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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不速之客站在非機動車道和斑馬線的交接處，像一位從天而降的大俠，雙手叉腰，正氣凜然，然而文弱的體格和裝束顯不出半點戰鬥力，唯一可能殺死人的眼神也被落滿雪花的鏡片阻斷了攻擊性。急促煩躁的喇叭聲震得每一片飄過車身的雪花都瑟瑟發抖，卻沒能讓他的腳挪動分毫。

鄭能諒這才透過指縫虛看一眼，見她身上真的裹好了浴巾，才小心地放下手，紅著臉問道：「你這到底什麼情況？」

鄭能諒不知如何回答：「這……我看能幫點啥。」

黑色奧迪轟了兩下油門，彷彿在慶祝勝利，又似對三輪車狼狽狀的嘲諷，踢開了絆腳石的它繼續耀武揚威向前沖。吱嘎！伴著一聲銳響，車速表上剛要飛起來的指針立刻被摁了下去。黑色奧迪憤怒地瞪著前方的不速之客，發出鬣狗般瘮人的嚎叫。

鄭能諒聳聳肩：「我這智商水平只能想到這些粗暴的蠢辦法，要麼就用砸的撬的，要麼還是另請高明，哎，對了，我幫你報警吧，警察叔叔肯定專業。」

鄭能諒有禮有節：「謝謝關心，我沒吃錯藥，是你開錯道了，這條是非機動車道，我腳下踩的也是斑馬線。」

「那這樣，你把衣服穿好，我再進來幫你。」

「去你的！大爺我怎麼開車輪得到你管？人家三輪車屁也沒放，你嘰嘰歪歪什麼？骨頭癢了吧！」

「我倆好得很，你還是先操心自己的腳吧！」鄭能諒說著從牆角撿起一根鋼筋，走回衛生間，俯身敲了敲蹲便器的擋板，又朝排水口的縫隙比畫了一下，「實在不行就把它砸了，或者撬開。」

「啊，那，那怎麼辦？」

戴琺珧一瞄自己的小腹，啞然失笑：「哦，哈哈！我說什麼事呢，大驚小怪！剛才進來的時候，該看的不早都讓你看得一清二楚了，還有啥不好意思的。」

「哈哈！行啦！在女浴室還沒玩夠？」秦允蓓抓住他的肩膀將他轉了個身，「你趕緊去附近的藥店買點碘伏消毒液、消炎藥和包紮用品來，在外面等我們。」

校區在五個街區之外，鄭能諒等了10多分鐘也沒見一班公交車，卻等來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他將硬幣塞回口袋，走出站台，沒入茫茫雪色之中。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一個十字路口，他穿過綠化帶和非機動車道，站上斑馬線，被紅燈和車流擋住了去路。忽然飛馳而過一輛摩托車，濺了他一身雪水和污泥。他正要發作，抬眼一看摩托車破舊的軀殼和駕駛員花白的頭髮，怨和圖書氣便融成輕輕一聲嘆息。

「這是給我做精油足療啊！」戴琺珧開著玩笑一抬腳，終於脫離了困境。

鄭能諒向來與人為善，很好說話，只是沒有和發動機或喇叭說話的習慣，所以噪音越大，他的倔勁越強。霧氣朦朧的車窗后，尖嘴猴腮的駕駛員在狂按喇叭，副駕駛座上塞著一位滿臉橫肉的壯漢，一條胳膊耷拉在車門外，手背上露出半塊刺青，車後座上還坐著一個人，瞧不清面目。

鄭能諒揉著屁股，眼睛都不敢正對著她：「你還問我？！你，你那什麼姿勢啊！」

「那就只有用貴的了。」秦允蓓利落地從鄭能諒提著的塑料袋裡摸出一瓶按摩油，二話沒說就撕去包裝擰開蓋子，正要倒，忽然想到了什麼，立馬又從塑料袋裡抽出一瓶冒著寒氣的礦泉水，「有點冰，忍著點。」話音未落，水已倒下。

「亂講！我才沒看清楚……」

戴琺珧歪起腦袋，好奇地看著他：「我說你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怎麼這麼低尺度的玩笑就害羞成這樣啊？難不成你從沒跟她親熱過？你不會還是處男吧？哈哈！」

