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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句話里彷彿帶著另一種寒意，不是那麼沉重迫人，卻更為尖銳陰冷，凌雲心頭一凜，反駁道：「我不是因為他，我是因為我自己！」

「旁的我也不多說了，柴大郎在長安是什麼人望你也知道，他這一路立下了多少功勛更是沒法細數；人人都知道他是我李家女婿，看到他為李家捨生忘死，結果大業未定，你就另結新歡，新歡還是個胡商！你真的以為，這隻是你自己的事情？傷的只是你的名聲？你別忘了，你是李家的女兒！

「女兒還知道，阿耶想告訴我，我只要不跟柴紹和離，無論是珠寶田宅還是榮耀權柄，阿耶都可以給我。可我不能欺瞞阿耶，這件事，我做不到。」

李淵這才透過一口氣來，惱怒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狂妄！」

看著她油鹽不進的模樣，李淵只覺得滿心都是無力：「三娘，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難怪你阿娘最放心不下，她若泉下有知，瞧見你今日的模樣，不知會有多失望！」

出去走走？李淵皺眉問道：「你要去哪裡？」

看著凌雲，他良久都沒有說話。

李淵瞠目不知所對，好容易才定住心神，正色道：「三娘，阿耶知道你有本事，有志氣，但這些事，你都不要再去做了，也不要再去想了！

「我不會再讓阿耶為難了！wwｗ.hｅtuｂook•cｏm.com」

因為在父親的眼裡，沒有什麼比大局更要緊，她的想法並不重要，母親的遺願也不重要……

李淵愈發詫異：「江都？你去做江都做甚？」

李淵怔了一下，斷然搖頭：「那怎麼成！這幾個月讓你如此辛勞，已是阿耶的過錯，如今長安已下，咱們家也團圓了，如何還能再讓你去出生入死？」

不知為什麼，這讓她反而鬆了一口氣。

在屋裡來回走了好幾圈，他才勉強壓下了這股思緒，揮手道：「你阿娘會這麼說，是出於一片慈母之心，你那時性格沉悶，也因此吃了不少苦頭，她才會讓你以後別再委屈自己。那時她怎能料到有今日的局面？」

凌雲微微點頭，坦然答道：「女兒知道。」

「所以不管多難，我都不會去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我不能讓阿娘失望！」

李淵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三娘，之前你已經在外頭跑了兩年，難道還沒有任性夠？日後你身份不同，按理該做天下婦人的楷模才是，怎麼還能無緣無故四處浪蕩？且不說路上的危險艱難，這傳出去也不成個體統！」

李淵徹底呆住了：妻子居然有這樣的遺言？她為何會這麼叮囑女兒？難不成她心裏……他張口想追問兩句，心底卻突然生和*圖*書出了一股寒意，讓他一時間竟不敢開口。

「但我不是這樣的人，這些事，我真的都做不到。」

凌雲清楚地感受到了這股寒意。眼前的父親是如此陌生，如此遙遠，讓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明白，父親的確已經不一樣了，他已手握大權，一言九鼎，他說的話，已容不得別人違逆，而之前那熟悉的溫情，或許只是瞬間即逝的錯覺……

李淵被堵得胸口一窒，伸手指著凌雲，卻根本不知該說什麼，還是凌雲見他動怒，欠身行了一禮：「阿耶息怒，是女兒狂妄了。」

凌雲思量片刻，索性直接問道：「阿耶，你說我想要什麼都可以，那我想繼續率軍作戰，可以么？」

凌雲不假思索道：「阿耶說得是，這樣的日子，的確是委屈了我。」

李淵自然察覺到了這細微的變化，臉色頓時更冷了幾分：「三娘，你可知道，你說的是什麼話！」

她的語氣其實比往日更為平和舒緩，李淵的心卻止不住地墜了下去，這樣的語氣他並不陌生，竇氏有時也會如此緩緩而談，每到這種時候，他便只能讓步，只能照辦，因為他知道，妻子決心已定，說出的話一個字都不會更改……如今，又輪到女兒來逼他了么？

