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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情

作者:月影蘭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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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抉擇

第五章 抉擇

蘇雨蓉一怔。
「我知道了。」徐子皓頓時明了,微笑著道:「我這就去拿。」
「娘子——」雲秋塵微笑,「我休息一下就行了,你不要操勞了。怎麼說,我都是練武之人啊!」
「雨蓉,你知道么?其實這五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時間倒轉,我是不是會不顧一切,把你帶在身邊——」
徐子皓抬頭,「雨蓉,如果我為了這個東西犧牲雲鎮那百來條人命,犧牲雲家,還有——犧牲你,你會怪我么?」
「相公?」
那一下非常用力,力道之大她幾乎以為自己的手骨會被捏碎。
踏入廳內,她放下了手中的葯碗,彎腰撿起了那幅古畫。
徐子皓深吸了一口氣,閉目調息了一會兒,直到體內翻湧疼痛平息,他才再次睜開了眼。
好半晌,雲秋塵終於勉力止住了咳嗽。
「娘子,在發什麼呆?」
「雨蓉,我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必須要跟你交待清楚,不過——」徐子皓苦笑,「你現在能不能先幫我熬點葯?」

蘇雨蓉連忙扶住他的手臂,「徐大哥,別這麼激動,你傷得很重——」
「徐大哥——」蘇雨蓉微側了側身,躲過了徐子皓的手掌,澀聲道:「徐大哥,你還沒告訴我,兀真他們究竟要找什麼?」
「快去吧!」
「我不會離開你。」蘇雨蓉打斷了雲秋塵的話。
「琴玉他們呢——還有兀真——」
「相公,你這是做什麼?」蘇雨蓉也不解地看著他。
「不能拿出來。」徐子皓手心緊緊握起,「就算是犧牲了整個雲鎮,我也不能將東西交出來。」
他的手怎會如此之冷?
僅是表示一下關心,他就這樣開心么?
徐子皓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蘇雨蓉沒有再追問什麼,眼底卻是閃過一絲複雜。剛扶著他的那一刻,她才發現,他是真的消瘦了好多。
這血……是徐大哥的吧?
今天之後,他要面臨的,恐怕是要失去她吧?
蘇雨蓉吃了一驚,回過神時,便發現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蘇雨蓉轉過頭。
「好。我這就去。」蘇雨蓉拿著藥方轉身走出了房間。
「雨蓉,對不起,原諒我最後一次騙你。」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會離開他么?」
若是琴玉回來看見玄墨閣這幅模樣,一定很心痛吧?
「相公,你去哪裡了?」
忽有山風吹拂而過,雲秋塵那一身藍色的長袍那風中翻飛著,那背影,竟跟走在前面不遠處的徐子皓有些相似。
「嗯?」蘇雨蓉回過頭,「徐大哥,還有什麼事么?」
「衣衫?」
蘇雨蓉只好輕點了點頭。
「我沒事。」蘇雨蓉輕聲安慰。
「好,謝謝你了。」
「徐大哥,葯我已經煎好了,你趁熱喝。不然就失了藥效了。」
「他們——」徐子皓急了,體內忽然湧上一陣噬心般的痛楚,臉色頓時慘白,一時之間竟無法再開口說話。
「相公。」
「那就好。」見雲秋塵氣色漸漸好轉,蘇雨蓉心中所壓的大石終於放下。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雲秋塵、蘇雨蓉和徐子皓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對不起,徐大哥——」蘇雨蓉微微垂首,「都怪我一時大意,竟將陸遠他們引來了雲鎮——」
