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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福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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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憂來思君不敢忘 五

第二卷 憂來思君不敢忘

眾人方才明白,龐龍為何會放過伍廚。他是怕一時間力斃不了伍廚,反被人看見他這著名劍師的真面目。才一會兒功夫,門外就傳來馬蹄聲響。先前水姐的重兵器與龐龍的打鬥聲太響,竟引來了京城守軍。
「譽帝?」小翠驚詫。
景永福心驚之餘,終於明了龐龍的來意,他就是要重傷水姐,令其無法北上十三郡,而將她拖在京城。
阿根一顫身子,他習武數年,自然是看出了場中的險惡。
若夫人思索片刻后問:「福兒,你畫的是蟲嗎?」
景申茂盯著她的眼,沉默良久后道:「也罷,朕不提她就是了。大福,朕不奢望你現在能原諒朕。朕只想提醒你,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景國的公主,你都要負起作為公主的責任。」
景永福凝望他,他又捉住她的手,低低道:「一晃六年,你已然成了個大姑娘……你娘還好嗎?」
景申茂彷彿也嘆了口氣,開始跟景永福說目前的局勢。十三郡失守,戰火蔓延到常林一帶,張祈瑞將軍率部苦戰在常林區域五城之間,而燮國卻在乘機鞏固燁北平原,駐防燁北的領將正是迪王李菲。
過了好半天,景申茂才開口道:「大福,你就沒有話要對父皇說嗎?」
景永福掀開帘子,看見一張陌生的臉。他身後是座豪華府邸。
小翠驚訝的問:「這黑呼呼的一團是什麼啊?」
水姐自軍營回來后更加沉默,連阿根和小翠也成天在宅中坐立不安。身為景人都想為國效力,國家危難在即,血性之人豈會安居於室?
「啊?」
景永福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阿根搖頭道:「畫畫,就是個缺胳膊斷手的都比你有前途的。」
也許聲音稍微大了些,連阿根都瞪著她。
「你卑鄙!」小翠忍不住罵道,「什麼大劍師?你根本就是個欺世盜名的卑鄙小人!」
水姐忽然朝若夫人一跪,但她重傷之後支持的太久,竟是一跪就倒了。
京城的景永福一行人不知道北部戰況究竟如何,只聽百姓紛紜眾口,有的說十三郡全部失守,有的說對峙不下,但沒有說景軍得勝的。
雖然所持只是一柄普通長劍,但以龐龍宗師級劍師級數,即便手握木劍,亦是無堅不摧的利器。只見他劍花翻飛,穿梭于黑蛇似的鐵槍幻影間,輕盈自如,即便正面接下水姐雷霆般重擊的鐵槍,依然保持瀟洒從容的姿態。
景永福知道他已然認出了她,當下再次叩首,穩穩道:「民女平大福參見陛下,祝陛下萬壽無疆。」
滄水眉頭一鎖,忽然道句:「不好!」便轉身奪路而逃,數十支利箭在他身後追逐。段博帶著大批人馬趕到了。官兵繞過景永福的馬車,馬蹄聲聲耳邊呼嘯。
將士一怔,隨即怒道:「京城地界,豈會生出囂張之徒?姑娘,你口出狂言,該當何罪?」
「好毒的小丫頭!」滄水變色,慎重的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掩住口鼻,低沉的聲音帕后響起,「難怪連喜王都差點死在你手上!」
——可惜不是景申韞。景永福心想。
當晚景永福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李菲在問她,平大福你該何去何從?將平氏送到我處如何?你去平戰事為國出力還是再尋個平安去處?
