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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夏菡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頹廢地坐在長椅上。

後來有人聽到叫聲趕了過來，綁匪這才把夏菡扔下，獨自逃脫。

我的腳步一頓，隨即毫不猶豫地衝出了門。

「嗯，我先約了阿熹。」

雖然她總是兇巴巴的，但若得到她的信任，她就會回以真心。

顧越天不讓她去上班，以前美其名曰讓她不要太累。媽媽在家，每天很早起來做早飯，可是顧彌音和顧越天從來不在家裡吃早飯。晚上媽媽會做一大桌子菜，顧越天很晚都不回來的時候，她餓著肚子守著桌子，將菜熱了一遍又一遍。顧越天深夜回來，渾身酒氣，喝得爛醉，媽媽耐心地伺候他洗漱，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而曾經圍著夏菡的人都被她遣散了，她說：「蘇熹，我身邊只有你了。雖然我們認識不久，但是我竟然想跟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顧彌音和梵迦嘰嘰喳喳地走在前面，我和孟西樓落在後面。圖書館里的人不多，一進去，那種安靜讓顧彌音不再說話。

我看著她，同樣嚴肅認真地說道：「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錢我一定要還！」

「你怎麼在阿音的卧室里暈倒了？」

話說出口太容易。一輩子太長，年輕的時候，我們天真地以為什麼事情都是一輩子的，不管是友誼還是愛情。可是往往到最後，那些最可能的一輩子最不可能到達。

顧彌音不知道在弄些什麼，見我來了，急忙用書擋住，瞪著我，不悅地問道：「你來做什麼？」

我知道媽媽口中的那個「他」是誰，但是不忍心告訴她答案，於是撒謊回答道：「他來過了，又走了。」

「一個賤人。」夏菡咬牙切齒地回答道。

「你又有什麼事情……我在醫院……好……我在醫院等你……」說完，夏菡掛了電話，神情變得有些陌生。

我看著心疼。

夏菡帶我出去吃東西，其實我一點兒胃口都沒有，胡亂吃了點兒東西墊胃。

我正想說些什麼，夏菡的手機響了，她看到手機屏幕的一瞬間，原本嬉笑的臉漸漸沉下來。

我老老實實地搖頭。

那種從骨子裡生出的自卑讓我開始排斥城市的一切。

兩個人走在路上自然是相對無言。

「蘇河鎮……我只知道去過，但是沒有任何記憶。」

她搖搖頭，看著窗外的天空，說道：「除非顧越天親自開口，不然我會在顧家一輩子贖罪。你不一樣，因為你還年輕，還有屬於你的生活。媽活了大半輩子，該經歷的都已經經歷了……」

我獨自去其他地方找書看，眼角的餘光追隨著孟西樓的身影。而孟西樓的目光一直在顧彌音身上，從來沒有離開過。

夏菡看了看我，嚴肅地說道：「那是因為錢不夠多。」

我咬著嘴唇，直接說明了來意：「顧彌音，害死你媽媽的人是我，跟我媽沒有任何關係，所以請你放過她。」

我一直覺得夏菡是不易靠近的人，被人圍著時，夏菡的話其實很少，神情還帶著些許不耐煩。

等我選好書付賬的時候，這才發現錢包不見了。我翻遍了書包，都沒能找到錢包。

夏菡想要起身，我急忙扶她站起來，又替她拍掉身上的灰塵，再抬頭時，忽然發現夏菡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說道：「你是第一個不要我錢的人。」

離開了蘇河鎮，我學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卑。

夏菡再度暴跳如雷地強調道：「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錢了！」

媽媽住院三天，我向老師請了三天假照顧她。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越天難得在家。媽媽病剛好，又開始在廚房忙碌，我進去幫她的忙。

腦海里這樣想著，我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媽媽拉著我走進了我的卧室，把門關上。

夏菡不能跑步，不能做劇烈運動，不然哮喘就會發作，所以體育課的時候，我們跑步，她總是孤單地坐在操場上，身影看上去竟有些凄涼。

從書中我已經尋找不到寧靜，腦海里胡思亂想，越想越慌。

去教室的時候，從梵迦的教室外走過，他轉身看到了我，隨即一笑。我扯了扯嘴角，同樣回以微笑。

夏菡上幼兒園的時候，某天放學回家，原本有用人來接她的，可是用人那天沒有來。小小的夏菡就一個人回家，路上遭人綁架。許靖川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衝上去抓著綁匪大聲叫「救命」。綁匪和-圖-書為了擺脫許靖川，就殘忍地揮刀割掉了他的小指頭。