與兀真那一掌已讓他受了不輕的內傷,再加上剛才他還強行為徐子皓療傷,讓內傷又重了幾分。
「娘子,你是在找我么?」
雲秋塵神色再度慘白了幾分,冷笑:「你倒是說得毫不猶豫。她——」話到嘴邊,他復又強咽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么?沒想到陸遠身為太府卿竟與金人勾結,謀我大宋藏寶。」蘇雨蓉總算是明白了來龍去脈,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
「雨蓉——」徐子皓忽出聲喚住了她。
驀地,雲秋塵驚坐了起來,手上的力道也隨之放鬆了些,但眼神卻沒有焦距,迷茫而無措。
當時事態緊急,他也是逼不得已。
轉頭看著雲秋塵那蒼白的側臉,蘇雨蓉暗暗握起了手心。
「相公,你怎麼了?」
「相公,你——」
「是么?」雲秋塵唇角極輕極輕地一揚,「我也好希望沒有這個如果——」
徐子皓側過身,深深凝視著雲秋塵,「我並沒有打算把你們牽扯進來,但我沒想到那幅《五牛圖》竟會成為禍根。」
「雨蓉?」徐子皓走了進來,「怎麼了?」
徐子皓站起身,走到雲秋塵面前,「秋塵,這件事事關重大。我本意並不想把你和雨蓉牽扯進來,但事情走到這一步,我也無從選擇。所以,我希望你我能聯手,摒棄一切成見。現在,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如果……如果除了雲鎮的人,還要用雨蓉的命換呢?」
「娘子,做噩夢是很正常的,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雲秋塵淡淡地微笑,「再說啊,無論我為你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蘇雨蓉心口不由自主地一窒,「相公——」

徐子皓看著蘇雨蓉,眼中露出了既欣慰又複雜的神色,「你快給他送葯去吧,他不僅受了風寒,而且我看他內傷不輕。」
在那怪石林立的山道間,隱隱有人影閃過……
三天。
這時前面傳來了徐子皓的聲音,「再拐過前面一條山道就到了。」
「明天就是期限了,徐大哥,接下來你準備怎樣辦?」
「是啊,我剛才已經調息過了,你看,我不是連燒都退了么?」雲秋塵微笑地伸出手,撫上了蘇雨蓉擰起的眉心,「娘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可不喜歡看到你皺眉的模樣。」
「可是——」雲秋塵眼中流露出了擔心。
「娘子,你忘記了么?我的師父可是江湖中的神話,做為他的徒弟,沒學到十成,也學了七八成了,當然不可能被一點小小的內傷困住。」
「什麼?」他那一句話說得太輕,蘇雨蓉沒聽清。
「相公,你醒醒,醒醒啊——」強忍著手上的疼痛,蘇雨蓉沒有掙脫,只是不斷地呼喚著雲秋塵。
「相公,你怎麼了?我在這。」
身後忽響起了徐子皓的聲音,蘇雨蓉這才想起,剛才是去幫徐子皓煎藥的,連忙回過頭,朝徐子皓淡淡一笑。
微蹙眉峰,她輕輕伸手一探。
「那時,我只有一個心思。想著既然有生之年,我無法給你幸福,那麼,至少要實現你一個願望吧!」徐子皓苦笑,「也不知是不是心魔作祟?當時,我完全沒有考慮後果,只是一味想著你看到這幅畫時,一定會露出昔日燦爛的笑顏,便將《五牛圖》送上了雲府。我沒有失望,在你看到那幅畫的一刻,我看到你的真心笑容。但我沒料到,這一份私心竟給你帶來了這樣大的災禍。」
蘇雨蓉話音未落,就被擁入了冰冷的懷抱里。
「當今皇帝昏庸無道,國家內憂外患,他不好好治理,卻是一心想著如何收藏搜刮奇珍古畫。多少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我們只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蘇雨蓉下意識地看向雲秋塵,卻見他微微別開了眼,避過了她的詢問。
雲秋塵一怔,隨即輕笑:「我只是說如果啊!」
他絕不能在這三天倒下去!
