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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裝扮一新坐在入宮馬車裡，心裏實在怨嘆，當初做公主就受制於各色人等，現在連一個小小的紫孚都能拿捏她了。

「這是貴主賞你的，收好吧，將來用得上。」紫孚大概太累了，語氣十分不耐煩，「還有，貴主讓你早做打算，最近可能就有機會，再遲……燕王勢大，她就算想幫你，也可能力有不逮了。」

斕丹坐在窗前沒動，看見夏辛懷中嬰兒的瞬間，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小小的嬰孩。她坐在窗格的陰影里，明明已是初夏最熱的時候，卻遍體湧起寒意。

斕丹疑惑地看看蘇易明，「蘇將軍」不是早就到了嗎？再一看，殿里的人都出來了，申屠鋮扶著太后，斕橙蔫蔫地跟在他們身後，都走到殿外來。

斕丹收下財物時微覺恥辱，紫孚的態度令她難堪，可她偏偏又不能拒絕。其實她也有些好奇，「最近」的機會是什麼？但是她不想問紫孚，再說紫孚也未必知道。

申屠鋮笑語晏晏，「如此真是天作之合，朕的妹子也待字閨中。」他向斕橙一抬袍袖，「和蘇小將軍品貌相當，璧人成雙，朕就做了這個媒人罷。」

「斕橙……肯么？」斕丹想起父皇要給她賜婚時的心情，蘇易明雖然比文悅侯二公子好一百倍，可對斕橙來說，也只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蘇家父子起身下跪謝恩，又是一輪敬酒相賀。

申屠銳笑嘻嘻地相幫好友，解釋說：「蘇大將軍還真冤枉他了，『小將軍』這次可是奉了皇命回京述職的。」

申屠銳看了，嗤笑她笨，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溫馨。

走到設宴的臨光塢，她看見申屠銳和蘇易明站在殿外沒有入席，申屠銳看見她只是淺淺一笑，蘇易明倒是極其有禮地躬身長揖。斕丹第一次看他華服高冠，比之戎裝輕甲，雖少了英武氣概，卻多了貴氣瀟洒，算得上一位和_圖_書標緻的翩翩少年郎。她也款款回了禮，這樣的出色少年，斕橙應該不會厭惡抗拒吧？

怕引人懷疑，嬰兒要到中午才能被夾帶在生活往來的貨車中送出府去，臨走，申屠銳讓夏辛把她抱過來，再讓斕丹見上一面。

都是上天對她們惡意的玩笑。

申屠銳一直懶懶靠在卧榻上，休息一晚也像沒歇過來一樣，臉色還是有些憔悴。夏辛抱孩子進來時，他毫無想看的意思，只是向斕丹方向丟了個眼色。

「不想去。」斕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入宮？現在於她而言，再沒比入宮更討厭的事了，一聽見就覺得心沉得都要跳不動了。

「蘇將軍為國鎮守南疆，忠心赤膽，快別多禮，入席敘談吧。」申屠鋮的笑容如沐春風，殷勤周到。

入座開席，歌舞昇平觥籌交錯，就連申屠銳也離席到蘇應巍的桌上，和蘇家父子暢飲交談。

紫孚只輕輕挑起一側眉毛，威儀十足地說：「燕王府必須一切如常，一點點異樣都不能有。」

申屠銳略一沉吟，還是點了點頭。

「姑娘……」孫世祥一臉焦急，卻對她的拒絕十分無奈。

因為有過相同的無奈，斕丹對斕橙的心思洞若觀火，因為明白所以憐憫。

申屠銳看著斕丹，雲淡風輕地說：「好好看看吧，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了面了。」他的語氣太尋常了，好像說的非關離別。

蘇應巍笑了笑，這才要給皇上太后見禮，申屠鋮忙命蘇易明攙住。

斕丹看著夏辛從自己懷裡抱走女嬰，一路走出去，不僅僅是走出這個房門，走出燕王府，更是走出她所在的世界。凄苦無力的飄零感，又漫延了心髒的全部。

「嗯。」申屠銳起身，準備梳洗。

斕丹抬手用袖子擦去眼淚，他說得對，成為皇子的男嬰從今往後還要活在刀尖上，斕凰稍微有一點兒大意和-圖-書，申屠鋮就會要了他的命。就算……他順利的活下來，長大了，斕凰想扶上帝位的孩子，也不是他。被送走隱姓埋名的誠然可憐，留下註定成為陪襯的，何嘗不更可悲？自始至終也只是顆棋子，而且不知何時會被捨棄。

