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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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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天長地久 第二十九章 花好月明

第八卷 天長地久

第二十九章 花好月明

看著凌雲格外明亮的雙眸,他胸口一熱,輕輕端起酒碗,向她晃了一晃。
凌雲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什麼都沒瞧見,正納悶間,不遠處的阿祖「呵」的一聲笑了出來:「他喝醉了!」
思量片刻,他字斟句酌道:「安羅剎為我效力多年,我待她一直跟待阿鄭差不多,我沒想到……」
篝火邊徹底變得安靜了。眼前跳動的火光,唇間醉人的酒香,以及頭上黛藍的天空,在這一刻,彷彿都融化在迷離繾綣的笛聲里,所有的人都不期然地想起某些久遠的往事,或是某個離開的故人。
「阿雲,你不要叫我潘仁,我叫野那,野那的意思是,心愛的美人……」
何潘仁心裏一刺,皺眉道:「誰說的?你怎麼就不聰慧不美貌了?至於說你不像女兒家,要麼是沒有眼界,以為天下就她住的井口那麼大;要麼就是自己都不像個男人,自然容不得你比他們都強!你怎麼能把這些人的話放在心上?」
不過這些複雜微妙的思緒,她一時也無法分說清楚,只能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什麼好的?我既不聰慧,也不美貌,甚至都不大像個女兒家。」
門帘刷地落了下來,卻依然傳出了何潘仁絮絮叨叨的聲音:
她的話說得沒頭沒尾,何潘仁卻頃刻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脫口道:「怎麼能不是你!」
凌雲輕輕搖了搖頭:「你又叫錯了,你應該叫他——姊夫。」
對著他近在咫尺的雙眸,凌雲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卻並沒有閃避。一定是今夜的酒水太過香醇,他的眼神又太過溫柔,往日壓在她心底的怎麼都難以出口的話語,突然間都變輕了,輕得可以直接飄飛出來……凌雲聽到自己輕聲道:「我只是不明白,怎麼會是我?」
何潘仁怔了怔,心裏苦笑不已。安羅剎的事,他的確是心虛的。畢竟他向來自詡眼光精準毒辣,看人入骨三分,結果卻連得力助手的心思都沒察覺到,居然還派她去給凌雲送了禮!這事蠢得他都不願回想,不願提及,更別說去跟人解釋……他以為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以囫圇過去,但現在看來,這種迴避,或許是一種更大的愚蠢!
夜色漸深,院牆邊的空酒罈眼見著越壘越多,篝火邊的人已喝倒了一多半,剩下的卻是愈發興奮,猜拳行令,歡鬧不絕。
直到笛聲停歇,餘音散盡,也沒有人開口說話。
這院子四周都是屋舍,給何潘仁安排的就是北邊正中的那間上房。凌雲雖然有些頭暈,腳步倒還穩得住,略微辨了辨方向,便扶著何潘仁走向了他的房間。何潘仁猶自低聲叮囑道:「阿雲,你小心點,這路不平,你扶住我的手,不要摔了。」
這話說得!凌雲忍不住地笑了起來,隨即還是搖頭不語。
江南的暮春,夜風也格外溫柔輕暖。一輪下弦月終於慢慢升上了樹梢,明明並不是那麼圓滿,卻彷彿比任何時候都更為皎潔無瑕。
何潘仁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想了想嘆道:「我記得那時候我還說過,我待你好,是因為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值得最好的對待。」
怎麼能不是我?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也希望能早點遇見你……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師傅說過的,他小時候其實過得很不好,兄弟們都愛欺負他,偌大的家族裡,沒有一個親人待他好……
柴紹的肩頭頓時塌了下去,卻還有些不服氣,「那……阿姊,你怎麼只和何大薩寶喝酒?」
他越走越是七歪八斜,偏偏又較著勁地要來「扶住」凌雲,到了上台階的時候,這股勁發作得更是厲害,腿腳竟是怎麼都邁不上去了。凌雲此時也沒剩多少耐心,索性一個彎腰將他橫抱起來,幾步跨上台階,一腳踹開屋門,大步走了進去。
他那麼見多識廣,一定遇到過很多比自己好的女子吧?就像安羅剎,她生得那麼美,手段心性想來也絕非尋常;她跟隨何潘仁多年,一定也曾跟他並肩作戰過,也曾幫助過他,保護過他……想到這些,她並不覺得嫉妒,卻無法不覺得酸楚,覺得悵然,https://m.hetubook•com•com甚至覺得心虛。
