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光清淺
對於存在的探討，對於時間性與歷史性的分析，都不屬於現在的我們。或許梵迦的特別不只來自於他出色的外貌，更因為那種與生俱來的與別人不同的氣質。
媽媽說，有個阿姨救了我，可是我被救起來，她卻沒能起來。等到會游泳的人趕到時，那位阿姨已經被淹死了。
「我見過你，知道你是誰。」
顧彌音是最反對的，也鬧得最凶。我和媽媽搬進顧家的第一天晚上，顧彌音拿著水果刀，威脅顧越天，讓我們滾出顧家，不然她就自殺。
原本埋頭哭泣的媽媽驚喜地抬起頭，露出又紅又腫的眼睛。
其實是我捨不得。在蘇河鎮生活了十幾年，哪條小巷子的小吃最便宜最好吃，哪家飾品店裡的髮飾最好看，哪家超市最便宜，都一清二楚，去城市有太多的未知數。
我微微一愣，然後靠邊讓出位置。他騎著摩托車飛馳進校門，保安攔都攔不住，惹得路上的人連連尖叫。
我渾身難受得要命，聽見媽媽哭，心裏更是難過。
我剛想回答，便看見門口的縫隙里射來怨毒的眼神，那樣的眼神彷彿要把我撕碎一般。從門縫中，我看到門外站著一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生。
我微微一笑，說道：「圖書館有他的書，所以借來看了看。」
被心愛之人討厭的感覺，真的很難形容那是怎樣的揪心與難過。
夏菡站起來，把護士拖到一邊，把保溫盒塞給她，又指了指病房，說道：「麻煩你幫忙照看一會兒，如果病人醒來，麻煩你喂她喝粥。我們離開一會兒，四十分鐘后回來。」
阿熹？對於這個稱呼，我有些不適應，好像跟梵迦也沒有熟到這個地步吧。
我走進卧室，發現媽媽躺在床上，不時傳出低聲的呻|吟聲。我立即前去查看情況，媽媽的臉通紅，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嚇人。
孟西樓擰開了瓶蓋，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水。
他的棕色眼眸和頭髮跟記憶中有差別，但我還是第一時間認了出來。
突然，我聽到媽媽尖叫一聲，我的身體被什麼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而前面就是湖。
孟西樓沉著臉，毫不客氣地吼道：「你沒長眼睛啊？」
她比我可憐多了，所以她再怎麼欺負我，都是應該的。
我也看到過不少女生大胆地給梵迦遞情書，梵迦總是微笑著接過情書，然後說「謝謝」。
反正壞學生做的事情他通通都在行。
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她的話音剛落，就有經過的護士說道：「醫院里禁止高聲喧嘩。」
孟西樓的神情突然變了，他突然揚起手將水打到一邊，眼神中帶著赤|裸裸的厭惡，喊道：「你滾開！」
顧彌音眼裡只有梵迦，孟西樓眼中只有顧彌音，我的眼中只有孟西樓。
媽媽也是萬般猶豫，最後一狠心，還是把房子賣掉，隻身帶我去了市裡。我們租了一間小小的房子，開始了新的生活。
我掙開媽媽的手，跑到湖邊，貪婪地看著一切，看著這個不屬於我的地方。
「阿熹，顧彌音說外面開了一家冰激凌店，你去不去？」梵迦見我出來，笑著問道。
下課後遇見多了，我再見到他會微笑，他會同樣回以微笑。到後來，他會笑著打招呼：「你又在啊……」
「你怎麼知道我叫蘇熹？」
醒來的時候，耳邊是媽媽小聲地抽泣聲。
原來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不管顧彌音願不願意，我和媽媽還是住下了。為了不讓顧越天擔心，那些委屈通通沒告訴他。
媽媽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也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
夏菡說話向來如此，一點兒也不像
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千金小姐。她脾氣向來火爆，但是心地很好。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難受……」
看見他一臉不悅，我急忙說「對不起」。
那個護士還想推辭什麼，夏菡硬是塞給了她，然後嘻嘻哈哈地拉著我走了。
回憶會讓人變得蒼老，我才十幾歲，卻覺得經歷了一生。
夏菡高聲說了句：「誰敢訓我啊？」
如今她也讀高三，成績一樣差得一塌糊塗。而我在復讀班，被人戲稱為高四黨。
一個陌生人的死換來了我的活，從此我的身上背負著另一條生命。
她顫抖地抓著我的手，顫聲問道：「熹熹，你感覺怎麼樣……」
「你喝點兒水吧。」我好心好意地說道。