景永福沉吟道:「龐龍調|教的弟子,果然沒一個好惹的!」
水姐取笑道:「有什麼不可見人的?」
景永福正胡亂思想著,屋外忽然傳來猛烈的兵器撞擊聲,她連忙披衣而起,小翠與若夫人離她屋子近,都批了衣裳聚到她屋前。
景申茂也覺察出她的異樣,柔聲道:「大福,你別怪朕狠毒無情,你還記得當年的刺客嗎?他就是老三派來的。若朕不狠心,這個皇位就是別人坐的,他們中無論誰坐上了,也都不會對朕手下留情,所以朕也是被逼的。」
景永福想了想道:「你一會乘機溜回去告訴我娘他們,這裏都發生了什麼。」
小翠低喊一聲,佯裝倒在車裡。
將士的目光逐一掃過三人,最後停留在高大的水姐身上。「這到底是怎麼會事?」
水姐置疑道:「他難道是個擁君愛國的王爺?」
「娘!」景永福猶豫地搖頭。
伍廚垂首低聲道:「他已回國,而且他未必會見姑娘……」
很快,伍廚身上的劍傷多了起來。龐龍也似動了殺氣,劍的走向全聚集在伍廚身上。
火熊熊燃燒,化去了周遭毒氣,卻不能抹殺曾發生的兇殺。地上的眾多死屍,幾具仰面的無不面孔扭曲表情驚恐,可他們連絕命的呼喊都不曾喊出來。
若夫人在小翠的陪同下走來,她神情激動地道:「我都聽見了。福兒,你不用管m•hetubook.com•com我,和水姐去吧!」
景永福的面前是一張素白宣紙,手上是管上品羊毫,飽蘸濃墨,沒有朱黃之色,按阿根的話說:「給她顏料?浪費!」
「這是你的宮殿。朕一直在等今天,你回到屬於你的宮殿。」景申茂如是道。
龐龍微微一笑:「老夫不與你一個黃毛小丫頭計較。」轉而望景永福道:「平姑娘,想不到我那兩個徒兒都與你有緣。可你厚此薄彼,送迪王畫作,卻送喜王一票毒藥。奉勸姑娘一句,李菲那心思,就連老夫作他師傅多年也沒能看透,你還是別趟他的混水,能離多遠就多遠。」
「他殺得了我一個,能殺光所有景人嗎?」水姐深深地凝望景永福道,「平菇,你也該做個決斷了!這幾年東躲西藏,還不是次次被人盯上?你命非你命,我命隨波逐流,而那流那波就是你。」
初冬的第一場雪飄然而至,這在景國可算罕見。一星白點,幾點冰星,細細疏疏的撒了下來。夜色之中,分外懶散。
畫由伍廚送出,還沒等到李菲回信,前方戰況已定,十三郡全線失守,契列薩人此次竟攻下城池不走,將所佔之城納入契國版圖。景國開始動蕩,譽帝昭示全國,誓言奪回十三郡,驅除契蠻。一時間京城民情激昂,無數熱血男兒投奔軍營。景永福偷偷隨水姐去京城募軍處看了下,母送子妻別郎,一副副感人場景,而軍營里,蹈厲之聲氣沖牛斗,使她這個旁觀者亦熱血沸騰。
段博對水姐施了景軍之禮,帶著手下離去。阿根送走段博,回院子見到景永福與水姐依然對視,不解地道:「去就去,沒那麼多話好說!」
景永福隨景申茂入宮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宦官的消失,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因為她的生父有失常態地拉著她的手步入宮廷。景永福掙扎了一下,但景申茂握得很緊,她也就放棄了抽離他的掌握。
滄水上前,打開車門。景永福瞪著他,手中握著防身的匕首。
小翠最驚駭:「那樣的毒都毒他不死?」
每天都由伍廚外出採辦,打探消息。他雖武功不及水姐,但作為楊氏為迪王栽培的暗探,偽藏手段,跟蹤及反跟蹤的能力都比水姐強。這一日他回來告訴景永福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
水姐持鐵槍正與人大打出手。伍廚和阿根悄無聲息出現在景永福身旁。
景永福與那將士互道了姓名,原來他正是兵部上將,守衛京畿的將軍段博。
眾人都驚訝的看著他。
果然,小翠微微掀起的簾外,不久后出現了軍營。但這個方向絕不通往王宮。軍營很快過了。景永福靜默著,等待著將會出現的人。
「走!」景永福站起身來,「我們去見譽帝!」先前她叫阿根通知段博遣人尾隨,到了地兒就可一舉拿下設計謀她的人,但沒料到卻驚動了景申茂。
景永福猜測道:「有很多可能,譬如他那日雖沒死,卻傷著了。又或者他早一步得了契列薩入侵的消息,沒空顧著拿我了……」
那將士狐疑的下馬,領著一隊士兵尾隨景永福身後。
景永福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任由他握著她的手,任由他的指肚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拭。她曾想過無數次與他再見的情景,曾想過她是怨恨的,她是不屑的,她是冷漠的,但真見了,才知道,都是,又都不是。
