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寧蔚靜靜站立。

她一身朋克裝，馬丁靴，兩條腿筆直勻瘦。她的肩頸優越，無論何時，都像一隻高傲的天鵝。

不再搭理，她去洗澡。等她洗完澡出來，霍禮鳴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幫個忙，會取名兒嗎？」

「幹嗎？」

「那就是還在追？！」

霍禮鳴想到了生日那天，在佟辛家吃的那頓晚飯。熱鬧的，自然的，被煙火氣錦簇抱擁。

霍禮鳴無語，但很快心情愉悅，忙不迭地催促，「你打開看看，我讓隔壁的妹妹給你取的名。」

霍禮鳴找人拼了桌，在最後排。

卻從未想過會是這般情景。

鞠年年小聲的，篤定的，看著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佟辛啟了啟唇，正想著該怎麼答。

到家，寧蔚蠻霸道地指揮，「主卧讓給我睡了啊。」

霍禮鳴如垂死病中驚坐起，瞬間清醒了。

那還挺好取的。佟辛順手默出兩句詩：

霍：「回復挺快啊。」

辛灧那天做了四台手術，累得只剩半口氣。但仍是打起精神，笑眯眯地抽了條小藤椅和閨女面對面坐著，「我們家小辛辛也太厲害了，只差三分就六十了，一百分的試卷答對一大半呢。」

