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變
眨眼間，容江便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是傷。
蘇雨蓉聞言頓時手腳發涼。「琴玉姑娘，徐大哥出了什麼事？」
「你們這些飯桶，還不去做事？」
不一會兒，官兵們抱著一堆古董字畫走了出來，「大人，沒有找到《五牛圖》。」
胖男人更為惱怒了，「你們兩個小子簡直不知死活！」說罷，就要衝過去打那侍童，誰知腳下不知被什麼砸了一下，瞬間失了力氣，再度狠狠地正面撲倒，這一次連鼻血都給撞得飛濺而出。
是雲秋塵。
雲秋塵緩緩睜開了眼，「容江，你放心讓少夫人一個人么？」
琴玉看著他們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腳，然後也跟了進去。
「我找玄墨閣的主人琴玉姑娘。」蘇雨蓉微笑。看來這雲鎮的人對外來的陌生人戒備得很。
「我看找死的人是你啊！」年輕男子再次慢悠悠地走到胖男人面前，手裡不知從哪裡拿了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胖男人的腦門。
琴玉忽又轉過臉，狠狠地瞪著蘇雨蓉。
蘇雨蓉一聽到那句《五牛圖》不由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也不知該進還是退。
容江看著雲秋塵消瘦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少爺。」這時，那侍童興沖沖地跑了過來，「少爺，你怎麼不多教訓這幾個無賴一下啊？」
蘇雨蓉收起了傘，躲在一座農舍的屋檐下，然後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用油布包裹得緊緊的古畫，見沒有淋濕，這才鬆了口氣。
「琴玉，你不要嚇到雨蓉了。」這時，閣樓里緩緩走出了一名偉岸挺拔的藍衫男子，正是徐子皓。他的臉色微顯蒼白，聲音也略帶著幾分虛弱無力。
「啊，你這瘋子想弄瞎本官么？大胆！」陸遠死命想掙扎，想躲開，但費盡了氣力，怎麼也躲不開對方，沒轍了，只能再次喊屬下救命：「你們這些飯桶，快把人給我拉下去——我的眼睛——痛死我了——」
雲秋塵正想擺手，突然看到蘇雨蓉往他們這個方向看過來，連忙強忍住咳，拉著容江就躲到了樹后。
蘇雨蓉輕嘆了口氣，抬眼往遠處望去，只見雨霧中呈現出一座小樹林，原本翠綠的叢林已被秋風侵蝕得只剩一片枯黃和殘敗。
「雖然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我也深信徐大哥不會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但這件事已經驚動了朝廷，雲家上下幾十口人，絕不能被卷進來！」心中已下了決定，蘇雨蓉抓緊了手中的畫卷，「相公，萬一事情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請你休了我，與我劃清界限。」
「原來你知道玄墨閣的主人是琴玉，看來你不是什麼外人。」老者的目光頓時柔和了，朝著旁邊的鎮民大喊了一聲，「放心吧，這位姑娘認識琴玉，不是外人。」
蘇雨蓉輕搖了搖頭。
容江拔腿跟上，卻沒發現身後似有黑影一閃，然後又消失在了林間……
「雲家的少夫人。」蘇雨蓉神色平靜地走上前，護在林叔面前。
「不是你的錯。」雲秋塵微笑著輕拍了拍容江的肩，「那些狗官太過張狂，該罵！容江，我剛才可是幫你教訓過他了，他不僅折了手臂，我還用了我的獨門點穴法，小小懲治了一下。」
琴玉她……是喜歡徐大哥的吧？
「姑娘，走到這條街道的盡頭，然後往左拐，玄墨閣就在裏面。」老者細心地為蘇雨蓉指路。