「沒有沒有。」說完這句話，鄭能諒的目光下意識地飄過她的腳踝，卻見那纖纖玉筍小巧玲瓏，如玉如緞，心神忽地一盪，耳根隨之一熱，忙把臉偏向一旁。

「哦，是她不讓你碰，還是你的問題？」戴琺珧不依不饒，「是心理的問題，還是……生理的？」

「關你什麼事！」鄭能諒不打自招。

「還有小蓓啊！」

鄭能諒一邊繼續觀察排水口，一邊開起了玩笑：「這臭氣熏天的，我說的是弄髒了洗不清嘛。」

鄭能諒接過袋子，下意識地把鋼筋遞過去：「怎麼，你力氣比我大？」

戴琺珧輕嗤一聲：「切，這麼封建，卡住了也是見義勇為被困啊，又不是男女授受不親，有什麼洗不清的？」

「一點也不能動嗎？」他問。

「是我，」鄭能諒老實回答，「剛在隔壁聽到點動靜，你沒事吧？」

頭上包著浴巾的戴琺珧被他的窘態樂彎了腰：「哈哈哈！你不是讓我包好嗎？我這都包得跟印度人一樣了，還不夠好嗎？哈哈！」

「不信你從指縫裡看下啊！」

戴琺珧的玉足輕輕一抖，晶瑩的沐浴露伴著清涼的礦泉水迅速消失在排水口，轉眼又覆上一層香氣撲鼻的按摩油。秦允蓓彎下腰，細心地替她將油抹均勻。

「四肢發達。」秦允蓓笑著一轉身，從淋浴區拿來一瓶沐浴露，走到戴琺珧身邊ｍ•hetuｂooｋ.ｃoｍ•ｃom蹲下，朝她一擠眼，「別怕，洗洗更健康。」說著，她打開瓶蓋，將沐浴露順著她的腳踝緩緩倒下。

「剛才那三輪車也沒礙你什麼事吧？你搶道，又逆行，還那麼轟，害他差點翻車……」

「不摸就不摸，躲什麼啊，我的腳卡著呢，又不會撲過來吃了你。你倒是趕緊幫我一把，我的腳快吃不消了。」

「我不信！」

「你……」駕駛員正要繼續破口大罵，卻被身後伸出來的一隻手拍了拍肩膀。他側過頭去，跟後座的同伴嘀咕了幾聲，不時朝鄭能諒投來異樣的目光。忽然，副駕駛一側的車門被哐的一聲撞開，那名刺青漢子提著一根棒球棍沖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鄭能諒面前，劈頭就砸。駕駛員和後座那人馬上追了出來。鄭能諒也匆忙抬起雙臂護住頭部，叫道：「你要幹嗎？！」

「這還怎麼辦，你進來幫我一把就好了啊！」

戴琺珧輕輕哼了一聲，窸窸窣窣一番：「好了。」

說時遲，那時快，刺青漢子接連揮出三棍，其中兩下打在鄭能諒的右肘和左上臂，最後一擊正中額頭。劇痛與黑暗同時襲來，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鄭能諒的視線飄落在一張久違的臉孔上。

「我……你能不能別這麼不正經！」鄭能諒急得一跺腳，扭頭就要往外走。

「也是，這動作難度係數的確不小，」鄭能諒打量著她，戲謔道，「新聞標題應該是——『美少女以腳當搋子，蹲便器不慎吞異物』。」

鄭能諒見她沒脫浴巾，腿也擺正了位置，才收住腳回過身，責備道：「逗什麼逗？現在不光緊張，還尷尬啦。」

走廊上空無一人，女浴室的門半開著，飛奔而至的鄭能諒望著門上的標誌猶豫不定。

鄭能諒跟上前一看，只見她的左腳腳踝以下全部陷進了蹲便器的排水口，彷彿被一張嘴咬住了似的，這才意識到真的遇到麻煩了。這種情況他聞所未聞，一時也束手無策。

戴琺珧抬了抬腳，苦笑道：「不行，還有點緊。」

「早說嘛，我這就讓你看個清楚先。」戴琺珧說著就去撩浴巾。

在秦允蓓有條不紊的安排和照料下，戴琺珧的傷勢得到了及時妥當的處理，回去后沒幾天便痊癒了。接下來的一周里，戴琺珧給鄭能諒打了5次電話，再三道謝。鄭能諒說，其實都是秦允蓓的功勞。戴琺珧又邀請他看電影、吃大餐，以表謝意。鄭能諒心中忐忑，找了個借口推了。

