了一個方向。
正當他唱到這裏時,一根絲飛了過來,像多情女子的眼波,溫柔而不易察覺地纏繞在了他的脖子上。
雲閃閃衝到楊爍榻前,便要拿那壇酒,楊爍輕輕地一拖一拽,雲閃閃便尖叫一聲,右手無力的垂了下去——脫臼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掠向金絲紗簾。
幸好這時,萬眾矚目的雲閃閃出場了,甫一亮相,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帘子后坐的,根本不是頤殊,而是一個身形跟她很像,且會模仿她說話的宮女。
楊爍好奇地抓起罈子看了眼:「歸來兮?好名字。」說著仰脖一口氣將裏面的酒喝了個精光,然後一擲,酒罈旋轉著朝風小雅飛去。
雲閃閃其實本來對頤殊印象很好,因為她也使槍。因此哥哥讓他參選,他還挺高興的,畢竟,能娶女王為妻,多有面子!剛才見識了頤殊從屏風后射出的那一槍后,更覺得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直到看見這首詩,一盆冷水潑下來,倒讓他這辣得發燙的身體稍稍清醒了些。
「你是誰?陛下呢?」雲閃閃的這句話喊出了所有人的心聲——頤殊https://m.hetubook.com.com去哪了?!
若頤非在這裏,看見了肯定會很震驚——薛采竟親手給人剝核桃!除了已死的姬嬰,和現在的姜沉魚皇后,幾曾見他這般心甘情願地服侍人?更何況是服侍一個人販子頭領。
那人目光閃動,沉聲道:「沒什麼好談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剛託人去菜市那邊看了,說他還在某家琴行看琴呢。」
「我猜……她恐怕已離開了蘆灣。」
此時夕陽已經徹底沉落,夜色籠罩了大地。雲閃閃將花生一丟,起身準備回府先吃個晚飯,再出來監視。
此言一出,不止品從目驚訝,年輕人也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愣愣地看著薛采。
最後,他開開心心地徑自推開書房的門:「哥……」
此言一出,其他三位候選者的目光竟同時朝那老宮女看了過去。
這一日,蘆灣的百姓們全都起了個大早,在宮門外等著看熱鬧。
對於此類言論,袁宿有所耳聞,但從不理會。
車門依舊緊閉,風小雅依舊吝嗇地不讓世人看見他的模樣。眾人只能繼續看那些銀甲侍女們打發時間。
薛采眯起眼睛,眼中寒意一閃而過,隨即放開他,扭身對品從目道:「在左右掖門。」
薛采跳過去一把揪起孟長旗的衣領,沉聲道:「火藥埋在何處?」
薛采扭頭看他,那人忙不迭地將脖子一縮,藏在了其他人身後。
「你這個嬤嬤挺愛笑,跟別人不太一樣。以往宮裡的嬤嬤們,都是不敢笑的。」
女王竟學閨閣女子寫春怨般的酸詩,真是要命。
然而,沒等他們跑到,左右掖門就同時炸了。
午時一到,立刻逼宮。
三萬滴水珠加起來,也足以溺死一個人。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鐘聲——巳時到了。也意味著選夫宴正式開始。
老宮女笑道:「陛下出的題目,答案自然只有陛下能知道。」
他正要打響指,就聽遠遠的天邊響起了兩聲巨響——來自皇宮的方向。
那是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清瘦的臉上有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幅常年缺覺的疲憊模樣。
這便是瘋狂的頤殊所設計的,真正的局。
尤其是當它,跟求魯館聯繫在一起時。
並不只是炸掉皇宮而已。既然確定頤非和如意夫人於九月初九都會趕來蘆灣,那麼,何不棄了整個蘆灣?只要能殺死這兩人,令這座有兩百年歷史的城市跟城市中的三萬人與之一起殉葬,又如何?