最後一個：

這倆歡喜冤家，待一起十分鐘准吵架。鞠年年氣呼呼地走前面，佟辛嘆了口氣，宛若一個老家長。

霍禮鳴：「我在你家門口。出來？」

佟辛興緻缺缺，「我也覺得自己長了點兒。我不想長太高。」

安靜間，不知何時開過來的白色車身滑下車窗。下夜班的佟斯年一隻手撐著窗沿，另只手搭著方向盤，目光不著痕迹地落在寧蔚身上。

給她取名？

「人生艷如花卉/但限時美麗/一覽始終無遺/回望昨天劇場深不見底/還是有幾幕曾好好發揮……」

「快了，就這幾天。」對方笑道：「怎麼, 這次不一樣？」

佟辛差點咬到舌頭，隨即故作鎮定，不清不楚地「嗯」了聲。

「……」

霍禮鳴想象過無數次和姐姐相認的場面。痛哭流涕，抱頭痛哭，或是說上幾句矯情話，再乾脆物是人非、沉默以對。

寧蔚恍了恍神，低聲吐槽：「跟小時候一樣混蛋。」

頁面還停留在十五分鐘前和霍禮鳴的對話框，所以新消息沒有提醒。看了才發現，那條「女」消息后又補了一句：

「面你得這樣揉，往裡頭髮力。」辛灧不厭其煩地手把手教，「https://m.hetubook.com.com再和點麵粉，對。」

寧蔚一時竟不知從哪裡開始吐槽。她打開手中的雛菊信紙，看了幾個，差點昏厥——

霍禮鳴已經出去辦完一輪事，下午到家，還是沒見她人影。在屋裡溜達了一圈，上海的座機號碼打來電話。

霍禮鳴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現在有空嗎？」

MIS酒吧，人頭攢動，吧台都坐滿了人。

霍禮鳴轉過頭看著她，目光沉澱而認真，「我想問你個問題。」

霍禮鳴沒說話, 良久，才含糊地「嗯」了聲, 「沒事兒，我就問問。」

「取名幹嗎？」

「這些年，你有沒有找過我？」

寧蔚裹著寬大的棉襖，露出巴掌大的臉，眼睛艷麗多情，不輕不重地叫她：「嘿。」

霍美紅

佟辛把紙蓋住，定神數秒，緊抿唇瓣，提筆揮字。

寧蔚無語，「你到底經歷了什麼，竟長成了這樣？」

第20顆

到站，楊映盟一包子的氣衝去前頭。

那個尾音很微妙，深意婉轉，隱約帶著迷人的小魚鉤。

過兩日就要開學了，佟辛約了鞠年年一起去買文具和書。她今天裹了件厚厚的格子大衣，翻領帽，扎了一個高高的丸子頭，清新甜美得像春天裡破土的萌芽。

鞠年年扯了扯佟辛的手，「辛辛。」

一看就知道是佟辛塞的。她敲過門？怎麼沒聽見吶？

楊映盟這小少爺脾氣擦槍走火，委屈巴巴道：「你就是偏袒他。」

凌晨三點，寧蔚背著吉他出酒吧。

霍禮鳴起床的時候，特意站在門口看了眼她房間。乾淨，整潔，桌上擺著彩條樣式的化妝包。

—

佟辛：「哥哥不是忙，是不想。」

提起這事兒，辛灧又有的念叨，「本來就忙，空出點時間也不知道做點正經事。你李叔都問了我好幾回，問斯年什麼時候有時間。」

一旁的楊映盟冷不丁地說一句 ，「那也得看臉吧。」

鞠年年心靈雞湯看太多了，說話一套套的，「楊映豬說得對，你偏袒。偏袒意味著雙標，而雙標，代表著情不自禁。」

霍禮鳴還認真想了想，平靜道：「明天帶你去派出所。」

「我都讓你報警了，你怎麼還沒報？」楊映盟說得隱晦含蓄，「條件這麼好的你拒絕，幹嗎對一個這樣的人心慈手軟了？」

佟辛坐在書桌前，想了想，給霍禮鳴發信息：「男生女生？」

霍m.hetubook.com.com禮鳴雙手插兜里，黑色外套薄薄的，似要與這夜色融為一體。他看著寧蔚，還是那副懶得打不起精神的語氣，「……改名幹嗎？叫霍麗美不挺好的嘛。」

他打開郵箱，迅速翻開報告掃描件。這類報告的格式、內容，他熟得不能再熟。目光掃至最後一頁——

第二天清晨，天氣真的開始回暖了，還有兩周立春，太陽迫不及待地開始脫去冬衣，罩在人身上時，竟也有了蓬鬆的暖意。

「禮哥。」霍禮鳴問出這句話時，聲音不自覺地緊繃, 「想跟你打聽個事兒，結果什麼時候能出？」

佟辛心口忽地一麻，像過了層電似的，看她好幾眼，不吭聲了。

三人坐地鐵去市中心，這個點錯過早高峰，空晃晃的列車裡還有位置坐。三個人坐一排，晃晃蕩盪的，看著車外明暗交替的廣告牌。

「楊映盟你欠揍是不是？」

佟辛下意識地反駁，「怎樣的人啊。」

寧蔚叫他一聲。

白日艷陽為深夜騰挪，城市霓虹閃爍。霍禮鳴坐在計程車里一秒沒耽誤，萬物似有感知，這一路開去鬧市，竟難得的沒有堵車。

霍禮鳴冷笑，「睡，你睡，我床下養了一籠子老鼠。」

霍禮鳴抿了抿唇, 不算客氣地把人往客房推，「睡不睡？不睡就把床拆了！」

佟辛不說話了，若無其事地扭頭看車廂外的廣告牌。

佟辛不記得帶沒帶手機，低著頭從包里翻找，路過霍禮鳴家時也沒注意路邊站了個人。

「周一去派出所，把你戶口改回霍姓。我知道你嫌霍麗美難聽，你從裏面挑一個，佟醫生的妹妹成績挺好，比我取的好。」

但在旁人眼裡，就像受欺負的委屈模樣。

辛灧也就一時情緒，不至於真埋怨兒子。她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你哥工作這麼忙，再不抓緊，怕是要娶不著媳婦兒。」

一個寒假不見，鞠年年驚呼：「辛辛，你長高了耶！」她伸手比劃，「你以前只比我高這麼多，現在這麼多了。你什麼啦，我也想長高！」

兩人唇槍舌戰地一路到家，是冬夜，天邊卻有圓月。

第二天，霍禮鳴煞有其事地找了支筆和本子。同時給佟辛發了條信息：「［戳一戳］」

霍禮鳴等在門口，一眼就能看見他挺拔的背影。察覺動靜，他轉過身，先是將佟辛從頭至尾掃了眼，最後盯著她的毛衣開衫，「穿這麼少，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冷？」

