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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何歡重新踩下油門。

聽到這個名字喬以漠的瞳孔就是一個收縮，眸光變得冰冷。何歡又是一滯，眼眶也開始發紅。

彷彿一夜之間陌生了許多，氣氛靜默。

他輕輕收攏手臂，就將她整個人攬入懷裡，將她的腦袋安撫在他胸口，低沉的嗓音像是被沙子礪過，「不要再說了。無論你做過什麼，永遠是我的何嬌嬌。」

喬以漠雙眼微眯，眼底浮起幾分困惑，但下一刻，他彷彿就明白了什麼，暗沉的眸子里驚濤駭浪般捲起無盡的悲涼與哀傷。

她質問他：「六年前，喬以漠怎麼會知道我和佟祝洋在酒店？時間、地點，連哪個房間都那麼清楚？我不想提不想問，何念衾，你就以為我是真傻嗎？」

她看了下時間，凌晨兩點。

四目相對，兩人間隔了三四米的距離，都沒有再動。

六年前她也經常這樣睡，睡的時候想，能這樣睡過去就好了。睡過去就什麼都不用再思考，什麼都不用面對，什麼都不用顧及。

回答她的卻是又一下「哐當」。

大睡過一覺，何歡已經平靜很多。但到了喬以漠身邊，仍舊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從何開口。從胸口到鼻腔，都塞滿了酸澀之氣。

「喬以漠你聽我說。」她站直身子，抹掉眼淚，抬頭，通紅的眸子認真的望著他，「我和佟祝洋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只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該讓外人利用，以她為餌來傷害他。

屋子裡暗沉無光，遮光窗帘關得嚴實，分不出白天還是夜晚。何歡怔怔地坐在床上，沒由來的一身冷汗，被子滑下肩膀，就有幾分刺骨的寒涼。

那是喬以漠的辦公室。

何歡下意識就去了陽台，推開門，光著腳丫走出去，隔壁漆黑一片。她愣愣地看了許久，身子忍不住和圖書打了個寒噤，才發現外頭不止在颳風，還在下雨。

這一覺她睡得沉，心無旁騖昏天暗地。

何歡重新把車開到盛世門口，就看到一樓大廳的燈正好亮了，喬以漠脊背筆直地走出來，堅毅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左右看了兩眼，眼神就落在正開門下車的何歡身上。

「診斷書是你那個叫羅素的朋友幫你弄的吧？」何念衾一字一句地說道，「原本想騙過奶奶留下那個孩子，卻想不到喬以漠出手打得佟祝洋喪了命，奶奶一見孩子父親都不在了……」

可偏偏有人不放過她，不放過她，也不放過喬以漠。

何歡徑直回了豐玉。

他應該不在這裏。

但他仍舊費盡心思在這個地方替他們安了個家，試圖放棄一切帶她私奔，告訴她不許再提過去的事，陪她蝸居在這一隅天地。

在S市，兩人鮮少這樣大大方方地走在街頭。細雨仍在下，攜帶著一陣陣的寒風，兩人卻都察覺不到似的，各有所思，沒有人開口。

「全都說中了對嗎？」何念衾卻不肯收聲，語氣越發尖銳，「如果喬以漠沒有打死佟祝洋，他不僅不會入獄三年，你現在說不定早已成婚，也早已為人母，那個孩子該有五歲大了，說不定……」

何歡迅速地鑽進車，用力關上車門，將何念衾的聲音隔絕在車窗外，一腳油門就沖了出去。

喬以漠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喬以漠，除了你，我沒有跟任何其他男人發生過什麼。」

