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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鋮帶著貼身侍從回來，並沒見申屠銳和斕橙跟隨。申屠鋮雖然來往奔波，倒沒倦怠煩惱之意，看見斕丹有探尋的神色，還熱心地告訴她申屠銳喝多了幾杯，覺得乏累，歇在太后那裡了。也許是斕丹多心，他接下來的話里，怎麼聽都有些其他意思，「宮門已經落了鎖，你們今天也回不了府，如果疲倦了，也去太后那兒住吧，已經安排好了地方。」

內殿里燈火通明，卻只有紫鳶和紫黛伺候，精緻的帷幕也放下來，紫孚撩開入內，不由輕叫了一聲。

「王爺，我不放心貴主，肯定要在這裏守著，就讓浮朱姑娘留下陪我吧，和我說說話，也不至於讓我太心焦。」

斕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她非要拉上自己，但進去看看究竟總比在院子里傻等要好，便也跟著她一路快步走進寢殿。殿中宮女穩婆一堆人，因為紫孚曾經伺候過斕凰，雖然現在也是外眷了，但也沒人攔她，斕丹跟著她順利走進內殿。

紫鳶連忙過來拉紫孚和斕丹出去，紫黛去安撫斕凰，把穩婆們又都叫了進來。

斕凰聽了，雖然已是大腹便便行動不便，還是站了起來，拿著酒杯往申屠銳這邊走。一時間倒酒的太監，攙扶她的宮女……烏泱泱一堆人隨著她走過來，申屠銳不耐煩地揚了下眉毛，也只得起身端杯，要受她敬這一杯。

斕凰剛才無情的驅趕雖然令人難堪，但對她和紫孚來說，更難堪的是申屠銳不僅可以任意進出斕凰的寢宮，而且剛才……他連看也沒看別人一眼，他的眼裡只有斕凰。

申屠銳板著臉把茶杯扔在宮女的托盤裡，厭煩說：「今天是什麼日子？這個摔，那個也摔？」他站起身，問申屠鋮，「哥，你去不去？」

「那條密道和_圖_書，你之前知道么？」斕丹覺得自己有些明知故問，紫孚要是知道，剛才也不會那麼震驚。

「快傳太醫！把貴主送回寢宮。」申屠鋮雖也臉色發白，倒還指揮若定。

紫孚重新回到院子里一句話也沒再說，雙眼茫然地站在花蔭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申屠鋮聽了沒有立刻說話，眼睛里閃過思慮猶疑。

「你說……」斕丹不自覺地摘下旁邊樹上的一片葉子，「貴主的孩子，會不會是……」

他遠遠站在離斕凰卧榻三步遠的地方，仍舊鎮定，平靜得有些沉痛。

她坐在圓桌下首，和斕凰隔著一個桌面，這話說得聲音不低，斕凰自然聽得見，何止斕凰，太后和申屠鋮都聽得清清楚楚。

紫孚新晉了側妃之位，在座的女眷頻頻向她敬酒恭喜，難免也說些玩笑話，祝她和燕王早生貴子。

申屠鋮笑著圓場：「紫孚跟隨凰兒多年，感情深厚，多偏疼一點兒，私心重些也是有的。」

斕橙喝著酒冷眼旁觀，呵呵冷笑出聲，她不怕被人聽見，挑著眉問申屠銳：「你到底怎麼得罪貴主了？看來她不把你燕王府攪合個底朝天，就不會善罷甘休啊。」

太醫們面如土色地聚成一堆低聲商議，穩婆宮女們也滿頭大汗地跑進跑出，申屠鋮叫人搬了幾張椅子來給眾人坐，還周到地讓宮女給大家端上茶來壓壓驚。

斕凰有些責怪地一笑，瞪了申屠鋮一眼，「讓皇上這麼一說，顯得本宮多小心眼兒。」

紫孚誤會了她的諷笑，陰冷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別得意，他雖然不看重我，又何曾看重你？」

