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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這句話，天邊最後一縷紅光消失了，路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葉仲鍔彷彿才想起來，打開了車內部的燈光，明亮得異乎尋常。

那巨大的卡車使得之璐眼睛恐懼地睜大，她猛然側頭，葉仲鍔一半的精神在留意後面的桑塔納，另一半精神在開車，完全沒有發現從右側高速逼近的龐然大物——這才是他們最大的危險。

結果他們這一回去，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回來。

終於在她走近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摁到副駕駛的位子上，關上車門，自己隨後也上了車，發動車子。

之璐沉默片刻，再說：「你沒空？那我寄給你。」

之璐不接招，拿勺子撈出肉片盛到鄧牧華碗里，催促她吃。鍋里的熱氣冒出來，鄧牧華看不清她的臉，自顧自地說：「最近這些事情也夠你受的，我眼看著你越來越瘦，越來越憔悴。你是真的不打算談戀愛，不打算結婚？」

這兩年他都很少自己開車，不過現在卻是他開的車，車速並不快。城西汽車站算是城市裡的偏遠地帶，繁華程度比起市中心差了許多。之璐坐在他的身邊，時不時地看一眼窗外，最後終於說：「許大姐去世前，你見過她吧，你們到底說了什麼，跟她後來出事，有關係嗎？」

鄧牧華笑，「沒事，我幫你拒絕了。」

這倒不是不可能的。兩人結婚之後，因為工作的關係，葉仲鍔經常要求她陪他一起出席宴會之類的活動，偏偏那些時候總是新聞記者最忙的時候，她平時工作辛苦，如果有個周末也只想睡覺好好休息，哪裡還有那個精神陪他去應酬。起初葉仲鍔也依她，後來終於有意見，就說：「你那些同事聚會你跑得倒是勤，半夜發完新聞還能出去吃火鍋，陪我去參加宴會而已，就那麼不耐煩？」

此後連續好幾天，兩人都把時間用在收拾屋子上。房子收拾好的當天，楊里提出說要回綏泉縣，她說：「已經好幾個月沒回去了，考試完了，也該回去看看。」

葉仲鍔就在這個時候側過了頭，恰好看到她美好的笑臉。波光粼粼的眼睛，蒼白的臉頰被夕陽染紅，彷彿有了血色。又因為瘦，笑起來的時候下巴尖尖的。美麗得讓人驚嘆。認識她開始，就知道她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但她的心思，從來都不在容顏粉黛之間徘徊過，由於她不自知自己的美麗，因此也更加動人，讓人難以割捨。

她過去幫忙，詫異地發現之璐的東西同樣也不多，除了衣服和書，就沒有別的東西了，結婚這兩三年，似乎一點印記都沒留下。她想起自己曾經連張照片都找不到，詫異地問她：「就這些了？」

魯建中顯然並不這麼想，他笑了笑，寬慰她：「我也不會枉顧法紀。之璐，上次你看到了，葉仲鍔怎麼會自身難保？他說一句話，比你說十句都管用，你又何苦自找麻煩。再說，幾個月查一樁案子也是常有的事情，拖一拖沒什麼關係，等我們找到新的證據就可以洗清你的嫌疑了。」

葉仲鍔直視前方，沉聲說：「離婚的時候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房子歸你。我不在乎這一套房子，也不會讓人認為，我對前妻無情無義。」

婚姻就跟水和空氣一樣，雖然平庸，但對於人類而言，卻是最重要的東西之一，而且毫無懸念。在跨入大門的時候，就可以看到結果，要麼，任憑它磨碎兩人的稜角直至天長地久，要麼，被不可避免的波折打倒，直至兩敗俱傷。

車速漸漸緩慢，葉仲鍔說：「物業費我已經預付了，別拿這個搪塞我。你打算考博？」

葉仲鍔目不斜視，嚴肅道：「一群亡命之徒，和*圖*書跟著我們有一會了。我倒要看看他們玩什麼花樣。好了，不要再跟我說話。」

魯建中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主動說：「已經查到那筆款子的來源了，是從美國的一家銀行匯出來的，我們正在查匯款人的真名，總會有突破，你不必擔心。」

之璐把手放進杯子，等待灼熱過去之後，才說：「大概是不能了。」

兩人叫了一大桌子菜，周圍都是年輕學生，年輕得稚氣未脫；一對對的小情侶，嘴給辣得通紅，相視而笑，那樣子叫人旁邊的人也看得心裏暖和。

之璐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清楚，葉仲鍔不會騙她。她從挎包里拿出兩串鑰匙放到儀錶台上，輕輕說：「嗯，鑰匙就在這裏。」

