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決定
應該放她自由了。
就在工具桌旁的案几上，擺著一份托盤，盤上放著的飯菜依舊分毫未動。
而這麼大的事，竟然也不等老爺回來。
這株梅樹是去年他為她種的，希望她冬天的時候，走出裝裱間，可以第一眼就看到盛開的紅梅。可惜，她還沒等到花開。
而他，可能也等不到了吧？
這半個月來，她一直在漩渦中掙扎著，她曾試圖過解脫出來，但到頭來，只會越陷越深。
都是他的錯，不是么？
而他其實更沒有責怪少爺的資格，現在他能活著，全靠少爺，不是么？他又有什麼權力這樣責問他？
「這是休書。」他的神色很平靜，唇角甚至掛著笑容，「娘子，你以後自由了。」
雲秋塵苦笑。
他沒有後悔過，至少，他為雨蓉解了毒，救回了她的命。
容江拭去了臉上的淚，轉過身時，卻發現雲秋塵不知什麼時候竟站在了身後。
是啊，蘇雨蓉已經死了。
接過了容江手中的水盆，然後端進屋內，慢條斯理地梳洗著。
其實也不能怪他吧？
當蘇雨蓉走出裝裱間時，發現天竟已又亮了。朦朧而淡淡的天光，傾灑著大地，她卻連一絲暖意也感覺不到。
這也是徐子皓的願望。
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他只覺得一陣腥甜湧上喉間，連忙強行咽下。
「這一聲不可饒恕的罪人」讓雲秋塵的身體輕輕一顫，但他依舊緊抿著唇，什麼也沒有說。
可如今，她又要回到一個人的日子了么？
昨夜的她，又是在書房渡過的么？
「這就是你的理由？」蘇雨蓉直視著他。
夠了，不是么？
蘇雨蓉輕嘆了口氣，「容江，我去意已決，你——」她頓了頓，苦笑，「你要好好照顧你家少爺。」
冬天還沒到，這梅花還沒開呢。
「容江，今天不用準備我的午膳了，我可能會遲一些回來。」
雲秋塵低垂著眼，看著盆中的清水。
蘇雨蓉整理好東西，原本就想走，可走到門口時，卻被容江給攔住了。
如果真的可以用他容江的命來抵這一切就好了！
雲秋塵獃獃地站在那裡，怔然看著蘇雨蓉優雅的側臉，直到心口又湧上一陣熟悉的劇痛。他才壓抑地悶哼了一聲，背過身，伸手緊按住了胸膛。
而這一失記，又讓他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娘子，你那幅畫裱好了？」
容江負氣離去。
應該放手了。
他一手扶著架子，一手緊揪著心口，指節已用力到泛白。
「你——」
不用再被他綁住！
家……已不成家了么？
「怎麼了？」
輕閉著雙目，他靜等著這一陣錐心的刺痛過去，不消片刻，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應該再貪心了。
蘇雨蓉下意識地伸出扶住他，略顯驚訝地看著他，「你——」
那一聲輕喚，讓她清醒過來，「還沒有，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她微微別開眼眸，不想再面對那張笑臉，「你怎麼睡在這裏？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
原來……雨蓉比他還要得這些雲府下人的心呢。
看著面前那張似乎一點也沒變的笑臉，蘇雨蓉微微失了神。
他也會陪著她裱畫。
他又何必這樣留戀，從而徒增她的痛苦呢？
「少夫人，您不要走。」容江眼眶微紅，語聲更是哽咽不和*圖*書已，「老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如果回來，是不會讓您走的。」
至少，他要完成與徐子皓的約定。
「教你裱畫？」蘇雨蓉錯愕地看著他。
蘇雨蓉一怔。
早在從斷嶼山回來的那一天，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可偏偏，她失去了記憶。
他可以撐下去的。
但可能連這一天，都是自己奢求了。
雲秋塵做得很認真，每一下都按蘇雨蓉所教的步驟去做。兩個人好像拋開了一切，互有默契地倒水、揉粉、洗粉……
容江忽然覺得心中苦澀無比。
一幅畫的畫心可以通過技術修好，而人的心，怕是無論如何也修復不了吧？
那一日，在斷嶼山崖上，隨著徐子皓一起死去了。
