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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禮鳴的語氣放低，放軟，大概是止疼葯起了效，他覺得沒那麼疼了，他哄著，勸著，「別聽程序瞎說，我腎沒事。」

佟辛站定原地，感覺像被一瓢冰水澆頭而下。

鞠年年和楊映盟早早做好攻略, 說這周去上海迪士尼玩三天, 問佟辛去不去。佟辛乍一聽, 其實是心動的。

「你他媽閉嘴。」霍禮鳴費勁拿回手機，手指頭都有點抖，「佟辛，我沒事。」

霓虹依舊，繁華鼎沸。

這件事很快平息。

霍禮鳴不敢告訴她，忍著劇痛，佯裝輕鬆，「沒事兒，就是跟你道個歉，對不起啊妞妞，我這邊有點狀況，走不開身。明天，明天我一定去給你拍煙花。」

她忽地閉聲，察覺出異樣，直直盯著他，「你怎麼了？」

他下意識地挪開，掌心有些發麻。

佟辛愣住，在消化完話里的信息后，眼淚克制不住的往下墜。

佟辛表情這才鬆了松，眼珠兒一轉，一本正經地說：「鞠年年和楊映盟他們後天去迪士尼，晚上城堡會放煙花的對不對？」

霍禮鳴這才斜睨佟辛一眼，「沒對象了，你賠給我啊。」

付光明被他掐得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很快，右邊包廂湧出一堆人。

忽然，身側傳來「滴滴」兩聲短促鳴笛。白色現代停在路邊，駕駛座里，佟斯年看向霍禮鳴，眼神複雜，眉頭緊蹙。表情傳達的意思是——我對你還算不賴，沒想到你卻是要泡我妹妹？

差十分鐘，佟辛心裏空蕩蕩的。四面像懸崖，往哪兒想都踏空。她點開對話框，猶猶豫豫的，甚至打了字，又迅速刪掉。

程序毫不留情地拆穿：「借口。其實你是想回去看佟辛吧。」

不巧被唐其琛聽到，捲起手中的書走來，往他背脊一敲，「長志氣了，嗯？」

—

人走了，正當程序瘋狂琢磨這是什麼情況時，外頭就出事兒了。

說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說唐其琛的半點壞話。亦師亦友，亦兄亦父，這是霍禮鳴逆境人生中的，第一道光。

霍禮鳴差點氣笑，當代高中生都這麼無厘頭的嗎。他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是，我就喜歡這樣追人，這叫什麼？強制愛？變態壞？」