顯然面前這女子不是個擅於掩飾自己情緒的人，蘇雨蓉淡淡一笑，「琴玉姑娘，我真的有急事找徐大哥，麻煩你——」
當今皇上宋徽宗不務國事，一心只專研詩詞字畫，未登基前就搜遍了天下名畫，登基之後，更是變本加厲，那些所謂的「忠心」臣子，便藉機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折騰得民間怨聲載道，百姓民不聊生。
想起剛才陸遠看蘇雨蓉的眼神，他真想直接挖掉那雙狗眼。
就在他們走進閣樓后不久，雲秋塵自街道的拐角處緩緩走了出來，一直目送著蘇雨蓉的身影消失在閣樓的大門裡。
不消片刻，容江已是奄奄一息。
「走，快走！」
蘇雨蓉一怔，已從陸遠那雙賊眼裡讀出了不懷好意。
心中輕嘆了一口氣，蘇雨蓉抬頭看向琴玉，「琴玉姑娘，你可知道徐大哥的下落？」
他的眼睛……
「蘇雨蓉，你已經嫁人了，不是么？為什麼還要來找徐大哥，你害他害得還不夠么，到現在還要來纏著他？」
蘇雨蓉看著雲府上下一片狼藉，心中一陣酸楚，也微感到陣陣寒意。
左右立時來了兩個官兵，硬是將雲秋塵拉了起來。
細雨早已停歇，隨著夜幕降臨，星子點綴著黑如濃墨的天幕閃閃發亮，月兒高掛，如水般的月光傾灑著大地，更為眼前這座小鎮籠罩上了一絲淡淡的神秘色彩。
蘇雨蓉又愣了一下。
容江心中難過不已。
另一個瘦小的男子邪笑地搓了搓手，「難得遇上這樣一個貨色啊！」
「可是——」蘇雨蓉擔憂地看著徐子皓那張無血色的臉龐。
蘇雨蓉心急如焚，但ｍ•ｈｅtuｂｏok.coｍ.coｍ無論是畫心坊，還是雲家，都只是普通老百姓，民如何與官斗。
這似乎不是一個普通的城鎮啊！
雲秋塵渾身顫了顫，踉蹌退了幾步，無力地輕靠著門沿。
蘇雨蓉神色一緊，轉過頭，就見雲秋塵正伸出雙手摸索著、小心翼翼地往廳里走，他的眼睛似乎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一路都在磕磕碰碰。
雲秋塵神色一黯，唇角牽起苦笑：「娘子，我們即是夫妻，就本該一體啊！還談什麼牽不牽連？」
蘇雨蓉走到雲秋塵身邊，輕扶住他的手臂。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陸遠心中暗爽。再加上看見那一大筆銀兩，多大的氣也消了大半了。冷哼了哼，他立馬命人將銀兩收下，臉色已好了許多，然後又專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本官念你夫君乃傷殘人士，而你家侍童年少無知，便放你們一馬。至於那些古董字畫，本官查證之後，若是沒有線索，再命人送還你們。」
沒想到那幅《五牛圖》竟是皇家內府失竊的么？但徐大哥應該不是這樣的為人。不過，更令蘇雨蓉疑惑的是，剛才官兵並沒有搜出《五牛圖》，那麼那幅古畫……
「你這刁民，竟然當眾辱罵官兵！」幾名官兵頓時一擁而上，對著容江就是一陣暴打。
「少爺——」容江急了，連忙幫他拍背，「都說你病沒好就不要出來了，看吧，你這樣一折騰，不知這病什麼時候會好了？」
那一陣議論，讓陸遠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琴玉被她這麼一看，頓時惱了，跺了跺腳，「他的傷好不容易才好些，你就不能讓他安心養傷么？」
「是是。遵命。」容江嘻笑著故意彎了彎腰。
「你小子找死么？」
「放心，我會沒事的。」蘇雨蓉埋首在他的懷裡，輕聲道：「我答應你，只要事情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一定回來。」
官兵們領命，峰涌往內廳而去。
「好，本官一向不欺良民，只要少夫人跟本官好好合作，本官自然不會為難你們雲家。」陸遠微微一頓，「月前皇家內府失竊了一幅珍貴古畫，而你雲家的躍然齋又是蘇州民間有名的賣畫坊，本官一到蘇州自然先找你們躍然齋。最近你們有沒有見過陌生人前來倒賣古畫？」
