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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牛！」秦允蓓如痴如醉，「我才唱了一首，你就給我來倆。以這速度，我要是唱一晚，天亮你就可以出詩集了。」

就這樣，鄭能諒「無可救藥」地度過了快樂的半年多。這段時光，他的世界無比簡單，除了秦允蓓和幾個好朋友，沒有任何多餘的篇章。盜格空間許久不曾開啟，他知道小麻花或許會責怪他見異思遷，卻一定會理解他的選擇，更會為他的幸福感到開心。

他們分享秘密。她跟他講自己的初戀，講那個高高帥帥的男生如何開啟了她的心門，講這段青澀美好的初戀如何被一場意外車禍碾碎，講她在失去男友的一年多里如何消沉避世。他終於知道，軍訓那一夜撥通點歌台熱線為男友的忌日點播《我開了個玩笑》的聽眾原來就是她。他也跟她講起了自己的初戀，講那個善良、勇敢、喜歡音樂和雞蛋餅的女孩如何陪他走過了八年時光，講運動會上的碎瓷片，講放學路上的青石板，講小巷深處的流浪貓。她也終於知道，他從沒有真正談過戀愛，而她才是他真正的第一任女友。

對鄭能諒和秦允蓓而言，這一夜，是整個大學時代他倆物理距離最近的一次，雖然沒有實質性的結果，卻有極深遠的意義。

他們分享快樂。彼此無話不談，從學習到生活，從文藝到時尚，從愛情到理想，他的幽默風趣與她的率真頑皮本就是天作之合，讓相處的每一刻都充滿了陽光和歡笑。她說她父親從小培養她社交禮儀，希望她跟他學做生意，可她只想在學校旁開一家不計盈虧的小飯館，有興趣的時候做飯燒菜，想偷懶了就關門出去撒歡。他說他家人鼓勵他考研，或努力當上公務員，安安穩穩過一生，而他只想當一名自由撰稿人，涉筆成趣，問心無愧，哪怕沒有一個人喜歡看。她說她喜歡看，他說那得管飯，她就咯咯地笑。

然而秦允蓓並不知道，那一晚鄭能諒「送貨上門」前經過了怎樣的一番思想鬥爭，在此之ｗwｗ.hetｕbｏok•ｃom•ｃom前，他從未主動去過她宿舍，更不敢想象會躺在她的床上。禁忌終被打破，起因還要從寶辛商城說起，當他在盜格空間裏面對兩人深情相擁的未來情景時，心底偷偷湧起的那股快樂與期待已有愛的蹤影；而當他對她編出那個「綜合征」的時候，她的反應又讓他既感動又愧疚；之後在生日宴和溜冰場上，裘比軾的一系列舉動讓他更深刻地意識到，他的世界已不能沒有她；回到男生宿舍，躺在床上，他驚訝地發現，雖然剛剛才分開，想再見她一面的感覺卻無比強烈……接二連三的提醒和暗示，讓他不得不直面內心，終於確信這段關係已經發展到應該更上一層樓的地步。他必須做些什麼，哪怕會開啟盜格空間，也不應留下遺憾，就算會暫時失去意識，也要讓彼此的情感得到一次自由的釋放。

半年的時光還不夠長，不足以分享所有的秘密。他對她說，別著急，還有很多秘密將來都會一一告訴她。她笑著答，不著急，她也有，一輩子都說不完。

鄭能諒死豬不怕開水燙，「我行我素」地在筆記本上塗塗畫畫，散會後又「目中無人」地離場，回到辦公室，繼續寫「對上級冷嘲熱諷」的稿子，然後「不務正業」地「沉迷遊戲」到晚飯時間，直奔食府路，光明正大地「和富家女關係曖昧」去了。

假期結束回到西都的第二天，鄭能諒就去了網吧，準備把找到真愛的快樂與熱帶魚分享。她不在線，他把想說的話說完也下了線。一個多月後，她回復了留言：「為你祝福，替她高興，你們一定會很幸福。」

在這亦師亦友亦情人的和諧氛圍下，兩人的關係一日千里，若不是有盜格空間的制約，怕是早就生米煮成了熟飯。盜格空間這個秘密非同一般，既複雜又危險，鄭能諒還沒想好如何告訴她。這麼多年來，他只跟熱帶魚提起過盜格空間，因為她存在於網路——一個在他看來和盜格空間一樣看得見摸不著的虛擬世界，彼此之間沒有現實的接觸，也就免去了許多顧慮。

無人打ｍ•ｈeｔubooｋ•cｏm.cｏｍ擾，也就沒有麻煩，但麻煩總會不期而至。10月底的一個傍晚，鄭能諒照常去學生會整理稿件，一拉抽屜，掉出一封信，拆開一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我知道你們的秘密，晚9點，勿攸居東側小花園，一個人來。