忽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微微吃了一驚。
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她微合起雙目，整理著自己紛亂的思緒。
蘇雨蓉渾身一顫，半晌才淡淡應了一句。「我誰也不恨，只恨我自己。」
為什麼她看著這封休書，她的心會這般疼痛？
即使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像很多夫妻那樣熱烈，但至少，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她的身邊時常有雲秋塵的陪伴，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
就像蘇雨蓉這樣，才一年吧，就被雲家少爺給休了。
強忍住胸膛里翻湧的腥甜，他指間微一凝力，伸指急點住胸前幾處大穴，過了好一陣子，才讓疼痛減緩下來。
容江已朝他走近，卻是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雲秋塵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到裝裱間的窗下。在敞開的窗戶旁，他看見屋裡的蘇雨蓉正半俯著身子很認真地在修復一幅畫心。
是啊，自打斷嶼山回來，雲府，確實是家已不成家了。
不，他做過掙扎！
鮮紅的血染紅了地面上，觸目驚心，他喘息著，緊緊地揪著胸口，強忍著那撕裂般的疼痛，坐在了裝裱間對面的梅花樹下。
這就夠了啊！
「好吧，我剛好沒有漿糊了，你幫我洗粉吧！」
原本她就不愛他，他又何必這樣困住她？
雲秋塵靜默地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容江，你不要再叫我少夫人了，我已經不是你們雲家的少夫人了。」
雲秋塵忽然一把扣住了她執畫筆的手，「娘子，你又何苦折磨你自己？徐子皓的死，與你無關——你若要哭，就放聲地哭，你若要恨，就恨我吧，不要再折磨自己——」看著這樣的她，遠比她恨他，更傷他。
這麼冷的天，他竟睡在露天下么？
「少爺，你、你還是先梳洗一下吧！」輕輕嘆了口氣，容江勉強扯出了笑容，「那你晚上回來吃飯么？」
容江抹了把臉上的淚，「少爺，我們等於是犧牲了別人的性命，來救自己——這樣——這樣——我寧願死的人是我——」
也許是腳步聲驚醒了雲秋塵，他輕蹙了蹙眉峰，緩緩睜開了眼眸，當他看清面前的人影時，竟是淡淡一笑。
昨夜在裝裱間，他驚痛而哀傷的眼神，她又怎會沒看見？只是……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自己？
其實，應該走的人，是他。
他隱約間能聽到經過的下人們，小聲地議論著，那些聲音里甚至hetubook.com.com包括了對他的指責。
尖瘦的下巴，讓整張臉也越發小了些，就連身上那襲原本很合身的長裙都顯得寬大了許多。
他想再多留住她幾日，他想再多看她幾眼，哪怕，只有很短暫的一刻。
容江看了雲秋塵一眼，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轉身的時候，他忽然又停下了腳步。
轉眼間，偌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著。
雲家少爺休了蘇雨蓉的消息，不出一天便傳遍了整個蘇州。
他緊緊地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就好像永遠也不想放開一般。
每次都用封穴的方法壓住疼痛，但隨著這樣做的次數增多，下一次的發作，疼痛就會越重幾分，而且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了。
容江的聲音已然哽咽，「我盡量地往好的地方想，我想少爺也是為了我們，可我——可我那天看到琴玉姑娘的模樣，我突然間又覺得，我們是罪人，不可饒恕的罪人——」
凄惻一笑，他掩住雙唇，壓抑地低咳了幾聲。
可後來，她嫁給了雲秋塵。
她終於自由了！
這個時候，他竟還有心情學裱畫么？