「醫藥費是你那個朋友出的嗎？」

那一刻，我的心情真的難以言喻。

班裡又是哄然大笑。

男生不語，伸出另一隻手，開始數錢，我看到他的右手沒有了小指頭。男生數完錢，將錢揣進兜里，微笑著說了聲「謝謝」。

我點點頭，說道：「嗯。」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一個模樣清秀的男生朝我和夏菡走過來。這個人該不會就是夏菡口中的「賤人」吧？

「這幾天都沒有看到你……」

顧越天小聲呵斥顧彌音：「你好好吃飯，別說話。」

她說的話總讓我哭笑不得。

孟西樓轉過頭，神色不明地看著那兩個相貌出色的人。

顧越天頭也不抬地回答道：「我現在很忙，沒空和你討論這些問題。」

夏菡的課不多，每天都會來送飯。其實她完全可以不用來的，醫院供飯。不過用夏菡的話來說就是：「醫院的飯菜難吃得能毒死人，阿姨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

「阿熹，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啊？」梵迦關切地問道。

為了媽媽，我心一橫，屈膝重重地跪在地上。那一刻，我的尊嚴在顧彌音的嘲笑中消失不見。我只想媽媽的日子好過一點兒，僅此而已。和媽媽相比，這些都算得了什麼呢？

「我送你回家。」他的聲音聽不出是什麼語氣。

不管怎麼樣，我對這段彌足珍貴的友誼抱著一顆虔誠的心。夏菡能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趕來，還給我媽媽帶了粥，只是這點就讓人感動。

每當別人說我土的時候，夏菡總是第一個跳出來反擊。她的語文成績特別好，罵人都能罵出一朵花來，不帶髒字，也絕對不會重複。

夏菡曾經和我是同班同學，她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學，而我為了等孟西樓一年，所以復讀。

我抽了抽鼻子，說道：「媽，我帶您一起離開顧家。」

她想得如此周到，我的鼻頭不禁一酸，哽咽著說道：「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夏菡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我對她笑了笑，說道：「那是我的榮幸。」

看見我猶豫，顧彌音又嘲諷道：「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你的媽媽嗎？怎麼你不跪下呢？難道你也只是說得好聽而已？」

顧彌音被訓，雖然噘著嘴巴，但是眼神中的得意很明顯。

夏菡擺擺手，大方地說道：「這書算我送你的，錢不用還了。」

「今天真的麻煩你了。」

醫院的走廊上其實一點兒也不安靜，有許多嘈雜的聲音。夏菡的神情變得很微妙，她看著男生消失的方向，眼神里都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夏菡不懂嫁的意思，只知道是他救了她，所以拚命點頭。

最後，我撐不住「咚」的一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經過兩年半，我終於看清，也不再期待。

原來她有哮喘。

我默默地坐在她的身邊，凝望著她，什麼也沒問。

我站在門口，看見顧越天的眉毛擰成了一團。

能和夏菡成為朋友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就好像命中注定你會愛上某個人，也會命中注定要和某個人惺惺相惜。

「媽……」我的嗓子又干又疼，「我想喝水……」

「你放心吧，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她幾步走上台。

我被媽媽這一巴掌打蒙了，站在原地，任由她罵著。

媽媽的這一巴掌讓我離孟西樓更加遙遠，也讓我明白，如果繼續喜歡孟西樓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那就好。」

我衝過去推開顧越天，狠狠地瞪著他，吼道：「她是你妻子！你怎麼能動手打人？」

在別墅區轉了半個小時，我才找到夏菡家。而那個時候，夏菡躺在門口，面色蒼白，不斷喘著氣，連呼吸都困難。

夏菡見我如此固執，也懶得和我爭，報了地址。

我跑完步就坐在她的旁邊，陪她天南地北地聊天。

顧彌音迫不及待地接話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去吃吧。女生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孟西樓，你去送送蘇熹吧。」

