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夜話
嘖！
「今天就別回去了，上我那兒對付一宿。」許非提議。
倆人深感遭到了鄙視，卻無從反駁。
陳小旭頓了頓，穿了衣服推門出去，院子里很黑，小跑著鑽進書房，見那人拿著筆，正畫著什麼東西。
「方便進來么？」
陳小旭拿起一摞畫稿，能有近百張，都編好了幾場幾場。色調灰冷，少有亮彩，總體比較壓抑，讓人不太舒服。
「就你多嘴！」
「我可不懂。」
「你還真掛在外面了？」
「嗯。」
「呵，要我說，你們都不是當演員的料。」
「比如呢？」
白氣升騰，長夜依舊漫漫。
只要起頭，肯定有跟的，「你何時跟我走！」
「我佔不佔地方，也沒吃你家大米啊！你個子高，怎麼沒捅到天上去？」
「我見你們吃東西，想必也會餓的。」張儷笑道。
陳小旭點了下頭。
「哦。」
侯昌榮他們也騎了自行車，找家尚在營業的飯館，吃完都十一點多了。
「晚上吃的咸，渴醒了，結果見少個人，就過來瞧瞧。」
「這怎麼說的？」
「……」
「咚咚咚！」
有點驚訝，有點古怪，有點感動，還有點不知所措。
輕手輕腳的摸到門口，許非在門框某個地方一按，啪！
「等會兒吧。」
「天地良心，你自己不上來，還說排擠你。」
許非聽到動靜，一抬頭，「你裝女鬼啊？」
「吱呀！」
當然我現在說，你們可能沒體會。等拍完了，你們hetubook.com.com可以試試接點別的戲，親身感受一下。」
她也沒想太多。
他轉過頭，「你也餓了？」
「你找誰刻的字？」
「就因為演得好，才不適合。你們以前沒學過表演，頭一遭就碰到了紅樓夢，也不知幸運還是不幸。黛玉和寶釵對你們的影響太深了，紅樓夢就像一隻精美的籠子，把你們鎖在了大觀園裡。
「也不是，看演唱會興奮，睡不著。」
末了放下畫稿，似迷糊，似思索，忽道：「你還記著我們去賣挎包，我問你的理想是什麼，你沒講。所以，你是想當導演么？」
「聊理想。」
「那我真想聽聽，《紅樓夢》眼瞅著收尾了，我還不知道幹什麼。」
「我要喝水！」
「有什麼擔不起，我花了錢的。」
「熱的。」
一旦等你們拍完戲，就等於出了園子，面對的是人情世故，是這個複雜的社會。
「沒這想法。」
其實都不是很困，在體育館熏染的氣氛還沒散，神經尚在雀躍。大家打了水洗漱，各自忙活，許非略盡地主之誼，先到東廂看看，末了又轉到西廂。
「你畫什麼呢？」
其實現場沒有大屏幕提示歌詞，音響設備也不好，未必能聽得那麼精準。但氣氛到了，情緒來了，就特娘的想喊上一嗓子，「你愛我一無所有！」
他推門而入，見鄧潔自己坐在椅子上泡腳，陳小旭和張儷在床上擠著看書。
於是，仨人捧著各自的和-圖-書碗，開始吹氣，小口抿。
「挺好的，就是喝水麻煩些。」張儷笑道，同時一把按住妹妹。
「嘻！」
「那你覺得呢？」
……
「我餓了。」
他頓了頓，「真心話。」
偉大的電飯鍋救了許老師一命，他立馬站起來，倒了三大碗水。其實自己也很渴，晚上那菜確實咸。
許非不以為意，開門進去，一瞅六個人三男三女，嘿嘿嘿。
「排擠我唄。」
「就是想鍛煉鍛煉，畢竟不能總當美術。」
「咕嘟咕嘟！」
於是侯昌榮載著歐陽，許非載著陳小旭，奔向百花衚衕。上次是因為過年，再加上父母在，確實不方便，這次都是朋友就無所謂。
「不跟他一般見識，他那嘴損，有時候連潑婦都不如，小里小氣的。」
「那個，歐陽你們睡東廂，你們仨睡西廂，擠一擠，反正都瘦，鄧潔也不佔地方。」
二人愣住，頭一次聽他這麼掏心肺的聊天，這些言語，也從未有第二個人對自己講過。
「可劇組所有人都說我們演的好。」她不服。
沈霖一下子紅了臉，瞪了眼吳小東，歐陽則露出一絲男人都懂的笑容——哇，這種寫法太古老了！
「聽真話還是假話？」
張儷披著件衣裳進來，「都三點了，你天天這麼晚睡么？」
陳小旭咬著她耳朵，偏偏又冒出聲來，「肯定去賓館呀。」
還有扯著嗓子喊：「我曾經問個不休！」
陳小旭鼓著嘴，重複一遍，張www.hetubook.com.com儷在旁邊忍的辛苦。