蘇雨蓉連忙退離了雲秋塵的懷抱。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嗯?夢么?我忘記了。」雲秋塵回答得心不焉,一門心思似乎全在蘇雨蓉受傷的右手上,「娘子,真對不起,是不是很痛?」
那一瞬間,蘇雨蓉只覺心口一揪,不由反手緊握住了他冰冷而汗濕的手。
「我們?」蘇雨蓉微微遲疑了一下,「是指整個雲鎮么?」
徐子皓告訴他們,東西就藏在斷嶼山,於是他們連夜出發,趕了一晚上的夜路。而且這一路上,徐子皓專挑隱蔽的小道,顯然為了避開金人的追蹤。
徐子皓終於調息完畢,出來通知蘇雨蓉出發。然而,當蘇雨蓉打開了雲秋塵的房門時,卻意外地發現,雲秋塵竟不在房裡。
不知不覺,已是日落西山。
其實琴玉真是一個性情女子,愛一個人可以愛到如斯地步,而自己呢?也許連一半都及不上。
「沒有這個如果。」蘇雨蓉說得堅決而斬釘截鐵。
於是這一天下來,她只好一個人坐在玄墨閣的大廳里等候。
輕輕地推開房門,蘇雨蓉端著湯藥走到床前。
「相公?相公,你怎麼了?」蘇雨蓉吃了一驚,抓住了雲秋塵冰冷的手,試圖搖醒他,誰知卻被雲秋塵反手緊緊扣住,面露痛苦之色。
正在準備盛葯空碗的蘇雨蓉,動作微微僵滯了一下。
徐子皓端起葯,一口飲盡,目光卻是落在案桌上那幅《五牛圖》上。
「我知道你不會這麼想。」徐子皓忽然伸出手,輕撫上了蘇雨蓉的長發,如同五年前,他們初遇那般,眼中寫滿了柔情與寵溺。
蘇雨蓉回過頭,看著雲秋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掏出了手巾正想為他輕拭著冷汗,忽然,雲秋塵眉峰復又擰了起來,似乎是陷入了某個噩夢之中,就連呼吸也急促起來,一隻手無意識地緊緊揪住了心口。
「秋塵,我知道你醒著。」
蘇雨蓉渾身僵直地站在那裡,心亂如麻。
「所有藥材都在玄墨閣左廂的藥房里,每種藥材都標上標籤,你很容易找到。記住,葯必須要用慢火熬兩個時辰。」
蘇雨蓉沉默。
「哦,沒什麼,我是說,我很開心聽到你這樣說。」
蘇雨蓉抵著不斷湧上來的暈眩感,強打著精神。
「但你的傷——」
「好了?」蘇雨蓉蹙起的眉峰又深了幾分。
如果他們可以平安渡過這一關,那麼,她就安安心心守在他的身邊吧,不離不棄。她能做的,也許就只有這一點了。
「熬藥?」蘇雨蓉微感詫異。
「我沒什麼事的,只是剛走了這麼多路,有點累了。」蘇雨蓉微笑。
徐大哥堅持不交出那件東西,一定有他的理由。但云家和雲鎮那些人又該怎麼辦?
雲秋塵淡淡一笑,走到蘇雨蓉面前,「我只是去外面走走,透透氣。」

雲秋塵搖頭,抬眸的那一刻,唇角也揚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我沒事啦,你不用擔心。」
凄惻一笑,他握緊了手心。
心底也不知湧上了什麼復染的滋味,她重新端起了案桌上的湯藥,走了出去。剛走近徐子皓的卧房,正欲敲門,卻聽見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徐大哥,你這裡有沒有男子所穿的衣衫?」
她只有三天的時間了啊!
徐子皓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布包上,「東西不能交回去。」
睜開雙眼,他翻身下床,悄悄地打開了房門,閃身而出……
看來師父教他的這個方法真的很不錯啊!
蘇雨蓉轉過頭,就迎上了雲秋塵那雙如同星子般的黑眸。那雙眼眸里此刻正透露著濃濃的擔憂。
下意識地,她以為是徐子皓傷勢惡化,也顧不上敲門,「嘭」的一聲,推開了房門,然而,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卻發現咳嗽不止的人竟是雲秋塵。
當蘇雨蓉煎好了葯和圖書,路過大廳時,看見了地上躺著那張《五牛圖》。她不自覺得停下了腳步。
額間的溫度燙得嚇人。
蘇雨蓉曾數次去找過徐子皓,但每次都看見他盤坐在床上閉目調息,念及他可能傷得太重,需要更多的時間休息,便悄然退了出來。而這一天,雲秋塵房間的門也都緊緊關著,他似乎也睡得很沉,她就也沒去打擾他。
「但生病了就應該喝葯。」蘇雨蓉微微掙開了雲秋塵的手,「你先在這裏休息,我給你煎藥去。」
直至聽到離去的腳步聲和關掩房門的聲音,雲秋塵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浮現出一絲複雜莫明的神色。
「兀真已要走了,但琴玉他們——」蘇雨蓉欲言又止。
除了這種解釋,似乎也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吧?
聽到雲秋塵疑惑的詢問,蘇雨蓉抬頭淡淡一笑,「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她很清楚,向來身子硬朗的他不可能會莫名地發燒。這幾日,他一定是帶病悄悄跟在自己身後,保護自己吧?