斕丹的心隨著殿內女人們的喊聲起起伏伏，翻了好幾個滾，就連申屠鋮都臉色凝重地緩緩站起來，和-圖-書夜風中宛如一尊石像。

申屠銳點頭，走來想拉斕丹同去，卻被紫孚上前一步擋住。

「燕王……」斕凰走到近前，端杯正欲更進一步祝酒，突然腳下一軟，整個人摔了下去。申屠銳雖然反應迅速，到底隔了兩三步遠，伸手沒扶住她，眼睜睜看她重重跌倒在地。

「生了生了！」報喜的聲音在內殿沸騰起來，眼看都到了殿門，又被一陣驚愕的哀嘆壓住，女人們唉唉哭喊起來，似乎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夏節本是個闔家慶祝春歸夏至的日子，宮宴也沒太多外眷，在臨光塢擺了三桌就盡夠了。大家坐得近，一同看晴空晚照，蓮葉無邊，涼風徐徐中，遙聽湖上樂班演奏的琴簫雅樂，倒也其樂融融。

斕丹淺淡一笑，紫孚是斕凰培養教導的姑娘，心思一向難猜，可她現在偏偏就知道紫孚在想些什麼，大概是因為……在喜歡申屠銳這件事上，她和紫孚相比，算過來人。

臨光塢本不太大，席間過道有些窄，這一群人走過來，頓時有些擁擠。

「我已準備妥當，但是……你非要這樣嗎？」他看著卧榻上的斕凰，皺起眉頭。

斕丹皺眉看了看申屠銳，他一臉事不關己的疲倦之色，坐在樹蔭下慢悠悠喝茶，難道他不該急火攻心？或是他穩得住，裝得天衣無縫？看看他身邊的紫孚，滿臉焦躁，坐立不安，甚至在當院來來回迴轉起圈來，眉頭緊皺地往殿內看，側耳聽殿內的動靜。

內殿里各種聲音又高了一截，顯得更亂，申屠鋮仍舊坐在殿門口的椅子里，皺眉看窗戶上映出來亂糟糟晃動的人影。斕丹在暗處時不時看他一眼，這個她從不曾真正了解的男人，這會兒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有沒有為正掙扎在生死邊和圖書緣的斕凰擔心？

斕凰疼得滿頭是汗，神情猙獰，「一定！必須是個皇子！」她尖叫，「你既然準備好了，何必還冒險前來？」她嘶聲質問，淚如雨下，也不知道因為疼痛還是難過。

申屠鋮已經走過來，申屠銳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冰冷地看了紫孚一眼，就隨申屠鋮一同離開了。

他自己端坐在門邊，看宮女們逐一上茶的時候，把在座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他那冷靜的，審視的眼神掃過斕丹時，竟冷得她脊背冒了一層虛汗，連她都能看出申屠鋮的戒備，說明他根本沒打算掩飾。

斕丹憐憫地看著她，這麼聰明的姑娘，卻也做起情深意重的迷夢，不知道經過剛才那個場面，會不會醒？

「出去！出去！出去！」斕凰突然像瘋了一樣，沖斕丹和紫孚狂喊，拼力扔過來一個枕頭，打在紫孚腿上。

申屠銳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很危險，但我若不最後問你一遍，我……」他神情一冷，舉步向床榻後面走，「祈求上天保佑，你生個皇子吧。」他幾步就消失在卧榻后的簾幕之中，那裡應該有條密道。

