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薄媚·戀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薄媚·戀香衾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69章 亂草昏鴉,連鬟並暖處

第69章 亂草昏鴉,連鬟並暖處

「哪怕你明知我是冤枉的?」
待他退出去,唐天霄低頭瞧瞧可淺媚沉睡的憨態,小心地扶了她一起躺到披風和乾草臨時鋪就的褥墊上時,卻覺她蹙眉往他身畔靠了靠,卻是枕了他的胳膊,鑽向他懷裡的姿態。
她只作不認識,正要問他姓名時,忽然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可淺媚眼神有些飄忽。
唐天霄冷笑:「生?她們生得出嗎?」
又是一句廢話了。
入夜了。
看到那人背影,可淺媚忽然間聳緊了肩,抿緊了唇。
不過她好像忘了,有利的體|位也未必就代表能佔據上風,忍受不了痛楚呻|吟的似乎還是她……
刑躍文一眼看到她包紮著的手指也是皺眉。
「咦,你很在意她怎麼說?」
「嗯,我是欺負你了。不過,那不是如你所願嗎?」
但他既然敢和她纏綿到天亮才離開,無論如何應該已經有所安排才對。
他問她:「清嫵和唐天重向你說了我多少壞話?我這麼個十惡不赦的男子……若你不是真心相待,每日笑臉相迎,大約也吃力得緊罷?」
刑躍文明知她語帶嘲諷,話裡有話,到底不明因由,再不敢接話頭了,只是拿眼覷向唐天霄。
唐天霄並不意外,嘆道:「沒錯,北赫和大周幾十年的死對頭,李太后的家國又被大周給滅了,她送來的公主,沒一點自己的盤算才是怪事。」
她用手背碰了碰牆邊凌亂鋪著的乾草,卻也是潮潮的,一隻小老鼠被驚動,不緊不慢地沿著牆邊踱到牆角,再往裡一鑽,並看不出有多大的縫隙,卻噗溜便不見了。
有男子嘆息,聲音和他的目光一樣,蒼涼而溫厚。
他也不說話,將她手指握住,一根一根含到口中,輕輕吮去污血,吐到一邊,然後塗了葯,為她一一包紮好。
不過,可淺媚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雖然忌憚沈家,但若不是沈家突然和定北王部屬聯手,即便真給打個措手不及,也不至給逼到眼睜睜看著心愛妃嬪被人用刑還袖手旁觀的地步。
宇文貴妃眉目不動,淡淡道:「可又胡說了。我身體不大好,可記性還算不錯。我怎麼就不記得定北王府附近有什麼靜安寺?陳參將八年不曾回京,人事早非,只怕連他親生母親都分不出真偽了吧?刑大人也太過大意了,找來的證人,怎不細細查問背景,找了個假冒之人過來?」
皇帝發了話,這審訊自是進行不下去了。
待得說完,兩人都怔住。
白得鮮艷的衣衫帶出一陣風拂到她的面頰,有點冷。
「哦!」
刑躍文大驚,忙跪下連連磕頭,「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刑躍文知這二位都有點脾氣,也不敢託大,笑著解釋道:「昨日有位陳參將,本來力證這個可淑妃並不是真正的可燭公主,但一早因為定北王軍令急召,已經離開了瑞都。」
不致十指連心般疼痛,卻也夠嗆了。
敗也龍嗣,成也龍嗣。
唐天霄嘆息道:「你們都當我是傻子了?人人都說我鳩死康侯,清嫵殉情,連太后也這般哄我,我便裝了回糊塗。我從來都不想傷了清嫵,便是康侯么……」
「是,《薄媚》是由同一宮調的十支曲子組成的大麴,可歌,可舞,可彈奏,講的是越王用美人西子施展美人計復讎之事。吳滅越興,西子被目以妖類,殞于鮫綃之下。」
「你故意和庄碧嵐親近,不就是為了引我注意?你明曉得我再也無法容忍庄碧嵐覬覦我的女人!」
「如我所願?」
但不可否認,這種氣勢讓她覺得很踏實,好像只需沉睡到這人臂腕中,便是天塌下來也無需擔憂。
宇文貴妃輕笑道:「我自是有疑問。陳參將的確是我父親軍中的,我自小便見過。此人長得倒是和陳參將有幾分相象,只是個子矮胖多了,眉眼也有差別。陳參將回京探親不假,可多半在路上被長得相象的歹人看到了,所以在路上截殺,奪了公文冒充他回京行騙吧?」
「嗯?」
庄碧嵐首先反應過來,搶過去便搭上她的脈門。
可淺媚難得那般安靜,乖覺地靠在他的懷裡默默地聽他揭開自己的小伎倆,紅著面頰一言不發。
可淺媚感覺著他的忐忑,展眉一笑,「唐天重的確想殺你,不過清嫵姐姐討厭血腥,只盼著歲月靜好,一世安然。我在花琉半年,本來的確是想和她學些宮中生存之道,她倒是事事都願意和我說,可惜一有機會就勸我趁著和親之機化干戈為玉帛。她說若得兩國太平,再無殺戮,既是天下的福分,也是我和她的福分。她又說你年少多才,瀟洒不羈,可惜錯生於帝王之家,否則便是我仗劍天涯笑傲江湖的絕佳伴侶。」
唐天霄吐一口氣,向她微笑:「那個……我認罪。荊山頂上那場謀刺,是我安排的。我遇刺時,你本來有很好的機會可以和刺客聯手殺我。」
這次是他理虧,鬥嘴再鬥不過她,但另一方面的能耐卻勝她十倍不止,輕而易舉便讓她在他臂腕間繃緊身體紅漲了臉。
這一覺可淺媚睡得很香甜。
她垂著眸,雖不痛楚呻|吟,但每根針帶著一溜鮮血拔出時,她的身體都會因疼痛顫動,鼻翼滿是汗珠。
刑躍文待二人都坐定了,笑道:「侯爺,世子,相關案情,大約都知曉了吧?」
唐天霄自幼通讀史書,卻也曉得這故事,點頭道,「哦……史載,西子心儀的似乎是吳國的一位大臣,可在越十年,卻愛上了越王。越王自盡,不論是和誰,西子都已回不去了……」
「其實我寧願你快活著,一直這麼快活著……」
若真的骨頭裂了,以後若再舞鞭或耍劍,還能那般利索嗎?