三天,他只剩三天的時間了。
徐子皓緩緩收回了手,然後緊緊地握住。
門外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蘇雨蓉一轉頭,就見徐子皓拿著衣衫一臉含笑地看著他們。
「雨蓉,他沒傷到你吧?」徐子皓急急打量著蘇雨蓉。
「我跟你一起去吧!」徐子皓放下了手中的空碗。
成親這一年來,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孩子氣的、不食人間愁苦的大少爺,但這幾天所經歷的事,卻讓她漸漸了解到了他的另一面。
「嗯。」徐子皓點頭,深深看了眼面色疲累的蘇雨蓉,「雨蓉,你臉色不太好,要休息一下么?」
「那好吧!」回過頭,她又對雲秋塵交待,「相公,你先好好休息。」
「已經好了。」
現在的她,是雲秋塵的妻子。
雲秋塵似乎睡著了,緊閉著雙目,靜靜地躺著,但眉峰峰蹙,額際上也布滿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他竟連獲得一個請求的機會都沒有了啊!但這樣也好,不給自己任何希望,也不要給她留下任何一絲痛苦。
「我知道你找這幅畫很久了,再加上當時已臨近你的生辰。於是,當我在貢車裡發現《五牛圖》時,便順手拿了出來,想著作為你的生辰之禮。」
回想起當年剛嫁給雲秋塵時,她曾被雲秋塵無意中顯露的輕功嚇到。原本以為他只是一個從小衣食無憂、不知人世愁苦的大少爺,卻沒想到,年紀輕輕的他竟有著一身好武功。那時她才知道,雲秋塵的師父是江湖中神話般的存在。因一次機緣巧合,教了雲秋塵三年武功,隨後離去,不知所蹤。
「好。」雲秋塵微笑著接過湯藥,目光卻落在了蘇雨蓉紅腫的右手上。
低咳了兩聲,他輕閉了閉雙目,掩去了眼底那翻湧的情緒,然後睜開。「當時我們所劫下的那輛貢車裡,有一幅藏寶圖。」
很自然地伸手探上他的額際,掌心觸及到那驚人的溫度后,蘇雨蓉蹙了下眉峰,然後扶著他在床上躺了下來,靠著床頭,然後為他蓋上了錦被。
他竟已知道了么?
犧牲整個雲鎮?!
到達山頂的時候,蘇雨蓉已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雲秋塵一直默默地摻扶著她,緊抿著雙唇,什麼話也沒說。
蘇雨蓉聞言卻是蹙眉,「徐大哥說你受了內傷——」
「嗯。」徐子皓點頭承認。
「沒事的。」蘇雨蓉淡淡一笑,轉頭朝徐子皓看去,「徐大哥,你和相公就在這裏休息吧!」
原本靠在床上緩緩睜開了眼,唇角輕牽,「我也知道,你是故意支走娘子。」
「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雲秋塵站起了身,掩唇輕咳了兩聲,「我不想再費勁去猜了,我也沒什麼精力猜來猜去了!」
「怎麼了?」雲秋塵也跟著停下。
雲秋塵渾身一震,臉色煞白。
他的身子滾燙得驚人,而且在微微顫抖。
「沒想到離蘇州城三十裡外的地方,竟有這樣一個地方。」蘇雨蓉抬頭看了眼峰巒疊起的斷嶼山,伸手拭去了額際的細汗。也許是因為體內劇毒在作祟,她已有些體力不支了。但為了不讓徐子皓看出異樣,她一直在強撐著。

這裏的每一幅畫都是經過精心裝裱的,看得出琴玉很用心。
「為什麼要劫貢車?」蘇雨蓉淡淡地問。
就像剛才自己所做的噩夢一樣,到最終,所有的人,包括她都會……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他撐坐了起來,微微合目調了下氣息,除了心口依舊隱隱作痛之外,真氣已順暢了許多。
喉間已湧上了淡淡的腥甜,他卻強行咽了下去。
「真的只要通過調息就行了么?」對於武學,蘇雨蓉根本就不懂,只是隱約記得,以前徐子皓曾告訴過他,練武之人若是受了內傷,可以通過自身的修為和真力來調養,但……不可能這麼快就可以痊癒吧?
他是一個可以讓雨蓉依靠的男人,當他們平安渡過了這一個劫難,一定會幸福的吧?
蘇雨蓉疑惑不已,卻沒再開口追問,只是任由他抱著。
「徐大哥,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交出這份藏寶圖么?」畢竟雲鎮那麼多人都被扣為了人質,總不能為了藏住那幅藏寶圖,而犧牲那麼多人命?