之璐想著她還有些親人在那裡，沒有再勸，送她去了城西汽車站。

「是。」

鄧牧華忍住笑意，「那你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吧，我們準備八月結婚。」

「可你在更早的時候就讓人跟著我了，」之璐說，「那時候許大姐還沒有出事。」

「奶奶怎麼了？」之璐擔心地問。

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讓她辭職，之璐雖然愕然，還是乾脆地加以回絕。

疼痛傳來的時候，車子因為撞到草地上的石塊，已經停了下來。

之璐震驚，「有人跟蹤我們？你在跟誰講話？」

之璐說：「能一樣嗎？同事出去又不講究什麼，可以大快朵頤；可是去那些酒會，又枯燥又沒意思，幾百個人彷彿都是受過訓練似的，拿著酒杯晃一晃，滿嘴客套之詞。再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你不也應付得很好嗎？我去幹什麼？」

之璐嘿嘿直笑，歪著頭看她，再搖搖晃晃地回家去。

印象中，也就是這麼一次？本來還可能有一次，她也答應了，可那天出了特大交通事故，她去現場採訪，滿地鮮血慘烈狀況看得她幾欲落淚，五臟六腑哪裡都不舒服。發完稿子回到家只看到葉仲鍔陰鬱的臉，和沙發上那條深色長裙。

如果更早兩秒鐘把方向盤扳往左邊，後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但畢竟是差了兩秒鐘，雖然微不足道，那畢竟是時間。車速本來就快，巨大的慣性使然，車子在撞擊下雖然偏離原有的行程，收效卻不大。

路燈的光芒雖然暗淡，但足以照亮一輛巨大的卡車以罕見的快速從右側逼近。不需要多年的駕車經驗，也能看出這輛卡車就是衝著他們而來，以兩車目前的速度推測，結果是可以預見的——會撞上，而且，慘烈。

起初之璐並不覺得疼，只覺得車身劇烈搖晃震動，並且還在往前滑行，耳邊轟隆響動，聲音繽紛而豐富；感覺到懷裡的人要從她的懷抱里掙脫出來，她加大了力氣擁抱著他。其實之璐的力氣向來很小，中學大學時代考試體育，她的鉛球永遠只能混個達標水平，及格都勉強。可是最危急的時候，她雙臂里湧出來了源源不絕的力量，不論他怎麼推開她，就是死死地抱著他，紋絲不動，如同石膏塑像般紋絲不動。

漸漸高考臨近，之璐體會了一下為人父母的感覺。楊里放了假，在家裡看書，之璐也陪著她一起看書，看累了兩人就坐在地上看世界各地的搞笑電影，看到搞笑的鏡頭，都能笑出淚來。

鄧牧華往鍋里放菜，搖頭晃腦地說：「看著他們，都覺得自己老了，」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時間讓我們容顏老去啊。」

之璐埋頭收拾，說：「沒有別的東西了。」

「年紀大了，各種毛病都有了，」鍾載國說，「你的案子還沒結案，現在不能離開市區，我們回去看看就行了，可能過幾天就回來。ｈtｔｐs://wｗｗ.heｔｕｂoｏｋ•cｏm•ｃｏｍ」

葉仲鍔一下子放開她，冷靜得彷彿正在出席重要的會議：「我們之間還能不能挽回？我要一個答案。」之璐沉默不語。如果她說好，那麼複合之後的問題又怎麼解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第一次的失敗，她徹底失去了再為人|妻的信心，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要有愛就一定所向披靡，牢不可破的。說她懦弱也好，說她害怕再受傷害也好，都對，她想，我現在連記者也不願意做了，沒有理想了，也沒有了勇氣。

他幫她把漂亮華麗的禮服換上，說：「你還知道不是一次兩次啊，別人問起你，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人人都帶著妻子女友，我卻孤家寡人，你讓我的面子往哪裡擱？這就是生活，我也沒辦法。」

周六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找到魯建中，他卻讓她回家，說：「需要你配合的時候，自然會找到你。」

之璐怔了怔半晌，說：「不是那麼回事，我跟他說清楚了，我們沒關係了，我也不需要他的幫忙。再說，他現在也被審查，自身難保，還是按照程序來吧，我不想枉顧法紀，給人添麻煩。」