「嗯。」雲秋塵的目光還是盯著那盆清水。
「以後就不是啦！」雲秋塵的聲音很輕，就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一般，「所以，我想再聽最後一次。」
「嗯。」雲秋塵微垂下了眼眸，「我想通了，放了你，就是放了我自己。」
再這樣下去，他只會把她拉進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容江沒想到，少爺竟會休了少夫人。
至少，他留住了最後一份美好的回憶。
見雲秋塵沉默的表情，容江最終還是咽回了後面的話，恨恨地握住了雙拳。
秋天的氣息越發濃重了，迎面而來的蕭瑟秋風，讓她從頭到腳都打了一個寒顫。
「少夫人，少爺一定會知道自己錯了，老爺馬上就回來了，他一定會把你帶回來的。」
現在的雲府，已是家不成家，如果少夫人再走了，這個家也許就真的散了。
雲秋塵放開了懷抱，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
徐子皓是因她而死，而雲秋塵則是因她而背上了永遠也無法解脫的枷鎖。
容江不止一次這樣想過！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時間不能倒轉，而他容江的命又算什麼？能抵上這麼多人么？
雲秋塵還是第一次聽到容江這樣質問的口吻，手中的動作不由一滯，然後又是淡淡一笑，「只是想出去逛逛！」
蘇雨蓉低下頭，看著手上那簡單的行李，澀然一笑。
突然之間，就這樣沉默了，彼此間似乎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畢竟，這一牽扯就是雲家上下幾十口人命，讓少爺完全放下也是不可能的。
蘇雨蓉只是輕怔了一下，並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不用了。」蘇雨蓉終於抬頭，語氣卻很平淡，「我不想吃。」
雲秋塵轉過身，忽然伸手將她擁入了懷裡。
「少爺，你去看看少夫人吧！自恢復記憶的這半個月來，她消瘦了很多，老是把自己關在裝裱間里，幾乎都沒踏出過一步。我怕再這樣下去，她撐不了多久。連我都無法衝破自己的心魔，更何況少夫人呢？我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一定希望，當時死的人是自己吧？」
他就坐在梅和圖書花樹下，微合著雙目，似已沉睡，黯淡的天光，襯著他的臉色蒼白而疲累。
雲秋塵靜默地站在那裡，雙唇緊抿。
可是……雖然心底明白少爺是為了救他們，但這樣平白地犧牲徐子皓，他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應該還有其他辦法，對么？
「我最近比較忙，有很多事——」
「是我害死他的。」蘇雨蓉打斷了他的話，並掙開了他的手，「如果你不是為了替我解毒，你就不會被迫與兀真合作，他就不會死。」
也許是因為她語氣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關心，雲秋塵唇角的笑容又深了幾分。
她真的無法原諒自己。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開始有些習慣了身邊有他的日子。
背後響起了蘇雨蓉疑狐的詢問。
她試著推脫，手腕卻被扣住。
雲秋塵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再這樣下去，你會拖垮你自己。」
一陣秋風吹過，吹得半敞的窗門「吱呀」作響，他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慢慢走出了裝裱間，抬頭看著已經越來越亮的天際。
她原本就不胖的，現在更是憔悴如斯。
雲秋塵無言地看著她。良久良久，才落寞一笑，「娘子，其實你的心底是恨我的，是么？」這一刻，他真的好希望她能永遠地失憶下去，至少，那樣可以讓他安靜地陪伴在她的身邊。
雲秋塵嘴角含笑，一邊跟蘇雨蓉合作，一邊看著兩個人映在牆上的剪影，眼底掠過了一絲似嘆息又似滿足的神色。
扣住她的那隻手，竟比秋風還要冷上三分。