就這麼四個字,頓時讓孟長旗止住了所有的聲音和表情。
殿內布置得十分奢華,共有八張客榻。東首最末的那張榻上,楊爍歪躺著正在自斟自酌,見他來了,也不起身,只是舉了舉杯。
可薛采只是看,看過了就走,素凈的小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他不是自己進來的,手裡還拖拽著一人,正是王予恆。王予恆長得那麼生人勿進,此刻卻被他死死抓著手,一臉的生無可戀。
品從目走到窗邊往外看,街道依舊熱鬧,陽光依舊燦爛,除了天氣更加炎熱了一些外,似乎並無什麼奇怪的地方。然而,他突然神色一凜,扭頭再看向孟長旗時,就顯得有些驚悸:「炎熱本身,就是一種怪異。」
一旁的王予恆動了動唇,似要攔阻,但沒來得及。雲閃閃的菜一入口,只覺體內火山迸發,頭髮全都豎了起來,再看那道菜,上面是片得薄薄的青翠蘆筍,底下去鋪了厚厚一層芥末。因全是綠色,一眼間沒能分辨出。
兩個戴斗笠的人碰了頭,雲閃閃將兜里的花生掏給他一把,一邊繼續恨恨地盯著自家門外的那些人。
二樓的巨大包間里,已坐了一個人,正在低頭煮茶。茶香四溢、白煙裊裊,襯得此人風神雋秀,宛若謫仙。
他在蘆灣的府邸正是頤殊從前的公主府,頤殊提拔他擔任國師后,便將自己從前的宅子賜給了他——這也是證明他是女王入幕之賓的證據之一。
薛采傾耳聆聽。
一人捂眼道:「我要瞎了!」
薛采當年不過六歲,而他也不過是求魯館弟子里十分普通的一員,他竟能就此記住他,不是妖物是什麼?!
「在觀星塔。」品從目答道。
「我不想當然。我只信自己的眼睛。」
以人相喻,璧國的皇宮像個丰容盛飾的江南美人,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精緻;宜國的皇宮像個喜愛紛雜興趣寬廣的道士,穿著樸素的青袍,卻帶了琳琅滿目的法器;燕國的皇宮像個冷靜自持的年輕男子,一身黑衣不苟言笑。而程國的皇宮,就像個孔武有力的武夫,一幅捶著胸口大喊「不服來戰」的彪悍之態。
袁宿面不改色地回過身,看著來人,看見她的月白僧袍,看著她的淡淡眉眼,平靜地叫出對方的名字:「七兒。哦不,該叫如意夫人了。」
「看出來了?」
就在眾人還在宮門外議論薛采來不來時,風小雅已彎腰下了馬車,在宮女的引領下進了宴廳。
瓊池殿內,四人的答案都寫好了,被宮女收了上去。
到得輿前,看見四名蒙紗女郎,目光從她們的眼睛上一一掠過,問道:「央央呢?」
「所以說,畢竟是個孩子嘛……」
「芸芸眾生鬧鬧嚷嚷,誰生誰死,都握于君手。而君之命,卻在我手。那麼這一局,誰贏了?」
終於人群中有個好事的忍不住喊著問了出來:「薛相啊,你怎麼還不進宮呀?」
這一和圖書年來,頤殊將羽林軍都換得差不多了,老的丑的都不要,因此看上去一水的英俊少年,很是賞心悅目。也因此,大家彼此間都不太認識,更沒見過從前的三皇子。
「服服服!二公子威武!」百姓們一邊捧場一邊搶錢。
它像一個十五六歲不用打扮就很動人的青春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那兒,當頤非走過門前時,她歪了歪腦袋,露出天真好奇的模樣:「你怎麼不進來呀?你都回來了……」
巳時鐘聲響起的時候,皇宮的羽林軍正在交接。頤非穿著侍衛服混在人群中,看著領隊交接令牌,清點人數,確認無誤后換崗。
品從目道:「無妨。你只需介紹你自己就可以了。雖然給我幾天也能查出來,但你現在說出來,大家都能省點心。」
雲閃閃卻自覺頗是威風,更為得意,頻頻朝眾人招手。快到宮門前時,他忽然一抬手坐了個停止的動作,樂師們立刻停了下來,馬車也跟著慢了。
這座宅子,是程三皇子曾經的府邸,裏面所有的屋舍都是建在一棵大樹上的,不著陸地。
更何況三萬條人命。
「看,連曾經的公主府都賞給他了,是得多受寵啊。」