如今,只剩了沈家和那些附和的朝臣,可淺媚相信唐天霄應付起來必定遊刃有餘。
可淺媚一聽是這兩人來了,便猜想今天自己應該不用太遭罪了,卻想不出他們會用什麼法子來應對為她羅織的罪名。
唐天霄卻已失態,竟身體一晃,跌坐回椅子上,鐵青的臉色已轉作蒼白,看向可淺媚的眼神極是古怪,竟抿緊薄唇一言不發。
可淺媚哂笑,眸光淡淡流轉,「刑大人多心了和圖書!我不過是轉述突爾察的遺言罷了,又豈敢對皇上大不敬呢?皇上高高在上,獨一無二,誰堪匹配?這一生一世,也只有公雞皇后之流有那個福分長長久久侍奉著罷!」
「你倒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鋼針雖細,刺得卻不淺。
棕黃色的梳子和大團殷紅一閃而逝。
唐天霄瞧見,眼眸便晶亮了些,側頭親親她的唇,然後滑入她口中,追尋她的柔軟。
可淑妃長得很像當年的寧淑妃,早已是眾所周知的事。
終於開口,先倒是這等拈酸吃醋的話,連可淺媚自己都驚訝了,忙冷了臉,別過頭去再不作聲。
可淺媚身體有些僵硬,忽然一闔牙關,向他咬落。
「沒錯,請問,你是……啊嚏!」
那人聲,竟意外地有幾分耳熟。
而站在最頂端的那個人擁有著顛倒黑白的最高權力。
他咬牙站著,由她刺著,連哼都不曾哼一聲。
他扎手紮腳地仰面倒在地上,怒目圓睜,大汪稠厚的鮮血在他頭部汩汩溢出,慢慢在地面上汪洋開來。
是他袖中傳出的濃烈的香氣?
攥得越緊,傷得越深。
這是自唐天霄到來之後她第一次直接和他說話。
他目光悠遠起來,神情是從未見到過的複雜異樣,彷彿揉著說不清的嚮往、欽敬和憎惡。
宇文貴妃不理會他,站起身向唐天霄說道:「皇上,既然連證人都真假莫辯,不如且把此案押后,待證人身份清楚了再說吧!」
喉間沒來由地微哽。
她留意到他手邊纏著塊絲帕,質料極好,邊角處綉了朵小小的青梅,便道:「她幫你包的?既然領了人家的情,何不日日夜夜陪著她去?」
唐天霄微笑,卻又禁不住有些失落,「你肯依順我,有時還刻意討我歡心,便是為了贏我寵愛,以求兩國和睦?」
不曉得有沒有被這些人將指骨夾裂。
可淺媚背上猛地冒起冷汗,腰足本就已萬分綿軟無力,此刻再也支持不住,一晃身栽倒在地。
可唐天祺不但是封了侯的皇帝堂弟,更是手掌京畿八萬重兵的年輕將帥,跺跺腳瑞都城晃三晃的主兒;
牢中自是沒有鏡子。
他將會為她重新支起一片天空。
然後,厚重的鐵門扇被推開,身後破落的牆壁隨之嗡嗡震動著,像成群的小蟲子在背脊爬過,讓皮膚麻麻的。
誰也不曾想到,看起來事事漫不經心的唐天霄,竟有如此記憶力,竟把突爾察方才所述之話硬是一個音節也不落下地複述下來,儘管他根本不明白那每一個音節都代表著什麼意思。
他呻|吟一聲,伸手便松她衣帶。
「得了,丫頭,別哄我了!寧清嫵連我和她一起時讓我睡軟榻都和你說了,不把這些事告訴你才怪!」
唐天霄不覺聽得痴了,「她……她真的這麼說?」
可淺媚不以為然道:「我們就那麼幾個人去的,行蹤夠隱蔽了。我並沒請殺手;成安侯是你弟弟,自然也不會害你;庄大哥么,我曉得他和你一直有心結未解,可雅意姐姐還在城裡,他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謀害你拖累了她。跟你們的從人更不用說,個個都快成了只知道聽主人話的偶人了,哪會打這些主意?何況你當時還沒怎麼把我放在心上,特特帶了我出門本就奇了,給刺客襲擊時居然還敢騰出手來救我,明明空門大開那些刺客居然打不著你……我見了就氣,所以無論如何要打死你手邊兩個高手,讓你這般的無恥!」
可淺媚並沒有問唐天霄下一步會怎麼樣。
她留意到他掌心一排深深的梳齒印跡,猶有血水滲出;而肩上被她用鋼針所刺之處,雖是深色衣衫一時看不大出,卻也覺得出衣衫已濕了一片。
悲切,憤怒,失望,不屑……
「你想告訴我時,自然會告訴我。我只要知道你的確已經不想取我腦袋了就行。」
所以,即便可淺媚有害她落胎的嫌疑,即便可淺媚的到來已分去了帝王一大半的寵愛,她不得不選擇唐天霄為她預備好的那條路。
唐天霄無語凝噎。
庄碧嵐拈著茶盞,卻不喝茶,淡淡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卻是連半句廢話也不說了。