她真的想讓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不要再提起來傷害任何人。

之前他無論多晚，都會回來的。

她去廚房，給自己灌了一大杯冰水，然後把窗帘都拉上，窩到卧室的床上，悶頭就睡。

昨天她就一夜沒睡著，現在她先要好好地睡一和_圖_書覺，然後再平靜地想想，想想發生了什麼事，接下去又該怎麼辦。

何念衾果然閉嘴了，冷幽幽地盯著她。

他並不是不信任她。

整棟大樓淹沒在猙獰的夜色里，只有頂層隱約可見微弱的光亮。

那罪魁禍首喬以漠呢？

就算她不承認，但她打心底里還是認為一切都因他而起。否則這些年怎麼對他越發地冷淡？

「算了。」喬以漠卻突然開口。

「喬以漠，我和佟祝洋……」

她也正望著喬以漠。

她來過很多次，卻沒有進去過這裏。

一天沒見而已，卻覺得他又削瘦了些，大概是一天兩夜都沒合眼，臉上有濃厚的倦意。

喬以漠垂了垂眼，頷首。

「喬以漠……」她想盡量地拉開笑容，輕鬆一點和他說話，但一開口，那股酸澀就湧上喉頭，讓她哽住。

何歡拽緊了自己的袖角，往前兩步，拉開笑容，說道：「走走？」

何歡不想搭理他，他卻還在繼續。

那哐當聲並不是有人開門，而是洗手間的窗子。

舉目望去，整棟別墅只有門庭處亮著微弱的夜燈，其他房間暗黑又寂靜。

喬以漠並沒有回來。

何念衾少見的怒火外露，一直盯著她的車絕塵而去，渾身的戾氣才收斂了些，摸出一支煙，靠在車邊抽起來。

「阿歡姐，我太了解你了。」何念衾的臉明明暗暗地就在前方不遠處，一側上還殘留著她甩出的五指印，「就算你在奶奶面前抵死不承認那是跟喬以漠的孩子，就算你的診斷書上孕期正好和佟祝洋去酒店的時間相符，就算這些年你守口如瓶從不對任何人提及……」

現在她也是這樣想的。

最初她打算讓他永遠誤會下去，讓他就恨著她離她越遠越好。可他一步一步地靠過來，逼得她毫無反抗之力。然後她想如他所言，再也和圖書不要提過去的事情了，就讓時間將它掩埋，不要再挖出來傷人傷己。

六年前她頻繁讓他幫她出門，難道不是去找喬以漠？結果呢？

何歡曾經以為這件事再也不會有人提了。

「喬以漠，你下來，我們談談。」何歡輕聲說。

周末，宿舍樓里空蕩蕩的，安靜到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他伸出右手，拇指撫上她的眼尾，擦掉她就要溢出眼眶的淚水，眼神變得柔軟，「算了，不要再說了。」

偶爾堅強一點的時候她就安慰自己。睡吧，發生什麼事情都沒關係，一覺醒來，太陽仍舊會升起，明天會是嶄新的一天。

他就能兩袖清風摘得一乾二淨？

她知道喬以漠的卧室是哪間。

她需要好好休息。

「他口口聲聲說你跟佟祝洋『合歡』，你都忘了么？昨天飯桌上他又是什麼表情？他根本不信任你！根本沒想過……」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向來溫和，碰到什麼事情都不會發脾氣，就算再難過，也只會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默默平復。

何念衾卻又開口了，「連我都看得透你，查得出事情的原委，喬以漠呢？他信任過你嗎？他問過你六年前為什麼突然跟佟祝洋好了？」

她沒有門禁卡，進不去。開著車在市區轉了兩條街，找到一家便利店，用公用電話打了他的號碼。

究竟是將錯就錯繼續隱瞞下去對喬以漠傷害更小，還是實話實說坦承一切才對他更好，她不知道。

跟何家一樣，這棟別墅有著近百年的歷史，前后|庭院綠樹茵茵，只有幾顆銀杏樹的葉子已經開始發黃。

但就是這樣一個溫和的人，因為她跟人打架，因為她被送進監獄，因為她變得越來越沉默。

冰涼的水可以讓她的心臟冷卻，而被子上喬以漠殘留的氣息讓她心頭安穩。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和圖書接起來，那頭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

