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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人坐了間包廂。何歡這邊何夫人坐中間，左邊是何念衾，右邊是何歡。喬家也是吳慶芬坐中間，一左一右坐著喬以漠和喬以寧，喬以漠身邊是唐婉。桌上空出三個位子，喬以寧和何歡之間隔了一個，唐婉和何念衾之間隔了兩個。

這一來一回的對話說得剛剛就要發火的喬以寧有些發愣。

泡完的時候已經下午五點多。何歡其實還是有意避著喬以寧和唐婉，所以特地洗了個頭髮，再吹乾才出去。只是沒想到她出去的時候，她們兩人還坐在大廳，再仔細一看，不止是她們兩個，吳慶芬也在。

喬以漠垂下眼，顯然對這種唇槍舌劍不太感興趣，沒搭話。

何歡的頭髮還是半乾的，齊腰卷在背後，因為剛剛泡過溫泉的關係，皮膚比平時看起來更白|嫩一些，臉頰上還飄著幾許紅潤。

度假村是自帶酒店的。

上次還是何歡的生父何衾旭滿月酒的時候。那時候何氏和喬氏不比上兩代親近，但還一直保持正常往來。那時候何夫人和吳慶芬也還是人前好朋友，人後好「戰」友的狀態，正處於「拼臉蛋比丈夫斗兒子掙生意」里斗兒子的階段。

喬以漠那邊一行四個人卻很是熱鬧。喬以寧和唐婉都早就拿了駕照，但開車的機會少，這會兒爭著輪流當司機，讓喬以漠在副駕駛指導。吳慶芬心驚膽戰地坐在後頭，時不時驚叫一下：「以寧你速度別那麼快！小婉你變道是不是沒打轉向燈？」

何歡如實答道：「沒有。」

喬以寧接著問：「嬌嬌姐，你沒交男朋友嗎？」

何歡臉上倏然一片慘白，只不敢置信地望著喬以漠，哪裡說得出一句話。

何歡一愣。

他手裡拿著車鑰匙，正低頭把鑰匙往褲兜里放，再抬頭也一眼看見正望著他的何歡。

何夫人和吳慶芬正在談笑，看起來聊得非常開心，但各自的眸子里卻是冰冷沒有笑意的。吳慶芬正對大廳，掃到何歡和喬以漠就揚了下眉頭，笑道：「人到齊了，可以走了。」

第二回合，仍舊不分高下。

中間休息過兩次，在高速路服務區吃過中午飯，抵達度假村的時候下午兩點。

何念衾似乎早就出來了，坐在何夫人身邊，而他們對面坐的，正是吳慶芬、喬以寧，和唐婉。

因為路途遙遠，開車要五六個小時。何念衾做司機，何夫人坐副駕駛，何歡一個人坐在後排。

何念衾大概也覺得奇怪，「奶奶，您不進去？」

旅途果然如奈奈所言，非常無趣。

何夫人還能保持鎮定，「慶芬還真關心我家念衾。我也好久沒關心過你家喬靳南了，眼睛好了嗎？不是說要瞎了？」

那位死去的佟先生和何嬌嬌去過酒店？她哥還去酒店鬧ｈｔtps://wｗw•ｈｅｔuｂoｏk•ｃｏｍ•cｏm過？所以何嬌嬌是和那位佟先生在酒店……

何歡之前聽喬以寧和唐婉的言語，以為只是閨蜜倆過來玩玩而已，斷斷想不到是這麼個場面。

偶爾何念衾也會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她耳朵里塞著耳機，閉眼裝作自己睡著了。

何歡和上次一樣扎著頭髮，所以唐婉想起那一幕了，還恍然大悟，難怪當時喬以漠居然不握那男人的手，他平時都不會那樣。

算起來她其實見過何歡兩次，一次在三年前的訂婚宴上，一次在電梯里，和喬以漠一起碰上何歡和梁子謙。但唐婉是個粗線條，哪裡會記得那麼多，只是看到喬以漠電腦里的視頻時，才恍惚覺得這女孩兒有些眼熟，卻也記不得到底在哪裡見過了。

何歡驚訝地望著她青雉的面龐和乾淨的雙眼。

那時候還沒有喬靳南，吳慶芬先後生下的兩個兒子喬靳東和喬靳西先後夭折。酒席上何夫人抱著滿月的何衾旭，一邊逗弄一邊笑著說：「阿旭啊，你可千萬要爭氣，健健康康的長大，別像慶芬家的喬靳東和喬靳西，不知道是什麼東東西西的，沒幾天就夭折了。」