庄碧嵐站在她跟前,說的卻只是些閑話:「下官莊碧嵐,奉旨陪審此案。」
挑釁的第一個後果,就是她會被牽累,至少也會讓唐天霄猜忌嫌棄。
昨日他帶宇文貴妃前來聽審自是別有用心。
因是密審,他並未著官袍,依然是一襲式樣簡約的大袖素衣,翩飄蘊藉,襯得他容顏如玉,風儀出眾。
外面有人低聲驚呼,一道人影竄入,將可淺媚臂膀捏住,卻是卓銳。
唐天霄嘆氣,「我只是給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都預備好了去接你了,那廂忽然聞報,沈度跑太后那裡告了一記黑狀。待要去周旋時,太后懿旨已下,我只來得及讓卓銳和陳材趕過來先照應著。若那些人有意取你性命,或施用可能取你性命的刑罰,他們必會拿了我的手諭出面阻止。但不到那個地步時,我並不想弄僵。」
什麼時候大理寺的監獄里待遇這麼好了,受了刑的犯人能給上藥包紮?
給連著輕咬了幾口,唐天霄不曉得她這算是挑釁還是挑逗,舌尖沒覺得怎的疼痛,倒覺得別處給蹭出了騰騰的火焰,燒得難受。
她不敢睡上去,拖著沉重的鐐銬一步步挪到靠近門邊的角落,用鞋底胡亂把地面蹭了蹭,才疲倦地靠牆坐了,將滿是傷痕的手擱在膝上,把頭靠在胳膊上養神。
話未了,鐐銬聲響過,背後風生忽起,忙轉頭時,但見可淺媚用雙掌夾著一枚鋼針,劈頭向他刺去。
正在酷刑下煎熬的可淺媚恍惚聽到兩句,驀地轉過頭,睜大眼盯向他,已滿是驚恐。
「必要之時,我會彈壓。母親也只是怕我一時顧慮不到,這才代我出手,真若有事,她不會介意處理掉任何擋我跟前的人。」
唐天祺笑道:「部里轉來的案卷里已經載明,咱們不用多說,請刑大人抓緊時間問案吧!」
經過可淺媚時,她正將自己指尖上悠悠顫動的鋼針舉高,用牙齒咬緊末端的圓木柄,將深入骨肉的針一https://m.hetubook.com.com根根拔出。
唐天霄平日里的性情極好,又著實心懷歉疚,見狀也只是嘖嘖嘴,並不和她計較。
在誰的身上,她曾看到過這樣指點江山的非凡氣勢?
手碰到唐天霄的面龐時,指上的疼痛讓她「哎呀」一聲叫出聲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卓銳正惋惜地看向突爾察,聞言臉上浮過一絲猶豫,才答道:「他一直在喊他們的公主冤枉。」
「這……」
唐天霄搖頭道:「不是這句。是他後來向朕說的話。」
「我讓人打你耳光把你打成豬頭了?」
唐天霄仰頭,幽遠的目光似透過了垢跡斑斑的屋頂投往渺杳的蒼穹深處。
他的唇角沒有素日的慵懶散漫,抿著向上的弧度剛毅果決。
刑躍文驚得忙喝道:「大胆!你敢對皇上出言不遜!」
唐天霄也正望著她,冷沉的面孔上沒有一點表情,連脊背都似僵硬,偶人般沉默地坐著,再不答話。
唐天霄狼狽,旋即道:「我只怕她說了我不好的話,你便都信了。」
「何況宇文啟已經老了,後繼無人;沈度爪牙雖利,可惜剛武有餘,謀略不足,他兒子沈朝旭,更不比我那膿包皇后強多少。我有足夠的信心和耐心等到他們的衰敗和衰落,——然後,一擊必中!」
狠狠一針,扎入他的肩膀,然後是第二針,第三針……
可惜他還不知道唐天祺、庄碧嵐和可淺媚的淵源,否則倒是可以要求這二人迴避另行擇人了。
他惋惜地嘆氣,再拋完一句廢話,終於走到另一側的案幾前坐下。
「我是怕了。」
唐天霄垂頭將那絲帕解了,隨手擲到一邊,把燈籠在牆縫中插了,才解了披風鋪到草上,笑著問她:「是不是嫌髒了睡不下來?且忍一忍,先過來坐坐罷。地上畢竟冷,小心著了涼。」
以刑躍文的官階,便是派了禮部侍郎或兵部侍郎來,多半也只有聽審的份兒;
可淺媚恨恨地又咬他,又問:「我讓人用夾棍夾你了?」
他仿若是不以為意的自嘲,唇角笑意散淡不羈,可握住的掌心卻滲著汗,暖暖地濕潤著她的手腕。
「既然你是冤枉的,便不該胡亂招承。再加上隨口攀污朝中要臣,鬧得大了,光查案就可以查個一年半載,我想護你一時也護不下來。你想在這牢里過年呢?」
猜著他多半沒什麼好話,可唐天霄還是鐵青著臉追問。
許多種感情的交集,也許有的人聽不出,但和她山盟海誓過的人,會聽不出嗎?
