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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能諒聳聳肩，道：「你見過哪堆牛糞會笑的？」

金飛祚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唉，酒量大不如前，丟人現眼了，半夜醒來一看自己鳩佔鵲巢，連忙物歸原主，害你睡了半宿沙發，所以也沒敢太早來吵醒你們，肯定沒有休息好吧？」

秦允蓓微微皺起鼻子，哼了一聲：「還好意思說呢，板著個臉能好看嗎？你就不會笑一下啊，酒窩呢？」

司機巴不得乘客們全下車好讓他早點打道回府，便答：「不遠啦，三五里吧。」

三人走上石階，跨過高高的門檻，一股濃濃的江湖味撲面而來。古色古香的裝修風格，蕩氣迴腸的電影配樂，一下子把食客們帶回了刀光劍影的時代。工作人員清一色古裝，衣服上標明了各自的身份：清潔工是「掃地僧」，廚師是「食神」，幫廚是「火工頭陀」，男服務員個個師出「少林」，女服務員統統來自「峨眉」，連收銀員都穿著「金錢幫」的衣服。除了取名為「聚義廳」的大堂之外，每個包廂都對應一個江湖門派。

鄭能諒抹了抹滿臉的汗，提醒道：「你沒學過數學？三五不就是15嗎？」

這一刻，靜靜流淌的小溪、緩緩蠕動的人潮、明凈熱烈的陽光、低吟淺唱的暖風，還有遠處那仙霧繚繞的峰巒，都心有靈犀地將秦允蓓當成了焦點，襯得她美若天仙，也令鄭能諒怦然心動，靈魂出竅，飄回多年前蹲在廁所窗台上的那個午後。於是，他用一種比照片更生動更永久的方式記錄下了這美妙的瞬間：

三人頂著烈日繼續跋涉，穿得最嚴實的鄭能諒最受罪，口渴難耐眼冒金星，隨手揭開瓶hｔtｐs://m•ｈｅtｕboｏｋ.ｃoｍ•ｃoｍ蓋就要喝，幸好被裡邊散發出的陣陣濁氣刺|激得汗毛直豎，頓時大腦清醒，渾身清涼。之後，他們又向一位老漢買了三根登山手杖，從幾名村姑手裡買了三頂遮陽帽和一把摺扇，在一位老嫗的攤前消費了五隻茶葉蛋，換得一條條寶貴的線索，一步步向少林寺靠近，虔誠之心隨著身外之物悉數奉上。結果最後那位老嫗的話令三人生不如死：「少林寺啊？早過了！你們沿著這條溪往回走幾里，右頭有個岔路，拐進去就是。」

在秦允蓓的建議下，三人進了「古墓派」。一名男服務員提著一隻長嘴茶壺閃亮登場，二話沒說耍了一通功夫茶，灑得三人嗷嗷直叫。接著又進來一位女服務員，遞上一份做工精美的《江湖菜譜》。菜譜只有文字沒有配圖，分類卻十分細緻有趣，粵女劍（粵菜）、楚留香（湘菜）、蜀山劍俠傳（川菜）、白馬嘯西風（西北菜），應有盡有。每一道菜也煞費苦心地起了與江湖有關的名字，看得人眼花繚亂。

「馬上到了，走走更快！」秦允蓓朝後面一揮手，帶頭跳出了烤箱似的車廂。

「你咋不說35里呢？」秦允蓓狠狠白了他一眼，轉頭向路旁一位賣礦泉水的中年婦女問路，「阿姨，這兒離少林寺還有多遠哪？」

鄭能諒摸了摸肚子：「我心臟還好，可肚子餓得不行了，現在不缺靈感，只求一飯。」

秦允蓓回過身，噔噔噔跑到入口的牌樓下，抬頭看了看那m•hｅtubｏoｋ.ｃｏｍ.coｍ三個鍍鎏金的大字，納悶道：「沒走錯啊，的確是少林寺，可這哪有佛門清靜的樣？」