「就是啊，要抓人也得有個證據。」
「娘子，你在那裡么？」聽到了蘇雨蓉的聲音，雲秋塵掛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三步並做兩步就往裡沖，但腳下被門檻一絆，他雖及時收住步伐，卻依舊因為那股慣力而踉蹌向前跌出了好幾步，又偏巧撞上了正將一雙肥豬手搭在蘇雨蓉肩上的陸遠。
「那明顯只是一個眼睛看不見的可憐年輕人，身為朝廷命官，這點氣度都沒有！」
容江還在林外等著他……
雲府上下已經亂成了一團。
看著面前那張燦爛的笑臉，蘇雨蓉接過五牛圖，心中五味陳雜。
蘇雨蓉雖覺得疑惑，卻也不多問。
蘇雨蓉只覺渾身一陣惡寒，硬生生打了一個寒顫。正欲掙脫，就在這時，廳口忽然響起了一道急切的呼喚聲：「娘子，娘子，你在哪裡？」
「少爺，狠狠地揍他！」
「哎喲！」
忽然間，她想起了雲秋塵。
「大胆！」一旁的官兵忽然怒目大喝了一聲，「見到太府卿陸遠大人竟不下跪么？」話落，那官兵重重踢了蘇雨蓉一腳，蘇雨蓉吃痛，不禁屈膝跪了下來。
「我。」林子里慢悠悠地走出了一名年輕的男子，年約二十上下，身材高挑而修長，穿著一件白色交領長袍，衣袖兩邊鑲著紫藍色的紋邊。此刻，他的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那雙眼睛更是黑亮如天際的繁星。看起來就是一副文弱的富家公子模樣。
雲秋塵一挑劍眉，「容江，那你可要小心了，千萬別惹惱了我。」
「住手！」蘇雨蓉一聲斷喝，那官兵不由停了手中的官刀，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阻礙官差辦事？」
蘇雨蓉苦笑，可以說，眼前的琴玉與她想像中的琴玉截然不同。
看似打得很輕，卻痛得那胖男人「哇哇」大叫。
重傷的容江已被林叔他們扶了起來，不住地嗆咳。
轉過身，他往面前那熱鬧的街道看了眼。
城鎮里，一片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好不熱鬧，或是小販在叫賣，或是兒童嬉戲……在這裏幾乎就感覺不到深秋的蕭瑟與寒冷。
看到這裏，蘇雨蓉已經知道雲秋塵在演戲了，強忍住笑，朝一旁的林叔使了個眼色。林叔立刻心領神會，奔回了內廳。
也許是因為鎮里突然來了一個外來人，那些街道上的居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刷刷地望向她，大多數人的的眼中都帶著幾分戒備和冷漠。
「哈哈哈，少爺，好樣的！」
「你們不能就這樣闖進去——」林叔伸臂及力阻攔，但那些官兵卻是橫眉豎眼地拔出了官刀。
蘇雨蓉眼眸一黯。
「他死了。」琴玉又冷冷地丟出了三個字。
這幾天，少爺已和_圖_書經幫少夫人擋去不少「閑人」了，如果少爺這次沒跟上，暗中保護，少夫人這一路上哪有這麼順利啊？
折了雙臂的陸遠被官兵扶了起來，雖然一個懂得醫治的官兵幫他按回了折了的手骨，但也不知道剛才被雲秋塵動了什麼手腳，竟無法站穩，只能勉強讓那兩名官兵摻扶著，而且不斷地眨著眼睛，恢復視力。
「少夫人——」一旁的林叔和容江都嚇白了臉，但蘇雨蓉卻朝他們暗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啊！我的手！」陸遠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
「是，少爺。」林叔領命而去。
此時雲府外面已圍了不少百姓，大家議論紛紛，臉上皆是憤慨之色。
「這年頭，朝廷都是這樣胡亂抓人的么？」
「噓！」雲秋塵以指抵唇，示意蘇雨蓉不要出聲。
此時此刻，他並不是介意徐子皓或是他自己在她心目中有著什麼樣的地位，他只是要她好好地回來。他承認，他想事遠沒有她深謀遠慮，是她提醒了他。他身為是雲家的子孫，不能因為一時衝動，而牽連整個雲家，他無法放開一切，但他又真的可以放她一個人去找徐子皓么？江湖險惡，她只是一介弱女子。