在灰暗霉腐的牢房裡,聽一位帝王表白他的雄心壯志,實在有點詭異。
正疑心著自己是不是幻聽時,有鎖匙轉動碰撞的聲響清晰傳來。
「我並不怕他們,我只怕鬧得大了,又興刀災。中原諸國並存達六十年之久,其間戰爭不斷,不知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五年前大周終能一統,卻又來了場康侯之亂,連一向富庶的江南魚米之鄉都是人口驟減,倉廩空虛,更別說大河南北,天災人禍不斷,久已民不聊生。四年來,我專心吏治,疏通河運,鼓勵農桑,儘力與民休息,好容易有點起色,實在不願意將這些成果毀於一旦。」
卓銳猶豫片刻,把自己的披風也解了,鋪到乾草上,輕聲道:「讓淑妃卧下睡,更舒服些。」
她的身體忽然劇烈的顫慄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唐天霄低低地呻|吟一聲,丟開燈籠將她擁到懷裡,緊得像要把她揉到自己骨血里,再也不能分開。
「你便是可淑妃?」
「還有呢?」
她的聲音已經慘叫到嘶啞,卻字字清晰凌厲;凝望向他的眸子在紅腫臟污的臉上更顯得烏黑動人,卻是水氣迷濛。
庄碧嵐倒也尋常,身兼兵部侍郎和驃騎將軍,都算是閑職,上衙門做事不過應個卯,並不管事。
見唐天霄也望向他,突爾察忽然不掙扎了,他站定了,用很慢的語速,說了好幾句話。
可淺媚盯著他俊朗的面龐,忽然感覺唐天霄這樣的氣概似曾相識。
唐天霄瞪她半晌才道:「你這丫頭沒規沒矩,膽大妄為,連大周皇帝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都搶著給說了做了,還想著蠱惑君心,算來只有缺點,沒有優點。不過也還算有幾分美色,本公子甚是喜歡。」
可淺媚疼得緊緊蹙眉,也已說不出話來,卻再不肯放棄好容易搶到的有利體|位。
唐天霄哼了一聲,忽然發出一長串北赫音節,然後說道:「還有這些,你沒全譯完吧?」
可淺媚疼得在地上翻滾著,掙扎著,啞了的聲線終於不再尖銳,大刀斫過樹皮般悶悶的,卻已轉作了痛不可耐的沙啞痛哭。
但唐天霄親自踩向她的手時,她哭得像個孩子;
唐天霄是說了讓禮部和兵部派員參審,可也犯不著派這兩位只在兩部掛著閑職的大員過來吧?
她道:「你沒用。你不配。」
可淺媚便笑得詭秘了,「其實我也猜到你是在試探我。所以我就故意讓人射了一袖箭。」
兩人都沒有說話,呼吸卻同樣的不均勻,彼此胸膛內的洶湧和鼻息間的哽阻在靜夜的空氣里也同樣的清晰。
衣襟散落時,又見她脖頸上那點鮮紅如珊瑚珠般的痣。
「還不無恥嗎?你明明已在懷疑我,只怕試探出我有什麼不對了,立刻便會將我處死,可居然還在前一晚欺負了我!」
也許,只是在不經意攥緊梳子的時候。
——經了一夜的準備,即便沒有了宇文家為同盟,置她于死地的「鐵證」應該更多了吧?
不過,她還有機會再握住被唐天霄親自解走的鞭子嗎?
