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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何潘仁的那句「來日方長」帶著說不盡的纏綿之意，她的這一聲卻是斬釘截鐵，幾乎有一種手起刀落的殺伐之氣。何潘仁縱然知道她從來都不會軟語溫言，也被這擲地有聲的幾個字震得愣了一下，再仔細一瞧，卻見凌雲的臉色還算平靜，一雙手卻已不自覺地緊緊攥住了韁繩。

小魚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又轉著拳頭「哼」了一聲。小七忙道：「我的好姊姊，你就彆氣惱了，若不是這位何大薩寶，咱們此刻指不定還在深山裡躲著長安大軍呢！再說了，你難不成到現在還沒看出來，當年他為何會藉著你的名頭說那番話么？」

夜風迎面吹來，吹在她發燙的面頰上，卻彷彿怎麼都吹不散那份燥熱。

凌雲聞言也抬頭看了看。可不是么，或許是因為沒有雲彩也沒有月華，此刻的夜空顯得格外遼遠而純凈，一顆顆星辰卻彷彿比平日更低了，那細細碎碎的光芒灑滿了天幕，也給天地之間灑上了一層淡ｈttｐs://m.ｈｅtuboｏk.ｃｏm.cｏm淡的光暈。

努力定了定神，她盡量鎮靜地抬眼看了回去：「是。咱們……來日方長！」

何潘仁聽得搖頭而笑，卻又不好多說什麼，只得做了個手勢：「兩位，這邊請。」說完他一催坐騎，向著凌雲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小魚奇道：「啊？為什麼？你看出來了？」

小七想了想道：「大概是來不及吧，咱們又不能留下來看著他們，若什麼都不管，讓人隨便去拿，最後還不是身強力壯的才能搶到？還不如滿城都落下些，誰都能掃回去。窮人家不嫌臟，說不定還能多拿點。」

這話何潘仁怎麼接都不是，只能微笑不語。小魚看到他這模樣卻只覺愈發刺目，拳頭更是忍不住一陣陣的發癢。小七本來不遠不近地守在一旁，見勢不對忙趕了過來，對小魚直使眼色，岔開話題問道：「小魚姊姊，城裡的事都辦妥了？」

凌雲只覺得胸口砰地ｈttps://ｍ.hｅtｕboｏｋ.cｏｍ•ｃｏｍ一下，一顆心跳得全然亂了節奏——她眼前的這個人，分明比千軍萬馬來得更危險，不知什麼時候，哪一句話，就會讓人心動神搖，根本無法招架……

小七無語望蒼天，這種事誰還能看不出來呢？除了小魚——她的那雙眼睛，其實就是個擺設吧？

何潘仁默然片刻，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七和小魚這才恍然大悟，小魚卻還是有些不服氣，跟小七低聲嘀咕道：「娘子怎麼跟那姓何的說了，卻不跟咱們說？害我納悶了半日！」

這幾年裡，每次看到這樣的景色，她的心裏總會覺得有些異樣，不願多看，但此時她已恍然明白過來，那點她不敢細想的刺痛，到底是因何而來了。

小魚點了點頭，抱怨道：「正是，我還想問她一聲呢，她想給鄠縣的人分些糧食，為何要讓最後那些車滿城的沿路遺灑？為何不直接留在倉房裡，讓他們自己拿去，又不費事，也不糟蹋糧食，還能和*圖*書顯出咱們的仁義來。」

一定是夜色太過朦朧，夜風又太過柔軟，何潘仁的聲音聽上去是如此繾綣，每個字都彷彿帶著無數個小小的鉤子，千迴百轉，勾人魂魄。

她覺得呢？

小魚「哼」了一聲，沒好氣道：「放心吧，都辦妥了。我又不傻，不會亂來的！」她一直都記著小七的叮囑呢：如今這何潘仁對娘子還有大用，不能打不能罵；若非如此，她早就一拳揍翻他了，看他還敢胡言亂語的拿自己開心！

大約是她把韁繩攥得太緊，颯露紫突然一聲仰頭長嘶，聲音響徹雲霄。凌雲嚇了一跳，忙不迭鬆開雙手安撫愛馬。

另一頭，何潘仁縱馬疾馳，一口氣追上了凌雲，這才慢慢放緩速度。凌雲沒有開口，他也沒有做聲。良久之後，他才抬頭悠然道：「今日倒是滿天的好星光。」

何潘仁正待催馬追去，負責收尾的小魚卻正帶著那面「李」字大旗趕了上來；瞧見凌雲撥馬而走，何潘仁卻是笑得眉目生輝，心裏頓時老大的不和圖書樂意，旗杆一揮截住了何潘仁：「喂，你又胡說八道什麼了？」

她幾乎有些狼狽地轉開了視線，耳邊卻傳來了何潘仁一路低下去的聲音：「阿雲，你覺得呢？」

何潘仁自來我行我素，唯有瞧見小魚時多少有點心虛，忙客客氣氣地解釋道：「我沒說什麼，是阿雲不小心勒了一下颯露紫。」

何潘仁霍然轉頭看向了凌雲，夜色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里隱隱有光芒流轉，彷彿是滿天的星辰在這一刻都傾入了他的雙眸。

朦朧的星光下，何潘仁的側影有些模糊，聲音也低沉得宛如耳語：「我好像……已有好幾年沒瞧見過這麼好的星光了。」

凌雲恍惚了一下。這幾日以來，大戰當前，百般忙亂，對於他的事，她一直都沒來得及細想，也不敢去細想：他為何正好就在長安聚義，為何會來得那般及時？但不管怎樣，她已接受了他的好意，她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她心裏的那些悸動，那些歡喜，她也不能裝作heｔuｂｏｏｋ.cｏｍ.com毫無察覺。

何潘仁聞言點了點頭，又補充道：「這是其一，更要緊的是，咱們如今能打下鄠縣，卻還守不住這城池，讓大家去糧倉分糧容易，回頭官府追究起來，這些人只怕難逃罪責，我聽聞當年有個叫楊玄感的也曾在洛陽城外開倉放糧，有些百姓餓得受不了去領了糧食，最後都被你們那位陛下抓出來給活埋了。阿雲自來只想多幫些人，又怎會為了自己的仁義之名，讓百姓身陷險境？」

彷彿有什麼酸酸熱熱的東西從心底直漲了上來，凌雲微微吸了口氣，才輕聲道：「我也是。」因為曾和他一道看過最美好的星空，所以自從那一夜之後，那一別之後，她就再也不願看到同樣的景色了。

凌雲抬眼看見他的笑容，臉上一熱，再也無法維持鎮定，胡亂說了聲「我去前頭看看」，說完便一磕馬鐙，催馬奔了出去。

小七暗暗鬆了口氣，低聲笑道：「娘子走得好快，咱們也走吧。」

小魚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阿雲？阿雲也是你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