她的嘆息還沒消失於風中,遠處有個銘刻在記憶深處的聲音洪亮響起:「姑娘先解了毒,朕在此等你。」
景永福知道水姐想為國效力,而她何嘗不想?只是她有太多難處,只怕一入軍營,再無法擺脫某些東西。
景永福忽然莫名想到一個不該在此時此地思索的問題:她沒有繼承母親的容貌,所以她應該更多的繼承了譽帝的部分特徵,這也是景申韞初見她就道似曾相識的原因。她的容貌和某些景氏女子應有幾分相像。
景永福嘆口氣,跪道:「我跪陛下不是因為陛下是大福的父皇,而是因為陛下是景國的皇上。我來到這裏,正是來擔負我平大福應盡的責任。目下,契列薩正在攻打我國北部,燮國在西面虎視耽耽,而國內,除了蠹國禍蟲還有亂臣賊子居心叵測,可謂危機重伏。大福願助陛下一臂之力,返本還原,重造一個清平。」景申茂的手一直沒放開她,所以她跪著,手在他手裡。
景永福塵封多年的厚重心門,剎那發出轟然之聲。她坐回車內,聲音已逝,餘音卻久久回蕩。
她啐她一下。擱下筆,大力地將紙揉成一團,「再來一張!」
景永福按規矩塞了銀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給他,又問:「是現在嗎?」

——她是個痴兒!一個無用的廢物!不是本王憐憫,養她這麼大,她早該死了。本王能容忍她這樣的痴兒活在眼皮子底下,已經是對她的仁慈了。
次日,首先來的是宮廷御醫,御醫走後,門口的軍士更多了。傍晚時分,譽帝的旨意送到景永福手上,特准劉寄水參軍,賜封四品副將,病愈后趕赴景北軍溫將軍麾下。
無數目光投景永福而來,譽帝的親軍雖然訓練有素,但「平大福」這個名字還是像石子一樣打上軍士的心頭,漣漪一般展開。
龐龍手上不停,道:「只來會會你家大姐,幾月不見,長進多少。」
「娘,你不要說了……」
伍廚為她新鋪一張,一會後又被她揉成一團。如此丟了十幾個紙團,她終於畫完了,比較滿意地笑道:「好了,保管只有那人看得懂!」
她畫的其實是龍,她要問李菲龐龍究竟打什麼主意。不過她能畫出龍樣才怪了。
景永福道:「不勞費心。」
兩人所經之處,無數的宮女宦官跪倒地上,精雕細刻的玉石台階反射出晶瑩流光,景國的宮殿比之燮國更加奢華。景申茂走得很快,帶動景永福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水姐又道:「段將軍,你請先回。我與妹子商議一番,最遲三日內來軍營。」
景永福探身看見後方黑色軍甲嚴陣而來的軍隊,再次嘆息,可惜這次設計謀她的不是景申韞,不過景申韞可要比滄水精明多了。
馬車不疾不徐的行駛了半個時辰后終於停了。
百感交集,最後竟融成蒼茫的空白。她忽然了解,有一種恨,會因為牽涉太多最終變成茫然,而愛,亦是一樣。
段博留下軍士保護說姐,他信景永福半真半假的謊言,更信他所見的水姐確實是難得的良將之材。他接下去會做什麼,景永福已然猜到。
景永福心不禁一涼,這才是她生父的真面目。當年景申茂即位后,殺兄弒弟,景國皇子死的死軟禁的軟禁,雖然景申茂竭力掩蓋住這些,但容易府如實的記載了這一切。
「如何能聯繫上你家主子?」
雷錘般的敲門聲響起。
但也只是暫時,眼前情況微妙。前面幾句與公公的對話,景永福便覺出了異狀,以她對景申茂的了解,他那樣的帝王,聽了段博的推薦,只會賜封,不會面見,何況召見的又不是水姐本人,謝恩的話按官場規矩,應該由水姐病愈后自行去謝。
滄水答:「喜王這會不在這裏,但他再三吩咐滄水,一定要照料好姑娘。」
「這是姑娘的宅子,我是姑娘的下人。」那人恭敬地說,「姑娘可以叫我滄水。」
小翠慎重地點頭,從懷中又取出一個小藥瓶給她。景永福雖笑不出來,但還是道了句:「算你聰明!」
可她擔憂的是龐龍並非來打敗水姐了結前約,她轉望伍廚,亦是一副擔心模樣。小翠悄悄地上前一步,那龐龍就開口道:「小丫頭不要輕舉妄動,老夫不是來害命的!」
他探手抓她,不防地上的小翠手一揚,一星寒光沖他面門飛去。危急關頭,他身子一側,堪堪與毒器擦過。接著,他又急急倒退三步,小翠指間數點寒星疾射,被他一一避開。與此同時,幽藍毒煙瀰漫出馬車,附近的侍衛逐一倒下。
「可恨那景申韞,身為我景國王族竟做通敵賣國之事!」景永福情不自禁地捶了下桌面,李菲的畫一飄,她這才看見畫紙背後一角,極小的一字。
伍廚面無表情,眼卻遙望遠空。龐龍長笑一聲,拂袖離去。
景申茂又柔聲細語地說了好些話,可景永福一耳進一耳出,聽了卻不想記,直到最後,景申茂喚來了宮廷御史,下詔賜封她為惠福公主,她才清醒過來。已故的燮王李和裕送她「福惠雙修」的牌匾卻想著她的命,譽帝封她為惠福公主,又想幹什麼?