楊映盟辯駁：「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佟辛被美色所惑，純屬看呆的。

辛灧的性格雖外放大咧，但對女兒卻是極富耐心的。從小到大，沒有對佟辛發過一次脾氣。幼升小的時候，佟辛單韻母和複韻母傻傻分不清，拿著第一次語文考試不及格的試卷哭成了小花貓。

佟：「［問號］［問號］」

「就是上次給你開門兒的姐姐。」

佟：「我正好在給朋友發解題步驟，是順便，不是特意回復你的。換做平時，我不會這麼快回復的。」

男人年輕的面龐輪廓流暢，眼裡也有了隱晦的蓬勃期盼。

怎麼說呢，她的審美一直很傳統，無論男女。而寧蔚是典型的艷色美人兒，一顰一笑，上揚的嘴角都透著零星的風情。

半晌，寧蔚說：「從未放棄。」

小不了的，鞠年年耳力尖，聲音更大更尖：「誰在追你？！」

霍禮鳴鞋底磨了磨地面，「嗯。」

寧蔚忍不住笑出聲，「毛病。」

雖對年幼記憶不甚明朗，但這個動作, 和小時候的模糊印象忽地重疊，鑿出一條清晰的脈絡, 勾出似曾相識。

佟辛被她神情……驚艷到了。

楊映盟看了眼佟辛，問：「他還追你嗎？」

霍翠妞。

「不冷。」佟辛把手悄悄背去身後，指尖已經快凍沒知覺了，「你找我什麼事？」

半世所寄，蓋棺定論。

佟辛很認真，想著再翻翻詞典，多備幾個供他選擇。等她寫了十來個，覺得差不多了才拿起手機。

「哥哥要相親？」

寧蔚：「……」

怎麼形容呢？

元宵節這天，辛灧親自揉湯圓。一早上的買食材，和面，做事颯爽雷厲。佟辛在旁邊幫忙，一手的白麵粉。

寧蔚嚇得一哆嗦，看清人後，陡然火大：「大半夜的跑這兒來做什麼？」

寧蔚：「……」

最後，佟辛選了件淡水粉的早春款毛衣開衫。

寧蔚兩手指夾著信紙，似笑非笑，「你的情書。」

「我還沒說是誰呢。」

這個名字旁邊還畫了一個大拇指，意思是這個最棒。

辛灧一手掌重重按在麵糰上，「不想不想，二十八、九的人了，有時間就去酒吧聽歌。我看他是想轉行當歌手。」

寧蔚被她這反應逗笑，怎麼了這是，吃人啊。

多大點事，佟辛答應下來。

霍禮鳴一口灌下半杯酒，眼底像被煙熏著了，深邃且悵然。他聽了寧蔚一整晚和_圖_書的歌，腦子裡想把那些破碎的記憶完整拼圖。

霍禮鳴嬉皮笑臉地追上來，「死不開，我是你弟弟啊親姐。」

車廂里的乘客望向他們，佟辛無語。

她配不上這麼好的名！

「帝鄉明日到，猶自夢漁樵」——漁樵，寓意深刻。

「把名字改回來。寧什麼蔚？我看霍麗美就很美。」

「沒。」辛灧哼了聲，「又去酒吧聽人唱歌了。」

寧蔚愣了幾秒, 走過來捏住他的臉，狠狠往右邊一甩。

「沒上過大學的這麼多，你不要人群歧視。」佟辛不高興道：「還有，什麼叫混社會，讀完書，參加工作，誰還不是在社會上混呢。」

時間撥后兩小時，寧蔚今天接了個商場開業的演出，中午才到家。開門時，踩著了門底縫裡的一張對摺的小雛菊信紙。

霍禮鳴沒再追問，往右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住風口。

「嗯？」

霍禮鳴深吸一口氣，起身走了出去。

今天天氣放晴，明亮的太陽懸挂高空，天空也是純凈的湛藍。樓棟之間漏出一小塊，一長道白色雲團橫跨天際，像極了初夏。

「你明白的。」

寧蔚坐在高腳椅上，疊著腿，一派悠然從容。前奏響，音樂起。那是一首粵語歌。

霍旺財

她撿起來，也沒打開，問霍禮鳴：「你的？」

還有幾天元宵節, 年過完了, 寒假也將過去。鞠年年約了佟辛一起逛街。去了才發現, 楊映盟也在。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聲晚，意境唯美。