語罷，她還適時抬手，合情合景地掩了掩鼻子。

這天程序說去小金山吃晚飯，霍禮鳴不去，「我晚上有事。」

佟辛明白，即將迎接自己的，是更加忙碌的高三, 是她十七歲年華里, 離未來最近的一次。

視頻請求彈出來時，驟響的提示音在安靜的房間迴轉——

狐臭不能忍，王矜矜尷尬地笑笑，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走了。

霍禮鳴後知後覺，靠！誤會大發了！他忍著傷痛，快步往前追，「佟醫生，佟醫和-圖-書生！」——

霍禮鳴就是從上海來的。

霍禮鳴眯縫著眼睛，是真不高興了，「你說遠點就遠點？你是她誰啊？」

霍禮鳴有更重要的事，正眼不賞，邁步要走。

「幹嘛去？」

八點焰火盛會開始，霍禮鳴應該會記得吧？

是吧，相親啊。

佟辛本能反問：「還回來嗎？」

霍禮鳴起身，隨手捲起T恤衣擺，露出漂亮的人魚線，腰胯上的紋身圖案若隱若現很性感。

佟辛又變了臉，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我放暑假了。」

霍禮鳴還沒張嘴，佟辛說：「沒病的矜矜姐，待會兒還是可以跟你一起吃飯，看電影，約會的。我剛才不過是去幫他買幾瓶治狐臭的葯。」

「真手狠，再深一公分你就等著摘腎吧。」

她緊抿唇瓣，意識到，是相親。

他站在原地緩了緩，某一瞬間，清禮與上海兩座城市情懷重疊。其實，清禮市也還挺好的，他私心想。

佟辛展顏一笑，那點小遺憾和小羡慕瞬間被撫平。這個原本可以預見的，貧瘠無趣的暑假，被蓋了個「小期待」的戳。

佟辛睜著眼睛，漫無目的地投向窗外的夜空，鼻子酸酸的。她憤懣想，忘記就忘記！誰在意！

佟辛聽岔了話，以為他說的是「把你賠給我」。

見了一圈舊人，唐其琛儒雅依舊，溫以寧恬淡溫柔。噓寒問暖，至誠至真。知道他愛吃水果，蜜柚櫻桃草莓擺了個巨大的果盤。

對視三秒。

付光明把路一攔，「唐董就是這樣教你的？教出了個殺人犯。」

霍禮鳴反手就掐住他脖子，大力一撞，將人摁在地上，「你也配提他的名字？」

時間放在夏天被拉得綿長。萬物更新, 花草繁繁, 樹蔭都會一天天長寬。從初夏到盛夏，渾渾噩噩的學習，懵懂未知的憧憬, 亦步亦趨的成長。

霍禮鳴吃痛，單膝往地上一跪。

程序伸手就去探他額頭，「發燒中？」

王矜矜：「？」

程序說：「你住我那兒去，我家阿姨做飯還不錯，給你養養腎。」

上一秒，她還在為某人的暫別而忐忑。

沒別的，每年入夏，唐其琛的胃疾容易複發，狀態總是要讓人擔心些。從浦東機場出來時，霍禮鳴被熱浪撲了滿臉。

其實，霍禮鳴已經推脫了好多次，本想著不了了之，但胡阿姨不愧是做社區基層工作的，黏性和耐性都是一等一。成天守在他家門口，笑眯眯的，「小霍呀，今天有沒有時間吃飯呀？」

霍禮鳴「嗯」了聲。

「回一趟上海吧。」他說。

付光明舉著酒杯子，左右邊都有人扶著，腳步踉蹌著往這邊走。他也在小金山吃飯，五六分醉，滿面紅光。

王矜矜心和*圖*書裏嘀咕埋怨，真不會看臉色。

坐兩小時，霍禮鳴面不改色，只在起身時，扯著傷口密密麻麻地疼。他拿手虛虛捂了捂，原地緩了幾秒才出機艙。

「哎呦我去，哭了！」程序直男腦子，大喇叭似的廣播：「哭了！她哭了！這妹妹哭了！」

霍禮鳴差點沒笑死，當演員的吧。

剛進大門，就和迎面走來的楊映盟打了個照面。霍禮鳴知道，這是佟辛的同學，出於禮貌，他朝他點了下頭算是招呼。

霍禮鳴慢下腳步，本想視而不見圖個表面和氣，但付光明腦子被酒精燒著了，一見到他，就陰陽怪氣地笑，「瞧見沒，過街老鼠還有臉回來了。」

程序趕緊擋著，「別瞎碰。肯定給你保住了，畢竟你還是個處男。」

……怕了怕了。

霍禮鳴吊著眼梢，「我說呢，這麼丑。」

霍禮鳴目光撞進她眼裡，太滿，晃出層層漣漪。他點頭，「我回去就給你拍視頻，讓你比他們更早看到。」

確切來說，是和一個女的，同住一小區的王矜矜。

當局者迷，旁觀者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程序他們仨面面相覷，很有默契的同一個表情——小霍爺，你這自證有點壞壞呢。

第27顆

霍禮鳴拖著行李，直接打車去芳甸路。

「所以你不回來了？」佟辛語氣忽起波瀾。

同一時間的清禮。

楊映盟慢下腳步，一直盯著他看，眼神非常不友善。

對方人多，且都不是省油的燈，霍禮鳴起先還能應付個幾招，不至於落下風。動靜忒大，程序和周嘉正跟著出來。

這一次，佟辛乾脆應聲：「是。不想。」

「是辛辛啊！」王矜矜看到她了，熱情地擺手。

霍禮鳴無言，這是什麼情況。

霍禮鳴不與之計較。剛要走，楊映盟忽地出聲：「你紋身還挺厲害啊。」

佟辛笑得牙白如貝，「小問題，一支葯可以管兩小時沒有味兒，不過等下看電影的時候，可就不好說了。」

佟辛抱著兩本書，穿著煙粉短衫和百褶裙，馬尾高高束起，像一支沾著晨露的清新百合。她在霍禮鳴面前站定，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然後倏地嘆了口氣，「我跑了六家藥店，都沒有你要的東西。」