「徐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雨蓉!」
「琴玉已經成功逃走了,但其他鎮民都被兀真帶走了,他要我們三天之內交出那個『東西』。」
「你生病、受傷,我竟都沒有察覺。」蘇雨蓉抬頭深深看進雲秋塵的眼睛里,「我和*圖*書們成親一年了,你從來不會這樣發噩夢,一定是最近太勞累了,所以才——」話音未落,雙唇已被雲秋塵一指點住。
「徐大哥,你怎麼了?」蘇雨蓉瞧出了徐子皓的不對勁。
他什麼時候受了內傷?
他背靠著牆,微彎著腰,一手緊揪著心口,一手掩著唇,耳邊的長發散落而下,覆住蒼白的臉頰,也掩住了他臉上真正的神色。
她無法愛一個人,愛到不顧一切。而這也註定了她要虧欠雲秋塵。
火爐上,輕煙裊裊。
「我真的沒事。」蘇雨蓉喝了一口水,將水壺遞還給雲秋塵。
他等了一年,終於讓他等到這句話,終於讓她對他嘗試著敞開心扉了,但一切……已經來得及,不是么?
「徐大哥——」只能暫時放下雲秋塵,蘇雨蓉走到床頭,擔憂地看著徐子皓,「徐大哥,你醒了么?」
徐子皓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拐過走道,突然彎腰「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徐子皓伸手輕扣上蘇雨蓉的雙肩,「雨蓉,你不要怪秋塵,他也是因為擔心你。我知道,若我不交出這個東西,你明天就拿不到解藥。」
徐子皓往屋內探了眼,微笑,「你別擔心,我看他可能只是關在屋裡關得悶了,到哪裡走走去了吧?」
「雨蓉,這件事根本與你沒關係,你又何需自責?現在發展到如斯境地,都是我的錯。」徐子皓眉宇間掠過了一絲愧疚。
他究竟是被噩夢困住了,還是在忍耐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
「那好好休息一下,我們一會兒要出發了,你和徐大哥都要保存體力。」蘇雨蓉扶著雲秋塵重新躺回床上,「雖然你的內傷痊癒了,燒也退了,但也不要逞強。」
「娘子,你這樣關心我,我很開心啊!」他輕抵著她的額,輕輕地道,語氣溫柔,「你這樣對我,已是夠了。」
徐子皓臉色一變,「秋塵?」
突然間,心頭劃過了一絲淡淡的疼痛。
回想起昨夜那一場大戰,蘇雨蓉輕嘆了口氣,將畫小心翼翼地卷了起來。
「嗯,是啊,他是對我很好。」蘇雨蓉微顯失神地看著手裡端著的葯,「除了一生守在他的身邊,我無以為報。」
「徐大哥——」
她又能給他什麼?
輕嘆了口氣,她轉過身,看見雲秋塵就斜靠在床尾,雙目微合著,似已睡著。他為了救徐大哥也折騰了一夜,此刻想必是累極了吧?
「我剛才跟秋塵商量過了。等他體力恢復些,我們就出發,先找出那份藏寶圖再說。」
一股暖意與感動瞬間填滿了心頭,蘇雨蓉輕掩下了眼帘。
「找到了。」終於,徐子皓在一個怪石密布的懸崖邊沿,找到了一個布包,然後轉過身。

「好。」
「相公?」蘇雨蓉不由一聲低呼。
「娘子?」雲秋塵終於回過了神,當他的目光落到蘇雨蓉身上時,眼中卻掠過了一絲令人看不清的極痛之色。
徐子皓微垂下眼帘,「也不能換。」
輕嘆了口氣,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這些古畫被毀壞成這樣,於是拿起了裱畫的工具,一幅幅地進行修補。
「相公他出了一身汗,而風寒又還未完全好,我想——」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聽到聲音的那一刻,蘇雨蓉眼中閃過驚喜,回過了頭,見到他平安,心底也微鬆了口氣。
「沒有啊,早就好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又發燒了?」雲秋塵微偏過頭,也不敢直視蘇雨蓉的眼睛,乖乖地任由她擺布。
「我沒事。只是、只是一時氣悶。」抬起頭的時候,他朝她一笑。那笑容跟平時一樣,誠摯而燦爛,但不知道為什麼,蘇雨蓉竟從那抹笑容里看出了一絲隱藏的痛苦。
突然,雲秋塵出奇不意地出手,一把奪走了徐子皓手中的布包。
「嗯。」徐子皓點頭,「我現在開張方子給你,我必須儘快恢復體力。」
蘇雨蓉輕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又讓他擔心了。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她實在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行程。畢竟雲鎮那百多條人命在等著營救。
徐子皓緩緩睜開了眼,似想了什麼,猛地坐起,胸口卻是一陣劇痛,不由揪住胸膛,悶哼了一聲,滿頭冷汗。
心頭也不知湧上了什麼滋味,蘇雨蓉輕咬著唇,沒有作聲,但臉色卻已微紅。
見徐子皓離開,雲秋塵竟是出其不意地一把攬住了蘇雨蓉的腰。
畫上的手卷已脫落了一邊,畫面上甚至沾染上了一些觸目的血跡。
「這個時候,他會去哪?」看著冰冷的床鋪,蘇雨蓉疑惑不已。
「哦。」雲秋塵乖乖地躺下,乖乖地閉了眼睛。
如果不是她,雲家也不會牽扯進來……
而且……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嗯。」蘇雨蓉點頭,低頭看了眼煎得差不多的湯藥,「徐大哥,我先把葯端給相公,你也身上也有傷,也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再出發。」
「徐大哥,我知道你這麼做一定有理由。你不用顧及我,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只是——」雲家怎麼辦?雲鎮那百來條人命又該怎麼辦?