不管這《五牛圖》來歷如何，這次連太府卿都親自出現在蘇州，可見事情已是非同小可。而現在《五牛圖》就在雲府，若是被搜出來，雲府上下怕都在劫難逃。
琴玉？
臨出門的時候，他的燒還沒退，也不知這幾天病好些了沒有？失神間，她並沒看見不遠處那片林子的另一側走出了三名男子，行為鬼祟，而且眼睛一直盯著她瞧，顯然不懷好意。
「我藏的時候很小心，沒有弄壞。」剛才就是為了藏這幅畫，他才遲了些趕到。否則，容江應該可以也少挨一頓打，而娘子也不會被人輕薄。
「是么？」雲秋塵微垂下了眼帘，忽然眉心一蹙，掩著唇就低低咳嗽起來。
「我可不容許任何人打我家娘子的鬼主意。」年輕男子終於停下了手，臉上雖依舊掛著笑容，但眼神卻如同刀鋒。
「娘子是在想《五牛圖》么？」耳畔忽低低響起了雲秋塵的聲音，蘇雨蓉回頭，就迎上那一雙如星辰般閃亮的黑眸。
「你是誰？」琴玉這時才發現了蘇雨蓉的存在。
少爺，你又何苦這樣折騰自己呢？
還未回神，從閣樓里怒氣沖沖地衝出了一名年輕女子，那一身紅衣迎面而來，給人一種如同火焰般激烈的感覺。
「陸大人，容江只是一介無知侍童，還請大人海函冒犯之罪。一切罪過，皆由民婦承擔。」
蘇雨蓉微垂眼帘，「是。」
蘇雨蓉正要舉步上前，忽然，閣樓里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一道人影從裏面飛了出來，狼狽地跌了個四腳朝天。
「太什麼府啊，雲家到底犯了什麼罪了，這樣折騰人家——」
容江輕搖了搖頭，眼中卻露出了憂色。
老者大笑著離去，蘇雨蓉莞爾，忽然間對這琴玉生出了好奇之心。
「相公！」蘇雨蓉打斷他的話，「你是雲家獨子，若是你出了什麼事，必將牽連整個雲家，難道你想公公這把年紀還因我們而遭受牢獄之災么？」
「有何權力？」陸遠哈哈大笑，全身肥肉也隨之微微抖動著，「本官的權力當然是皇上給的。就憑皇上一句話，只要皇上喜愛之物，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就算是翻遍整個天下也要為他找到所愛之物。怎麼？雲少夫人想違抗皇命不成？不怕滅你們九族么？」
「你們——」胖男人終於瞧出了不對勁，忽然腦後不知被什麼東西狠狠地一砸，他吃痛，怒而轉身。
「是么？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本官至少要先搜過你們雲府才知真假了。」陸遠站了起來，「來人，給我搜遍雲府，帶走一切可疑物品。」
徐子皓微笑，「只是一點小傷。雨蓉，你別聽琴玉在那裡大驚小怪。」
鎮上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練家子，而且都不是庸手。
胖男人「哼」了一聲，絲毫不把對方放在眼裡，「剛才是你小子砸我么？」
官兵們互看了一眼，一臉貪婪的笑：「回大人，屬下懷疑可以從這些古董字畫里找出一點線索，所以——」
然而，他話音剛落，雲府門外的百姓已是按捺不住了。
「我沒事。」雲秋塵輕笑著拍了拍容江的肩，「你家少爺我哪有這麼脆弱？容江，你可別小瞧了我。」
當蘇雨蓉趕到外廳的時候，十數名官兵正在外廳翻箱倒櫃，另有幾名想闖進內廳，被管家林叔和幾名家丁攔著。
容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像著那狗官癢上十天的模樣，他就想笑，什麼氣也都消了。
「你們這群刁民，竟然如此折辱本官！」陸遠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臉色更是鐵青，「本官馬上封了你們雲家，把你們所有的人都關押起來——砍頭示眾！」
「雨蓉！」雲秋塵忽然一把攬住了蘇雨蓉。