「好。」忽然，她接過了他手中的休書，「我收拾完東西就走。」然後，她轉身離開了裝裱間，頭也不回。
蘇雨蓉只覺心底像被什麼給狠敲了一下。
不管是徐子皓，或是雲秋塵。
雲秋塵微垂眼帘，掩去了眼底的那份落寞，唇角卻依舊掛著笑。
雲秋塵。
容江聽到他的聲音，抬起了頭，眼中卻閃過了極為複雜的神色，「少爺，你醒了？」那語氣不似以往那樣熱絡，甚至顯得有些冷淡。
這件事怪得了少爺么？
不知是因為他那哀求的語氣，還是因為那冰冷的手，蘇雨蓉心軟了。
雖然她跟著他回了家，可是她的心，甚至她的靈魂都已不在了。
自父親過世之後，她就一直一個人獨撐著偌大一個蘇家，那些日子，她總是一個人。
可終究……一切還是要放手的。
一個人吃飯。
無法原諒自己總是成為別人的負累。
他還在猶豫什麼？而且，他也沒有時間可以猶豫了。
「容江，我自己來吧！」
只要她還活著，就足夠了。
他輕輕揚了揚唇，想笑，卻是眉心微蹙，緊緊地扣住了心口。
這痛將會伴自己一生了，直到他死去。
「沒事，只是腳有些麻了。」雲秋塵雲淡風清地一語帶過，目光卻柔和地落在了蘇雨蓉扶著自己的手臂上。
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呢。
沒做過掙扎么？
這一刻，她忽然發現，真正要離開的時候，竟有些不舍。
從琴玉大鬧了雲府之後，一轉眼，已是半月有餘。雖然現在她的人還在自己的身邊，但她的心卻已離得他更遠了，遠到他再也無法觸碰。
他會陪著她忙碌。
只是私心裏，他真的好希望她可以真正愛上他，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娘子，我只www.hetubook.com.com想你再叫我一次相公——」
那幅畫的畫心總算補好了，只要一會兒再好好裝裱一下，應該就可以完成了。
一個人……裱畫。
心口不自覺地一揪，她連忙急步走過去。伸出手，原本想喚醒他，卻又收了回來。
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倒下去的。
「嗯。」雲秋塵點了點頭，「我晚上回來吃。」
這是他們第二次一起合作。
「哦，那好，我會讓人好好準備。那、那我先下去了。」
體內的疼痛讓他的神志有些模糊起來，但他深吸了口氣極力地挺直了身子。
他深吸了口氣，強壓下那排山倒海的疼痛，「娘子，自從斷嶼山回來后，你就再也沒叫我過相公。」
「嗯。當然學會了。」雲秋塵揚唇一笑，「有娘子你這樣手把手教我，怎麼可能學不會呢？」
「好。」雲秋塵黯淡的雙眸終於亮了一分，原本扣著她手腕的手，改為了握。
這是他最後能做的事了。
「少夫人，你到現在還記掛著少爺做什麼？」容江有些惱了，心中不由抱怨起雲秋塵來，「少爺太不懂事了，他先前做了那樣的——那樣的事——現在竟又要休了少夫人你……老爺是不會準的。」
體內一陣冷，一陣熱，絞得他五臟六腑似乎都要移位一般。
輕扯了扯唇角，他翻身下床，打開房門，剛好看見容江端著一盆水朝這裏走來。
容江走了，但他留下的那句話，卻像刀子一般直刺進了雲秋塵的心口。
輕嘆了口氣，他回身走到門前，輕輕地推開了房門，然後對著她微笑。
「你找我什麼事？」蘇雨蓉僵硬地收回了手。
天還沒全亮，裝裱間里的燭火也未熄滅。
他還可以撐下去。
「只教這一次。最後一次，我以後就不纏著你了。」
那一句話雖輕，卻也帶著淡淡的哀求。
蘇雨蓉微微一牽唇角，她推開了容江的手，大步踏出了雲府大門。
還是，是在裝裱間里工作了一夜？
徐子皓的死，成為了他們之間一道永遠無法觸碰的鴻溝。
他還可以熬住這樣的疼痛多久呢？
雲秋塵斂起眉宇間的疲態，淡笑著輕喚了一聲，「容江。」
只有那一小朵花苞孤獨地立於枝頭，顫微微地，好不可憐。
容江一直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沒有任何動作。
她今天又是關了自己一天么？
「你先出去好么？我想儘快把這幅畫心修完。」蘇雨蓉又將注意重新放回了裱畫上。
三更時分的時候，雲秋塵帶著一身疲憊回到雲府。原本還跟容江說要回來吃飯，結果，又被耽擱了。雲秋塵苦笑，輕靠著後院的石牆，閉目稍稍休息了一下，正想回房，卻看見裝裱間那裡還透著燭光。
蘇雨蓉緊緊盯著他手中的休書，眼中神色複雜莫名。