「平菇?」小翠喚了聲。
景永福心道,原來景申茂也注意到了喜王,無論她先前誘到的是滄水還是景申韞結果都一樣了。卻聽景申茂又道:「當年看他年幼可愛,母妃也沒什麼家世,就一直沒對他動手,不想留到現在卻成了禍害。」
但是,當晚景永福被景申茂親自帶到她入住的宮殿時,她還是有點被他打動了。高高的朱紅畫廊之上,藍底金字的殿名:永福宮。
事到如今,她已對李菲去了疑心,他不會拿她做文章,若將母親送至他處也能得個穩妥,只是如此一來,她與他日後勢必再見……
景永福沉吟道:「容我換身衣服。」又問,「是公公帶和_圖_書我入宮嗎?」
景永福謝恩后,傳旨的小公公卻叫住了她:「平姑娘,皇上口諭,召姑娘進宮面聖。」
景永福被他一路帶進重華宮,宦官一一倒退而出,宮門在她身後合攏。明火堂皇的殿內,景申茂終於放開了她的手,長嘆一聲,垂首坐到沉香百龍寬椅上。她沒有出聲,默默注視她的父親。
她思量半天,終究諾諾道:「算了。這一路傳過去,還沒到他哪,可能就被人先看了……」
所有人都好奇地圍在桌子邊,她手一抖,一滴墨化在紙上,一慌,又是一滴。
黑甲軍在火勢減弱后衝進了景永福身旁的豪宅,只有少數幾個膽大的留在門口翻檢屍體。一將士恭敬的引景永福見駕,她垂首默隨其後。夜彷彿也有呼吸聲,一起一合在耳畔徘徊。終於她走到了他的馬前。
那將士見水姐搭手于伍廚肩上,後者身子一顫,接著慢慢拍了拍肩上之手,不禁感慨:「賢伉儷情深義重,本將多疑了!」
在小翠的攙扶下,景永福下了馬車,無視遠處的目光,她將小翠給的藥瓶往車身上使勁一丟。瓷裂粉飛,一瞬間,馬車周身著起火來。那火不是艷紅的,也不是幽藍的,而是普通的明黃。小翠精心配製的毒藥和引火粉,合在一起燒著了也不過是尋常之火。景永福看著那火勢越燒越猛,神飛心遠,若不是小翠拉她往後,一串爆出的火苗就打到了她身上。
景永福仔細打量此人,「你是……喜王的人?」
若夫人認真的說:「那你就寫一封除了迪王別人都看不懂的信。」
平!