愛情是盲目的，婚姻又何嘗不是？
那一刻，她竟然紅了臉。
我猶豫了一陣，才尷尬地說道：「你可不可以借我一點兒錢……」
我一看見面前的人，就認出了他。
中午圖書館沒什麼人，很安靜。我和梵迦一人拿了一本書，坐在窗邊的桌子旁看著，沒有說話，只聽見翻書的聲音。
媽媽不語。
我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然後打趣道：「我知道你叫梵迦，因為你可是鼎鼎有名的帥哥啊。」
回家的時候，顧越天不在，顧彌音也還沒有回來。按照慣例，媽媽應該是在家看電視劇。可是回到家，媽媽卻不在客廳。
顧彌音像一團火，凡是她靠近的人，都會覺得炙熱。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對不起……」
下課的時候，我喜歡站在走廊上看風景。我們學校的地理位置比較高，所以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有時候我傻傻地想，要是能飛向那些地方就好了。
所以，每次我看到顧彌音來找梵迦的時候，孟西樓都跟在身後。顧彌音和梵迦歡快地說著什麼，孟西樓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眼神落在她身上，迷戀又傷感。
半年內，我上了高一，媽媽找到一份收銀的工作，顧越天來過幾次，他和媽媽兩個人有說有笑。
「叔叔，媽媽生病住院了……」我急忙說道。
「你是阿音的妹妹。」
等到我上廁所回來，梵迦已經站在了走廊上，身影配合著光和影，看上去很不真實。我路過他的旁邊，聽到他喃喃自語：「那朵花枯死了……」
孟西樓不需要我，所以我沒有逗留太久，怕他更加討厭。
某天下課的時候，我聽到顧彌音在外面的走廊上高聲叫著梵迦的名字，厚著臉皮問道：「梵迦，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這些年，我一直反反覆復地溫習那個擁抱，反反覆復地想為什麼要去心疼他，要去抱他。我怕忘記他的眉眼，所以經常去回憶他的臉。
突然，梵迦抬起頭問道：「我臉上有字嗎？」
顧越天看著又跳又鬧的顧彌音，低聲嘆了口氣，說道：「音音，這半年你趕走了好幾個人，我真的累了。我只想你有個完整的家，我也想要一個家……」
媽媽……
我撥通了顧越天的電話，他的語氣很不好。
我讀高二，孟西樓讀高一。
他沉浸在另一個世界，所以沒發現我。
「撲通」一聲，我掉到湖裡，水從四面八方湧來，那個瞬間，我的視線一片模糊。
最後，顧彌音的班主任把她拖了回去，還在廣播里通報批評她，說她擾亂學校紀律，騷擾其他同學。
因為和梵迦走得太近的緣故，周圍的同學傳出了許多風言風語，我倒覺得無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
未知的世界總是神秘美好的。
怎麼辦……
後來每周我都會聽到廣播里通報批評孟西樓又做了什麼壞事和_圖_書，要不就是毆打學生，要不就是翻圍牆，要不就是作弊。
我不肯在孟西樓的面前掉下眼淚，免得他笑話我。
安靜的時光總是讓人容易想起蘇河鎮，也讓人容易想起孟西樓，字裡行間都印著孟西樓的雙眼。
《存在與時間》，海德格爾的書。
對啊，人生有那麼多無可奈何。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我搖頭，臉微紅，說道：「你挺好看的。」
她醒來的時候，應該是希望看見他的，畢竟媽媽孤獨太久，她心裏的渴望完全被隱藏起來了。
「下次你去圖書館的時候叫上我吧。」
這一幕在我心上狠狠一撞，撞出一個很大的缺口，讓我無端覺得心酸。孟西樓有些東西還是沒變的，比如他此刻的落寞傷心。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那個沉默的少年會變得如此暴躁，如此囂張。
「熹熹，你最好有個很好的理由打斷我睡美容覺，不然我一定讓人把你丟進男浴室。」
其實每次看到他，我都挺尷尬的，因為總會想到那個擁抱，讓我不自覺地燒紅臉。
「熹熹，你知道嗎？剛才我去攔車，那個司機居然問我是不是去酒吧。」她一邊罵罵咧咧地坐在我旁邊，一邊將手中的保溫盒遞過來，「我給阿姨帶了粥……」
對於城市的喜歡，早就在這三年中消失殆盡。城市就像那些光鮮亮麗的人，永遠不知道背後有什麼陰暗面。
我艱難地起身，站在女生面前，深深地鞠躬，愧疚地說道：「對不起……」
「你有什麼心得嗎？」
女生拚命掙脫男子的手，喊道：「她害死我的媽媽，她害死了我的媽媽呀……」她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埋頭哭泣，「我要媽媽……」