堂上三人都怔住了。
握了她纖長的腿,他待要奔往正題時,她卻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靈活地一翻身撲到他身上。
貴妃出面親口否認了陳參將的身份,等於否認了宇文家和這件事的關係,京城便有再多定北王的親信或部屬,都不方便再攪到這事里了。
或許是睡著,或許不曾睡著,模糊間,又見芳草碧于天,黃衫飛白馬,歡快的蹄聲和笑語直衝雲霄。
怕碰著她受傷的手,唐天霄一晚上不敢動彈,睡得極淺,待她一動,即刻清醒,m•hetubook.com.com微笑問道:「可覺得好點兒了?」
刑躍文一愕,道:「陳參將是定北王的心腹愛將之一,戍守邊疆已有八年不曾回京。此次因母親大壽,邊疆暫無戰事,才告假回京探親。貴妃娘娘莫非有何疑問?」
他低低向她道。
昏暗的燈光下,他微微的笑容月輝般明潔。
「《薄媚》?」
「閉嘴!」
好在可淺媚習武之人,身體底子甚好,手指雖然還是有些疼痛,到底上藥處理過,卻不曾發燒,熟睡了一晚精神也恢復了不少,躺到唐天霄的胳肢窩下還有力氣又往中間擠了擠,自己霸住了那件披風鋪著的乾淨地盤,卻把唐天霄擠到臟污的乾草上去了。
「說!」
看著刑躍文時,是刻骨的恨毒;
三寸長的鋼針,扎入了她的指甲縫間,然後施刑人捻起圓柄,一點一點不緊不慢地往裡旋著……
他的目的,就是要她看看她的母族對皇權和他這個皇帝的挑釁。
宇文貴妃冷叱道,「什麼清君側?古來想清君側的大臣,就不曾有過一個對皇帝或皇權存有敬畏之心!景帝時的七王之亂,就打著誅晁相、清君側的口號,可景帝斬了晁相,可曾阻住七王叛軍攻往京城的步伐?燕高宗也曾清君側,卻是連他侄兒建文帝給一起清了,自己當了皇帝!你們想清君側,到底是何居心?」
唐天霄差點從乾草上跳起來,訝異道:「你說什麼?」
哪怕他們都是第一次睡在這樣骯髒陰暗飄著死亡氣息的牢獄之中。
他低了頭,神情頗是無奈,眼眸卻是清亮含笑,並無怪責之意。
眾人一怔,順著她眼光看時,他未流淚,卻是目眥盡裂,竟然慢慢地滾下兩滴鮮血。
「你是君,他們是臣。難道那位沈大將軍比當日的攝政王和康侯還厲害,所以你怕了?」
刑躍文張口結舌:「這個……這個……微臣一心想剷除邪佞,以清君側……」
可此處,除了鴉雀不祥的聒噪,便是這裏那裡不時傳出的嘶嚎或呻|吟,宛若人間地獄。
可淺媚不依不饒,滑溜溜的小小舌尖便往他唇舌間掃,待他回應,卻不輕不重地咬上一口,冷笑道:「我欺負你了?」
那樣的重刑之下,她雖是凄厲慘叫,可始終未落一滴眼淚。
但他的腳步並未稍作停留,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唐天祺身為皇室近支,自是最為激動,忽然便站起身,高叫道:「快,快,快去傳太醫!這還了得,這是龍嗣,龍嗣呀!」
「母后讓我前來和親,的確想叫我迷惑於你,伺機讓大周內亂,以便他們就中取利。可我被送到花琉和清嫵姐姐住了半年,聽她文縐縐講了許多話,也便漸漸改變了主意。我想,如果我贏得周帝寵愛,兩邊勸和,說不準便能如當日出塞和親的明妃一樣換得邊疆百年安寧,不論是母后,還是……還是北赫的好友們,都不用再擔心未來血流成河,朝不保夕,豈不更好?」
可淺媚更是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已經不想取你腦袋了?」
含恨之時,她下手自是不會容情。
可淺媚卻道:「我可不記掛你。得快活時我且快活著,才不自尋煩惱。」
可淺媚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說道:「你這人什麼都一般般,根本不如清嫵姐姐說的那般好。不過還算有幾分美色,本公主甚是喜歡。」
可淺媚「噗」的一笑,又道:「其實你也未必便怎麼俊美。我瞧著庄大哥容貌便比你端正些,那等溫雅清貴的氣質,更是勝你十倍。便是天祺,也似比你年輕可愛些。」
「突爾察!」
「讓你再嘴不饒人!」
這一招,算是釜底抽薪之計了。
那飄動的細碎清紋,據說叫幸福。
她不孤單,他也不孤單。
側部倒也有個小窗,即便比拳頭大不了多少,也用數根拇指粗的鐵柵澆鑄於牆中。
待得收拾齊整,他自己端詳了一回,大約覺得不甚好看,有點尷尬地咳了一聲,道:「可惜我只會綰這個髻,還是看你梳了幾回才記得的。」
「沒……沒有了……」
這一回,他的袖子拂到了她的鼻尖,卻沒有了那種濃郁刺鼻的香氣了。
但他只是專註地梳她的發,並不曾留意自己的那點小傷。
「你不孤單。」
可淺媚連忙轉頭時,只是唐天霄正飛快將右手藏到袖子中。