這會兒再碰上，倒是一眼認出來，猛地揣喬以寧說：「寧寧，你看你看。」

喬以漠轉而看住何歡，「有嗎？何小姐。」

何歡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她不進去更好了，她一個人自由自在的。

何歡也沒追問什麼，臉上一直掛著客套的笑容。

唐婉一聽，連連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嬌嬌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是想跟你說……」唐婉琢磨了一下，說：「我是想跟你說，我和以漠哥早就分手了。」

她的確沒想到，唐婉會是這樣一個天真少女的性格，居然會拉著她講這樣一番話。

何歡笑了笑，沒說什麼，指了指不遠處說：「我去……」

喬以漠再次掀起唇角，「何小姐，你要不要解釋一下，當年你和那位佟先生做過什麼？」

吳慶芬就知道她會拿這個來說事，早有準備，笑著回道：「我們喬家的孩子，受這點挫折算什麼？可比不得桑桑的兩個兒子，一個受點壓力就鬱鬱而終，一個沒了女人就不顧老小遠走高飛，孝順得很啊。」

何念衾開著車還不忘討何夫人開心，一直說著話。何夫人心情很不錯的樣子，時不時有笑聲傳來。

唐婉也跟著她叫：「嬌嬌姐，你好，我是唐婉，你可以叫我小婉！」

不過到了大廳，說不去的人卻是提議過來的何夫人。

至少雙方都是笑著的。

唐婉想說，覺得喬以漠還是非常非常喜歡她的，不如你們和好吧。又覺得這是人家兩個人的私事，她說這種話不合適又和_圖_書顯得自己幼稚，於是閉了嘴。

那兩個卻是動作快的，三兩下就從池子里爬起來，披上浴巾走到她面前。

何夫人意不在此，接著說：「唐小姐也真是溫婉大方還很大度，以漠身上出過人命蹲過監獄也不計較，還願意與他成婚。」

因為一直認識喬以漠，她沒有用「喬先生」這樣的稱呼，而是很親昵地說「以漠」。何歡聽見就把腦袋埋得更低。

何歡笑了笑，「不是。」

喬以寧哪能容人這樣說自己母親，當即紅著臉就要發怒了，卻被吳慶芬一掌按下去了。

女人之間的戰爭，比的是淡定自若，拼的是和顏悅色。

何歡走進來就猜出事情始末了。

她人都來了，不在這裏守株待兔怎麼對得起她的不辭辛苦？

唐婉不知道何歡這個名字，當即好奇道：「咦，嬌嬌是嬌嬌姐的小名嗎？」

她一觸到喬以漠的眼神就挪開眼，低眉垂目地往何夫人那邊去了。

何夫人面帶笑容一一應著，轉而問道：「唐小姐和以漠訂婚都三年了，好事將近了吧？」

因為裏面人少，何歡又正好走過她們的池子，也在霧氣藹藹中一眼掃到那兩個人。喬以寧她早就認識，唐婉的臉她當然也一直記著，乍一撞見臉上表情微微一僵，接著帶起微笑，朝她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想往其他的池子去。

不要再說下去了。

整個溫泉只有這麼大，何歡似乎找不到理由拒絕她們。於是兩個小丫頭一左一右地挽著她，很是親熱地聊起來。

這一次她大概是有備而來。

「我是心疼我們家阿歡，讓念衾替她分憂解難罷了。」何夫人處變不驚，看向何念衾道，「是嗎念衾？」

「一起啊嬌嬌姐！」喬以寧和唐婉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

何夫人揚眉笑道：「我哪有那個徒手把人打死的能耐啊？」

吳慶芬卻不當這是個回答，繼續笑道：「也是桑桑取的好名字，衾生衾生，有誰給自己兒子取這種名字啊？最後還真輕生了。」

「是啊，現在年底正是公司忙的時候。我們泡完讓以漠哥過去吃飯就可以了。」唐婉也說。

喬以寧補充，「可以叫我寧寧！」

她們也不是沒情商，自然不會故意提到喬以漠，而是旁敲側擊地問著。

喬以漠抬頭，平靜無瀾的眸子盯著她，扯了下唇角，「何夫人感興趣可以去嘗嘗看。」

大概因為出來休假，他並沒有穿西裝，而是簡單地穿著一件休閑衛衣，神氣也不像上班時那樣冷峻，看起來柔和許多，更像她記憶里熟悉的喬以漠。

這話正如了何夫人的意，盯著喬以漠說：「不是小肚雞腸會因為人家幾句話就把人打到重傷致死？我看不止是小肚雞腸，還m.ｈetuboｏｋ.cｏm•ｃom心思歹毒，可憐了那位年紀輕輕的佟少爺。」