「鐵杆少林粉」鄭能諒又緩步上前，雙手合十，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這位女施主，清靜不在佛，也不在門，而在你的心裏，只要有一顆淡泊的心，無處非凈土，無處不清靜，佛門再鬧也會覺得清靜，不用到佛門也一樣清靜。」

忽然一個急剎車，巴士在一條長長的「S」形斜坡上停了下來。鄭能諒探出頭向前方望去，只見首尾相連的各色車輛密密麻麻擠滿了整條山路，車窗和後視鏡反射出的陽光照得人眼花繚亂。

「汗毛太多，羞羞嘛，」早有準備的鄭能諒對答如流，還勸起她來，「而且陽光里的紫外線對皮膚損傷很大的，你最好也多穿點。」

鄭能諒和金飛祚跟了出去，一同步行，有說有笑地朝著目的地而去。大約走了十里，長長的車龍還未到盡頭，也沒見少林寺的影子。金飛祚打開事先準備的地圖對著四周環境比對了半天，完全不知身在何處。

秦允蓓卻很受用：「管你b l u e流還是b l a c k流，我就喜歡文採風流。」說著，她一撩裙擺，沖他嫣然一笑：「要不現在就舞上一段，再給你點靈感？」

中年婦女慈眉善目地笑著：「買水不？」

吃完早餐，打點行裝，三人坐上了前往少林寺的巴士。在糟糕路況和糟糕車況的雙重作用下，這輛巴士像嗑了搖|頭|丸一樣興奮，每個零部件都在載歌載舞。顛了好一陣，上了國道，才穩下來，一位戴黃帽的導遊取出小喇叭開始介紹少林寺和沿途風光，鄭能諒邊聽邊觀察四周旅伴。左前方，一對情侶和圖書在津津有味地接著吻，鄰座的老爺爺憂國憂民地搖著頭。左後方也有一對情侶，男的腦袋插在女的懷裡，安詳地打著鼾，女的一雙小手在男的一頭亂髮里穿梭，專心致志地搜索著什麼。這畫面讓他想起了《動物世界》，總覺得那女的還不時將找到的跳蚤往嘴裏塞。

竹籃里塞滿了各種礦泉水，全是名牌，「娃呵呵」「康帥傅」「農天山泉」，有產地，有日期，還有防偽標籤。瓶身粗糙，富有質感，無疑是純手工打造，洋溢著濃郁的匠人精神。瓶蓋的封口均已打開，可見都找人試喝過，絕對不會有毒。每一瓶里還體貼地插著一根黑不溜秋的吸管，管子上黏附著厚厚一層藻類生物，水中漂浮著五顏六色的小顆粒，顯然含有豐富的微量元素。路邊，一條小溪從山上蜿蜒而下，望不到盡頭。不勝酷暑的遊客們三三兩兩聚在溪畔，把腳探入其中，遠遠望去就像一長串怪異無比的葡萄。

金飛祚朝四周看了看，按住胸口勸道：「別！大庭廣眾，太刺|激了，心臟受不了。」

秦允蓓低頭看了看自己清涼性感的著裝，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切，才不要，晒成黑炭也比捂出痱子、悶到發霉了強。何況，我有防晒霜，可沒帶痱子粉。」

鄭能諒回過神來：「哈，純屬自娛自樂，不入流的。」

「三藏法師，信不信我用這芭蕉扇送你去西天？」秦允蓓輕輕打開剛買的摺扇，在胸前輕輕一晃，笑嘻嘻地對鄭能諒拋了個媚眼。

「是啊是啊，早就起床啦。」秦允蓓裹著被子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從牆角探出小腦袋，笑嘻嘻地附和道。