斕丹一笑，倒不是因為好笑，他能這樣無謂地說起斕橙，不過是因為斕橙沒有「不肯」的本錢，換做斕凰，就算他煞費苦心也未必能成，也就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了。

申屠鋮根本不會真正在乎斕橙的心思，她鬧著嫁給申屠銳，反正沒壞處，他就不表態。申屠銳一獻上用她拉攏蘇家父子的計策，申屠鋮就暗合心意了，毫不猶豫地下了賜婚的諭旨。皇女？皇妹？公主？長公主？

她見過申屠銳的疲憊和無奈，就像這裏的所有人一樣，他現在歡聲笑語，笑容悅目。這些姿容艷麗的鬼魅們，或許內心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苦痛憤懣。他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把自己的所有苦痛隱藏起來，不為人知就不會成為弱點。

蘇易明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像哭又像笑，時而驚懼時而討好，趕著上前一步撲通跪下，聲音也聽不出個悲喜，總之有些心虛：「爹……」

「管她肯不肯。」申屠銳不怎麼在乎地說，回頭瞪了她一眼，「怎麼，你盼她不答應，嫁給我？」

「送走吧。」申屠銳不想讓斕丹更加傷心，吩咐夏辛。

斕丹心裏一堵，她自然知道紫孚這話的意思，申屠鋮的嬰兒落地截殺計劃慘敗，必然把當天在宮裡的所有人懷疑了個遍，紫孚首當其衝，申屠銳也大有嫌疑，這時候格外不能出丁點異狀惹他生疑。斕丹像被捏住了七寸，反抗不得，她不想被申屠鋮注意，更不想給還不算逃出生天的小女嬰帶去一星半點的的危險。

申屠鋮聽了，也開口道：「的確如此，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將軍鎮守北疆也辛苦了，這次是朕命他回京與將軍一聚的。」

斕丹留了心，自然就發覺一殿喜慶中，斕橙和蘇易明格外安靜，明明是祝賀他們喜結連理，可最置身事外的，就是他們倆。

「蘇易明正往京城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迎迎他，正好散悶？」申屠銳坐直身子，探問地看著她。

她沒心情，更沒精力，昨晚的種種，今天的離別，透支了她太多的心力，雖然她只是負責最細枝末節的部分。

「也好。」申屠銳撇嘴，「以後你盡量離那小子遠點。」他不太是滋味。

夏辛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斕丹臂彎里，斕丹不會抱，忙亂了一下，靠夏辛幫忙才抱穩了。

小將軍從地上蹦起來，當著這麼彪悍的爹，平時的囂張早沒了，委委屈屈地說：「我沒總跑啊……」

申屠銳一直沒有回府，卻突然派孫世祥回來，接斕丹入宮赴宴。

斕橙的反應並不奇怪，就算貴為皇妹，她對自己的婚事也做不得半點主。斕橙是個連父皇變仇人都能順利應付的姑娘，也深知蘇家父子對申屠兄弟的重要，自然不會當眾表露什麼，把事情搞糟。

她甚至希望申屠銳能幹脆拒絕，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抱一抱這孩子，也不知道抱過之後會不會滋生今生放不下的惦念牽絆。

斕丹忍不住揣摩她到底有多喜歡申屠銳，自從申屠鋮宣布賜婚，斕橙就靜靜坐在那兒，臉色蒼白，垂著雙眼誰也不看，更不看申屠銳。

斕丹跟在人群的最後面，恍然明白原來蘇易明是將門之後，當然了，若不是有個連申屠鋮都要起身迎接的父親，他也不可能小小年紀就位列將軍。這位蘇大將軍……斕丹想了半天也沒什麼印象，父皇在時她對朝堂之事不太了解，但鎮守重要疆域的將軍中，肯定沒有這位，想來是申屠兄弟安插m.hetubook.com.com在鎮南軍中的臂膀，天下一換，蘇將軍就青雲直上了。