三個太醫都說可淺媚懷孕,成安侯和庄王世子也力證可淺媚懷孕,所以可淺媚就是懷孕了。
只聽庄碧嵐驚呼一聲,凝神又搭上她另一隻手腕,然後失聲道:「淑妃……似乎懷孕了!」
她想摸下他梳的髻到底是怎樣的形狀,指尖才觸髮絲,便已疼得哆嗦。
指鹿為馬混淆是非並不是某個人的權力,而是某個階層的權力。
一個宮廷禁衛服色的男子緩緩踏入,提了一盞標著「大理寺」字樣的普通燈籠,小心翼翼地查看著。
那親昵的溫暖包圍住傷痕纍纍的手指時,她又要落淚,連忙忍了,憤憤道:「既然想把我活活弄死,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
她恍惚哆嗦了一下,驀地睜眼,才覺出十指突突的疼痛。
可淺媚深深呼吸著,想讓發暈的頭腦清醒些,卻覺得更是暈眩了。
唐天霄驚得站起身時,突爾察已經無聲無息地順著牆壁滑落下來。
刑躍文呆坐在主位,盯著倒地的可淺媚,便是準備了千條萬條置人死地的罪名,也已作聲不得了。
「欺……欺負?」
她自到了瑞都,所到之處無不蘼麗繁華,連偶經市集,亦見滿街珠翠,繡衣金縷,處處歌舞昇平。
他慢慢說道:「其實若非他苦苦相逼,我也不是非要取他性命不可。如今他遠在花琉,真能這般和平相處下去,也算是一樁好事。但他恨我入骨,必與相距不遠的北赫國同仇敵愾。北赫欲遣個別有居心的公主前來和親,先派到他那裡取取經也是正常。」
可淺媚難得這麼中氣不足:「你怎麼曉得我認識清嫵姐姐?」
跟著宇文貴妃的兩個侍女膽子小些,不敢看可淺媚受刑,其中一人偶爾瞥向突爾察,忽然發出一聲驚叫。
可淺媚獃獃地望著他,忽然叫著他的名字,左右肘連著出擊,硬生www•hetubook•com•com生撞開有點懵的行刑者,飛快地撲向突爾察,其中三根手指上,猶自釘著顫巍巍的鋼針。
她的眼底雖滿是淚水,卻似有烈烈火苗在突突跳動。
他們自是裝作不認識。唐天祺負了手昂首闊步徑直到側面的一張案幾前坐了,並不看她一眼;而庄碧嵐卻在走到她跟前時頓住了,站定身體打量她。
指上所施的刑罰雖不致傷及性命,到底備受痛楚,半日折磨下來,想來也倦乏得厲害了。
密室中並無女人,唐天祺便上前,親自抱了「暈倒」的可淺媚就近送往乾淨卧房時,可淺媚算是想明白了。
「可惜,這位故人,四年多前便不在了。」
喬裝而來的唐天霄依舊提著燈籠,眸光清寂黯沉,如此刻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
再次被帶到密室時,可淺媚看到刑躍文那張黑髯長臉,想起慘死的突爾察和自己所受苦楚,已是恨怒皺眉;
而原來的那個人……到底遙遠了。
唐天祺點頭道:「可惜,可惜!」
現在她親口責他不肯相護時,她又是抿緊唇淚光點點。
小窗的一點微光漸漸也消失了,鴉啼聲也漸漸零落。
「對不起。」
眾人都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未及回過神,竟然拉她不住,由她衝到突爾察跟前,獃獃地望著他,然後顫著嘴唇,兇悍地瞪向刑躍文,然後是唐天霄。
誰也不曉得,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他是什麼時候被梳齒扎傷了手。
她又曾多少次為之心折,以為那就是英雄?
有女子微笑,眸如春風,攪動一池春|水漾漾如歌。
重重的「咚」的一聲,將可淺媚的慘叫硬生生堵了回去,連手上的劇痛都覺不出了。
他們曾在荊山相處過,離得近時,偶爾的確能聞著他身上有極清極淡的某種氣息,卻連香氣也說不上,又怎會突然攜帶這等濃郁的芳香。
可淺媚奇怪地望著他,「你怎不問我,為什麼後來改變了主意?」
陳參將唬得忙跪下磕頭道:「貴妃娘娘,末將的確是陳參將。貴妃入宮之前去靜安寺上香求平安,還是末將護送的呀!」
「誰想弄死你了?」
密室里頓時也是一片驚呼,如果可淺媚有氣力張開嘴巴,多半也會驚呼出聲。
他苦笑,緊窒包裹的溫暖和愉悅讓他重重地吐了口氣,終於也說不出話來。
可淺媚眨巴著眼睛望著壁上還有一星光亮的燈籠,忽道:「其實我本來真打算摘了你腦袋或盜了大周兵防圖的。」
唐天霄今年已經二十有四,大婚多年,妃嬪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偏只有個下等宮人生下一個資質平平的皇長子,並不為宣太后和周帝所喜。眾人只從宇文貴妃的受封和受寵,便無人不知當今皇室對皇嗣的看重。
他親住,雙手卻撫向那兀起的峰巒,直攀峰頂……
低而窄,陰暗而潮濕。