酒罈未碎,白光漸止,卻是一桿槍——通體雪白,唯獨槍頭一點紅櫻,紅得極是耀眼極是美麗的一桿長槍。
「唔……有姦細?」
風小雅垂下眼睛,不動聲色地提壇給自己倒了一杯,淺呷一口。坦白說他沒喝過歸來兮的酒,因此也無法分辨真假,只覺入喉辛辣,酒性甚烈。秋姜想必喜歡。
***
***
袁宿不再說話。
他毫不在意,雙手環胸,任由馬兒自行行走。棕馬倒也靈秀,認路似地徑自進了皇宮的大門,進去了。
年輕人急得跳腳,卻又沒辦法,最後恨恨道:「那我也不走了!」
一時間,宛大的殿堂被他們塞得滿滿當當。
袁宿看到三個歪了的銅板,皺了皺眉,然後猛地扭頭,盯著黑暗的角落:「出來!」
頤非的心沉了下去——這就是頤殊的局么?女王選夫,但女王本人消失不見,皇宮等同於成了一座空城。包圍了空城的羽林軍就算再厲害,也沒用。
人群開始議論紛紛:「薛相就在這輛車裡么?」
陣就擺在門口的地上,進來時不留意很容易就會踩到。
雲閃閃作為同樣用槍之人,怎會認不出此槍。確切來說,整個程國無人不認識此槍。因為這是女王的槍。
「有些事脫離了我們的掌控……又或者說,從一開始就被我們忽略了。」煮茶人說著放下茶盞抬起頭,面如美玉曆久不彌,正是那位老得很好看的品從目。
燕國為了開運河而在藍焰的基礎上發明了開山用的火藥。去年,頤殊更借火藥炸毀了螽斯山。那麼,皇宮呢?
「這個時候,還在觀星塔……」薛采若有所思。
薛采微微眯眼,做沉思狀,唇角的笑意一點點加深:「第六排,左數,第七、唔,是第八,第八個弟子,就是你。」
「跟你這種小人有什麼道理好講?」雲閃閃輸人不輸陣,當即扭頭對風小雅道,「快,你讓他把酒還給你,女王特地為你準備的酒,憑什麼白白便宜他?」
「頤殊舍了皇宮,炸毀左右二門,準備瓮中捉鱉?」薛采站在窗口眺望著皇宮方向,忽又搖頭道,「不對!」
薛采放下茶杯,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我們,迄今仍未查到袁宿的真實身份。」
薛采顯得有些驚訝:「為何這麼說?」
這裏似乎不是他的歸宿,跟他格格不入。
薛採在他面前坐下時,一杯茶正好沏到八分滿。他拿起來呷了一口,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樓下那些仍不肯散去的圍觀人群,淡淡道:「這種時候還與我相見,不怕被人認出來?」
茶樓內,薛采走上二樓,將眾人的議論聲盡數關在了門外。
***
央央就是那個聲音很好聽的女郎。
「最後一夜……」
雲閃閃拉著王予恆入座,忙不迭地也倒了一杯嘗味,一嘗之下噗地噴了出來,嗆個不停:「好辣好辣!」當即提筷夾了一大口菜塞入口中,想要止辣。
「天啊,他居然笑了!好可愛!」
品從目聽到這裏彈了個手指,茶樓的店小二便敲門進來,對他耳語了幾句。品從目點頭道:「直接帶到這裏來。」
「小孩子嘛,怕餓,宮裡頭又規矩多,估計他要吃得飽飽的再來。」
蘆灣的護衛軍共有三支:神騎軍、羽林軍和錦旗軍。神騎軍駐紮城外,無召不得隨意入城,據他安插在那的探子回稟,神騎軍目前並無異動,再說,就算有異動,半個時辰也是趕不過來的。而羽林軍已被雲笛全面管控,只等著鐘聲敲響。此外,就剩原本叫素旗軍,現在改名錦旗軍的頤殊私兵了。錦旗軍人數不多,只有千餘人,當值者不過百人,如今正守在瓊池殿外。屆時,只要破這百人闖入殿中,並在其他錦旗軍趕來支援前解決頤殊,就大局已定。
「你為了我做了那麼多叛師之舉,就算你師父愚笨沒有發覺,但百年之後地下重逢時難免追究。你同我一起殉葬於此,便當是還了他的恩情吧。」
***
「大仇馬上就能得報,現在正好抽身,你跟我回燕,從此遠離這一切。」
「如此說來,咱們程國自家的候選者就剩楊爍了?」
這一夜的蘆灣,無月無星。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