水姐冷冷的問:「那他為什麼忽然不追著我們了?」
滄水道:「難怪喜王一直誇讚姑娘聰穎。滄水能服侍姑娘是滄水的福氣,還請姑娘先下車,進屋裡說話。」
她一怔。公公笑道:「皇上聽說劉寄水還要休養幾日,不便見聖,所以召姑娘代為入宮以謝天恩。恭喜姑娘啊!」
李菲的回信終於到了,如景永福預料那樣,亦是一副畫。畫的是一幅景。風卷狂沙,荒蕪一片。沙,即薩的同音。由此確定了她的猜測:龐龍師徒勾結外邦,裡應外合才使十三郡那麼快就落入契列薩人之手。以時間推斷,正是孤雲城后,景申韞無暇顧她,轉投了景北戰場。
「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他確實還活著。」伍廚道,「我動用了迪王在京城的人脈調查,他只比我們晚三天到京城。」
眾人均注視景永福,她道:「娘,你和小翠暫且回屋,水姐,你們待在院中別走,我來應對。」
景永福門開后,迎面是一隊整齊軍士。射門的士兵厲聲問:「大半夜的,你們家在做什麼?」
「開門!開門!」
景永福立刻退後一步:「三年前陛下不是知道了嗎?大福的生母傷心過度,不幸去世了。」
景永福冷笑道:「絕對不是。」他若是的話,就不會自己拿她,而是搬請景申茂請她了。轉而她想到一種可能,於是她目光炯炯的盯住伍廚。
景永福未答,水姐已冷冷道:「再重的傷又何妨?就算爬著去,我都要去十三郡!」伍廚猛然抬頭,神色微變,低低道:「那人……那些人不會叫你輕易北上。」
「大福……」又過了許久,景申茂才澀澀的道,「朕已經等了你很久,朕等得實在太久!」
一個笑聲車外響起:「到了。」
「這裡是哪裡?你又是誰?為何騙我來此?」景永福斥問。
小翠凝視她問:「心心相映?」
景永福將景申韞與龐龍在毓流謀她的事提了幾句。景申茂當即握拳道:「喜王的心機朕已經領教過了,要不是派他督軍,十三郡如何會那麼快失守?景申韞這是在誘逼朕御駕親征,朕豈會如了他的意?」
她為之心悸,緩了心情后她不禁嘆息,此一字,叫她如何作想?
段博看著兩人,一臉疑惑。
景永福一怔。有些事已經自行運轉起來,冥冥中彷彿有隻無形的黑手主導著她的命運,先拉她出黑暗的夢魘,後來又推她上多舛的軌道。這一刻,她真信了水姐的話,她命非她命。
段博遺憾地說:「如今令姐傷重在身,不知本將能為你們做些什麼?」
景永福握緊了拳道:「這是他們逼的!」
景申茂猛然抬頭:「無論你認或不認,你都是朕的女兒!你身上流的是朕的血,你的名字也是朕給你取的……雖然以前朕對不住你,但朕會好生補償你的。」
這是景永福第一次見到伍廚的真功夫,他使的是掌刀,貼身近搏的身法。因他的加入,院中情形更為激烈。伍廚近身主攻,水姐換了助擊,但兩人聯手依然不是龐龍的對手。龐龍和圖書施出了更勝之前的劍術,先前她還能看到劍花,這時卻只能見到白晃晃的劍影。伍廚身法靈巧,但掌刀是接不了劍的,他只能憑著輕巧身法閃挪迅移,見縫插針的劈掌。
一「平」三意。平大福,平氏,平安。李菲將所有意圖一字涵蓋,亦將她的處境一字概之。
「來啊!」小翠對滄水招手。
龐龍不知景永福的身份,他若知道,她早就見閻王去了。龐龍絕不會叫一個這樣的景國公主活在世上,壞他師徒的好事。可是現在不同了,景永福會去要一個身份,可以叫她光明正大的去做她想做的事。
「謝陛下。」
「這把刀子不錯,看似出自契列薩吧?」滄水嘲諷道,「只是這樣的刀子也只能殺殺小宦官吧?」
「後退!」水姐大喝。伍廚本能的往後一縮,龐龍的劍尖到他眼前,鐵槍急速趕到,擋下劍來。一聲巨響,水姐接下了龐龍必殺伍廚之劍,她虎口震破,鐵槍竟似再也握不住。伍廚扶了她一把,卻見她立槍于地,嘴一張,吐出口血來。
若夫人將景永福摟入懷中,嘴中喃喃:「沒事的,娘不會拖累你的,娘不在乎,真的,娘一點都不在乎……」