他們分享技能。她教他廚藝，可他的手腳沒頭腦靈活，不是放錯調料，就是掐錯火候，甚至連食材都會看錯，刀功更是慘不忍睹，絲切成條，條切成塊，支離破碎得彷彿一幅立體主義畫作。她擔心他把手指切進菜里，便一人包下了洗菜、切菜和配菜，只教他烹飪的技術。複雜的他也學不會，幾個月下來，只學會了幾道家常小炒，卻已足夠在309宿舍里反覆炫耀了。他也在她的強烈要求下，為她單獨開設了「影視補習班」，就是每周陪她看三場電影，還要隨時給她解答關於影視知識的提問。這教練可不好當，因為他平時喜歡看的是懸疑、恐怖、喜劇、動作之類的，而她感興趣的卻是宮廷、都市、童話、愛情，完全沒有交集，可他又不好意思說不知道，只得先抽空給自己惡補一頓，再去教她，名副其實的共同學習、共同進步。

「那就來點更正能量的，給你的詞助助興。」話音剛落，她便清唱了一曲《我願意》。

又過了一個多月，一天下午，鄭能諒在求知大廈8樓聽完一位學者的講座，順便去了趟11樓的網吧，看到熱帶魚的這句回復，心中有些奇怪，相識以來第一次見她如此正經又客套的表達。他沒有多想，回復了一個微笑便匆匆趕回學生會參加工作例會去了。

對鄭能諒這一系列複雜而微妙的心理變化，秦允蓓渾然不覺，依舊和往常一樣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剛剛過去的19歲生日帶給她無限快樂，滿足了她對愛情的種種想象。這一天，她和心上人一起翹課逛商城，坐在他的自行車上穿越美麗的雪景，還收到了他的禮物和祝福，甚至共度良宵，儘管什麼也沒幹。確切地說，並非什麼也沒幹，凌晨一點，他睡得像夜ｈeｔubｏok.coｍ•coｍ一般沉，她托著下巴趴在他的枕頭邊，撲閃著一雙明亮的眼睛，靜靜凝視這張百看不厭的面孔。他的眼皮微微跳了幾下，應該是夢見了什麼，她馬上也閉起眼，學他一樣抖動眼皮，試圖感應他的夢境。雖然沒有感應到，她卻覺得很有趣。於是，他抽抽嘴角，她也抽抽嘴角；他咕噥一聲，她也咕噥一聲；他磨了磨牙，她也磨了磨牙；他翻了個身，她也跟著翻；他踢開被子，她也踢開被子；他肚子咕嚕咕嚕響了幾下，她也使勁揉搓腹部，卻怎麼也弄不出聲來，只好用口技模仿道：「咕嚕，咕嚕……」她很想偷偷親他一下，或者摟著他直到天亮，卻想起在寶辛商城的那件事，糾結半天還是忍住了。

秦允蓓聽得歡喜，又覺得美中不足：「難留？傷感了點，不如改成好夢長留。」

這個姜太公釣魚式的計劃無疑透著點自私的小企圖，面對如此活潑可愛又美麗的女朋友，若沒企圖就該懷疑性取向了。然而直到太陽曬在了屁股上，海棠樹也沒出現，鄭能諒知道計劃失敗了，小企圖變成了小失望。不過他馬上意識到，她的克制正是源自對他的尊重與關心，還有信任——無論多離譜的事從他嘴裏說出來，她都會當真。她完全相信他有那種怪病，不僅不嫌棄，還倍加小心，生怕給他帶來一絲危險。想到這兒，他不禁為自己的小企圖和小失望感到萬分慚愧，並從此篤信，她就是那個值得他守護一生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能主動去碰她，因為一碰就會暈倒，她會以為他發病了，不敢再深入接觸，只有讓熱情大胆的她來掌握主動權，雖然也會觸發盜格空間，但本來就睡著的他從表面上看起來並不會有什麼變化。而根據《盜格七律》，當他進入盜格空間后，無論她與他再發生怎樣的接觸，也不會重複開啟盜格空間，他所要做的，就是在盜格空間里待久一點，讓她做完她想做的事。所以他的設想是，以借宿的名義自投羅網，在睡眠的狀態下順其自然，最好的情形莫過於，一切在他入夢時發生，天亮一睜眼，他已是她的人。