我急忙扶著夏菡坐起來，讓她依靠在我的身上，又解開她上衣的紐扣。夏菡指著不遠處的包，艱難地想說什麼。

晚上，我推開顧彌音的房門，準備進去和她談談。

顧越天對媽媽越來越不好，顧彌音就越來越開心。

顧彌音「咯咯」地笑了起來，諷刺道：「阿姨，你可別亂認女兒。」

昨天晚ｈｅtuｂｏok.ｃｏm.ｃom上在冷風下跪了那麼久，我只覺得頭疼、身子發軟，還能夠去上學，主要是我不想落下太多的功課，哪怕是複習鞏固。

我擺擺手，說了句「不用」，換好衣服后，拿起書包急匆匆地往學校趕去。

媽媽顫巍巍地伸出手，接過那張卡，就註定此生只能依附面前的人。

孟西樓似乎又瘦了，他的劉海兒長了，遮住了眉眼，也隱藏起了當初的乖戾。那雙眼睛像是深海，沒有光，只有無盡的安靜。

夏菡看著許靖川斷掉的手指頭，號啕大哭。許靖川明明流著眼淚，卻安慰道：「電視里，一個大俠救了一個美麗的女子，那個女子就會嫁給他。那以後你是不是會嫁給我啊？」

顧彌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和梵迦率先走進圖書館，其次是孟西樓，我落在最後面。

「你居然背著我和小混混約會，還讓他送你回家！蘇熹，你是不是長膽子了？」

在小區門口，我說找夏菡的時候，那個保安從頭到腳打量我，眼神中是毫不掩飾地鄙夷。

顧彌音看到我的一瞬間，臉色都變了，而我也沒有想到她竟然也在。

我知道，孟西樓心中有一頭猛獸，顧彌音對梵迦越是迷戀，那頭猛獸就越兇狠。無人知道，當那頭野獸被放出來，孟西樓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到時候我又該怎麼辦？

我看了看時鐘，發現早已過了上課的時間。我匆忙從床上跳下來換衣服，想要趕去上課。

說完，她倒頭就睡。

每當牽著媽媽的手時，我總希望另一邊有個高大的身影。曾經看著顧越天對媽媽很好，我以為他就是那個人。我也期待過，能把他當親生父親來看待。可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不管顧彌音做了什麼錯事，他都會站在她那邊，不管對錯，一次又一次地縱容她。

我忍不住說道：「我媽又不是用人。」

話一說出，全班同學默不作聲。

買什麼東西，媽媽都是算了又算，不肯浪費一分錢。所以在穿著打扮上，我只能做到乾淨整潔。

顧彌音拿著書偏著頭，不經意間抬起頭看著梵迦，那眼神中的愛慕痴纏顯露無遺。梵迦的眼神專註于書本，神情認真，顧彌音忍不住用手去觸摸他的眉眼。

「好。」

顧越天拿了一張卡給媽媽，說道：「密碼是阿音的生日。」

這樣小小的私心也刺痛了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梵迦笑著跟我打了招呼，顧彌音在旁邊不悅地問道：「原來你說的人是她。」

顧彌音見我跪了下去，臉上的神情一僵。她白了我一眼，說道：「你願意跪多久就跪多久吧，我心情好了，說不定會答應你。」

媽媽的眼神是空洞的，整個人憔悴得讓人心疼。等她喝完粥，我打了熱水，給她擦身體。她發燒的時候出了虛汗，肯定渾身難受。

可是發生的這一切把兩個家庭都毀了。我和媽媽與顧彌音和顧越天之間始終有道不能跨越的鴻溝，媽媽在顧家也不容易，同樣受盡了顧彌音的刁難。

回去的時候，顧越天在書房埋頭辦公。我扶著媽媽經過書房的時候，看見他的身影，不禁冷笑一聲。

晚上還要守夜，夏菡陪我回家拿了些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當她說要送我去醫院的時候，我拒絕了。

「哎喲，你可別哭，我最見不得人哭了。」

媽媽捏著我的手一僵，說道：「我把阿音當成親女兒看待。」

顧越天的身體一僵，顫抖的手緩緩放下。他深呼一口氣，情緒也終於平靜下來，慢慢說道：「大人之間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過問。秀雪，對不起……最近生意不好，所以我脾氣很暴躁……」

顧彌音提高音量喊道：「你們吃顧家的，住顧家的，不用做點兒事嗎？」

正當我準備轉身走的時候，夏菡突然拉住我的手，沉默良久才低聲問道：「蘇熹……我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

周六清早，顧彌音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她的穿著打扮也和平常不太一樣。她認真理順每縷頭髮，化起了淡妝，平時穿球鞋瘋跑的她突然穿起了高跟鞋。

夏菡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睛裡帶著些許淚花，說道：「那好吧，我真的困了。那你注意安全，有什麼事情打電話。明天我給你和阿姨帶飯。」她又啰唆地講了很久，然後攔了一輛計程車，回了家。