申屠銳卻好像無動於衷，甚至他連看也沒看嬰兒一眼。斕丹扭過頭，不想讓申屠銳看見她哭泣的臉，早知道他心腸硬，而且這個嬰兒的確和他沒什麼關係，他當然沒什麼可掛懷的。

申屠銳不在，紫孚大胆地把斕丹叫到她房中，拿出一包銀票金玉交給斕丹。

「這次進京，是要給他和斕橙賜婚么？」斕丹知道他假裝吃醋只是逗她高興，但她並不捧場，淡然岔開話題。

一位中年壯碩的男子在兩個太監殷勤帶領下，沿路走近，他沒帶任何侍從，可他昂首闊步威儀自生，好像身後跟著千軍萬馬一般氣派。

斕丹沉默地坐在這一派似錦繁華中，殿里的每個人都笑容滿面，侃侃而談，時有妙語引得眾人哈哈大笑。可是，就在三天前，這些人面目猙獰，勾心鬥角，持刀帶血的手掌都幾乎掩藏不住。地方是相同的地方，人是相同的人，卻好像換了個世界。再看這些風度翩翩，談吐有致的人們，像看一群鬼魅，華服美貌，窮凶極惡，因為和善融洽的面目裝得太逼真了，讓目睹過他們真面目的人，更加驚悚恐懼。

紫孚昂然走進來，不知道她在門外聽了多久，反正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樣，正色對斕丹說：「你必須去。」

斕丹低頭看懷中這個又小又軟的嬰兒，還皺皺的看不出俊丑，她是重汶和斕凰的女兒，算起來斕丹還是她的姨母。把她綁在腿上帶出宮來，她才有機會活命，斕丹抱著她，感覺到她的脆弱和嬌小，就有了相依為命的感覺。眼淚撲簌簌掉下來，落在她小小的臉龐上，斕丹輕輕去擦，生怕碰傷了她幼嫩的肌膚。這麼小這麼軟，就要離開母親，孤身一人隱姓埋名。今日一別，大可能就是永訣，希望收養她的人能善待她，讓她能有平安恬淡的一生，永遠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別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

酒至酣時，申屠鋮自然而然地問起蘇易明的婚事，蘇應巍並非凶蠻武夫，一點就透，含笑說自己兒子嬌縱不成器，尚未定下婚約。

斕丹搖頭，「不想出門。」

斕丹本斜倚著妝台，聽了她這話，冷冷瞥了她一眼。之前聽她的話，是為了配合計劃，怎麼這位側妃娘娘的譜越來越大了呢？

下了馬車往設宴之處去，斕丹才從宮女的嘴裏知道今天的宴席是為了給進京的蘇將軍接風。一路上，不時有樂師舞姬列隊急急行走，越過她直奔臨光塢，斕丹皺眉，今天這陣仗非同往常，蘇易明雖然鎮守北疆重鎮，到底年輕，竟然用得著這麼大排場？

斕丹不知道斕橙事先知不知道申屠鋮賜婚的意思，聽他這麼一說，斕橙明顯一愣，顯得相當意外。畢竟她也是宮中長大的女孩兒，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舉止恰當地起身，向蘇應巍屈膝萬福。

一個小太監氣喘吁吁地跑來，沿路喊：「蘇將軍到了，蘇將軍到了。」

申屠銳走了兩天後，紫孚和她的幫手們終於回府，宮裡這兩天的勾心鬥角，讓她們個個臉色蒼白，疲倦不堪。

「哭什麼。」申屠銳勉強笑笑，「比起在宮裡當皇子的那個孩子，她已經很幸運了，至少……是平安了。」

場面有些好笑，典型的頑皮兒子見嚴厲父親，大家礙著蘇小將軍的面子也都強忍著，偏有個壞心人撲哧一笑，斕丹都不用看，聽聲就知道是申屠銳。這一笑不要盡，大家都笑了，就連蘇大將軍都忍俊不禁，瞪了兒子一眼，踢踢腳尖，「起來吧。讓你好好鎮守潼野，沒事就往京城跑，不成器的東西。」

她心裏會不會埋怨申屠銳？

「我能抱抱嗎？」斕丹看著夏辛懷中的嬰兒，輕輕請求，態度並不堅決。

夏辛會意，徑直走到斕丹面前跪坐下來，把嬰兒向她託了托，送近了讓她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