也不知過了多久,雲秋塵才鬆開了懷抱,蘇雨蓉抬頭看著雲秋塵。「相公,你是做噩夢了么?」
輕嘆了口氣,蘇雨蓉將湯藥擱置在案桌上,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他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嗯。」徐子皓點頭,目光卻是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陸遠和兀真當然想得到這一份龐大的寶藏。而且,現在金人對我們大宋虎視眈眈,早就有了攻宋之心,這和-圖-書份藏寶圖如果被他們奪得,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所以,我們絕不能交出來。」
天漸漸亮了,清晨的天光碟機走了冰冷的黑暗。微寒的晨風中卻傳來了陣陣淡淡的血腥味。蘇雨蓉站在窗外,凝望著一片寂靜的雲鎮。
她愧為他的妻子,連他受了傷,都沒有察覺到么?
「不要說話。」雲秋塵的聲音有些沙啞,「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一會兒,好么?」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剛才那句話,他是出自真心的。
那句話說得很輕很輕,輕得幾乎像是徐子皓自己說給自己聽的。
「也許是吧!」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那幅《五牛圖》確實是我劫了皇家運送貢品的貢車得來的。」
正想開口喚他起來,耳邊響起了一道低低的呻|吟聲。
「嗯。」蘇雨蓉點頭。
那麼,一切就到此結束吧!
「那就好。」徐子皓神色似是鬆了一口氣,手中卻微微握緊了那個布包。
雖然他總是微笑地對自己說,他的傷已經痊癒,病也已經好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總有一股淡淡的不安盤踞著,無論如何也揮不去。
「這就是那份藏寶圖么?」
不經意間,腦海里掠過了雲秋塵帶笑的臉龐。
握住了手中的畫卷,她輕輕苦笑。
這還是蘇雨蓉第一次看見雲秋塵穿藍色的長衫,以往他所穿的衣物,都是偏清雅的顏色,或是白色的長衫。
走到衣架前,取了一件外袍,給他輕輕覆上,低下頭才發現他蒼白的臉頰上泛著一抹異樣的暈紅。
唇角牽起一抹苦笑,雲秋塵微側過頭,往山腰處看了眼。
而藍色長衫一向是徐大哥的至愛。若不是這次向徐大哥借來衣物,她可能永遠也沒機會看到他穿藍色長衫的樣子吧?隱約記得他曾說過,他不喜這種暗色的藍,他比較喜歡溫暖明亮一些的顏色。也許是跟他的個性有關。
若有得選擇,他絕不會讓蘇雨蓉牽扯進這件事里來。
在她關上房門的那一刻,雲秋塵緩緩睜開了眼睛。
也許,真正孩子氣的人,是自己吧?
「我好多了。而且我也有些事想跟你談一談。剛才我也跟秋塵交待了一些事了,現在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娘子,你的手怎麼了?」猛然想起,剛才迷糊中,好像抓住了什麼的人,雲秋塵臉色微顯蒼白,「是我弄傷的?」
深吸了一口氣,他抬眸迎視著徐子皓。
他真的希望他們可以幸福!