凌雲納悶地看了看何潘仁,怎麼都看不出他臉上有半分醉意,只是手上傳來的力道卻在告訴她,這個人其實已經站不穩了。
「我現在也只後悔一件事——我怎麼沒能早點遇見你?」
何潘仁沉默了下來,心裏又酸又軟,還有點好笑:凌雲看著鎮定,其實已經有些醉了,不然怎麼會忘記,她比自己小了好幾歲,自己被人欺負的時候,她還是個奶娃娃,難道要用手裡的撥浪鼓來保護他么?不過也是,她若不是喝了酒,就算心裏思來想去,也不會這麼直接地問出來;這樣的她,還真是……
彷彿聽到了他的心聲,屋裡傳來了輕輕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當真堵住了何潘仁的嘴。
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隨即又響起了更大的吵嚷聲,所有的人都卻在若無其事地繼續說笑,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
何潘仁低頭看了看地面,輕輕「咦」了一聲,「阿雲,地上是什麼在動?」
就在最為繁華似錦的熱鬧處,敲擊聲驟然而止,那歡快的餘韻卻依然流轉在火光和酒香之中。
何潘仁自然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見凌雲微笑出神,有些納悶:「阿雲,你想到什麼了?」
眾人靜了靜,隨即便爆發出了震天的喝彩,所有的感傷惆悵頃刻間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凌雲「當」地放下了酒碗,斜睨著他淡然道:「你叫錯了,我不是你阿嫂,我是你師姊。」
篝火邊,阿祖被噎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自己的耳朵真不該這麼好使,什麼話都能聽個清清楚楚,什麼「心愛的美人」,什麼「一個人生,一個人死」,呸!以前他小野那喝醉了的時候,難道不是自己守在邊上,才沒讓這小子被狼叼走的?現在有了喜歡的女人,自己這個老夥伴就不算人是吧?
何潘仁也彷彿沒有注意到凌雲的這句話,只是眼裡驀然亮起的光彩,幾乎能驚心動魄,而喝酒的速度,也快得讓人心驚,一碗接著一碗,就像喝的只是今夜的明月清風。
何潘仁深深地hetubook.com•com嘆了口氣:「阿雲,我不是早就說了么,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是不是?」至少他走了那麼多的地方,見過那麼多的人,從未見過還有哪個女人像她一樣,溫柔又銳利,強大而脆弱,□□卻笨拙,而且每一點,都正好是他喜歡的模樣。
不過也好,這樣一來,他喝醉了就不會來煩自己了。別人不知道,他阿祖還不清楚?這姓何的平日還算有模有樣,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會失態,可一旦喝醉了,卻活活能把人煩死,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而且說得沒完沒了,讓人恨不得堵住他那張嘴……
篝火邊,依然有人高歌,有人吹奏,還有人手舞足蹈,歡笑戲謔之聲,一陣響過一陣,但對他們兩人來說,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一切喧鬧都在離他們越來越遠,他們不用再說什麼,只要相視而笑,舉酒慢飲,就足以自成一方世界。
凌雲轉頭看著他,直接答道:「我在想安羅剎。」
笛聲依舊悠揚,在幾個清亮縹緲的高音之後,忽然又低了下來,嗚嗚咽咽,百轉千回,還帶著微微的顫音,那份纏綿悱惻之意,足以浸潤到人心深處。
「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覺得,我會孤獨終老,我會一個人生,一個人死,我也願意如此,希望如此。後來遇到了你,我才開始想,我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所以認真論起來,並不是我覺得你比別的姑娘都好,而是沒有你,我就只會是一個人。」
「阿雲你好好休息,我會守著你。」
就在這片鬧騰聲中,突然響起了「叮」的一聲。聲音並不大,卻格外清脆入耳。眾人都是一怔,順著聲音轉頭看去,卻見何潘仁的跟前不知何時已放上了七八隻碗,每個碗里都或多或少地裝了著些酒水,而他隨手拈著一支筷子,在碗上輕輕地敲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