我好不容易才把媽媽送到醫院，然後挂號，辦住院手續。媽媽躺在病床上輸液，醫生說若是再晚點兒送來醫院，說不定會燒成肺炎。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走之前我特地拿了媽媽的手機，可是直到現在，沒有一個電話。我猶豫著要不要給顧越天打個電話，可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顧彌音做事從來都不拖泥帶水，連喜歡一個人也一樣，迅速果斷。而我呢，只能安靜地凝望，好像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這一場愛情的追逐戲不知道何時才是盡頭。
過了幾天，媽媽帶回一對陌生夫妻，領著他們把房子里裡外外看了一遍。我拉著她的衣袖，眼巴巴地問道：「媽，您要賣房子嗎？」
自從顧彌音跟梵迦表白后，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行動。每天一下課，她就跑到窗邊，跟梵迦打招呼。每天，她都會給梵迦一張字條和一個小禮物，上面了寫一句很美的情詩。如果在古代，顧彌音一定會成為李清照。
我的心瞬間懸起來，莫非他想起我了？
「都怪你！我媽媽死了，都怪你！你怎麼不去死啊？你為什麼不去死啊？」女生一邊揪我的頭髮，一邊崩潰的破口大罵，她的臉上全是淚痕。
從蘇河鎮去市裡坐車要五個小時。
我緊緊地抱住微顫的媽媽，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著媽媽憔悴的容顏，我還是決定給顧越天打電話。
當我把水遞過去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顧彌音只是被寵壞的孩子，那麼折騰是因為怕靠近的人搶走她手中的棒棒糖，其實來的人只想給她一個擁抱。
「嗯，拜拜。」我揮揮手，不再打擾他們，轉身離開。
梵迦就坐在我對面，他專註地看著書。這樣近距離看他，那張臉更是讓人移不開視線。
孟西樓認不出我了，又或許他早就忘記當年給過他擁抱的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的腦袋只有那麼大，能記起的人和事太有限了。
「你可是鼎鼎有名的年級第一啊。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梵迦。」
第一次，我對城市生出了嚮往。
夏菡風風火火地趕來，我坐在病房外面等著她。上了大學，夏菡變得很不一樣，她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咚咚咚」的走過來，看得我心驚膽戰。她的頭髮染成了栗色，燙成了大|波浪卷，看上去風情萬種，兩個銀色的耳環隨著腳步不斷晃蕩。
「原來你也是海德格爾的書迷啊……」梵迦的眼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好啊。」
我手足無措地扶她起來，發現接觸到她身體的每個地方都是滾燙的。我吃力地扶著她，艱難地一步一步走出門打車，心焦灼成灰。
孟西樓喜歡一個人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跟著她。
我腦海里的最後一絲意識也消失了。
「梵迦，既然她不去，那就我們去吧。」顧彌音在旁邊催促道。
媽媽和顧越天結婚後，可能真正開心的時候就是剛開始兩個月。顧越天事事順著媽媽，後來，他經常在外面應酬，很晚才回來，身上的脂粉味也很重，媽媽的生日也沒有放在心上。可是媽媽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沉默地做著應該做的事情。
一起去圖書館的路上，已經有女生指指點點，我有些不自在，梵迦卻是一臉坦然。見他這樣，我也忍不住挺直了腰桿。
「熹熹，以你的成績可以去讀市裡最好的高中。我們把房子賣了，去城市生活吧。」
大概是顧彌音不讓他跟著，他才會這樣吧，孟西樓的喜怒哀樂都掌握在顧彌音的手中。
我被孟西樓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愣在原地，隨即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晚上吃飯的時候，媽媽突然問道：「熹熹，你喜不喜歡城市？」
和孟西樓再度相遇是在學校的校門口。他騎著摩托車飛馳過來，而我專註于想事情，根本沒注意有摩托車靠近。直到一聲長長的剎車聲響起，摩托車在離我大概三十厘米的地方停下，我才回神過來。
「可是……您捨得這裏嗎？」
我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二十年了……」