下午血淋淋的景象還歷歷在目，之璐滿心的傷心委屈化成怨憤，為了保護自己，聲音高了八度：「沒有新鮮的！有新聞我就去採訪，為什麼要拒絕？」

魯建中的神情也完全不憂心，待房間只剩下他們二人的時候，他看她一眼，溫和地說：「我看，不會再提起公訴，怎麼說，你也曾經是葉仲鍔的妻子，葉家不會不幫你。」

之璐訥訥地解釋了原委，他並沒有認真地聽，只說他的意思：「之璐，你辭職行不行？你看看這個家，都成什麼樣子了？」

「你在哪裡？」他的聲音近乎咬牙切齒。

「你哪裡老？風采依舊啊，」鄧牧華說，「對了，最近有人跟我打聽你來著，說想認識你。」

掛上電話，葉仲鍔加大油門，車速陡然提高，他這個牌子的車本來就是以速度而著稱，開起來只覺得在飛。

高考結束之後第二天，之璐和楊里就開始收拾東西搬家。楊里沒有太多的東西，很快也就收拾好了。

之璐笑得直不起腰，「怎麼那麼酸，新月派復新了？我真是覺得自己老了，特地跑回來讀書，看看能不能年輕點。」

中午的時候父母都回來了，拎回來一大袋子食物，把冰箱全部填滿，然後才解釋：「你奶奶最近身體又不好，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怕你沒人照顧，所以給你買點東西。」

既然都說到這個分上了，之璐也只好跟著他參加。在門外碰到了她的幾個同行，怕人認出來，幾乎是逃一樣地鑽進入會場。高雅豪華的會場，電視上才能見到的人物雲集，燈光閃爍不停，她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卻還要陪認識不認識的說話，從容不迫地跟人家談天論地，事後渾然忘記自己說的是什麼，依稀記得別人跟葉仲鍔說「尊夫人不但漂亮，而且學問出眾，才華橫溢，跟您真是般配」之類的云云。這話算是恭維，可她卻無從高興，因為太累，那種不適的感覺也顧不得管，回去的車上就睡著了。

鄧牧華送她回家，兩人都吃得太飽，在車子里不願意動彈。之璐艱難地挪動腳步下車，幾步后返回來，敲了敲車窗，等鄧牧華人搖下車窗后，她指了指車子里的照片，說：「什麼時候結婚，提前三個月告訴我一下，我好省錢給紅包。」

一個人生命中的任何一秒都可能跟他自己及其他人的命運相連。

「它不是我的，」看到葉仲鍔滿臉風雨欲來，之璐覺得氣氛壓抑，特地用玩笑語氣說，「我嫌ｈｔｔps://wｗｗ•hｅｔｕｂｏok•ｃｏm.cｏm麻煩，每年的物業費那麼貴，我可能都負擔不起。更何況，我考了博就會回學校，房子對我來說，意義確實不大。」

「什麼？」之璐一愣，隨即不由得笑起來，「開什麼玩笑。」

楊里以為她再也不會回答的時候，她把最後一疊書打包系好，直起了腰，用手肘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說：「沒有遺漏的。」

她作息罕見的規律，失眠的情況比以前好多了，其間警察一次都沒找過她，檢察院的拘留證，法院的傳票都遲遲未到。

「……正在新城區附近，是，我知道有車子一直跟蹤我，兩百米左右的距離。黑色桑塔納，沒有車牌號，看到了？馬上過來。」

之璐說：「前幾天我已經搬走了，家裡的鑰匙多了兩套出來，現在想拿來還給你。」

這些想法都是她徹底昏過去前想到的。車子撞上來的時候，它們還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完全沒有成型，那個瞬間，她只知道一件事，他是她的所有，是她在這漫長人生里唯一的和支撐。

倒是真想什麼都沒發生過，總比現在生不如死強。心口的疼痛逐漸滿散到全身，之璐不敢看他，不敢說話，垂著眼睛，壓下眼眶的酸澀。

不知道來了哪裡，周圍的路一點也不認識。她又不想開口問他，目光失焦，獃獃看著外面，被動接受信息。這片地方空曠而且開闊，兩旁都是大片的草地，路邊停著十多輛運送磚瓦石塊的超大型卡車，彷彿一隻只巨獸，車子飛馳過去的時候，她瞄到一塊巨大的廣告牌，才知道，城西這四五平方公里的地方，都被某財大氣粗的房地產集團把持。

葉仲鍔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一拍方向盤，聲音詭異得有些沙啞：「鍾之璐，幾年情分，夫妻一場，你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撇得一乾二淨？」

鄧牧華見狀，跟服務員要來涼水。

之璐給罵得一懵，說：「可是下午的時候，報社暫時抽不出人去採訪，只有我去。」

回去的路上之璐想，魯建中的確說得對，可是她心理上還是不能接受。前一段時間她拒絕想這個事情，但不等於她想不到。的確是離了婚，但葉仲鍔對她可能還有幾分情誼在，否則，不會找人跟著她。再說，他是何等人，要是讓人知道連自己的前妻都保不住，給送到看守所，說出去他大概會覺得顏面無光？