鄭能諒笑著點點頭：「不錯，你比我更正能量。」

憋了一肚子氣的和_圖_書裘比軾陰招不斷，一會兒找人給鄭能諒的自行車輪胎放氣，一會兒又買通保潔員污衊鄭能諒隨地吐痰、亂丟廁紙、上完廁所不沖水，還經常在休息天和節假日的前一天布置工作任務，讓鄭能諒因加班而無法和秦允蓓約會，甚至忍痛割愛把漂亮的女生往文藝部送，就算鄭能諒不上鉤，也要讓秦允蓓起疑心；最缺德的是，他派出耳目，在秦允蓓的生活圈散布鄭能諒的「緋聞」，同時安排「女特工」現身說法，演得像煞有介事……然而這一切對秦允蓓根本不起作用，因為她太了解裘比軾了，更了解鄭能諒。

「你想干什……哎，別亂……君……淑女動口不動手，不行不行，我要暈的啊，我要……哎喲……」

不久后的「五一」長假，鄭能諒陪秦允蓓去了她嚮往已久的海邊。這是他倆相識以來的第二次遠遊，她依舊火力全開，胡吃海喝，百無禁忌；他也再度文思泉湧，吟詩作賦，妙筆生花。面對天涯海角的無限風光，一切煩惱都暫時被屏蔽，她在膠片上留下一幕幕動人的瞬間，他也在本子上留下一段段隨性的文字。假期結束的前一夜，伴著深沉的潮聲，沐著溶溶的月色，兩人並肩坐在沙灘邊，一首《浪淘沙》從他口中緩緩吐出：

「可這良辰美景，光唱歌寫詩太浪費了，不如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嘿嘿。」

秦允蓓生日那天，在寶辛商城的那個意外就給鄭能諒敲了一記警鐘，讓他意識到，要想維持好跟她的這種柏拉圖式戀愛關係，就必須對「不可觸碰」有個合理的解釋，「異性接觸性障礙型腦神經功能紊亂綜合征」是個好說法。他知道，無論是否深信，她都會尊重他所選擇的相處方式，所以即便同榻而卧也能風平浪靜。

徜徉於愛河的半年中，他們分享人生。安靜悶騷的他有說不完的歷史故事、詩詞歌賦和笑話段子，活潑好動的她有道不盡的旅行見聞、玩樂心得和社交趣事，兩張嘴就像兩扇門，為彼此展現了從未見過的新世界。她請他品嘗法國的羊角麵包、英國的牧羊人派、美國的番茄醬和加拿大的楓糖漿，有些是朋友寄來的，有些是她遊山玩水的戰利品。他則給她帶來故鄉的番薯干、野生板和_圖_書栗、手工豆腐乾和超辣兔頭，吃得她香汗淋漓愛不釋「口」。他笑著說，你悠著點，還有一種叫汽糕的美食，只有在淳源才能嘗到最純正的，而你一旦去了那裡，就會被醉人的自然風光迷得再也離不開。「不，讓我離不開的，只有你，」她嘴上說著情話，心裏卻對他口中那個世外桃源般的故鄉心馳神往，「不如下次你給我當嚮導，我們一起去，一起留下，再也不離開。」他會心一笑：「好。」

「你敢唱我就敢寫。」

對許多人來說，半年很漫長，一萬多個小時的無聊不容易打發；半年又很短暫，一萬多個小時過去了感覺也沒什麼變化。而在鄭能諒眼中，傷愈后的這半年是他有生以來最美好、最快樂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無比充實，並深深烙進了記憶里。雖然沒什麼儀式，也沒有任何承諾，他卻很清楚，秦允蓓已經真正走進了他的世界，不再只是個名義上的女朋友。秦允蓓也感受到這種變化，從他偶爾主動的邀約，從他情人節送來的小禮物，從他與她通電話的時長，從他不經意間的一句關心，從他與她目光交匯時的溫柔一笑。

這次工作例會上，領導又不點名地批評了「某些學生會幹部」我行我素、目中無人，對上級冷嘲熱諷，還成天不務正業，沉迷遊戲，和富家女關係曖昧，無可救藥，云云。

當初讓鄭能諒加入學生會，裘比軾自有一番盤算，一方面是想收為己用，沒想到這小子不識時務，非但不感恩，還經常不按要求完成他交代的任務，甚至處處揭他的短，讓他很難堪；另一方面是為了接近秦允蓓，尋找突破口，沒想到她雖然三天兩頭朝學生會跑，卻都是直奔鄭能諒而去，根本沒給他搭訕的機會，讓他很尷尬。

鄭能諒曾在許多場合欣賞過她的歌喉，各有味道，卻從未如此刻這般驚艷醉人，直叩心扉。望著她專註深情的模樣，他忽然靈感迸發，又有了創作慾望。待她的最後一個音符落定，他的《天凈沙》便立刻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