顧彌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神中自然帶著警告。
「哦……」我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我笑著點點頭，那些不自然也漸漸沒了。梵迦愛看書，我路過他們教室去上廁所的時候，會無意識地瞥一眼。梵迦的座位挨著走廊，所以他手上拿什麼書，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好想說「喜歡城市，想在城市生活」，可是媽媽一個人真的太累了。
高三一棟教學樓，高四黨就在三樓最角落佔了四個班，而我讀的那個班的隔壁恰好是梵迦的班。
上課鈴聲響起，我和梵迦回到了各自的班級。
見他接過水，我的眼淚也終於止住。
若我是男生，同樣也會喜歡顧彌音的。
那個年紀差不多四十歲的男人，神情低落，說他想有個家的時候，我媽媽的眼淚也奪眶而出。
後來，我們回了蘇河鎮。媽媽經常發獃，炒菜忘記放鹽，看著電視，思緒也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最後一句話說得那麼輕。
看著他的模樣，我豁出去了，說道：「我叫蘇熹。」
身體一直往下沉，好像要沉到地獄，肺似乎要炸開了。
電話那頭明明傳來一個嬌聲，說著：「顧總，快來喝酒。」
我還沒反應過來，門外就走進來一個中年男子，他大步走過來將女生拉開：「顧彌音，你別鬧了！」
媽媽的身體僵硬了，她抬起頭，看清眼前的人是誰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微妙。
「是你啊……好，我知道
https://m.hetubook.com.com了。這事等會兒再說吧，我現在真的很忙。」他的喜好和別人不同，其他男生要麼拿著武俠小說，要麼拿著體育雜誌，而他喜歡看國外的哲學書。
出校門的路上經過籃球場，課間的時候這裏尤其熱鬧。我無意中看到孟西樓孤單地坐在籃球架下，眼神不知道落向什麼地方。
經常有路過的女生小聲讚歎道：「哇，好帥啊……」
這本書不該是這個年紀看的。
「媽……」
那樣的眼神讓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呵，我不禁諷刺一笑。
而此時此刻我想的是，如果顧彌音和梵迦在一起，那孟西樓該多麼傷心啊。在孟西樓出現以前，顧彌音身邊很多男生圍著轉，但是自從孟西樓出現后，那些喜歡顧彌音的男生只能遠遠望著，從來不敢靠近，因為夢西樓的拳頭從來不會留情。凡是靠近顧彌音的人，都會被他揍一頓。
我不由自主地繞到小賣部買了一瓶水，然後穿過籃球場，在他身邊坐下。
我十四歲之前都沒有離開過蘇河鎮，所以那個時候的我特別渴望出去看看。過年的時候，許多城裡人提著大包小包，光鮮亮麗地榮歸故里，街坊鄰居都在傳誰賺了大錢，誰家女兒嫁了個好人家，回來的人講著大城市是多麼好。
也許是因為我沒有顧彌音那麼漂亮，不像她那樣一舉一動都牽扯人心。
原來兩個人竟然是舊識。
我看著梵迦，搖搖頭說道：「對不起，我還有事，你們去吧。」
她追人的事情傳遍了整個學校。班主任批評，年級主任批評，她通通當成耳旁風，每天依舊我行我素。
這是多麼諷刺，不是嗎？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收拾書包準備回家，想不到梵迦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等我走出去的時候才發現，他身後跟著顧彌音。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你在哪裡？我馬上來！」
不管有多少女生喜歡梵迦，不管有多少人傳著謠言，梵迦中午吃過飯後都會在教室門口等我，然後和我一起去圖書館。
我停下腳步，心念一動，說道：「向死而在。死亡是最本己的可能性，那是人真正的本性。其實花也一樣，死亡也是證明其存在的一種方式。」
「唉，都是命……」顧越天最後一聲長嘆在病房裡顯得特別哀傷。
我不怪他。
夏菡的豪爽來自於她的家庭，第二句是她的口頭禪。在她眼中，不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門外那個女生突然衝進來，推開了媽媽，死死地揪住我的頭髮。
「越天，是你……」很顯然，媽媽的語氣也帶著驚異。
就這樣，我們搬進了顧家。媽媽和顧越天領了結婚證，沒有婚禮，沒有宴請賓客。
他很忙，忙著在外面花天酒地，卻不管生病的妻子。
我愣愣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情。
我的心裏似乎有根刺一般，有一天，媽媽問我：「熹熹，你願不願意顧越天當你的繼父？」