「哦。」雲秋塵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我們走吧!」蘇雨蓉邁開了步伐,正要跟上徐子皓,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如果累了,不要瞞著我,我們可以休息一下。」雲秋塵擔心地看著蘇雨蓉蒼白疲累的臉龐。
徐大哥深受重傷、雲鎮的人被金人抓了、而自己也中了不知名的巨毒,只剩下三天的命了……這一夜,真的發生了很多事。
蘇雨蓉背對著雲秋塵,並沒有轉身,只是伸手無意識地絞著微提的長裙,「昨夜我所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如果我們可以渡過這個難關,回家之後,我會盡職做一個好妻子。」頓了頓,她又輕輕補了一句,「一個好好了解你的妻子。」匆匆丟下話,蘇雨蓉加快了步伐跟上前面的徐子皓。
而徐子皓就站在旁邊,一臉的焦急和擔心。伸出的手在半空停滯了片刻,似想為雲秋塵順氣,但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雲秋塵心中混亂不已,從陸遠搜查雲府,到出現金人將軍兀真,他就隱隱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快把衣衫換上吧!」徐子皓走進房間,將衣物遞給雲秋塵時,兩個人不著痕迹地做了一個眼神交換。

「藏寶圖?」蘇雨蓉略顯吃驚,竟只是……因為一幅藏寶圖么?
徐子皓深深看了蘇雨蓉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點了點頭。
「那日我將畫送給你之後,還是被陸遠他們查到了行蹤,於是便提前離開了蘇州,原本就是不想給你帶來麻煩,但沒想到,陸遠和兀真眼線密布,竟查到了雲府。我原本想找機會殺了陸遠,以免給你們帶來後患,卻沒想到碰到了兀真,被他所傷,只好負傷先離開蘇州,躲在雲鎮再盤算,誰曾料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沒事。你快點把葯喝了。」蘇雨蓉淡笑著搖頭,「我一會兒敷點葯就行了。」
這裡是斷嶼山。怪石林立,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山間竟看到不到任何綠色的植物,一片荒蕪,再加上天際那片濃重不散的烏雲,隱隱給人一種窒息的感覺。
「雨蓉——」
蘇雨蓉並不知道,拿到東西后,接下來徐子皓準備要怎麼做?這一份巨大的寶藏雖然關係重大,但畢竟牽扯著百來條人命。
「叩叩叩——」
徐子皓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尋找那份「藏寶圖」上,並沒有注意到身後蘇雨蓉的異樣。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了?
「內傷?」蘇雨蓉心頭一跳。
徐大哥又會做怎樣的選擇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天竟就要這樣過去了。
蘇雨蓉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開口:「相公,我不是個稱職的妻子吧?」
蘇雨蓉為他蓋好錦被,這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走出房間,併為雲秋塵輕輕關上了房門。
原本那個時候,她並不喜歡雲秋塵會武功。她曾經因為徐子皓而與一些武林中人打過交道,自然很清楚,江湖中有些人是嗜武成狂的,萬一不小心被什麼狂人發現,可能所有的人甚至整個雲府,都不會有什麼安寧日子好過,所以她平時才會千叮萬囑不讓雲秋和圖書塵顯露那一身絕學。但此時此刻,她卻很慶幸雲秋塵會武功,至少,他可以好好地保護他自己。而不像她,總是成為別人的負累。
徐子皓在案桌前坐了下來,伏案疾書,然後將方子遞給了蘇雨蓉。
雲秋塵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為什麼這麼說?」
「剛才你做了什麼噩夢?」蘇雨蓉輕問。
蘇雨蓉疑惑地看著他額際上的細汗,現在已是深秋,這麼冷的天,他竟又是出了一身汗么?
雲秋塵沉默地一口將湯藥飲盡,然後將空碗擱在一旁,抓起蘇雨蓉受傷的手,為她輕輕按揉著。
「謝謝。」她接過水壺,朝雲秋塵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暗示他不要擔心。
「相公不見了。」蘇雨蓉回過頭。
雲秋塵點了點頭,微微垂下了眼帘。
「嗯。」蘇雨蓉端著葯急急離去。
不管以後會付出怎樣的代價,至少現在他有體力做一些該做的事了。
忽然,面前多出了一壺水。
徐子皓輕輕合了合眼眸,復又睜開時,眉宇間的痛楚之色已不復見。他的目光落到了還靠在床尾似乎還在沉睡的雲秋塵身上,然後又重新看向蘇雨蓉。
蘇雨蓉輕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際,見高燒已退去,這才稍安了心。
一切都無法回頭了。
「還有哪裡不舒服么?」蘇雨蓉輕問。
「如果有一天……你決心離開我了……」
單手撐著灶沿,喘息了半晌,他翻開了另一隻手掌,看著掌心那一塊驚目的黑印。
終究還是因為這幅畫,她拖累了雲秋塵,也拖累了雲家……那麼,現在的她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這一切?
