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奶奶，我再也不會忤逆您的意思。」
跳過去，下一段吧。
「何念衾。」何歡卻突然打斷他，「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用一下？」
何夫人約摸是氣到了極點，沒再動手，也沒再說話，只離開的時候將門帶得一聲巨響。
但她這次又不知好歹地杠上了。
那她直接打死她算了。
「哪位？」
她一走，何歡就直接坐在了地上，深吸幾口氣，冷靜了會兒，才撐著身子站起來，扶著牆壁挪到一個她熟悉的地方。
「阿歡姐，你自己清楚，你的身體比不得六年前能熬。」何念衾輕聲說。
何念衾在她身邊蹲下，「奶奶正在氣頭上，明天我再向她求情。」
那段時間她幾乎用上了十幾年來壓抑著的全部叛逆勁頭，何夫人越打越罵，她反抗得愈加厲害。
那個五歲開始就說要跟她結婚的男人。
「那你爸爸呢？你那不負責任的爸爸早就不要你了！」
她想，喬以漠在看守所里，約摸也和她一樣，正冷著，餓著吧。
但她人沒看到，路到一半，又被逮了回去。
何夫人關著她還不放心，門口通常留了兩個人守著。何念衾大約在跟他們說什麼，不一會兒，一道光線透進來，門打開了，他走進來，很熟練地找到她所在的角落。
那次她的脾氣又硬起來。為什麼喬以漠打人就要入獄？何夫人打她就連民事糾紛都算不上？她到底憑什麼這樣對待她？是不是只有出人命了才會有人會管這件事？
然後她開始給喬以漠打電話。
記不清了。
「謝謝。」何歡接過手機就避開何念衾，站到屋子的另一頭，開始撥號。
何夫人命www.hetubook.com.com人將她拖到這裏，一棍棍地抽打在她身上，告訴她：「就憑你吃何家的飯長大！憑你流著何家的血！憑我是你奶奶！」
那之後她明白，她永遠贏不了何夫人。你永遠無法跟一個並不在乎你是喜是怒、是疼是痛、是生是死的人置氣鬥狠。
那次他們吵架了，爭執得很厲害，拉扯中喬以漠發現她身上的傷。
分手提了很長一段時間。無論她說什麼，喬以漠一直不肯鬆口。但她知道，就算喬以漠留在S市，他們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再偷偷談戀愛，何夫人恨不得把她24小時無死角地監控起來。
最後她被關在這間屋子裡。
何歡沒有當真。
她沒有辦法，讓何念衾幫她出去，她找到他，再次勸他出國。
何歡記不起來自己在這裏被關了多久，只是最初她還能保持意識清醒，白天的時候望著排氣扇轉啊轉，把光線切割成萬花筒的模樣，晚上這裏就伸手不見五指了。其實有燈，但她懶得去開。
儘管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儘管早已接受現實，但還是無法再回憶那段黑色的過往。只是輕輕掀起一個細小的角落，就彷彿有烈火在灼燒她的身心，讓她無法繼續下去。
何歡搓了下雙手，讓自己再往裡靠了點。
那裡的轉角不是大理石，是木製的，靠起來沒那麼冷。
六年前最後一次來這裏，和現在一樣，是個冬天。
「回來才聽到消息。」他的聲音有點低，聽不出什麼情緒，西裝革履的，著裝很正式，身上還有酒味，應該是剛剛慶功宴回。
她清楚的記得那是和_圖_書春夏交接的時候。
何歡動作頓了頓，沒再掙扎。
喬以漠啊。
後來？
那時候她想保護的生命已經沒有了；那時候喬以漠的案子已經立案，因為引起廣泛的社會輿論關注，被列為重點，取保候審一直辦不下來；那時候她已經乖巧了幾個月，何夫人對她的看管有所鬆懈。
那時候她才恍然明白，何衾生明明深愛著杜若，在巴黎常常醉酒都念著她的名字，當年為什麼因為何夫人反對，就草草分了手？原來她是真的可怕。她對自己的親生孫女尚且如此，又會怎麼對待一個外人呢？
她托著腮，就當是分散注意力，開始回憶。
不出意外又是狠狠一棍。
她來過幾次這裏呢？不論祭祖，只算在這裏挨打的話。
做不到。
何念衾的聲音對她說：「阿歡姐，喬以漠的案子今天開庭。」
而向來是人生贏家的何夫人怎麼會輸呢？
「如果爸爸在，根本不會反對我跟誰在一起去哪裡念書！」
她在何念衾在攙扶下向何夫人下跪，用低如蚊吶的聲音認錯。
約摸有半個月的時間，她被關在何家，不停與何夫人爭吵。
「阿歡姐，你向奶奶低頭，將來還能再見到喬以漠。」
反正她和喬以漠之間已經再無可能，反正她所眷戀的她所依賴的都已離她遠去，反正她已經走在絕望的盡頭，再無前路可行。
那時候她和喬以漠私下聯繫的手機還沒被發現，她打給他提分手。
最終誰贏誰輸，就看誰的心更硬而已。
他們大學畢業證都沒拿到手，她沒有身份證沒有戶口沒有護照，私奔到哪裡去？更何況無論他們去到哪裡
ｈｔｔｐs://ｗwｗ.ｈｅtｕboｏｋ.ｃoｍ•coｍ，何夫人遲早會找到。不止她會找，喬以漠的家人也會找。
「奶奶我再也不會跟喬以漠，跟喬家人，有任何牽扯。」
其實那種感覺並不差。身體輕飄飄的，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饑渴，沒有止境地穿梭在各種幻境中。每一個幻境都是陽光燦爛的，充滿了歡聲笑語。何衾生在，喬以漠在，看不清臉的父親母親也在，他們都把她捧在掌心，像公主一樣寵愛著。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羽絨服和圍巾都是他的味道，何歡下意識就躲。