「謝謝關心，她好多了。」

我和她坐在床上，她和*圖*書看著銀行卡發獃。過了半晌，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睛通紅地說道：「熹熹，你一定要努力。你一定要早點兒獨立起來，離開顧家。」

我似乎產生了幻覺，能聽到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的聲音，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的頭劇烈地疼痛起來，思緒一片空白。

我轉過頭，眼淚「唰」的流了出來。

那天夏菡穿著黑色緊身T恤和一條黑色牛仔褲，踩著八厘米的黑色高跟鞋，頭髮梳成高高的馬尾，露出潔白的額頭，看上去如同驕傲的女王。

她的手頓了頓，這才接起電話，語氣生硬，聽不出有什麼情緒。

這粗鄙的話真不像從一個女生口中說出的。

我咬著嘴唇，緊緊地捏著拳頭，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印子。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有下跪過。媽媽也從來沒有讓我下跪，她說膝蓋代表一個人的尊嚴。

我終於可以下台了。

下課的時候，梵迦在教室門口喊我的名字。班裡許多人都在起鬨，我面不改色地出了門，站在梵迦面前。

男生走到夏菡面前，一隻手揣在褲兜里，另一隻手伸出來攤開，一副大爺模樣。

「我放心得很。蘇熹，你啊，欠別人什麼總是想方設法地還回去，你肯定不會讓我吃虧的，對不對？」

媽媽站在他的書桌前，問道：「我住院那麼久，你怎麼沒來看我？」

有個問題我想了很久，猶豫了半晌，才問出口：「你知不知道蘇河鎮？」

原來是為了顧彌音，我心裏不禁苦笑。

「媽，您別這樣。」

顧彌音比我想象中狠心。

快到中午的時候，梵迦提議去吃飯，顧彌音又開始瞪我。

孟西樓，我要拿你怎麼辦？

媽媽終於出了院，醫生囑咐她不要吃太油膩的東西，先養養身體。我扶著身體虛弱的媽媽一步一步走出醫院，媽媽走到醫院的大門口，突然問道：「他為什麼沒來接我？」還沒等我回答，她又自言自語地說道，「大概他又在忙。」

我搖搖頭，說道：「媽媽還在家裡等我，你們去吃吧。」

媽媽遞過一杯水，我接過來一口氣全部喝光，這才覺得好些。

當著顧越天的面，我不想和她吵，媽媽也在桌子下面捏我的手。

「醫藥費是借的，你先把錢拿給我。」就算被漠然以待，媽媽依舊用平靜的語氣說話。

幾天沒見，梵迦似乎更帥了。

顧越天在的時候，顧彌音就開始作怪，說這個菜不好吃，那個菜沒營養，說媽媽衣服沒洗乾淨，還罵她。媽媽不善言辭，也沒有去辯解。

「你家住在哪裡？明天我還你錢，周末不上學。」

「媽……他只是送我回家，我和他之間沒什麼，您誤會了……」我捂著臉委屈地解釋道。

出門的時候，客廳里坐著看報紙的顧越天突然說道：「蘇熹，阿音不懂事，你要多包容她。」

顧越天氣急了，兩三步跨出來，揮著手打了媽媽一巴掌，嘶吼道：「滾！」

媽媽出院后，精神一直不大好，臉上的血色很淡，整個人看上去很虛弱。

原來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唯獨我抱著回憶不肯撒手。

走了幾步的男生回過頭來，漠然地說道：「夏菡，這是你欠我的。」

再度和夏菡相遇是周五我去買教輔資料的時候。一進書店，我遠遠地便看到夏菡也翻著書。而她也看到了我，還對我微微一笑。我回以微笑，算是打招呼。

收銀員催促著我，我正想說不買的時候，夏菡將錢遞過來，說道：「她的賬我來付。」

媽媽愣在原地，突然一把抱住我，眼淚也掉下來。她不斷跟我道歉：「對不起，熹熹，媽媽只是太在乎你，看到你和小混混在一起氣昏了頭。」

夏菡一邊翻著白眼，一邊從兜里掏出一疊錢，重重地放在男生手上，惡狠狠地說道：「這是最後一次，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我往後一縮，小聲解釋道：「如果今天你衝過去，顧彌音一定會討厭你的。」

那明明是我的罪過，卻要她來償還。我看著她紅腫的臉，眼淚流得更加洶湧。大概這輩子媽媽都不會再有幸福了。

夏菡挑著眉毛，說道：「剛才你喂阿姨吃飯的時候，我已經付完賬了，放心吧。這幾天沒看到你那個繼父來，就知道會這樣了。」

「不用謝。」

「你真的不用這樣，這點兒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而我一口氣已經堵在胸口，發泄不出來。