跌得狼狽的年輕男子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琴和圖書、琴玉，你找《五牛圖》找了這麼多年了，難道真的沒有《五牛圖》為聘禮，你就一生不嫁啊！」
「希望徐大哥沒事。」
「跟我來！」拉起蘇雨蓉的手，雲秋塵和蘇雨蓉一直走到裝裱間。
「謝大人。」蘇雨蓉起身俯首。
蘇雨蓉朝林叔微一頷首，示意他放心。
「少爺，你又開始發燒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你們這些刁民，竟敢違抗聖旨么？當心滅你們九族！」說著，一刀就要朝林叔砍去。
蘇雨蓉手心濕冷地站在原地。
「少夫人。」
蘇雨蓉淡淡地道：「林叔，你們先退下。」
「相公，你認錯人了，我在這裏。」
雲鎮是一個毫不起眼、而且位處偏僻的小城鎮。穿過了那片小樹林，再繞過一個山道，才看到那個刻著「雲鎮」的石碑。
「少夫人——」林叔的眼裡露出了擔憂之色。
這時，林叔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大包銀子。
玄墨閣的女主人？
「休了你？」雲秋塵心中一痛，臉色慘白，「娘子，你想一力承擔責任么？我可以和你一起——」
即使她如何冷靜，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對策。
陸遠終於領著那些官兵離去了，圍觀的百姓也搖頭嘆息著漸漸散去。
老者低頭看了眼蘇雨蓉手中包裹的畫卷，「姑娘是找琴玉鑒畫么？」
「雲少夫人，你可要好好想清楚。」陸遠冷哼了一聲，「那幅古畫是唐代名畫家韓滉所繪之《五牛圖》。」
蘇雨蓉臉色發白，緊握著手中的畫卷。半晌，她才很艱難地開口，一雙黑眸直視著琴玉，「我知道，你是騙我的。」
「你們兩個飯桶還愣著幹什麼？」胖男人見兩個手下沒動靜，不禁惱了，走上去一人狠拍了一下腦門，但那兩個人還是沒動靜。
「相公，我可能替雲家惹來了麻煩。」蘇雨蓉抬起頭，「我必須拿著這幅畫去找徐大哥。」
「你給我滾！沒有《五牛圖》，我就是一生不嫁又如何？」那年輕女子有著一副極好的相貌，但那眉眼卻太過張揚英挺了些。
「他受傷了？」蘇雨蓉只覺心口狠狠一揪。
「你確定你會沒事么？」雲秋塵淡淡地問。
「是。大人。」官兵們領命，臉上都露出了興奮貪婪之色。
「我知道了，你是蘇雨蓉。」
雖然她語氣平淡，眼神冷靜，但這幾年從獨自撐起畫心坊到成為雲家的少夫人，言談舉止間也不覺養成了一股威嚴和震懾，令那官兵怔了怔，下意識收了刀。
容江無力地靠在一名家丁身上，眼中寫滿了內疚，「少爺，都怪容江不好，如是要不是容江，少夫人也不會差點——」剛才他看到陸遠要帶少夫人走，他幾乎就想立即死去，如果不是他一時衝動，罵了一句，也不會惹來這樣的麻煩。幸好少爺及時出現，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陸遠明顯失望，「這裏竟也沒有么？」看了眼官兵們手上抱的東西，「這些又是什麼？」
「你就是雲家的當家？」說話的，是一名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留著兩撇小鬍鬚，肥碩的身驅全癱在了外廳唯一一張沒有被推倒的椅子上，右手那肥短的手指還裝模作樣地輕敲著桌面，發出無規律的輕響。
那兩名男子互看了一眼，正要朝蘇雨蓉走去，突然身上不知被什麼打了一下，緊接著，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當年徐子皓曾同蘇雨蓉說過，世居蘇州的蘇雨蓉也不知道在蘇州城外竟有這樣一座幾乎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裝裱間早已被官兵們搞得一團糟，裱畫的工具撒得到處都是，而許多原本裱好的古董字畫也都被統統抱走了。
那一句雖是自言自語，卻也讓蘇雨蓉大概明白了幾分。