天應該還沒徹底黑，灰白的光線也透過排氣扇的縫隙照進來，使得屋子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她現在還記得他當時憤怒得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當場就拉著她要帶她走，不許她再回何家。
但她畢竟沒有鐵打的身體，沒有多久就開始意識模糊了。
那年冬天嚴寒，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這裏都能冷得讓人蜷縮起來，而且何夫人不給她吃喝。
何歡沒說話，垂著眼瞼看向它處，並不看他。
「不要你了你懂嗎？」
她還想再見他一面，不是幻境里的他，而是真真實實的他。
後來啊……
那個給她所有溫暖和陽光的男人。
何歡坐在地上，望著那扇子不停地轉啊轉，轉啊轉，就像她的人生，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這個地方。
電話很快就接通。
自覺身體不適，偷偷去藥房買驗孕棒，找羅素幫她確定結果，接著……
再頑強的意志也在一頓頓的毒打中逐漸瓦解。何歡也不記得究竟是在哪次終於低了頭，說：「奶奶，我不出國念書了，我都聽您的，我跟喬以漠分手。」
喬以漠不鬆口，她也不讓步，到後來他甚至直接把手機關了，不再接她的電話。
似乎她下決心硬抗到底，何夫人也決意跟她死磕到底。
大學還沒畢業，她和喬以漠都已經提前申請好了學校，何夫人此前也是允許她出去留學的，但發現喬以漠也申請了同一個國家之後驟然暴起。
喬以漠當然不同意，說她不出去，他也留在S市。
聽到熟悉的聲音何歡就笑起來，「喬以漠，是我。」
那應該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何念衾在暗色中望著她，眼裡閃過一絲嘲弄，輕笑道：「阿歡姐，你知道你的要求我從來不會拒絕。」
如果不是何念衾，或許她就在那樣的幻境中永生下去了。
「你憑什麼決定我的未來我的人生？」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外面才有了人聲。
第一次當然是試圖補□□件被逮回來了。第二次是她不甘心，受夠了在何夫人面前唯唯諾諾，跟她頂嘴。
「奶奶我錯了。」
這一下重過頭了，角度又刁鑽了點，何歡連聲咳嗽起來。
那次無論何夫人怎麼用力，怎麼叱罵，她都一聲不吭，不服軟，不求饒。
大概夜深了，沒有光線再透進來，而且越來越冷了。她一個人靜靜地蜷在角落裡，耳下一片寂靜。
雖然是冬天，但這間祭祖才會用到的屋子，自然不會有暖氣。這裏像特地為她造的似的，連扇窗都沒有，冷風穿過不停轉動的排氣扇鼓吹進來。
只是這裏實在冷。
而且那時候她真的認為，他們還年輕啊，等喬以漠學成歸來，等何夫人將來管不動她的那一天，他們遲早有機會在一起。
那會兒衣服穿hｅｔｕｂook.ｃoｍ.cｏｍ得薄，何夫人也比現在年輕，更有力氣些，每每把她打到哭都沒了聲音。
她想，何夫人能把她怎麼樣啊？就是打打罵罵唄，能把她打死不成？只要她徹底反抗一次，只要這次她贏了，以後她和喬以漠就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何歡捂住發脹的額頭。
何夫人看似對她鬆懈，實際上找了人盯著她。
她偷偷溜去看守所，想看喬以漠。
「阿歡姐……」何念衾聲音里有幾分無奈。
他站著，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彎下腰把手裡的羽絨服披在她身上，再把圍巾往她脖子上掛。
她蹲著身子坐下，斜靠過去，沒用背，會疼。再把長發放下來，雙手抱住膝蓋，會暖和一些。然後她抬起眼，靜靜地打量這間屋子。
這樣想想她就不難過了。至少她以另外一種方式，一直陪著他。
她並不感到害怕。那些都是她的親人，她不害怕。
「憑什麼不讓我出國念書啊？」
沒想過去解釋什麼，也不想讓他更難過，只是很單純的，想去看他一眼而已。
第三次，似乎又是跟何夫人頂嘴？
她對這裏並不陌生，甚至因為某些讓人恐懼的記憶，可以說是熟悉的，包括大理石地面的溫度。
這裏和六年前比沒有太大的變化。一方長桌上擺著何氏先人的遺照，有她父親，沒有她母親，就在半個月前新添了她爺爺。
兩人不歡而散。何歡回到何家，不再給喬以漠打電話，將自己的手機也關掉，鐵了心要分手。
何念衾的聲音。
何歡沒搭話。
「阿歡姐，想想喬以漠是因為什麼鬧出人命的？你難道想他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替你掃墓？」
拿出手機遞到何歡眼前。
她捨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