容江是真的不想蘇雨蓉走。
現在的她根本就不想休息。因為只要一閉眼，她就會看見徐子皓，就會想起那日徐子皓被兀真打落懸崖的那一幕。
一個人忙碌。
「娘子。」
心口，忽然排山倒海般地湧上一陣疼痛，他眼前一黑，伸手想扶住什麼，卻碰翻了架子上的水盆，「咣啷」一聲，清水濺了他滿身。
雲秋塵微微合上了眼眸，掩去了眼底那抹傷痛。
「你本來就是我的相公。」蘇雨蓉埋首在hetuｂoｏk.coｍ.ｃｏm他懷中淡淡地道。
當初雲蘇兩家聯姻，很多人並不看好，畢竟雲家少爺年少輕狂，而蘇雨蓉又年長他三歲有餘，等到女子人老色衰那一天，男人總歸為厭煩的。
在他答應徐子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勢必會失去她。
蘇雨蓉聞言驚訝地抬起頭。
「好。」雲秋塵沒再逗留，走出裝裱間的時候，為她輕輕關上了房門。
「我沒事，」蘇雨蓉淡淡回了一句，便又低下頭，修復畫心。
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他有自己的愛恨掙扎，也有自己軟弱的一面，他甚至想過，什麼都不要管了，只要可以和她在一起就足夠了，可惜，最終他還是做不到……
剛要邁開步伐，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
他會陪著她吃飯。
「少爺，你這又是要去哪？」容江皺起了眉。
看她收回手，雲秋塵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落寞，卻是一閃即逝，隨即又露出了笑容，「娘子，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教我裱畫的么？」
「少爺——」容江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少爺，你還是把少夫人追回來吧！不要讓少夫人真的走了。現在雲府家已不成家，如果少了少夫人，就真的散了，真的散了啊！」
蘇雨蓉微垂著頭，沒有看雲秋塵的笑臉。
「好了。」蘇雨蓉輕輕吐出一口氣，「這回你學會了么？」
容江忍不住流下了淚來，可無論他如何呼喊，前面那已然遠走的纖細身影，卻再也沒有回頭。
「逛逛？又是逛逛？少爺，你最近究竟都在做什麼？」容江怒氣沖沖地衝到雲秋塵的面前，以一種極為不諒解的眼神看著他。「少爺，為什麼你現在還有心情到處遊玩閑逛？我就不明白，你怎麼可以這麼平靜？雖然過去半個多月了，但我每晚都會作噩夢，你知道么？我每晚都從噩夢中驚醒，我看見徐子皓滿身是血地瞪著我——」
那一日，他為了壓住傷勢，用了師父所教的調心大法，這種方法雖然可以讓重傷瞬間複原，但時間一過，會反噬心肺。
雲秋塵點頭，「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這裏。沒有一個丈夫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裏一直裝著別的男人。我們又何苦一直這樣折磨彼此？」
「娘子？」
他該為她高興。但為什麼，他的心好痛，痛得像要裂開一般。
是天冷么？
還是人的心太冷？
不用再因為那個夫妻的關係，而痛苦地留在雲家……
「少夫人——」
當細羅中的澱粉洗盡，露出了麵筋之時，天也已經大亮了。
有點點痛。
「你要休了我？」蘇雨蓉臉色慘白。
眼前驀然一黑，他步覆一顛，差點跌倒，他想提起真力調息，但真力才微一凝聚，便散去了。
現在他跟少爺之間，好像能講的話題就是吃飯問題了。
「怎麼又忘記吃飯了么？」極為自然地走到她的身邊，他輕碰了碰那些盛滿飯菜的碗碟，「已經冷了啊，我就這幫你去熱一熱。」
「少爺，你為什麼還不去追？」容江不諒解地看著一動不動的雲秋塵，「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睜開了雙眼，床邊如同往昔一般，是冰冷的。
「娘子不是說讓你先裱好那幅畫么？所以我只好在這裏等你了。」他伸手扶上樹背，似想站起，但這一下竟沒能站起來，腳下輕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