「梵迦總是笑著接過禮物和字條，然後認認真真說謝謝。顧彌音叫他去做什麼，他也會答應去做，從來沒說過拒絕的話，估計不久后他們就該在一起了吧。」這是坐在我前面的女生複述隔壁班女生的話。
媽媽有心事。
我紅著臉，一邊感動著她想得那麼周到，一邊低聲說道：「這是醫院，你大聲說話，小心被護士訓！」
「你有什麼事情等會兒說，我在忙。就這樣，我掛電話了！」
梵迦點點頭，說道：「那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我想說「不願意」，可是看到媽媽期待的眼神以及她發間不知不覺鑽出來的白髮，我回答道：「你和_圖_書喜歡就好。」
「蘇熹，跟你聊天很愉快。」
比起失去媽媽，我所受的委屈或許根本不算什麼。
她抬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厲聲質問道：「你說了對不起，我媽媽就能回來了嗎？你還不如去死！」
電話打到夏菡那裡去的時候，她似乎正在睡覺。
她的眼神漸漸變暗，最後閉上眼睛又沉睡過去。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
「謝謝。」
濕地公園很大，也很漂亮，可能是由於剛開發，人不多。公園中間是一汪澄澈的湖泊，天空是碧色的，湖水也是碧色的，一眼看去，都是碧色。
我微微一愣，原來梵迦也有同樣的想法，而且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沒記錯，我們從來沒有交換過名字。
有一天我們終究會死，如果沒有什麼證明我們曾存在過，那死亡就是最好的證明。
中考之後，媽媽果然兌現諾言，帶我去市裡。我坐在大巴車上，搖搖晃晃地看著那些沒看過的風景。即將成熟的稻田，滿目的荷葉，連綿的茶山，還有無盡的綠，一花一草都讓我驚奇，一隻飛過的鳥也讓我覺得歡喜。
孟西樓一臉兇惡，似乎看到了我的眼淚，他的表情稍微緩和，然後搶過水，說道：「你們女生動不動就哭，還真是麻煩。」
顧彌音恨我的理由很充分，因為她的媽媽是為了救我而死。
我看到顧彌音的眼淚，也看到她眼中的恨。
我不知道梵迦有沒有說話，但是聽到隔壁教室男生吹著口哨起鬨。
夏菡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也是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我也只記住了她的電話。
「嗯！」我用力扒了兩口飯。
是不是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經過長途跋涉，終於到了市裡。看著高樓大廈，我只覺得自己不過是滄海一粟，那麼渺小。
出來的時候，我忘了帶錢包，身上僅有的零錢挂號辦手續了，到現在還沒吃飯，我只好打電話向夏菡求救。
「媽……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記不得了。
也許真正的智慧是描繪不清的。
媽媽手裡的筷子一頓，頭也不抬地說道：「聽說市裡新建了一個濕地公園，等你中考結束，我帶你去玩。」
下課後，梵迦也經常站在走廊上。我和他隔了三米遠，各自沉浸在某個遐想世界。
學校里有許多女生喜歡梵迦，但我沒想到的是，顧彌音竟然也喜歡梵迦。
夏菡本來就很好看，經過這麼一打扮，更加明媚動人。
「你想死就滾遠點兒行不行？」
自從政治課開始講哲學后，我也曾到圖書館翻過關於哲學的書。海德格爾有一句話讓人印象深刻——模糊性是智慧固有的美德。
媽媽的嘴唇發白，渾身都是虛汗，濕漉漉一片。
「最大的心得就是對死亡的認知吧。」
和梵迦聊天是很愉快的事情，我說的他都懂，他說的我也都明白，不知道為什麼，和他聊天很輕鬆。
媽媽關切地問道：「你哪裡難受？快告訴媽媽，我去叫醫生。」
夏菡哈哈大笑，弔兒郎當地摟著我的脖子，說道：「我帶你出去吃飯，讓小護士看守一會兒。」
她不開心，但是每當我問她為什麼不開心的時候，她總說：「人生總是有許多無奈的。」
顧彌音繼續高聲說道：「梵迦，我配得上你！」
等夏菡趕來的途中，媽媽醒過一次。她掙扎著問顧越天有沒有來，我搖搖頭說興許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她說到這裏，我的肚子很不合時宜地叫了出來。
中年男子微愣，然後緩緩喚道：「秀雪……」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沒頭沒腦地對媽媽說道：「媽媽，我想去看看城市是什麼樣子。」
連我都變了，何況是孟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