戴琺珧低頭看看，沒覺得有什麼問題hetubook.com.com：「舒服的姿勢啊，我的左腳都卡了這麼半天了，還不能讓右腳休息下啊？」

「呃……」鄭能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駕駛員一愣：「斑馬？我看你是驢吧！老子從這兒走，礙你什麼事了？」

「我讓你包好身子！」鄭能諒又羞又氣，「你再這樣我可走了！」

嘟嘟！嘟嘟嘟！急促又刺耳的喇叭聲破空而來，將這嘆息震得稀碎。循聲望去，只見非機動車道上逆向駛來一輛黑色奧迪，閃著一對高傲的大燈，正沖一輛人力平板三輪車不耐煩地嘶吼。三輪車箱里裝滿了貨，披著厚厚的帆布。身材瘦小的車夫臉上寫滿慌張與焦慮，奈何體力對抗不了沉重的貨物和泥濘的道路，匆忙間腳下一滑踩個空，膝蓋重重磕在腳蹬子上，痛得直咧嘴。喇叭催得更緊了，車夫忙回頭抬手致歉，使勁揉了幾下膝蓋，連踩幾下腳蹬子，總算把三輪車騎出了非機動車道，慌亂中車輪碾過行道樹隆起的樹根，一個猛顛，險些翻掉。

「聰明，」鄭能諒輕輕誇道，「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還是去叫別人來……」

「哎，哎喲！」是戴琺珧的聲音，「有人嗎？誰在啊？」

鄭能諒大驚失色，腳下一軟，整個人猛跌了出去，摔了個四仰八叉：「哎喲！」

「你挪一下，我看看。」他扶住她的胳膊，示意她騰出一些空間。她順勢後撤兩步，身子一傾，靠在了水箱上。

「不怕，大庭廣眾的，公道自在人心。」鄭能諒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朝四周張望，卻發現根本沒人，機動車道上的幾輛車早就跟著綠燈一起走了，三輪車夫也已不知去向。他緊了緊口袋裡的拳頭，繼續自我安慰：「別慫,光天化日的，有理不在人多。」

「報警……那還不上晚間新聞啊！」

「才不上當！」

他搖搖頭：「光手指進去有什麼用，你是前腳掌卡住了，我的手指又沒那麼長，夠不著也用不上力的。」

戴琺珧往後一退，一指腳下：「喏，剛上廁所，腳下一滑，進洞了。」

「我還呼和浩特呢！身子包好啦！」

「你逗我嗎，腳卡著怎麼穿？」

「好啦好啦，別生氣，不開玩笑了，」戴琺珧說著扯下頭上的浴巾往身上一繞一扣，「包好了。」

「你丫吃錯藥了吧！」黑色奧迪的駕駛員終於搖下車窗，代替喇叭罵起來，氣勢和音色一點都不比喇叭遜色。

「廢話！你洗澡穿衣服的？」

鄭能諒如釋重負：「嗨，救兵可算來了，阿珧的腳卡在蹲便和*圖*書器里了，你又不在，她又不好意思驚動別人，就把我從隔壁叫來幫忙。這不，我只想到了簡單粗暴的辦法。」說著，他揮了揮手裡的鋼筋。

戴琺珧靜了3秒，沮喪道：「我的腳被卡住了。」

「你這樣很搞笑耶，矇著眼睛跟小孩子躲貓貓似的，這樣怎麼幫我啊？」

「我有腳氣啊？」戴琺珧假裝不高興地反問道。

「不要手套，應該剛好。」她小聲提醒道。

「快包好！」鄭能諒從旁邊的柜子里抽出一條浴巾，頭也不回地往後一丟。

「省省吧，我看你這半天也沒幫到啥啊！」秦允蓓眼珠滴溜溜一轉，「哦，對了，阿珧等下可能要衝個澡，還要換衣服，要不，你來幫她？」

秦允蓓將一大袋飲料往鄭能諒懷裡一塞：「我來！」

「癢倒不癢，就是有點冷。」鄭能諒緊了緊衣領，一本正經地教育道，「這種天氣，你這麼橫衝直撞很危險的。」

「你搞什麼啊，踩著肥皂了？」戴琺珧一臉懵懂。

「可，這是女浴室啊，我一個男的……」

「包身子！不要包頭！」

這一偏不要緊，他原本朝下的雙眼順勢向右一掠，自下而上掃過她的大腿。而她，不知什麼時候把右腿架在了捲紙筒上，雙肘和後背頂著水箱，大咧咧的模樣彷彿躺在太師椅上，居高臨下，春光盡泄。