何歡心頭咯噔一下，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道：「奶奶，休假吃飯的時間就不談公事了吧。」

吃了沒一會兒，這次是吳慶芬先開口，笑著問：「桑桑啊，一直忘記問你，衾生這些年有消息了嗎？」

他們住的度假村裡的獨棟小別墅，喬以寧收拾好東西就朝著樓上嚷。

就算沒有訂婚，她和喬以漠之間，也改變不了什麼。

但何夫人什麼時候聽過她的話？這種場合她又怎麼會服輸？當即笑道：「慶芬這話說得倒奇怪了，男歡女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什麼叫偷|歡？」

何夫人嗤笑一聲，「我在談公事嗎？我是在說這個男人小肚雞腸。」

何歡本來無意識地拿著勺子攪動碗里的湯水，聞言手上一顫，瓷勺「叮」地一聲砸在碗上。

何夫人的臉色當即就不太好看了。

鬱鬱而終的，說的是何歡的生父；遠走高飛的，說的何歡的養父；雖然話是針對的何夫人，但她聽著也不會好過，只是嘴角僵著笑容，垂眼低頭。

吳慶芬笑著回：「靳南好著呢，比你那個輕生的兒子好多了。」

三個人很少這樣在密閉空間里這樣長時間的單獨相處，何歡覺得就像吃了一頓長達六個小時枯燥無味的飯，仍舊何念衾是發言者，何夫人是傾聽者，她是局外人。

喬以漠眼底幽黑，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她的話有什麼變化，只是眼神又落到何歡臉上，「何夫人要追究這件事的話，也是有人放蕩在先吧？」

何歡兩個人都認識，但都沒有被人正式引見過的，所以這會兒也就握握唐婉的手，笑著道：「你們好，何歡。」

何夫人笑著拉過何歡的手，「阿歡，走吧。」

雖然別墅里有私池，但喬以寧和唐婉兩個是愛熱鬧的，在那麼個小池子里泡多無趣啊，還是得去公共區玩兒一下。

何夫人卻又開口了，笑著對喬以漠道：「以漠要多吃些，這飯菜還合胃口吧？應該比牢飯要好吃些吧？」

何夫人哼笑一聲，吳慶芬也哼笑一聲。

在唐婉看來，她對何歡更多的是好奇。好奇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兒，好奇她為什麼會跟喬以漠分手。他們就像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那麼好的感情，卻最終沒有在一起，讓她忍不住想要探知。

何夫人眉尾閃過一絲譏諷，「兒子再能幹，生出來的孫子不爭氣有什麼用。」

說著看向喬以寧。

她心下一頓，跟著腳步也頓了頓，再下意識地掃一眼，就看到已現夜幕的大廳外，喬以漠正信步走來。

「嬌嬌姐，你怎麼也來了啊？」喬以寧笑著問。

喬以寧馬上踩了她一腳。

唐婉分別掃了何歡和喬以漠，又看ｈeｔｕｂook•coｍ.ｃom了眼吳慶芬，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還早呢。」

正如何夫人所說的，年紀大了泡高溫受不了。吳慶芬進去泡了沒多久就找個休息區躺著去了。喬以寧和唐婉倒是玩兒得開心。因為這地方偏僻，過來的遊人並不多，就算是公共湯池，人也挺少。所以唐婉一抬眼就看到有幾分眼熟的人。

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何夫人突然說要來泡溫泉，就正好跟喬家這一行人撞個正著。而且是她提議的，她偏偏又不進去，只在外面干坐著。

「其實我覺得以漠哥……」

「算了，我看他昨天整晚都沒睡，早上又一直在高速上盯著你們兩個，估計是累壞了。」吳慶芬心情也很不錯。

這還真是幾十年來何夫人和吳慶芬頭一次同桌吃飯。

不過這幾十年後的重聚，表面看來氣氛好極了。

在喬以寧看來，上次她問喬以漠他和何嬌嬌分手的原因，就是想找到突破口，看能不能幫幫忙。既然他還那麼惦記著何嬌嬌，那就再追回來唄？再大的事情，只要還有感情在，都可以慢慢商量的不是？而且她從前就想接觸何嬌嬌，卻一直沒有機會。

喬以寧沒想到她們剛剛還在討好的老奶奶，看起來滿臉笑容，溫和慈祥，說起話來卻處處針對，這麼狠毒，早就忍不了了，反問道：「我哥怎麼小肚雞腸了？我哥哪裡小肚雞腸了？」

何夫人說：「不去了，裏面高溫，年紀大了哪受得了。」

她坐在大廳休息區，說：「你們進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們。」

「哥，你真的不去啊？」

唐婉覺得自己和喬以漠之間的來龍去脈不是一句兩句可以說清楚的，「就是……反正我和他就是做做樣子，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你明白嗎？」