「徐大哥——」蘇雨蓉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徐子皓面前，關切地詢問：「徐大哥，你哪裡受傷了？是不是很嚴重？」
旁邊響起了喝彩聲，胖男人這才驚覺原來還有「幫凶」。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側頭望去，就見旁邊的一株大樹下，一名侍童模樣的少年，正眉開眼笑地拍著雙手。
原本以為，琴玉應該也是一個溫柔沉靜的女子，誰曾想……
「大俠饒命！我不敢了，不敢了！」胖男人抱著腦袋痛哭流涕，「饒命！」
「是啊！」年輕男子聳了聳肩，「你們可別以為她只是一個文弱女子就想欺負她。有我在，我怎麼會讓別人欺負她呢？誰欺負她一分，我定十分還給他！」
她終於安全到達了，那麼，他也應該放心了吧？
她要去的，是蘇州城外一個叫雲鎮的小鎮。
蘇雨蓉雖感疑惑，但心頭也不由一寬。
一邊說著，他兩隻手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直接摳上了陸遠的眼睛。
「不、不關少夫人的事——你們有本事找我就好了！」正被圍住暴打的容江，掙扎著想脫身，卻引來了一陣更加殘暴的歐打。
雲秋塵抬眸深深望向蘇雨蓉，「娘子，你只是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弱女子，你要怎麼找徐子皓？」
「走吧https://m.hetubook.com.com，否則跟不上娘子了。」雲秋塵轉身走出了小樹林，朝蘇伶映所走的方向跟去。
這就是琴玉么？
那老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姑娘，你去玄墨閣幹什麼？」
雲秋塵眼眸微黯了幾分，唇角牽起了一絲落寞的苦笑，「那我也該回去了，我會遵守我的承諾，等你回來。」
蘇雨蓉走到陸遠面前，屈膝跪了下來，「還請陸大人恕罪！我家相公眼睛看不見，而且耳朵也不好使，一時之間認錯人了，無意冒犯。望大人看在我家相公為傷殘之人，饒過我家相公。」
年輕男子彎下腰撿起了地上兩枚石子，朝還僵立在原地的另兩個男人擲去。「啾啾」兩聲，原本僵立不動的兩個男人渾身癱軟地跌坐在了地上，半天都起不了身。
「是么？」陸遠撫須一笑，「那麼，雲少夫人就隨本官走一趟吧！」說著，他肥厚的右手爬上了蘇雨蓉的肩頭。
「那我們一起瞎吧，這樣你就不會嫌棄我了！」
「老大，看見了沒有？」其中一名高瘦的男人色眯眯地微眯起了眼睛，「那小娘子長得可真俊俏！」
容江聞言瞪大了眼。
蘇雨蓉看了他一眼，輕嘆，「相公，我與徐大哥的事已經成為過去，現在，我是你的妻子。即使你以後萬不得已要休了我，在我的心目中，我也還是你的妻子。」
「多謝老人家了。」蘇雨蓉微俯了俯身。
「進去再說吧！」徐子皓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蘇雨蓉手中的畫卷，「外面風大。」
「這才像話。希望你們以後改過自新。」
雲秋塵臉上立即露出一個大為震驚的表情，激動地轉過身，「啊，娘子，原來你在這裏么？」伸出手，他輕撫上蘇雨蓉的臉頰，然後像是鬆了口氣般，長長地一嘆，「還好，我家娘子還是老樣子，沒有變成豬頭啊！」
蘇雨蓉微怔，臉色復又白了幾分，但依舊輕搖了搖頭，「未曾見過。」
「容江。」雲秋塵連忙趕過去，焦急地打量著容江，「林叔，快去請大夫。」
細雨連綿。越近深秋，寒意越重。
「民婦真未曾見過。」
「別讓少夫人看見。」雲秋塵低聲吩咐，隨時疲倦地輕合上眼眸。
只是，少爺自從那天得了風寒之後，就一直沒好好養病，再加上這一路的餐風宿露，似乎讓這病又重了幾分。
蘇雨蓉走在這座小鎮唯一的街道上，四處張望著，尋找著琴玉所居住的「玄墨閣」。據說玄墨閣也是一間賣畫坊。