「哈哈哈！」戴琺珧忙勸，「別走別走，開玩笑的啦，裹得好好的呢。我這不是看氣氛太緊張，逗你一下嘛。」

「嘿，要是滿意記得給小費噢。」秦允蓓輕輕一甩頭髮，站起身來，「熱脹冷縮加精油潤滑，再脫不開就只能找人來拆蹲便器了。」

「不摸！」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哈哈哈！」秦允蓓銀鈴般的笑聲破空襲來，瞬間漾滿整個屋子，還未散盡，倩影已飄過牆角，「你倆在玩啥呢？」

「我靠！」鄭能諒剛轉過身，立馬抬手捂住了雙眼，「哪裡好了？你搞什麼！」

轉眼又到期末，這個寒假讓鄭能諒滿懷期待，因為孟楚憐在幾個月前的一封信里提到過，今年過年可能回淳源玩幾天，他的心當時就飛回了千里之外的故鄉。然而當他凌晨五點趕到火車售票點時，才發現元宵節前的票都已售罄。他懇請售票員幫忙再查一遍確認下，身後的中年婦女馬上不客氣地催促起來。他扭過頭正要理論，一見她滿面風霜的疲態和懷中酣睡的嬰兒，便默然讓開了。

「可把救兵盼來了。」戴琺珧探出半個身子嗔怪道。

「唉，腳背都腫了。」秦允蓓連忙扶她坐ｍ•ｈeｔｕｂook•com•ｃom在台階上，對鄭能諒說，「去拿幾塊毛巾來。」

「又沒別的女的！」

「她買飲料去了，最近的超市離這兒兩條街，等她回來我的腳都斷了！」

「不能亂試，萬一我的手指也卡住，那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心裏忌憚的是盜格空間，這手套絕對不能脫。

「躲你妹啊！」戴琺珧又好氣又好笑，「我這又不是閃光燈，搞得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蹲……」鄭能諒還沒消化掉這條信息，就被她的抱怨打敗了，「別，別著急，我來，我來幫你還不行嘛，來了。」說著，他飛快地跑回男浴室，從地上撿起潛水手套戴好，在汗蒸服上搓了搓，才鼓起勇氣上前線。畢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女浴室，他不得不像林黛玉進賈府般步步小心，好不容易循著聲音找到了衛生間。

鄭能諒怔了怔：「呃，別慌，我這就去找人幫……」

「這麼糗的事還是低調點好，」戴琺珧邊說邊往外走，忽然痛得一個趔趄，「哎喲！」

「我……暈！你怎麼光……」鄭能諒被那突然躍入眼帘的胴體臊得無地自容，下意識掉頭就躲。

「撬？」戴琺珧感到一絲不安，「這也太野蠻了吧，這插|進去往哪兒借力？別蹲便器沒撬開，我的腳先被撬開花了。」

「嘿嘿，你不是沒想到，你是沒捨得那麼快想到吧。」秦允蓓一邊調侃他，一邊對戴琺珧說，「試試。」

她輕輕扭了扭腳踝，秀眉微蹙：「上面能動，下面不行，前腳掌卡死了。」

「蹲便器里！你真夠磨嘰的，幫個忙還瞻前顧後婆婆媽媽，我的腳要是廢了就賴你……」

「你……」鄭能諒頭轉向一邊，朝她一個勁地揮手，「麻煩你把腿放下來！我在下面都……看……沒法看。」

「用手穿呀，裹住身子就……對了，你的腳卡哪兒了？」

秦允蓓用毛巾和冰鎮飲料做了幾個簡易冰敷包，將戴琺珧的左腳裹了個嚴嚴實實，抬頭一看鄭能諒：「咦，你還在這兒幹嗎？」

他蹲下去仔細觀察，排水口還算乾淨，污垢不多，也無殘留紙屑，在腳踝的兩側還留著兩道圓珠筆粗細的小縫隙，但他戴著潛水手套的手指是不可能伸得進去的。

「別啊！都到這裏了，還拖泥帶水幹嗎，跟你說包好就是包好了啦，不開玩笑了，不信你摸摸看，反正戴著手套。」

「可你也是……你衣服穿了嗎？」

戴琺珧馬上打斷他：「找誰啊，這兒今天沒人上班，只有我們幾個和那幫修理工，你那猛|男舍友我又不熟，我可不想讓人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