「沒孫子有孫女兒啊，莫不是這個年頭了，慶芬還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何夫人握住何歡的手。

「還有啊，萬一一個不小心衾生沒輕生，而是回來了，你說你家這念衾，應該喊他爸爸還是叔叔呢？」

何歡覺得唐婉都知道自己何嬌嬌的名字，肯定也知道她和喬以漠之前的關係的，禮貌地說道：「唐小姐，我和喬先生現在只是普通的合作關係，只有公事上的往來，私下沒有任何交集，你可以放心。」

自從她和喬以漠把話說開，打心底就跟喬以寧一樣，把喬以漠當哥哥看了，反而輕鬆多了。

倒是何夫人冷冷一笑，道：「我們阿歡和他做過什麼，關你什麼事？說起來這事也是早有預兆，當時你在那幾乎把人家酒店都拆了，警察就該當場把你關起來。」

「哦，不是偷|歡。」喬以漠不甚在意地開口，淡淡然地抬起眼，「正應了何夫人取的好名字，是——『合』歡。」

何念衾連連稱和圖書是，正好開始上菜了，他掐斷了話題，「泡了一下午溫泉，肯定都餓了，先吃飯先吃飯。」

何夫人又說：「聽說你在公事上總在為難我們阿歡？身為男人可不能這麼小肚雞腸。」

吳慶芬卻是再清楚當年的情況不過，嗤笑道：「要抓也該先抓光天化日苟合偷|歡的狗男女吧？」

喬以寧和唐婉沒那麼多心眼，以為是真恰巧碰上的。遇上長輩也知道哄抬氣氛，嘴甜地一會兒誇何夫人年輕，一會兒誇何念衾長得帥氣，一會兒誇何歡舉止優雅。

喬以寧和唐婉交換了一下眼神。沒一會兒，喬以寧爬出去倒水喝了，唐婉醞釀了一下，蹭到何歡身邊，笑眯眯地說：「嬌嬌姐，那個……」

何衾生的失蹤一直是何夫人心裏一道結。何念衾笑著接過話來答道：「喬夫人，我們一直在跟歐洲那邊聯繫。」

吳慶芬「哼」笑一聲，「說得好像你有孫子似得。」

吳慶芬掃了一眼何念衾，「有孫女兒還去領養個沒血緣的，這要外人看來，還不得以為你是想孫子想瘋了？」

唐婉哪裡聽過人笑著說這種話，一下子愣住了。

何歡臉上已是一陣紅一陣白，一股尖銳的硬氣哽在喉頭，背後也是冷汗涔涔。她近乎懇求地看向何夫人。

喬以漠一過來就上樓睡覺去了。

何歡其實還沒弄清楚狀況，不知道是要去幹什麼。喬以漠卻是接到電話，知道來吃飯的，沉默地掃過一行人，眸色沉了沉，卻沒多說什麼。

比如唐婉問：「嬌嬌姐，上次在電梯上碰到的那個，是你男友嗎？」

何歡那邊出發晚，比他們稍晚點到。一看溫泉介紹，男女池分開的，她頓時鬆了口氣。如果不是和何念衾住一間別墅，其實她也不介意就在別墅自帶的私池裡泡一泡算了，但如果她不去，想都不用想，何念衾肯定會找個借口也留下來。

反正這邊溫泉是仿日式的，男女池分開，喬以漠去也就他一個人，她就不強求了。

吳慶芬還沒回話，何夫人就嘆口氣，惋惜說：「早勸過你，姓杜的那女人命硬，臉皮又厚，讓你不要娶回家，這下好了吧？克完兒子克孫子，孫女兒你可注意看好了。」

第一回合，算是打個平手。

他復又盯住何歡，點墨般的眸子里是無窮盡的黑，涼薄的嘴角撇出一抹冷意來，「我說得對嗎？何歡小姐。」

吳慶芬當場甩了茶杯，差點連桌子都掀了，就此跟她撕破臉。何、喬兩家也就此徹底疏遠，慢慢從曾經的世交發展成世仇。

喬以寧對何歡熟悉得很，一看就驚訝道：「嬌嬌姐？」

何歡不明白何夫人為什麼一定要趕過來破壞人家的周末，就為逞一時口舌之快么？她牢牢低頭，盯著燙金的桌面一句話都沒說，只希望能儘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