「本官獲得消息密報，賊人日前已抵達蘇州。這幅畫可是價值連城，想必那賊人定會想辦法脫手。而民間販賣名畫的畫坊，可謂最好的銷贓渠道。」
年輕男子挑了挑一雙劍眉，回答得毫無歉意，「是啊。」
「相公，你——」
「完璧歸趙。」
「放心吧！」雲秋塵一挑劍眉，「點上的時候，只是讓他小痛一下，等過幾天，他就會渾身奇癢難當，癢那麼十天八天的，也就沒事了。這還只是小懲，竟敢對容江和我家娘子動手！」
「相公？」蘇雨蓉心底一涼。
蘇雨蓉猶豫了一下，只能點頭。
那句「豬頭」讓陸遠原本鐵青的臉色再度青了三分。
剎時間，四周那戒備而冷漠的眼神解除了，大家都各自忙起了各自的事，就好像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陸遠得意地瞅了眼被臉色微顯蒼白的蘇雨蓉，一雙賊眼還在她身上不住打量著，「雲少夫人，現在雲家主事的人是你，對吧？」
「少爺，少夫人已經走了。」
「琴玉姑娘——」蘇雨蓉微笑，「我是徐大哥的——」她話音未落，琴玉眼神忽然間冷了下來。
他手指所到之處，看似沒用力，卻讓陸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痛得冷汗直冒。
「慢著！」蘇雨蓉站起了身，「陸大人，你們並沒有確實證據，又有何權力查搜雲府？」微微握緊了手心，蘇雨蓉手心已滿是冷汗。
「是。」
胖男人終於知道這年輕男子是存心來找碴的，怒極，握起雙拳就朝年輕男子揍過去。誰知，那年輕男子只是微一閃身，胖男人便從他身側直跌了過去，狠狠地跌了個狗吃屎。
幾年前徐子皓離開蘇州時，曾跟她說過萬一她有事找他，可以去雲鎮找一個叫琴玉的女子，琴玉會告訴她，自己的去向或是行蹤，也可以想辦法聯絡。
容江看了蘇雨蓉一眼，「當然是在想少爺你啦！」
「嗯。」雲秋塵沒有睜眼，眉宇間的倦意又深了一分，「容江，我休息一下就跟上。」
年輕男子卻是答非所問，淡淡地問了一句。「容江，你說少夫人在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
蘇雨蓉微一沉吟，「他曾經教過我與他聯絡的方法。」
那是一名長相清秀的年輕男子。
「多謝林叔。」蘇雨蓉接過銀子，雙手遞到陸遠面前，「陸大人，這些銀子就當我家相公和侍童的冒犯賠禮。大人一向海量汪涵，全蘇州城的百姓也都看在眼裡。改日，雲家再備禮登門道歉。」
「誰砸我？」https://ｗwｗ.hｅｔｕbｏok.ｃom.ｃom胖男人捂著腦袋往後瞧。
拿著手中的畫卷，一直走到了街道的盡頭，當蘇雨蓉轉過左角時，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充滿了雅緻韻味的小閣樓。
「嗯。我會見機行事的。」蘇雨蓉看了眼雲秋塵依舊蒼白的臉頰，「你先在家好好養病，我一找到徐大哥，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我就回來。我剛才說的萬不得已，只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胖男人頓時打了個寒顫，這才醒悟似得往蘇雨蓉所站的方向看了眼。
「你們幹什麼？我只是在跟我家娘子說話——」
又是燙得駭人啊！
「住手！」蘇雨蓉心急如焚，正欲阻攔，卻被陸遠一雙肥手攔住，「雲少夫人，你竟公然指使你家僕人辱罵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而雲秋塵似乎對陸遠的慘叫聲恍若未聞，而是疑惑地伸出手，不住地在陸遠身上，左捏捏，右敲敲。
「今日你因為我和容江，已經得罪了太府卿，雖然暫時用銀子封住了他的嘴，但難保他日後不會翻舊賬，這些貪官，不會這麼容易善罷干休。」
雲秋塵聞言臉卻是一垮，滿臉不高興，「娘子，你怎麼可以說我是瘋子？這樣我會傷心的，難道你是嫌我眼睛看不見了么？」