人走後，霍禮鳴走到窗邊打電話。

寧蔚臉色崩了，「死開。」

佟辛一怔，脫口而出，「不喜歡。」

寧蔚帶著笑意，慵懶懶地問：「妹妹，對姐姐有意見啊……」

「重重疊疊上瑤台，幾度呼童歸不開」——瑤台不錯。

佟辛腹誹，原來只是看上了她的才華。

「小混混，混社會的，還愛打架，一看就沒上過大學。」

霍禮鳴淡聲說：「沒經歷什麼，也就認了個上市集團老總做哥哥，上海兩套房，三輛車，存款五百萬，長得稍微出眾了那麼一點點。」

她好像忘了，越解釋，就越掩飾。

沉默，意味著言不由衷。

打這段話時，佟辛手指都快摩擦起火了。

他倏的彎唇，人如春風，笑意溫潤，對寧蔚說：「妹妹……對我妹妹有意見啊？」

回復很快：「女。」

他手機沒換號，乍一看以為是小廣告，拖到最後一秒才按了接聽。那頭問：「和*圖*書是霍先生嗎？」

「傻瓜。」鞠年年痛心疾首，「女生個子高多好看，穿衣服隨便挑，氣質也好，身材也好的。」

霍禮鳴興緻頗高，看得出來，心情輕鬆愉悅，甚至一種隱隱的示好，「佟醫生太忙，我不好去麻煩他。怎麼樣，小學霸，幫個忙唄。」

燈光已經變暗，從焰火紅到煙花藍，一圈圈的光影游晃朦朧。唯有台上正在試音的寧蔚光鮮耀眼。

佟辛在這樣充滿愛與包容的環境中成長，張弛有度，也塑造了她身上天真不失的部分。

佟斯年昨天很晚才回，難得一天休息能睡個懶覺。八點半了，佟辛看了眼卧室門，她昨晚睡得早，問辛灧，「哥昨天又夜班啊？」

佟辛無語，心涼，鬱悶，憤怒。

霍艷秋

佟辛攔住氣急敗壞的鞠年年，「我身高分你一半行了吧。」

佟辛皺眉，「你小點聲音。」

夜幕深降, 寧蔚背著吉他, 化好妝, 九點準時出門。

「取名？」

寧蔚愣了下，快要被這三個字燒著了耳朵，她眼神定定，「鑒定結果出來了。」

酒盡了，歌停了。

霍禮鳴沒搭腔，開著免提擱一旁。

「喂。」柱子後面的霍禮鳴懶洋洋地出聲。

寧蔚一天沒回來。

「知道小雛菊的花語嗎？」寧蔚晃了晃信紙，「『深藏心底的愛』，俗稱暗戀。」

寧蔚嗤聲一笑，波瀾不驚地問：「所以，準備怎麼對親姐，嗯？ 」

佟辛：「……哦。」

辛灧心煩意亂，麵糰都不想揉了，「他能記得這事兒我就酬神謝佛了，李叔的女兒，明芳姐姐你見過的。李家都主動拋出橄欖枝，你哥說忙，一拖再拖的。」

鞠年年撇了撇嘴角，還有半句話沒說完：

佟辛停了下，說：「我不知道啊。」

「你什麼意思？」

「別胡說。」

霍春香

出去之前，她在衣櫃前猶豫了兩分鐘，穿哪件外套好。這件新的上次穿過了，鵝黃色的也看過了，黑色有點兒顯老氣。

直到那邊說了一句話，「我們是同莘醫院生物遺傳科，您這邊委託的檢測結果出來了。」

佟辛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霍禮鳴一愣，然後低罵一句, 「毛病啊。」

對方接得快, 「小霍？」

佟辛驀地一怔，抬起頭，目光瞬間帶刺，如臨大敵。

佟辛語文成績很不錯，寫得一手好作文，讓她取名，無非就是引經據典，取幾個有內涵的好名。這事她有經驗，年前就幫小表姐的新生寶寶取過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