可她不挖，有人替她挖。

何歡捂住發脹的雙眼，不再環顧四周，而是站起身，去卧室拿了件外套就出門。

凌晨四點半，這座城市正在沉睡，路上偶見幾輛車子飛奔而過，路燈下細雨如絲，和著夜風飄灑在擋風玻璃上。

兩人正在一處十字路口，雖是深夜，路燈卻亮如白晝。秋雨冰涼，絲絲撞在兩人身上。何歡抬頭，喬以漠臉上掛著雨水，顯得濕濘而沒有溫度。他也正望著她，黑色的瞳仁里沒有映入絲毫芒光，暗沉得密不透風。

他上到車裡，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唐婉的手機號。

何念衾用力吸了幾口，將煙頭仍在地上，一腳踩滅。

何歡的心卻被他這句話猛然扼住，更加酸澀得厲害，眼淚和著雨水一併掉下來。

「當初在酒店，我和佟祝洋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些年的種種，他親眼目睹。

這屋子裡處處都是他的身影。他做飯的廚房，他們吃飯的飯桌，倚靠在一起的沙發，相擁纏綿的卧室。熨衣服的燙板還斜靠在牆壁邊，兩天前他還從背後親昵地摟著他的腰，問她喜歡什麼，要補她七份生日禮物。

一場秋雨一場涼，變天了。

她驅車開往S市，兩個小時后停在喬家別墅門口。

反正不管怎樣，不管從前怎樣，不管六年前怎樣，這次，他不會再犯蠢了。

電話那頭仍是沉默，只有沙沙的電流聲。

她起床，開燈。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她選擇了一種最愚蠢的方法來刺|激他，想讓他對她徹底死心。

陰暗的車庫裡，一時間安靜極了。

但何歡說什麼？

「你閉嘴！」何歡蒼白著臉低嚷道。

何歡沒有反駁他的說法，也沒有多說什麼，擦掉眼淚，重新拉開車門。

喬以漠停下腳步。

屋子裡還是她離開前的模樣，https://m.hetubook.com.com打掃得乾乾淨淨的。秋天的陽光穿過陽台的玻璃門斜灑進來，細密的粉塵在其中跳躍。

何歡捏著話筒，良久，才開口喊了聲，「喬以漠。」

細雨密如針落。

搬過來半年時間，她幾乎已經忘記這間屋子最初的模樣。搬進來之前她也從來沒想過，她和喬以漠會以此為家，度過有生以來最為平靜甜蜜的一段時光。

從前喬以漠總讓她進去，說沒關係。說一切有他在，他的父母他的奶奶不會討厭她。但她卻不敢，她怕事情傳到何夫人耳朵里，她和喬以漠之間就玩兒完了。

她退回去，打開客廳的燈，盤腿坐在沙發上。

不會有人提，不會有人記得，就連她自己，也會在之後的漫長歲月里漸漸遺忘。

最後一次來是六年前，她站在門口等喬以漠，等了他六個小時。

無論發生什麼事，終究會過去的。

「不是這樣的。」她反手抱住喬以漠，「不是這樣的喬以漠。」

她過去關窗才發現天色已經漆黑，外頭正刮著大風。

何歡在車裡坐了一會兒。

一覺醒來，何歡臉上不施粉黛，日夜顛倒的關係，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一頭濃密的長捲髮隨意散在腰間，在細雨里寸寸氤氳。

這次何歡停在盛世樓下。

「我讓你閉嘴！」何歡猛地一下甩上車門，眼淚滾滾而出。

「喬以漠。」何歡過去拉他的手，「我和佟祝洋……」

他灼灼地盯著何歡，輕笑道：「喬以漠準備出國留學，你卻發現有孕在身。料定奶奶知道是喬家血脈一定不會留下，想保住孩子又被奶奶逼著交新男友，所以想到了李代桃僵這一招是嗎？」

大概是夜色太濃，屋子裡的燈光亮得晃眼。

這沉沉一覺，最後是被「哐當」一聲吵醒。何歡猛地驚坐起身，「喬以漠？」

「嗯。」淡淡一聲，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