打車回小區，保衛不讓外面車輛進去，霍禮鳴在門口下車。他走得慢，但氣質依舊凌厲。

擺手的意思，是再見。

［霍鴨鴨對你發出視頻請求］。

「你暑假幹嗎？」佟辛不經意地找話題。

佟辛立刻彈起，本能按下接受。畫面一下子顯現，霍禮鳴的臉，以一種很死亡的角度出現在屏幕里。

霍禮鳴斂斂眉，「我早上噴的葯，快失效了。只能辛苦你忍忍了好嗎？」

王矜矜好奇和圖書，關心問：「你是生病了嗎？」

楊映盟卻將人攔下，少年一張臉乾淨又無畏，炸毛的語氣：「我可不怕你，而且我要警告你，離佟辛遠一點！」

「我也想看。」佟辛輕聲。

霍禮鳴抄起枕頭就堵他的嘴，皺眉不悅：「以後少說這話，人家姑娘沒成年，這不合適。」

霍禮鳴被兩人扶著要往醫院送。他忍著痛苦，死死抓住程序的手，「不去醫院，去毛栗子的診所。」

霍禮鳴的聊天對話框安安靜靜。

「不了。」霍禮鳴說：「這事瞞不住琛哥，小金山鬧那麼大，他遲早得知道。」

可下一秒，委屈無可抑制地湧上來，讓她如鯁在喉。

佟醫生平靜轉回頭，什麼都沒說，升上車窗，開車走了。

「嗯，還挺好看。」

霍禮鳴往沙發上一躺，笑得眼角上翹。

「我，我是他好朋友。」楊映盟不怎麼堅決的，迎難而上。

霍禮鳴疼得不想廢話。

佟辛心跳加速，腦子轉得快，「如果你不回來，物業可以去辦暫停，能省物業費的。」

—

霍禮鳴眉心一沉，看著她，清眸亮眼，一剎安靜。

還沒等兩人上去幫忙，付光明從地上爬起來，紅著眼睛，摔了玻璃瓶子，尖銳的豁口直接往霍禮鳴腰上捅。

霍禮鳴失笑，「沒事，小錢。」

止血，上藥，他不吭一聲兒，忍得滿額頭的汗。「程序。」他忽問：「幾點了？」

霍禮鳴連失落的語氣都裝得不走心，散散懶懶地問：「我這是又得罪你了？不想讓我談對象？」

霍禮鳴輕聲嗤笑，吊著眉梢調侃：「小子，你喜歡她啊？」

佟家恢復寧靜, 佟辛正常上下學。她每天七點出門，霍禮鳴在窗戶后看了好幾次。看著沒什麼變化，但他能察覺出, 佟辛的表情更沉靜了。

好巧不巧，冤家路窄。

霍禮鳴的傷口被藥水浸得疼死，疼得他眉骨上都是汗。他後悔了，這小妞太聰明，發視頻前就該給自己設置一下美顏的。

他一定忘記了。

佟辛撇撇嘴，極力掩飾情緒，「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鞠年年他們明天的飛機，沒準兒你們還能……」