凌雲早已喝得有些飄飄然,此時更是眼角微紅,唇齒髮澀。何潘仁卻依然看不出任何變化。只是當凌雲再次要倒酒時,他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阿雲,不喝了,我送你回和_圖_書去休息吧,好不好?」
凌雲沒有出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覺得心口發燙,彷彿有一團火焰在不斷膨脹,又彷彿有無數鮮花在靜靜盛開,讓她禁不住地想微笑,又禁不住地想落淚。
這是他們兩人都熟悉的動作,從那個火燒山寨的夜晚開始,就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凌雲毫不猶豫地拿起面前的酒碗,仰頭喝了下去。
他還沒想好該如何措辭,凌雲已輕輕點了點頭:「你沒想到,她會心悅於你。」而且直到那次送禮之後,他才察覺到這份心意吧?這才立刻讓安羅剎回了西域,從此都不願再多提這個人……這件事其實並不難猜,以何潘仁的性子,惟其如此,事情才說得通。
凌雲只覺得心頭那種微妙的感覺愈發濃郁,正想開口,身邊傳來了窸窣的輕響,卻是沈英已乘著熱鬧悄然起身。看到凌雲和小魚都看了過來,她打了個手勢:「不要管我,今夜難得高興,你們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開心就好!」
凌雲忽然間有些恍惚,從小到大聽過的那些話彷彿重疊著響成了一片,「你生得不美,又不聰慧,性子還不好,日後該怎麼辦」「你性急而智拙」「你哪有半點女兒家的模樣」……這些話也沒說錯,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人真的心悅於她,竇五郎的鍾情是源於誤會,柴紹的迎娶是出於承諾。她都明白。
「阿雲你沒事吧?」
兩人身邊的人自然而然地都挪開了一些,唯有柴青醉醺醺地回頭一看,心裏頓時一跳,不假思索地湊了過去:「阿嫂,你怎麼只和何大薩寶喝酒?」
這瓮聲瓮氣的一句話,彷彿石子投入池塘,瞬間便打破了夢幻般的氣氛,眾人都大笑起來。鄭理也笑了,笑得醺然而悵惘:「是啊,可惜,她不會想我。」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阿祖的話,他認真地看著凌雲,語氣里滿是安慰之意:「我沒醉,阿雲你放心,我會扶你回去的,我會好好照顧你。」
大伙兒這下更是打起了精神,紛紛追問是哪位美人,居然對他們的阿鄭如此無情?有人甚至開始點著名字猜測。鄭m.hetubook.com•com理自悔失言,卻也挽回不得。
凌雲聽得臉上一熱,這句話她當然記得,她也記得那一天的心動和心傷,而那一天的疑問,也依然縈繞在她的心裏:他怎會如此?她又怎配如此?
他的聲音比往日更低沉,目光也比之前更深邃,一句「好不好」,溫柔得幾乎帶有魔力,凌雲心口砰地一跳,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好。」
何潘仁也是垂眸而笑,隨手端起敲過的酒碗,慢慢喝了一口。分明是極尋常的動作,他做出來,卻自有一份難描難畫的風流意態,眉梢眼角,光華流轉,讓人簡直想化為他手裡的碗,唇邊的酒。
她不明白的只是,為什麼何潘仁會不一樣?為什麼他會毫無條件地站在自己這邊,會不顧一切地等著她,想著她,幫著她。他做了那麼多事,她怎麼都不可能去懷疑他的真心,只是怎麼都想不出一個理由:為什麼他會把這樣的真心交給自己?
一片靜默之中,坐在何潘仁身後的阿祖突然抬頭看了鄭理一眼,言簡意賅道:「他想女人了。」
何潘仁微微一笑,伸手將她拉了起來,剛要邁步,自己卻是身子一晃。凌雲忙反手扶住了他。
想做就做,開心就好?凌雲目送著師傅洒脫的背影,唇角慢慢露出了笑意。
「其實這話說得不對。」
他喝醉了時候,居然是這樣么?還真是……可愛得很。凌雲差點笑了出來,見他還要解釋,也只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好,那你扶我回去。」
何潘仁更覺意外,凌雲顯然已經想清楚了前因後果,但她的語氣和神色里,依然有一種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令他迷惑,更令他心動。他情不自禁地傾身過去,柔聲問道:「阿雲,那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分明都是一樣的酒碗,敲出的聲音卻高低不同。何潘仁似乎也是測試著這些聲音,先是一下兩下地慢慢敲擊,漸漸加快速度,敲出的聲音也連成了一支小曲,脆生生,活潑潑,有如雨打叢林、珠落玉盤,讓人聽著聽著,彷彿看到了百花盛開的春日,看到了小鹿在林間跳躍,溪水在石上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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