我感激她替我解圍，但是和圖書從未生出要與她做好朋友的想法。

我一邊將新買的書裝進書包里，一邊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世界上也有很多不能用錢解決的問題。」

顧越天吃著菜，突然說道：「今天的菜確實沒做好。秀雪，你沒有以前用心了。顧家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希望你不要傷害阿音。」

她看著我，低聲道：「謝謝你……」

「有時候我特別恨許靖川，可是沒有他的話，都不知道現在我是否還活著。」

顧彌音諷刺地笑了笑，尖酸刻薄地說道：「蘇熹，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我莞爾一笑，說道：「大概是我比較傻。好啦，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熹熹，你有沒有特別恨過一個人……」夏菡突兀地問道。

我搖搖頭，將自己兜里的錢塞到她另外一隻手中，說道：「我是來還錢的。你的謝意我已經收到，真的不用給我錢。」

我小心翼翼地將她靠在門外的柱子上，急忙去撿包，翻出裏面的葯遞給她。

「我出門的時候太急，摔了一跤，包也飛出很遠，這個時候哮喘又發作了，若不是你……真的很謝謝你……」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包里翻著什麼，最後掏出一疊錢遞到我面前，繼續說道，「這是報酬。」

「那我回去問他要錢，你把錢還了，欠別人的人情總是不好的。」

房間里很安靜，聽得到顧彌音淺淺的呼吸聲和空調的聲音。我甚至能聽見細胞結冰的聲音，全身被冷風吹得麻木，毫無知覺，意識也模糊不清。

他看著我，認真地說道：「我答應了阿音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不用了。」我急忙拒絕。

我回到醫院的時候，媽媽已經醒了，護士正在喂她喝粥。我急忙放下東西，奔過去接過碗，跟護士說了聲「謝謝」，讓她離開了。

媽媽捂著紅腫的臉，低聲說道：「我沒怪你，只是想儘快把錢還給別人而已。」

夏菡噴了葯之後，休息了一會兒，面色終於恢復正常，呼吸也趨於平穩。

「阿熹，明天周末，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市裡的圖書館看書？那邊的書種類更多。」

最後一天，我和她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猶豫之後，我開口說道：「夏菡，明天我媽媽就出院了，要去結賬，你可不可以……」

在我的生命里，一直缺乏一個父親的角色來教會我怎麼成長。在顧家生活了兩年半，也曾看見顧越天怎麼溺愛顧彌音。她要什麼東西，顧越天從來都是有求必應。不管顧彌音的要求有多刁鑽、多不合常理，顧越天總是想方設法滿足。

孟西樓垂著頭，自然知道顧彌音是什麼意思，「嗯」了一聲。

「我只是在請求你。」我的語氣忍不住妥協了幾分。

媽媽埋頭繼續吃飯。

上學、放學、看書、吃飯，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夏菡的身邊總是圍著大堆的女孩子，嘰嘰喳喳討論著娛樂或者是衣服搭配，她走到哪裡都是一大票人擁護著。

那個時候媽媽還沒拿到賣房子的錢，家裡本來積蓄也不多，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她收拾好，哼著歌出了門。

顧彌音又開始在飯桌上發難，她的筷子在盤子里挑挑揀揀，嘴裏還說道：「這個菜太咸了，你是準備咸死我們嗎？呸呸呸，這個菜看上去好噁心，讓人一點兒食慾都沒有。這個菜看著還行，可是我不喜歡吃，對了……」她抬起頭，用筷子指著媽媽說道，「等一下你把我的衣服洗了，卧室的衛生也該打掃了。」

我固執地搖搖頭，說道：「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媽媽說欠別人的東西一定要還回去。」

我站在講台上，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鼻子泛酸。在那些不友好的目光中，我突然覺得來城市就是錯誤的。

「你不是答應我好好學習的嗎？為什麼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接近十一月份，天氣逐漸變涼。空調的冷風對著我吹，我渾身涼到顫抖。我咬著牙，忍著涼意繼續跪著，心裏想著也許多跪一會兒，說不定顧彌音就會答應不為難媽媽。

「嗯。」

我搖搖頭。

「那阿姨好點兒了嗎？」

上學第一天，老師讓我自我介紹，因為夾雜地方方言，全班哄然大笑。下面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快看，她好像村姑啊！」