佟辛厲聲打斷：「我問你怎麼了！」

程序暴吼：「我操你大爺！」

兩人對視，佟辛當仁不讓，黑黝黝的眼珠像深海，不動聲色的暗涌席捲，誓要將他拖沉海底。

霍禮鳴下意識地安撫：「回回回。」

霍禮鳴斜睨他倆一眼，「別叫妹妹，不是你們的妹妹。」

但這也只是一剎那的悸動，佟辛很有分寸，拒絕了誘惑，「我不去了，我報了個英語提升班，你們玩得開心。」

八點整，分秒不差。

霍禮鳴心跳「咯噔」，不知怎的，背後發虛發汗，像一個在外出和_圖_書軌被現場擒拿的姦夫。

上頭明文規定不允許暑假補課, 清禮一中作為省重點, 自然不會逾規。不補課，但試卷作業沒少發。佟辛大致數了數, 不多，也就四百多張吧。

周嘉正和程序：「佟妹妹啊？」

她抿抿唇，沒吭聲。

他忘記了嗎？

霍禮鳴嘿嘿笑，眼神無雜質，像仰望人生中的太陽。

如今二十幾歲，霍禮鳴仍對他敬畏猶存。

程序忽然有些觸動，開啟瘋狂記憶模式，把哄女朋友大法記在小本本上。

她陡然升溫的目光，像夏天的煉丹爐，無聲洶湧地要把他收入囊下。霍禮鳴知道不是錯覺，在她的眼神里，感知到了幾分當真。

佟辛從農莊玩回來的路上，在一家餐廳門口，看見了坐靠窗位置的霍禮鳴。

放假前一天, 班主任還把佟辛叫去辦公室，語重心長提醒：「你是尖子生, 一直都不需要老師操心。最後一年了, 一定不能鬆懈, 爭取考個市狀元。」

佟辛哭了好一會兒，抽泣著，紅著眼睛說：「我看不到煙花了。」

霍禮鳴和程序、周嘉正他們聚了兩天，都是會玩的主，往會所一塞，能夠白天不懂夜的黑。

周嘉正問：「你特么猛|男身，少女心啊。」

這一秒，她忽而覺得，離別不過是下一次驚喜的序幕。

霍禮鳴倒沒生氣，還就勢頂了頂他掌心，「燒成灰了，程哥吹吹。」

霍禮鳴想拿手去捂，「給我保住它！」

霍禮鳴太了解他了，應得爽快，「放心哥，我絕不打架。」

周嘉正飛起就是一腳踹向付光明下巴。「咔嚓」一聲，歪了。

期末考落幕，高二結束了。

旅遊去不了，飯還是要吃的。楊映盟家的高端農莊開業，他特豪邁地請兩人揮霍了一頓。

佟辛哽咽，「都這樣了，你還說沒事。」

霍禮鳴輕聲：「下次我帶你，我們一起去迪士尼看，好不好？」

聽話的一面留給唐其琛，放肆的本真自然就留在後半夜。霍禮鳴走的時候，唐其琛特意交代：「回來一趟也勞頓，找朋友聚聚就好，別的事不要理。」

—

霍禮鳴估摸著躲不過，就意思一下，和姑娘當面說清楚就行。結果這一轉頭，就看見落地窗外盯著他不動的佟辛。

霍禮鳴套了件黑T恤，手臂上的紋身展露無疑。桌對面的女生笑容害羞，甚至不敢和他對視。

「你別胡說！我，我，關你什麼事！」楊映盟語無倫次，但到底是男孩兒，血性還是在的，索性梗著脖子承認：「是！我就喜歡她！但我是正正規規地喜歡！不像你！佔有慾強、對她死纏爛打！」

「吹你媽！」程序的雞皮疙瘩篩了一層又一層，「我操，你他媽騷死了。」

佟辛https://www.hetubook.com.com帶著沉甸甸的希望和沉重的書包, 開始了暑假。

這一嗓子氣勢，把程序和周嘉正都駭住了。他們自發沉默，小心翼翼地打量霍禮鳴。

哥哥再愛我一次。

霍禮鳴兩天後回上海。

可真了不起。

小少爺氣得頭頂冒煙，「你你！！我不想退出了，我要向你宣戰！！」

「一小女生要看。」他說。

王矜矜表情裂開，實在沒想到，看著一表人才，竟然有這種難言之隱。她心中存疑，向霍禮鳴投去最後一絲期許目光。

月亮高陞，周圍依附著幾顆淡星。大人加班是常態，家裡只剩佟辛一個人。從晚七點起，她就把手機充滿電，放在書桌上，邊寫試卷邊瞄時間。

「那你去哪？」

毛栗子也是他們一圈兒的哥們，正兒八經的醫科大畢業，處理外傷很有經驗。

「迪士尼夜場票。」霍禮鳴算著時間，「飯我就不去吃了，待會趕不上放煙花。」

多好。

小區的熟人而已，客套客套就差不多。她也不想讓人破壞和霍禮鳴獨處的機會。但，佟辛莞爾一笑，竟走了進來。

次日上午的飛機，中午到清禮。

霍禮鳴睨他一眼，仍不搭理。

處理好傷口后，霍禮鳴在診所吊了幾天水。年輕身體耐造，且這些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恢復得還算快。

一旁的程序看不下去了，奪過手機嘰里呱啦全盤托出：「他晚上被小人害的，碎酒瓶子扎到了腎，現在擱這兒做縫合呢！」

他的臉佔據了全部，可一點都不難看。三庭五眼標標正正，眼廓尤其曼妙，眸子深邃，帶著上揚的淡淡笑意。

事實證明，flag真的是一種玄學。

霍禮鳴干架那叫一個行雲流水。

嘖，這什麼語氣啊。

這能忍。

七點半時，佟辛看手機的頻率陡增，時不時地解鎖，彈開微信，一直沒動靜，還特意去檢查了一遍路由器。

「清禮，我已經訂好明天的飛機票。」末了，還欲蓋彌彰地補了句：「我不想被琛哥揍。」

溫以寧悄悄告訴：「這果盤是你唐董親手擺的，圍個小圍裙，在廚房忙活一小時呢。」

附近的都是大醫院，唐其琛人脈深遠，早幾年，霍禮鳴一點就炸的性子，沒少惹麻煩。不是折胳膊就是折腿的，怕被罵，霍禮鳴都瞞著。後來有一次，他腳踝粉碎性骨折，打了三根鋼釘差點就廢了。唐其琛知道后，發了好大的火。自此之後，他就對外打過招呼，霍禮鳴只要往醫院去，甭管什麼病，都有人遞話去他耳邊。

事態自此失控。

但她心動的點，不是迪士尼，而是上海。

他盤算得明明白白，佟斯年是醫生，真要有個什麼，找鄰居幫忙就是。

佟辛趴在桌上，手機緊緊握在掌心，眼睛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