琴玉上下打量著蘇雨蓉，冰冷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了一絲淡淡的落寞，「原來，徐大哥喜歡的是你這樣的么？我就猜不透，你這樣手無搏雞之力的弱女子，有哪一點好？」
琴玉眼神閃爍了一下，別過臉，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陸遠得意地輕摸了摸唇角的兩撇小鬍子，然後瞪了眼還呆在一旁的官兵。
「不要。」蘇雨蓉搖頭，「相公，我不能因此而牽連你。」
雲秋塵緊抿著雙唇沒有作聲。
雲秋塵微垂下眼帘，掩唇輕咳了咳，「我陪你去。」
……
容江心疼地看著雲秋塵蒼白的臉色，然後伸手輕探了探他的額頭。
容江耐著性子躲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探出了頭，發現蘇雨蓉早已離去。
「咦，娘子，你怎麼胖了這麼多啊？我們雲家的伙食有這麼好么？」
雲秋塵輕閉上雙眼，「好。我等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利刀在凌遲著，痛入骨髓……
雲秋塵拍了拍她的肩，「放心，五牛圖我藏好了。」言罷，身子一躍，伸手在裝裱間房門上的牌匾處輕輕一托，一卷畫軸掉了出來，他眼明手快地伸手接住，然後一個漂亮的翻身，落在了蘇雨蓉的面前。
「聽說還是個太府卿呢。」
老者哈哈大笑：「姑娘，我看你一副文弱模樣，好心告誡你一句。若是拿了古畫找琴玉，你可要小心了，琴玉愛畫如命，如果你的畫被她看中了，她可是會拼了命地纏著你。哈哈哈——」
那眼神堅定而平靜。
兩個人頓時跌成了一團，雲秋塵整個人壓在了陸遠身上。也不知是不是那股衝力太猛，只聽「喀嚓——喀嚓——」兩聲，陸遠一雙手臂竟這樣硬生生給撞折了。
「來、來人哪，快把這個瘋子給我拉下去！」陸遠雙手已折，無法掙扎，只能喊人救命，但周圍一干官兵似被眼前的情景嚇到，一時之間竟也忘記了行動。
蘇雨蓉輕嘆了口氣，「相公，千萬不要惹出人命——」
「你這個混小子，敢拿著假畫來誆我么？你以為我眼睛瞎了么？真假《五牛圖》都分不出來？」裡頭傳來了一道怒罵聲，聲音輕脆悅耳，顯然是名女子。
站在中間的那名胖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朝那二人使了個眼色。
「請問這位老人家，玄墨閣在哪裡？」
蘇雨蓉一怔。
看著胖男人連滾帶爬地帶著兩名手下逃命，年輕男子慢慢收回了目光，看向遠處還在屋檐下發獃的蘇雨蓉。
「少爺，我哪敢小瞧你啊？」容江強扯出笑容跟雲秋塵開玩笑，「我可不想讓你惱起來，跟對付狗官和那些無賴那樣對我！」
這幾天雨總是下個不停，天氣也沉悶異常，雨天路滑，也多少阻礙了自己的行程。
蘇雨蓉微扶了扶身，不卑不亢，「大人，民婦是雲家少夫人蘇雨蓉。」
雲秋塵掙扎，也不知怎麼掙的，一下子就脫離了兩名人高馬大的官兵的鉗制。
「琴玉，你等著。我就不信，我找不到那幅該死的《五牛圖》。」那年輕男子滿臉不甘心地轉身離去。
「嗯。」蘇雨蓉點頭，抱著畫卷，跟隨徐子皓走了進去。
年輕男子一聲驚嘆，「我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找死？」
一旁的容江再也忍不住憤然低啐了一口：「這群強盜畜生！」
「徐子皓，希望你能好好保護她。」掩唇壓抑地輕咳了兩聲，他身子輕輕一躍，悄然消失在街道拐角處。
「扶他下去休息吧！」雲秋塵囑咐家丁扶了容江下去。
「她——她是你娘子？」
陸遠賊目一亮，「當然當然，做的好！所有可疑的物品都不能放過，馬上帶走！」
蘇雨蓉握緊了手中的畫卷，神色平靜地走到一名老者面前。
「少爺，你等等我啊！」
蘇雨蓉全身已是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