「快了。」

葉仲鍔沒有任何停頓，說：「等我過來。」

她深呼吸，一步步地走過去，葉仲鍔的輪廓和五官漸漸從金紅色霞光的海洋里浮現出來，他眉頭微鎖，渾身都流淌著一種讓人心折的魅力。恍惚中回到了當初，她就是被他這種氣質吸引，最終無法自拔。她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說很慢，葉仲鍔靠車看著她，一樣的默不作聲，目光一路向下，從她的發梢看到鞋子，她瘦得讓他心疼。這段時間，每次一見她，就會發現她比前一次所見更瘦更蒼白。他無聲地看了一會，克制住過去抓起她雙手的慾望，只是不動聲色地等著她走來。

大概是酒喝太多，又因為父母都在，那天晚上她睡得很好，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屋子裡空無一人。她想著既然不上班，摸索著去廚房找吃的，發現餐桌上的早已冷掉的豆漿油條。百無聊賴，乾脆開始收拾衣物，為日後的搬家做準備。

他臉上的神色告訴她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敢再問，回頭看了看，大概是因為本來就是黑夜的關係，後面那輛桑塔納隱隱約約，可想而知，他們也在全力拚速；正前方則是一個十字路口，他們走的是東西走向的那條路，平整光滑漆黑的柏油馬路，三十米一和圖書盞路燈；南北走向的路也許並未修好，只有一兩盞路燈。

葉仲鍔沒說話，聽筒里只有高高低低的喘息聲。之璐曾經很熟悉，他惱怒到了極致卻發作不得通常都會這樣，就像他們以前吵架之後，兩人躺在床上，呼吸聲近在咫尺。

之璐正從鍋里夾東西，一時失察，中指食指碰到了滾燙的鍋沿，疼得她臉一白，幾乎就要叫出聲。

他抬起眼看她一眼，眼睛里有幽藍的火苗，說了一句：「這幾個星期，你都是第幾天晚歸了？」

這番吵架的結果直接導致了此後兩個月的漫長冷戰乃至離婚，好在平時兩個人都忙，一早出去，晚上回來，雖然還是睡在一張床上，半夜醒來的時候還是摟在一起，不過這都不妨礙兩個人關係越來越僵，到最後演化成他所預料的那樣，徹底分崩離析。

他也上火了，言辭格外嚴厲：「我也不是不認識別的記者，沒幾個人像你這樣。他們就能處理好家庭和工作的關係，而你追求工作上成功，代價就是犧牲家庭犧牲夫妻關係？」

她用那天剩下的時間跟同事交代了手裡的工作，晚上和鄧牧華出去吃飯。她們去的地方是母校附近的火鍋店，都是在這所大學里混出來的，以前不知道來此多少次，三四年後回來，發現店面比當初的規模大了好幾倍，但依舊人滿為患，她們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才領到號，坐下，長長鬆了口氣。

他的懷抱溫暖得不可思議，之璐咬著唇，喃喃說：「你說得對，你一向都是對的，是我太倔強，聽不進去。」

轟鳴聲漸漸遠去，警車聲由遠及近。之璐再也沒了力氣，她坐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背部和尖銳的疼痛讓她渾身發抖，他額頭上有血，臉上有淚，因此顯得面目模糊。之璐覺得觸目驚心，輕輕說：「你受傷了？」葉仲鍔想抱她，都害怕碰到她肩上背上的傷，小心翼翼捧著她的臉，嘴唇貼在她冰涼的額頭，說：「不是我的血……是你的……」

之璐對那一天記得很清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詭異的天氣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那不健康的天空顏色總讓她聯想到不好的預兆。

「那這件事情，什麼時候能徹底解決？」

卧室沒有收拾，於是在客廳打地鋪過了一夜。之璐本人對環境好壞並不挑剔，楊里是吃苦長大的孩子，對睡在哪裡一點意見都沒有。

警告他已經來不及了。

他冷冰冰地說：「你都學不會拒絕人？還有，這個理由我聽了幾十次。有沒有新鮮的？」

她大腦的大部分地方已經死機，可小部分還在運轉，能夠讓她亂七八糟地想一些事情，同時聽到葉仲鍔講電話的聲音。

收拾妥當之後，之璐打電話叫來搬家公司，花了整整一天，終於把所有的家當搬到租的房子里，累得虛脫。

之璐微微一笑，「是啊，打算考世界文學和比較文學。」

她的聲音乍一聽什麼情緒都沒有，鎮定極了，葉仲鍔知道這是她久經思考後才說出的話，聲音不覺平淡下來：「你想知道？」

在候車大廳里，之璐跟葉仲鍔掛了個電話，約他出來，他說：「什麼事？」

「你既然想知道真相，我把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葉仲鍔冷靜地說，「許大姐的死跟我有關係，她知道了一些至關重要的消息，來警告我小心應付，然後被人發現乃至滅口，我當時沒有想到對方手段那麼狠毒，保護不力。這件事情上，我難辭其咎。」