今天這一摔，肯定是在斕凰和申屠銳意料之外的，因為無論是申屠銳還是紫孚，進宮前都沒任何異樣，他們準備好的日子，應該不是今天。

宮門什麼時候落鎖，斕丹當然知道，今天整整提前了兩個時辰，看來她之前所料不差，一切都是申屠鋮設計安排。如今所有人坐困宮中，怪不得他一副神清氣爽，心安神定的樣子。

斕丹輕嘲一笑，就算有吧，也不會太多，畢竟他還能那麼穩穩噹噹地坐在椅子里。可想而知，當初他在她斬首示眾的詔書上落硃批時恐怕連眉頭都不會皺。

斕丹早被嚇得站起身來，她正在申屠銳www.hetubook.com.com身後，清楚地看見斕凰趁申屠銳蹲身扶她，眾人慌亂中未曾注意，申屠鋮還沒走過來的時候，她用力握了下他的手。斕丹的心也隨著他們飛快地交握重重一絞，她知道，斕凰的萬般囑託都在這一握里，他們甚至不敢對視，卻都已心領神會。

驚慌的尖叫聲四起，所有人瞬間亂成一團，把斕凰的呼痛聲都壓下去了。

斕丹看見了申屠銳，心像被重重一捶，疼痛大於驚訝，她張了張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哭喊還沒落，又有驚喜的喊聲衝破哀哭，「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斕丹愣了愣，想了一下才無奈發笑，這姑娘還陷在申屠銳心裏誰更重這個問題里，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斕凰的一句話，大致說父皇雖然寵愛她，但一遇到江山大事誰都無足輕重。斕丹對這句話越來越有體會了，申屠銳心裏，她們誰都不重要，紫孚竟然也有傻成這樣的時候。

太后撇了下嘴，明顯讚許斕橙的話，紫孚這件事，斕凰做得實在很不地道，得便宜還賣乖。

申屠鋮點頭，打趣道：「如此，你更該敬燕王一杯了，你硬是讓他享這齊人之福，他可未必領情。」

申屠銳面無表情，連敷衍回應的禮貌都不能保持，生硬地不聞不問。照理說能來夏節宮宴的命婦，都是朝中極其重要大員的內眷，不說個個是人精，也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偏偏這會兒燕王明顯不高興，她們卻還無知無覺地恭喜個沒完。

斕丹慢慢地吃著應節的涼果，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她當然知道這些女人都是受了斕凰的指示，專門來噁心她的，她一星半點的情緒都會讓她們稱心得意。申屠銳在桌下悄悄來拉她的手，被她冷冷甩開，這虛偽的和_圖_書示好格外令人厭惡。他對紫孚早已今非昔比，這番做作又何必呢？誰知道是做給她看，還是做給斕凰看。

這會兒雖然比臨光塢安靜了很多，斕丹的心裏卻更亂了，千頭萬緒都湧進腦袋，她似乎明白，又有很多糊塗的地方。

「不知道。」紫孚冷然道。

斕凰突然尖叫一聲，紫孚再也顧不上避忌，急急就往寢殿里去，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又回來拽上斕丹一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內殿的聲音吸引住，斕丹和紫孚都不自覺地向殿門走了幾步，不知道裏面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

申屠鋮苦惱地嘆氣，「這裏看來還得好一會兒才能有結果，朕還是同你先去看看母后。」

那……就只能有一種可能了，申屠鋮也猜到斕凰有「必生皇子」的打算，也知道這對自己極其不利。斕凰這一摔，分娩日子大大提前，打亂了所有計劃，而且在夏節宴席上當眾發作，所有人都順理成章地被留在這裏，他的眼皮子底下，縱然有千般本事，此刻也束手無策了。

他們一走，斕橙也站起身，故意高聲對身邊的宮女說：「我也得去看母后了，等貴主生了，告訴我一聲是男是女就罷了。」

外眷們被請出宮去，近親們除了太后，都不太好走，聚集在坤儀宮外等消息。

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進院子來，通報說太後娘娘喝多了幾杯酒，又受了驚嚇，回宮的路上崴了腳，這會兒正傳太醫。

院子里漸漸只剩斕丹和紫孚，以及一些太醫下人。

「不會！」紫孚幾乎尖叫，引得不遠處的宮女們往這邊看了看，她甚至不能聽斕丹說出申屠銳這個名字。

先不提申屠銳說已經準備好應變，其實斕凰也大有可能真的生下一個男孩，申屠鋮是不是也高興得太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