來人正是龐龍。他白髮白須一身淺灰布裳,清瘦面容風度翩翩,加之身手矯健劍若游龍,粗看外貌還真似仙風道骨,出塵不凡。只是一雙狹眼精光爍爍,出賣了他的野心。
若夫人按住她的肩膀道:「為娘的一直拖累你,我的孩兒,娘知道你想讓娘快活,但娘更知道你想飛啊!娘無所謂,真的不在乎……」
景永福雖看不清兩人如何出手如何交手,但看水姐面色凝重而龐龍氣定神怡,這高下已然分明。恐怕水姐所仗的,乃是兵器之重,而所礙的,亦是兵器之重。鐵槍固然力重千鈞,霸道兇狠,但也滯重缺失靈敏,對峙天下知名的大劍師,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這顯然是句空話,景永福知他不會道明來意,眼見水姐逐漸招架的多還手的少,心下更憂。忽覺身邊一陣輕風,伍廚終耐不住出手相助。
水姐打斷她的話:「段博在門口留下了大批人手。」
「起來說話!」景申茂順勢抓住了景永福的雙手,他手心的溫暖和她的冰涼迅速互相交替。
景永福與小翠起身,她往前走了三步,慢慢的抬起頭來,目光頓時凝固。眼前的譽帝,九五之尊的玄袍加身,威武神俊的白馬于跨,器宇軒昂卻掩飾不住歲月的蝕痕。他老了。鬢角染霜,眉宇眼角細細的紋路,嘴線斜斜往兩邊拉下。殘忍無情的眼眸如今換了厚實的沉凝,他不再是她記憶里的譽王爺,他是景申茂,景國的譽帝,她的生父。
景永福悲憤地道:「將軍也看到了,我家大姐與姐夫身上有傷。有人夜襲我家,不想叫我大姐與姐夫投奔軍營。」既然龐龍力阻水姐投軍,那水姐就更該去前線轉轉了。
「喜王在哪裡,叫他見我。」景永福拖延著時間。
阿根搓搓手道:「早知道當日再補上一刀!」景永福喟嘆,沒了呼吸的冰涼屍體,誰會想到去補一刀?
「姑娘請起。」駿馬上的帝王道,「姑娘且走近些,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哪有,只是同為龐龍弟子,李菲對景申韞不放心,景申韞又豈會放心於他?」
景永福望著她,心中掙扎。她今晚被龐龍一逼,已打算投軍,只是拋不下母親。
「喜王沒有死!」
景申茂的眼一顫,嘴唇微微一顫,卻是說不出一字,接著他更仔細的端詳景永福,神情嚴肅。燮國傳出的畫像畢竟無法神似,眼前所見才是最真實的。
「以後不必再跪朕。」景申茂拉起她。
她低下聲道:「我只是想問他些事情,你可否與我傳信?」
在眾人的沉默中,景永福忽然狂笑起來:「龐龍,真不知是你錯還是我錯。」
俊馬揚蹄,景申茂忽又在她耳畔苦聲道:「靠得近些,大福……」
「平大福……」景申茂低低地咀嚼著這個名字,他身旁的段博失態,竟出聲道:「你……你竟是平大福!難怪,難怪……」
事實上,景國還沒到窮途末路,民心在則國在,縱然常年來苛捐雜稅壓得百姓生活困苦,縱然酷吏貪官腐蝕著景國,但一朝大國,非一戰就能拔起,一日即可滅亡。
景永福嘴角一抽,不過她母親的說法,也算比較接近了。
馬車裡,裝扮成小公公的小翠也一樣擔憂的望著她,若龐龍親臨的話,別說小翠,就是未傷的水姐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景永福賭龐龍暫時還不想要她的命。
龐龍欲困她于京城,卻不知她已不願再逃避。龐龍不知道,他這樣一逼,hetubook•com.com竟是逼景永福父女相認見。也許在不知情人眼中,如為若夫人選一個最佳的安身之所,沒有比景國王宮更好的地方,沒有比留在景申茂身邊更安全的地方,諷刺的是,那是當年景永福竭力要逃離的地方,可笑的是,那是當年她帶母親逃避的人。
「哦。」景永福猶在恍惚中,不防被景申茂一把抱起,橫放上白馬。她側坐沒有坐穩,他一手把住了她。她回過神來,一雙大手已穿過她兩肋,抓起了韁繩,她不禁搭手在他臂上,只聽他沉聲道:「坐穩了,抓住朕的手。」
景永福行了叩拜之禮,心底回蕩的卻是另一句話:
小翠止步,景永福問:「先生所為何來?」
小翠站起擋在景永福身前,一上馬車小翠就在車裡做足了手腳,只要不離開馬車,她們絕對是安全的,但奇怪的是混合毒藥毒倒了馬車附近所有的侍衛,滄水卻無事。景永福隱隱覺出這亦是當日景申韞未毒發身亡的原因。
「我不是要見他!」景永福立刻打斷。
「姑娘何必為難一個小公公呢?」
龐龍依然微笑著,又對伍廚道:「你應該姓楊吧?作為迪王的心腹,做什麼事前都得想想你主子。看在你主子份上,這次老夫暫且放過你性命,但是下次就沒那麼好運了,切記切記!」
「民女是平大福,陛下。」
一周后,一件大事發生。景燮邊境才告緩和,景契邊境卻傳來軍情。契列薩大舉入侵景國北部十三郡,擄財劫舍,明火執仗。景國再次招兵買馬,大規模擴充軍備。同景燮邊境的戰役不同,契列薩人更野蠻兇橫,不是從一點入侵,而是齊攻數城。
景永福默然點頭。景申茂微笑道:「但是現在朕不怕了,因為大福你回來了,回到了朕的身邊。」
景永福換了那身翠綠衣裳,隨公公上了馬車。阿根擔憂地送她到門口,目送馬車遠去。
若夫人和藹地微笑,一瞬間景永福讀懂了母親的意思。她硬著頭皮道:「福兒明白了。」
水姐咬牙,將手中鐵槍一拋,那將士伸手去接,抱在懷中卻倒退一步。他面色一驚:「這位大姐好重的兵器,不,好厲害的身手!」他自問身手在一般軍士中出類拔萃,可這樣的鐵槍卻非他能用,而水姐傷重之際,還能拋出鐵槍,絕非一般女子。同來的一干士兵均是一愣,轉而目光肅然起敬。
「那勞煩公公等候,請到裡間來,平菇叫人看茶。」景永福微微一笑,「還有些小玩樣請公公欣賞。」
小翠這才跑到水姐身前,為其治傷,卻聽水姐道:「不忙這一時半會,來人了……」
景永福又與他磨蹭了幾句,他雖然在笑,但面上氣勢已變。「姑娘就不要想著有人來了!還是進裏面說話吧!」
水姐面色蒼白的手拄鐵槍,勉力站在伍廚身旁。伍廚坐在台階上,撕開身上破爛衣裳,撒上傷葯,阿根正咬著牙一旁相助。
若夫人的意思是讓她畫一副畫。景永福覺著她娘還嫌她不夠丟人。
景申茂翻身下馬,親自扶起她。當景申茂的雙手托起她的手肘,她感到了傳遞來的顫慄。
「姑娘想問什麼?」
「你……真是平大福?」景申茂的聲音沙啞起來。
所以,那斷不能。
小翠擲一小瓷瓶給水姐,卻被龐龍截下,攏入袖中,笑道:「這就當你毒傷喜王的賠禮。」
景永福恨恨道:「我倒寧願我瞎扯,可是將軍,你去掂掂我家大姐的槍,便知一二。」
她的眼光掠到他身後騎馬的將士身上,薄施一禮道:「請將軍進來,一看便知。」
景永福頓時重重地掐住他的手臂,這雙曾棄她于不顧的臂彎如今護得再緊又有何用?
黑甲軍前後扈擁,威風凜凜的行進在京城的大街中。他們手中的火炬照亮了前路。雪點稍大了些,紛紛揚揚的飄落,想要覆蓋大地卻又無力,落地后悄然化入靜夜。
公公笑得更甚:「正是。」
景永福依然無語。
火辣辣的目光聚焦頭頂,沉穩的聲音徐徐逼入心坎:「姑娘真乃能人,難怪令姐要你隨她一同投軍。今日若非段將軍帶朕來此,朕還真的失了個人才。」
「小心!」水姐喝一聲。伍廚側身,面上已添一道血淋淋的劍痕,他卻連哼都沒哼一聲,手中掌勢更加凌厲。
「隨朕回宮!」景申茂恢復了王者氣勢。
「正是。」景永福再次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正是咱家。」
景永福道:「契賊不知從何得知,我家大姐身手不凡使的又是長兵器,若讓我家大姐投身軍旅,叫景軍如虎添翼他們就倒霉了。於是賊人們派了一干武藝高強的殺手夜襲我家,我姐夫捨命相救,這才沒叫他們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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