李淵的臉色驟然一沉。

凌雲默然低頭，心裏卻並沒m.hetubook.com.com有太多不安：是啊，她大概是太狂妄了吧，竟連實話都直接說出來了！

凌雲斬釘截鐵道：「可我喜歡率軍作戰，從不覺得這算辛苦！」

凌雲悠然道：「蜀中，嶺南，塞外……這些不曾去過的地方，我其實都想去看看。」

凌雲心頭頓時又有些酸澀，沉默片刻后，卻還是搖了搖頭：「阿耶，你看，你說我想要什麼都可以，可我真正想要的，你一件都不能答應；你說我只要做一件事就好，可你想讓我做的，也根本就不是哪一件事，你是想讓我從此洗心革面，從此循規蹈矩，安安分分地做一個讓人敬重的賢德公主……

沒錯，一定就是這樣了！他暗自點了點頭，思緒瞬間便通暢起來。

她還能說什麼呢？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她是想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的嘴！李淵好不失望，火氣也再次拱了上來，沉聲道：「你不是做不到，你是不想做，你覺得這是委屈了你自己！」

看著李淵，她認真道：「阿耶你說錯了，阿娘不會對我失望。她在走之前曾反覆叮囑過我，讓我以後不要委曲求全，不要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委屈了自己。」

這樣的答案凌雲其實早有預料，此時自是半點也不覺意外，卻還是禁不住地心生黯然。沉默片刻后她才點頭道：「好hｅtubooｋ.ｃoｍ•ｃｏm，我可以不再領兵，那我不想留在長安，想再出去走走，可以么？」

李淵愕然失色，脫口道：「這叫什麼話？你怎麼越說越荒唐了？」

他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所以，如今你是什麼話都不肯聽，非要跟大家作對到底，就為了那個胡商！」

轉頭看著凌雲，他的神色也變得更為鄭重了：「三娘，你可知道，為了今日這局面，已經有多少人丟了性命？五郎他小小年紀就被當眾斬首，你可想過他受的折磨？還有那些死在屠刀之下的族人……你說你不願委屈自己，那他們呢？他們就該白白送命？

凌雲反問道：「阿耶你忘了么？三郎是被楊廣逼死的，他才是罪魁禍首，我早就想殺他了，以前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李淵神色變得有些複雜，卻還是搖頭：「之前情勢危機，你不得不挺身而出，為李家打下了這片江山，這的確是你的能耐；但如今局勢已全然不同，若是還讓你來率兵出征，天下人只會笑我李家無人，笑我軍中無人，別說你的兄弟們面上無光，就是將領們也決計不能答應。事關軍心根本，此事你就不必再提了。」

李淵沒好氣地瞧著她，顯然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三娘，你說你不願讓你阿娘失望，難道你就願意讓所有人都對我李家失望？讓這好不容易才打開的局面，毀和*圖*書在這種兒女私情的小事上？」

凌雲平平淡淡地答道：「我要殺了楊廣。」

凌雲霍然抬起頭來，有些話她原是不大想說，但父親既然都提到了，她又怎能讓阿娘再受到這樣的曲解？

凌雲愈發無言以對。她跟柴紹和離，她心悅何潘仁，真的會讓天下人都對李家失望么？她不知道。正因如此，這些日子以來，她什麼都沒有做，她以為等到父親拿下長安了，也許會有轉機，但現在看來，這個轉機，恐怕永遠都不會出現了。

「以前都是阿耶不好，沒有好生照顧你，教導你，讓你在外頭吃了好些苦。從今往後，你以前缺的，阿耶都會彌補給你，阿耶會給你最尊貴的稱號，最舒適的府邸，最富饒的封地……至於三郎的大仇，阿耶會幫你報，你想出遊，日後阿耶也會給你妥善安排。你什麼都不用去操心，只管做一個金尊玉貴的公主就好！」

說完他忍不住看向了凌雲，目光之中里滿是期待。

她只能無聲地嘆了口氣：「是女兒想錯了，阿耶放心，從今往後……

原本暖融融的屋子彷彿一點點地冷了下來，就連燭光都變得冰涼刺骨，那淡淡的光暈照在深色的地面上，看去就像是凝了一層寒霜。

這話自然也沒什麼可意外的，凌雲輕輕點頭：「好，我也可以不去雲遊四海，但我至少還想再去江都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