我虧欠了顧家，也虧欠了媽媽。有時候我想，如果當初我沒有生下來，應該是怎樣的光景，大概媽媽會和圖書幸福地活著。

孟西樓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惡狠狠地盯著梵迦，他全身散發著一股怒意。當顧彌音的手觸到梵迦的那一刻，孟西樓的怒火達到頂點。他似乎要衝上去，我幾步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腕。

我點頭說道：「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去醫院了。」

媽媽拉著我的手，流著眼淚搖頭，示意我不要再說了。我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哽咽著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媽媽過了？」

我莞爾一笑，回答道：「那我們就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媽媽看見顧越天，掙脫我的手，走進了書房。

按照她的話來講就是：「誰要是罵你，我一定把他罵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顧越天憤怒地吼了一句：「都跟你說了我在忙，你沒長耳朵嗎？」

我慢吞吞地爬起來，看了看手錶，距離與梵迦約定的時間還早。等我慢吞吞地到達圖書館門口的時候，遠遠地看見梵迦已經等在那裡了，旁邊還跟著顧彌音，還有……孟西樓。

周五晚上，我查了路線，周六的時候坐公交車去她家還錢。夏菡的家在郊外，那裡是著名的富人區，房子修得特別漂亮。

顧彌音高傲地挑著眉毛，說道：「蘇熹，你求人也應該有個求人的姿態，是不是應該跪下求我啊？」

夏菡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道：「別說這些，大家都是好姐妹。」

那個模樣讓我懷疑，她究竟是不是開學第一天的「女王」。

全班同學都在笑，唯獨夏菡拍著桌子，吼道：「你們都給我閉嘴！」

媽媽愣住了，隨即紅著眼睛說道：「我只是來要醫藥費的，你給我了，我就走。」

夏菡的聲音很小，語氣很輕，帶著些許懇求，也帶著真誠，讓人無法拒絕。

「那個時候的許靖川心心念念想要當一個維護正義的大俠，可是現在，他只會伸手問我要錢，也越來越花心，讓人捉摸不透。」夏菡忍不住嘲諷道，「時間太容易改變一個人了。」

我很想說「孟西樓不是小混混」，可是這句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夏菡擺擺手，又說出了夏氏經典語錄：「沒什麼，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我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所以沒有推辭。

「媽媽生病住院了，我請假去照顧她。」

我剛進門，媽媽突然劈頭蓋臉地打了我一巴掌，她氣得渾身顫抖。

孟西樓是我生命里跨不過去的坎兒，能為他做的並不多，也只有這些而已。

她的眼神慢慢聚焦，眉梢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隨即安然入睡。

任何人都不會是最初的模樣，不管是許靖川，還是孟西樓，又或者是我。每個人都在被時光雕刻，誰也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模樣。

「啊？」

如果我和梵迦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兒，是不是意味著顧彌音和梵迦在一起的時間少一點兒，那麼她和孟西樓在一起的時間就多一點兒？這樣，孟西樓是不是會幸福一點兒？

媽媽的眼淚滾滾落下，整個身體搖搖欲墜。那一刻，我的眼淚也掉了下來，那一巴掌似乎是打在我身上。

弄完這一切后，媽媽突然問道：「熹熹，他來過沒有？」

孟西樓回過頭，惡狠狠地盯著我。

回到家，我在門口揮手向孟西樓告別，他轉身離開，沒有任何停留。

夏菡一副睥睨眾生的模樣，居高臨下地說道：「我叫夏菡，雖然名字不是『涵養』的『涵』，但涵養比某些人好！」

媽媽在旁邊說道：「今天我幫你請假了。」

「讓你受委屈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在醫院等誰啊？」

她從衣櫃里拖出一床厚被子，然後打開空調，惡作劇般笑著將溫度調到十八攝氏度，然後抱著厚被子，上床睡覺。

我和孟西樓之間不僅僅只有顧彌音。

我的臉微紅，小聲說了句「謝謝」。

不知道為什麼，梵迦發出邀請的那一刻，我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孟西樓的身影。

臨睡前，她還不忘說了一句：「我不太喜歡房間里有聲音，如果你要跪的話，一定要安靜一點兒。」

就這樣，梵迦被顧彌音拉著去吃飯，就剩下我和孟西樓兩個人。孟西樓見兩個人走遠，這才回過頭來對我說：「走吧。」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媽媽眼睛通紅，發著呆。

「媽，您可不可以不要問？」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夏菡成為朋友。

在顧家，媽媽的身份就像一個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