日上三竿的時候，鄭能諒和*圖*書和秦允蓓被金飛祚的敲門聲叫醒。穿上衣服開了門，鄭能諒便發問：「咦，你昨天不是醉在我床上了嗎？」

「哇，別動！太美了，必須封印！」金飛祚被她脫俗的氣質和俏皮的神態驚艷到，飛快地掏出相機，開始找角度。

「哎，這道『九陽神功』是什麼？」金飛祚指著菜單問道。服務員剛要回答，就被秦允蓓打斷了：「等下，不要說！」她興沖沖地向兩位男生提議：「我們都別問，直接點，就跟盲選一樣，多好玩！」

鄭能諒一下理清了昨晚的情況，連忙答道：「不會，睡得好得很，早就起床了，正邊聊天邊等你呢。」

「哈哈！好吧，先解決溫飽，」秦允蓓說著一指不遠處的一座別緻小樓，「那家怎麼樣？一品江湖，看名字就透著武俠風，你倆一定喜歡。」

「天哪，小蓓隨手打了下扇子，你就能編出首《一剪梅》來，她要是唱首歌跳個舞，你還不得寫部小說來誇啊！」金飛祚笑道。

原路折回，來到一處熱鬧場所。眼前的景象與鄭能諒多年來魂縈夢繞的少林寺相去甚遠，恰似地球的兩極，彼此用射電望遠鏡也瞧不見對方。三人買了票，進入少林寺，映入眼帘的卻是一些在其他任何地方不用花錢就能看見的飯店和旅館，也不乏少林特有的景觀，只是已被分割包圍。這裡有禪院，不過旁邊還有溜冰場；這裡有寶殿，但台階之下遍布西瓜攤；這裡有塔林，四周卻團簇著玉石店。順著山路往上看，滿眼花花綠綠，左側一溜鱗次櫛比的店鋪，右側一片星羅棋布的地攤，服色各異的小販和遊客互相交織，人聲鼎沸。店鋪和地攤的外圍，是一座座武術學校，圍牆上貼滿招生啟事和各種廣告，一群群稚氣未脫的孩童在塵土飛和圖書揚的空地上耍著花拳繡腿。

「來，笑一個。」金飛祚舉著照相機瞄準秦允蓓。秦允蓓馬上挽起鄭能諒的胳膊，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沖鏡頭甜甜一笑。咔嚓一聲過後，鄭能諒指著照相機，一本正經地對秦允蓓說：「你拍就拍，還拉上我當陪襯，這下好了，一朵鮮花插牛糞上，鐵證如山。」

秦允蓓用十元錢換來這樣一瓶精裝的洗腳水和所要的答案：「轉過前面那個彎再走半個小時就到了。」

秦允蓓眉頭緊鎖：「司機不是說三五里嗎？」

「這麼長！等到過年去啊？師傅，少林寺還有多遠？」性急的秦允蓓可沒耐心，衝到車門旁邊問司機。

三人便興緻勃勃地點了一堆菜，然後開始瞭望穿秋水的漫長等待。眼瞅著大廳里那些桌的菜碟子走馬燈似的來來往往，秦允蓓坐不住了，打開包廂門，攔住一個長著雙下巴的女服務員：「喂，能不能在我們餓死之前給口飯吃？」

「哦，有點小潔癖，外頭細菌多。」

秦允蓓也想起了《動物世界》，不過腦海里浮現出的是鴛鴦，心頭一熱，輕輕握住鄭能諒的手，卻遺憾地發現一個障礙：「你幹嗎老戴個手套？」

雙下巴應聲好，立馬捧來一小碟米飯，不多不少剛夠一口。見她一臉憨笑地等待表揚，秦允蓓差點背過氣去：「吃乾飯？菜哪？！」然後一指大堂：「外面那些客人都在我眼皮底下換了三四撥了，是我們點的菜太難炒，還是斷貨了？」

「那這大熱天的一身長袖長褲又算怎麼回事？」

雙下巴這才明白過來，轉身飛奔去催菜。鄭能諒正要喊她把米飯留下，包廂的玻璃門忽然被重重拉開，一位脖子上文著骷髏頭的男服務員端著一盤菜闖了進來，往餐桌上呼啦一推：「給，『化骨綿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