唐天霄也不著惱,微笑道:「你既無害我之心,我若傾心待你,只要你心裏並無他人,總有一日也會傾心待我。只是昨日審案之時聽你提甚『公雞皇后』,又說我『高高在上,獨一無二,誰堪匹配』等語,我心裏便難受得緊。當年我年少氣盛,備受攝政王父子凌逼,因形勢所迫不得不納了沈氏等人,雖是虛與委蛇,卻著實不快。我從不與旁人提及這些心事,卻把清嫵視為紅顏知己,也曾多少次向她嘲笑沈氏形貌如公雞,見之生厭。但她終為唐天重和我反目,咒我將一世孤單……」
他撫著可淺媚的面龐,微笑道:「你心裏也清楚罷?其實……你長得和清嫵著實有幾分相像。若再與清嫵一般的貞柔婉順多才多藝,我必定起疑,所以你一到瑞都,便故意顯得鹵莽無禮,了無心機,還裝著不識字逗我,以釋我疑心。可你必是曉得我與清嫵並無夫妻之實,向來她睡床上我睡軟榻,所以第一次便推搪我,要我到軟榻上睡;只清嫵知道我其實甚是寂寞,才每每沉溺歌舞,並愛出宮遊玩散心,所以你便每日陪我練劍跳舞,彈琴說笑,讓我想悶也悶不起來。——便是我們初在一起,你欲截我頭髮結作一處,也該是曉得我其實滿心盼著有個真心待我的女子出現,刻意想以此讓我另眼相待罷?你又不是那種養在深閨沒見識過好男兒的大家小姐,沒道理這麼快便對我情根深種。」
等那邊有人通報說禮部任職的成安侯唐天祺和兵部任職的交王世子庄碧嵐奉旨過來參審時,他更是皺眉。
她小產不久,根本不宜見風,卻在這時候被帶出來看這種血腥之事,與其說是寵愛,不如說是警告。
可淺媚依舊抿著唇瞪他,黑眸卻已一片氤氳。
卓銳變了臉色,不敢說話。
宇文貴妃緊隨他離去,待跨過門檻,只聽她低低道:「皇上,把手上的傷包紮下吧!」
可淺媚笑了起來,本來就腫著的眼睛笑得只剩下彎彎的縫兒,「倒也不全是。」
她是吃盡苦頭,他看著也是備受折磨,而宇文貴妃何嘗不是如坐針氈?
唐天霄吃痛,卻又不捨得將她放開,靜默著只與她繾綣。
「笑……笑話!我怎麼知道你和庄碧嵐有什麼淵源?」
她忙笑笑,把凝噎聲吞下,輕輕吹她辣疼著的手指。
但對著唐天霄時,更多卻似輕蔑和不屑。
而且,這芳香聞來似乎很是嗆人,令人一陣陣地頭腦發暈……
突爾察再望向她一眼,忽然一側身,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狠狠撞向了堅硬的牆壁。
「她極公允,沒說你甚麼壞話,也沒說她夫婿甚麼好話,甚至也說我愚蠢,放著自己快活小日子不過,卷到男人你爭我奪的腌臢名利場里,也是個笨女人。她還教了我一支大麴,叫《薄媚》,其實便是想我遠離這些家國是非。」
唐天霄的神情也曖昧起來。
唐天霄面色略略緩和,點頭道:「便依貴妃所言。既涉及兩國邦交和相關將士,可令禮部和兵部派員協查。」
唐天霄便無語。
話音落下,他才覺出失言,忙要找話解釋時,耳邊已傳來細細的酣聲。
唐天祺等二人很快在刑躍文的親自迎接下踏入密室。
卓銳放開了捏住可淺媚胳膊的手,垂下頭慢慢往外退去,輕輕關上門https://m.hetubook.com.com扇。
唐天霄極不適應有人用這樣近乎鄙視的眼光看著自己,不覺避開她的目光,問向卓銳:「剛才,突爾察在說什麼?」
唐天霄振奮了些,「還為什麼?」
可淺媚又問唐天霄:「你也說過喜歡我,那且請大周皇帝陛下告訴我,你又喜歡我什麼?」
他批了她一圈兒,卻還是不敢以皇帝的勢派來壓她,末了只以「本公子」自稱,卻是低了心氣刻意討好她了。
「讓她扎吧!」
可淺媚待要不理他,他卻只是陪著笑臉,取了鑰匙先把她手腳上重達數十斤的鐐銬去掉,小心扶她在鋪了披風的乾草上倚在自己身畔坐了,又取了梳子出來,一下一下地為她梳凌亂的發,並把發間糾結的污物一點點撥去。
可他有個了不起的父親是駐守西南重鎮的交王莊遙,他還有個了不起的紅顏知己南雅意讓唐天霄多少年放不開,他還有個了不起的亦敵亦友的主上叫唐天霄,不願讓他好過卻不肯讓他受委屈……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宇文貴妃忽然揚聲問道:「刑大人,這位陳參將,你是從哪裡找來的?」
給她一記擊中心病,唐天霄頓時氣急,壓下她腦袋便親住她的唇,纏綿半晌才恨恨道:「仗著你知我過去,我卻不知你過去,你便處處欺負我罷!」
她對中原的髮飾原就不甚了了,好容易學會的幾種也不熟練,唐天霄看她梳妝能看會一兩種,於他這種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家貴胄,也算不容易了。
男子並未往後看,發現乾草堆里沒有人,才提高了燈籠,驚詫低喚:「淺媚!」
太醫院三位最有名的太醫很快奉命前來,口徑出奇的一致:「皇上大喜,淑妃娘娘已有身孕二月……只是淑妃娘娘受驚過度,身體虛乏,需長期靜養……」
是香氣?