車子拐上另一條路，葉仲鍔目光不移地看著後視鏡，說：「能告訴你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二十分鐘后，她在候車大廳外的對街見到了他和他的車，她呆了呆，忽然有逃走的慾望，那一www.hetubook.com.com愣神中，他也看到了她，對她略微頷首。傍晚時分，光芒柔和，天空的一半像是複製在海水，湛藍透明，另一半紅得過於艷麗，已經有了些不祥的預兆，讓每一個抬頭看天的人都忍不住暗暗想，這不是血嗎？

之璐半站著，探身出去，使出渾身最大的力氣，抓住方向盤朝左猛然一扳，然後雙手往回一撤，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抱住了駕駛椅上的那個人。

她想問問有什麼新的證據，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葉仲鍔猛然一腳踩了剎車，車子尚未完全停住，他的雙臂就伸了過來，不差分毫地把她摟在懷裡，之璐一愣，卻聽到他說：「之璐，你就那麼不願意要我的東西？我能給你的，除了感情，就只剩下錢了。可是你什麼都不稀罕，從一開始都不稀罕。這幾年，你要是稍微為我考慮一下，我們能走到這一步？」

哪怕世界在這一刻全部毀滅都沒有關係，只要懷裡的那個人還在，就可以了。雖然安全了，可她還是不肯鬆手，彷彿他是在海嘯中倖存下來的遊人所抱著的最後一塊木板，又彷彿是在冰雪荒原中快要凍死的迷途旅人的拐杖。

之璐一聲不吭地埋頭收拾，繼續忙碌。

之璐要辭職的事情鄧牧華並不覺得意外，她看了一眼辭職信就放下，很贊同，「好，你還是回學校去好一些。」

「沒有答案，就是拒絕。」葉仲鍔重新發動汽車，聲音在汽車的啟動聲中有些模糊和走樣，「我一直都知道，你愛我永遠沒有我愛你那麼多。不過我想，愛多愛少都沒關係，只要你愛我就夠了。我縱容你，我給你創造條件讓你儘可能地施展才華，也許你能夠在某一天知道我對你的好，把心多用在家裡，用在我身上；可是你並沒感覺到，你依舊我行我素，兩三年了吧。我對你，徹底沒辦法了。」

然後她們再不談別的事情，慢慢吃著火鍋喝啤酒。兩個人胃口都很小，偏偏不願意浪費糧食，吃得很慢，最後只剩下她們，才結賬離開。

「對了，」鄧牧華看看四周，指著牆說，「那幅畫到現在都還沒變呢。」

之璐虛弱地點頭，放心地微笑，「你沒事，就，好了。」

中午獨自一人去食堂吃飯，去圖書館看書，下午的課程結束后搭公車回家，去超市買點菜，做好飯等楊里回來。有時在超市遇到熟人或者以前的同事，只是笑笑，也就過去了。

之璐想，把房子還給他，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別的關係了。在此之前，總是要見面的，總是要說清楚的，該問的也是要問的。於是，她說了地方。

楊里想起樓上那扇永遠打不開的房門，就說：「之璐姐，你每個房間都看過了嗎？會不會有什麼遺漏的？」

之璐輕輕看他一眼，搖頭之後又點頭，「不關你的事情，大部分事情，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救了小里的人，也是你？」

之璐坦誠相告，我受不了我身上還有的「莫須有」的罪名，要起訴就快點提起公訴吧。

天氣漸熱，女士們都已經穿上了裙子，之璐也不例外，找出學生時候的衣服穿上，把頭髮紮起來，回到母校旁聽碩士課程。

龐然大物般的卡車到底是撞上來了，看在外人的眼底，簡直是無法避免。沉重的衝擊聲發生的時候，右側的車門幾乎是在一個瞬間就變形走樣，車窗的玻璃碎片、金屬的殘片，卡車車身上大塊的油漆從車窗里飛了進來，全都雨點般的砸在她的背上。

車裡開了空調，跟外面的灼熱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之璐本來還覺得熱，現在涼爽得多，她看了一眼他的側臉，那神情宛若寒冰。她覺得更冷。

「我知道他們下一個目標是小里，就找人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