她一邊等,一邊隨手收拾著被那些金人弄得亂七八糟的大廳,有很多珍貴的古畫都已毀壞,也有些畫裱脫落得一塌糊塗。
其實對於自己只剩三天的生命,她沒有一絲的擔心,也沒有半點的焦慮。她不知道,是不是就連對自己,她都已冷情如此了?還是……在潛意識裡,她想就這樣私心地了結一切,沒有……任何眷戀?
沒時間再去細思究竟發生了什麼,蘇雨蓉衝到了雲秋塵的面前,將手中的湯藥和古畫放下,然後摻扶住雲秋塵。
雲秋塵凝視著她優雅美麗的側臉,忽然淡淡說了一句:「娘子,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么?」
就在昨夜,這裏還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剛才我在藥房看到一些治愈風寒的藥材,我想應該對你有用,我這就去——」正欲起身,手卻被雲秋塵拉住。
徐子皓沉默地幫著蘇雨蓉看火,直到蘇雨蓉將所有的藥材放入了煎藥的藥罐里,徐子皓才淡淡地開口。
除非,雲秋塵主動讓她離開,或是,她撐不過體內的劇毒,先行離開人世……
「娘子,口渴了吧?先喝點水吧。」
雲秋塵苦笑,「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想辦法在三天之內拿出那件東西好救人。這雲鎮里所有的人可都成了人質了。」而且,還要加上娘子的性命。但這句話,雲秋塵並沒有說出口。剛才娘子沒開口說出來,就說明,她不想讓徐子皓知道,既然她不想,那麼,他就如她所願。
「快趁熱把葯喝了吧!」強壓下心頭的無奈與嘆息,蘇雨蓉將葯端到了雲秋塵的面前,「雖然你的燒退了,但風寒應該還未完全驅除,別讓邪寒入體了。」
徐子皓搖頭,但堅持著沒讓自己昏過去,「琴玉、琴玉他們呢?兀真是不是把他們都——殺了——」
「相公——」
「那你要我做什麼?」
難道他的風寒一直都沒好么?
雲秋塵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微微別開了眼。
為什麼會這樣?
「三天?」徐子皓神色略顯茫然。
「你怎麼燒得這麼厲害,是不是風寒一直沒好?」
「嗯。」蘇雨蓉點頭。
「什麼請求?」
徐子皓淡淡一笑,「沒什麼。我只是想說,秋塵真的對你很好。」
「那你倒要告訴我,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麼?竟能讓你犧牲所有的人。」
可惜,這個世間,時間並不可以倒轉。
這個世間沒有如果,也不可能會時間倒轉。
雖然,她總是在一味地強調著,她是他的妻子,永遠不會離開他,但她卻從來沒有嘗試過了解過他。
雲秋塵沒有說話,徐子皓正欲再度開口詢問,卻突然一把拉過蘇雨蓉,將她護在了身後。
沉默地注視著蘇雨蓉,見她將湯藥倒出盛好,又小心地端起,然後朝門口走去。
「嗯?」
唇角剛剛扯出一抹苦笑,心口便湧上一陣排山倒海般的疼痛,他輕哼了一聲,緊緊揪住了胸口,重新合上雙目,極力地壓抑著翻湧的氣血。
永遠地失去!
「好。」蘇雨蓉扶著徐子皓下床。
還有一個人在等她啊!
雲秋塵獃獃地站在山間,好半晌才消化她所說的話,眼中卻是露出了喜悅與傷痛交織的複雜神色。
「難道……真的只能這樣做么?」
——「娘子,我來接你回家。」
「嗯。」徐子皓點頭,抬頭看了蘇雨蓉一眼,唇角帶著自嘲,「是不是沒想到,你心目中那個身為武林盟主的徐大哥,竟只是一個強盜頭子?」
他待她如此,而她呢?
「徐大哥?」
但此刻,穿上了藍色長衫的雲秋塵,看起來卻比平常少了幾分孩子氣,多了幾分沉穩的氣息,給人一種陌生而嶄新感覺。
雲鎮那數百條人命,他竟說舍就舍?
而如今的雨蓉,身邊已有了一個雲秋塵。
見她臉色雖略顯蒼白,但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礙,徐子皓才稍稍放下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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