他小心地把她的傷手挪到不易碰到的位置,將她抱得更緊些,一動不動地坐著,由她沉睡。
「皇上!」
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和低低的人語聲。
卓銳遲疑著,許久才道:「他說,公主不該信他人擺布,嫁到中原來。」
他疼得身體顫了下,終於鬆開她,凝視她半晌,伸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
「我用鋼針扎你手指了?」
可淺媚抽氣,卻笑道:「天霄,這是胎痣,投多少次胎都還會長在原處。若是今日用刑重,不小心把我弄死了,等個十六年,你可以憑這胎痣再找到我……唔……」
「天下雖大,人的心更大。再大的天下,填不滿一顆人心。是非成敗又怎樣?何必為根本無法饜足的慾望計較太多?淺媚,這曲《薄媚》,我勸你不必彈了。」
她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纖瘦的身影埋入了深沉的黑色里,彷彿與陳舊的牆壁融作一處。
刑躍文應諾時,唐天霄已站起身,拂袖向外走去。
她嘀咕道:「我不要在下面,臟髒的,說不準有什麼虱子跳蚤之類的……」
密室中一時靜寂。突爾察早已沒了呼吸,熱血卻還在汩汩冒出,空氣里瀰漫的新鮮溫熱的血腥氣令人憋悶得透不過氣。
這時可淺媚忽道:「可燭公主是北赫最美麗最耀眼的雪蓮花,多少少年兒郎競相追逐。他們個個英勇,願意不惜性命守護公主。」
他下意識地便要閃避,可身軀微微一動,又站定了。
從小窗往外看去,唯見老樹荒草昏鴉,是連夕陽餘輝也照不到的角落。
他摟著她的懷抱溫暖柔軟,神情卻豪宕昂揚,仿若矯龍出海,旭日破空,鋒銳如刀刃初發於硎。
突爾察如困獸般開始就一直嚎叫著的,嗓子也已嘶啞得不堪,只是被幾人奮力壓緊在青磚牆上,再也不得動彈。
若是旁人,見這萬萬人之上的帝王陪自己在牢中窩了一整夜,不曉得該多感激。可淺媚卻搖頭道:「睡得不舒服。你的胳膊忒硬,硌得慌。」
乾草給略一翻動,便能看出上面粘連的污物,也不知上一任在這裏呆過多久,說不準是血流得光了,給人橫著抬去了亂葬崗。
更妙的是他居然記得帶了根不惹眼的素銀簪子進來,把攏整齊的發在腦後綰了個簡單的髻。
許久,但聽輕微的「丁」的一聲,她闔在雙掌間的鋼針掉落在地。
宇文貴妃也是聰明人,她當然明白,他是在告訴她,他對愛妃受人誣陷之事心中已洞如燭火;
可淺媚被送到了大理寺的牢獄中,並且是牢獄最深處被單獨分割開的一間。
「我……我怎的就無恥了?」
打了個呵欠,她懶懶道:「你就慢慢吹吧!等那隻公雞下了蛋或者你的容容生了小天霄,你的天下還是有一半屬於他們!」
「我的天哪,你也忒膽大,還從來沒有女人敢……」
一低頭,她靠在他肩頭,垂著眼睫,竟然睡著了。
他低聲向可淺媚說著,嗓子喑啞,壓在喉嚨口般沉悶著,「我沒用,我不配,我辜負了你。」
若可淺媚懷了皇嗣,便是有天大的罪名也得擱在一旁,先讓她安穩生下皇子或皇女再說。
庄碧嵐又道:「淑妃和下官當年的一位故人,長得頗有幾分相像。」
唐天霄吃吃笑著叫罵。
「於是,你堂堂一國之君,便由著他們欺君擅權,作威作福?」
刑躍文又道:「好在我們經過徹夜盤查核對,又找出兩位證人來,可證實可淑妃故意把北赫隨從留在宮外撇清自己,不過是暗渡陳倉的把戲。她有當年南楚信王留在宮中的餘孽作內應,又何必再要那些招人眼目的北赫人幫忙?」
外面守候的卓銳久久聽不到動靜,輕輕推開門查看。唐天霄搖搖頭,示意他在外守著。
幸福……
她像一尊美麗的雕塑靜靜地立在燈影之下,黑髮離披,黑眸冷銳地盯著唐天霄,雖是面龐紅腫臟污,卻絲毫不覺醜陋。
醒來時她甚至和平時在自己房中睡醒一般,舒展著四肢伸了個懶腰。
他也不嫌她臉上臟污,又將她面頰親了一親,低低道:「好罷,我承認你贏了。我未始沒想過你可能另有居心,第一次欺負你時,的確也只是想欺負欺負你。後來卻不小心落你彀中,見你受了傷,總覺得虧欠你,只怕你有事,便時時記掛著,不知怎的……便記掛出習慣來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