許非搶過來一瞧，「哦，三毛啊！她的書隨便看看就得了，別往心裏去，你們現在喜歡，等再過幾年回過頭，發現自己當初喜歡的不值一提。」
「那也得休息呀，午時小憩，子時大睡，這樣對身體才好。」
倆人望向門口。
「……」
「這麼高大？」
「什麼書，我瞅瞅。」
「涼的熱的？」
許非比較懵，下意識看看外頭，「天都快亮了，你吃什麼啊？」
「那你倆上哪兒啊？」張儷傻獃獃的問。
她揉揉眼睛，不喜歡，但勉強讓自己看。
正房的門再次被推開。
「我不懂但不妨礙我說啊！」
「你不是美術么，怎麼還管分鏡？」
許非笑笑，「理想這東西，我真的很難答，我不習慣給自己設定一個長遠目標，然後拼死拼活的去實現。我更喜歡設定一個個短期目標，這樣容易達成，也更有成就感。」
「……」
「你平時吃什麼？」
他起身去端了電飯鍋，大半夜在院子里涮，又接了一鍋水。
「你這張嘴，來討水喝也堵不住。」張儷又擰。
「你們不是說過，都想試試做演員么？」許非道。
「哎呀，朱先生的朋友一定也是大家，我這幾手字可擔不起，你真是，真是……」
「我在外面小店吃，那你再等會，一會出去吃。」
許非只能喝水。
「我餓了。」
陳小旭呸了聲，「那你倒推薦幾本，我看看你什麼水平？」
m•ｈeｔｕbｏｏｋ•ｃom•ｃom陳小旭氣的不行，那貨卻當無事發生，問：「還習慣么？這枕巾都是新的，被子也是新的，沒睡過人，我這平時也沒客人。」
而一個喜歡的傢伙，正正經經對自己說，「你應該充滿精彩。」
鄧潔頓時來氣，虧得我剛才幫你解圍，有事沒事就說我個矮。
「你怎麼也起來了？」
話落，見她倆沒動，「怎麼了？」
許非化身網路噴子跟她鬥嘴，沒辦法，跟這丫頭鬥嘴是人生樂趣。
不一會，東西廂接連暗下，只書房孤燈一點。
並非她忽然乖巧，而是沒完全醒過來，披頭散髮，抱著個碗搭在旁邊，還迷迷糊糊的。
「破地方！」
「托朱家溍先生找的，名字忘了。」
鄧潔轉了轉眼珠子，給許老師解圍，「張儷，你馱我吧。」
兩盞紅燈籠亮了起來，紅光映著木門，檐下的銅鈴叮噹作響，木牌搖晃。
「那你說。」
張儷也拿起那畫稿翻看，「你們剛才聊什麼呢？」
「哦，好啊。」
「哦，我一直想買個電熱壺，老忘，你們早點睡吧，我回去了。」
「是不能回去，二十多里地呢。」歐陽點頭。
許非又倒了一碗水，把頭埋進升騰的熱氣中，許是夜色太過撩人，亦或別的什麼，難得吐露些心扉。
「我跟沈霖就不去了啊。」吳小東道。
「比如我現在的目標，就是把《便衣警察》拍好。而你的目標，就是將《紅樓夢》收尾，有始有終……」
首體距百花衚衕四公里出頭，住戶和-圖-書已經睡了，黑漆漆非常安靜，只東巷口的小賣部還亮著昏燈。
人家兩口子閃了，剩下六個，三輛自行車。
張儷眨眨眼，你在說你自己嘛？？？
他轉身出門，沒進卧室，而是鑽進了書房。
幾人裹著一身滾燙的熱潮從體育館出來，久久未能散去。廣場上依舊聚滿了人，大家都不願意走，錄音機往地上一擺，就開始跳舞。
演唱會結束時已經很晚了。
她們不曉得回應什麼，許非也覺講的略多。他感受著兩道目光，愈發尷尬，索性拿起筆，「你們去眯會兒吧，我還剩點沒畫完。」
我的意見是，如果想繼續做演員，最好考個正經藝校深造，把紅樓這一身皮脫掉，或許還有機會。否則么，我是不看好的。
張儷有點慌。
嘴損的陳小旭安慰鳳姐姐，順便損了一番嘴損的許老師。
陳小旭和張儷打量著那木牌，兩個春秋時的古文彎彎曲曲，越看越愛。
陳小旭抱著碗，一隻手點啊點，「你聽聽，果真是老成之見，我可不知道什麼子啊午啊的。」
嘟囔了一句，扒著門邊往外瞧，似乎還有點光亮。
「廢話！」陳小旭白了他一眼。
「進吧！」
「其實不管做什麼，我都希望你們不要局限在一個小天地里。這兩年多來，或許讓你們覺得《紅樓夢》就是一切，連平日講話也是書里的調調，但並不是，你們應該充滿精彩。」
「哈？」
「我上去幹什麼？那書我又看不懂。」
「《便衣警察》的分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