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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

夏嬋「嗯」了一聲，拿著帕子輕輕地擦著他臉上傷口裡的沙子，啞聲道：「謝謝你。」

她走進卧室，從衣櫃里拿出換洗睡衣，一言不發地去浴室洗澡。

當她摩挲過他的臉頰時，莫奈表情微僵。

手臂擦傷的地方有點兒疼。蒼白的燈光下，夏嬋看著浴室鏡子里的人，濕漉漉的黑髮，一張精緻的臉，嘴唇殷紅飽滿，桀驁地微微抿著，皺起的柳葉眉下，幽冷的雙眸中泛著水光。不斷升騰的熱氣讓那張臉看不真實。

「他打你了？」夏嬋問。

莫奈傻乎乎地笑起來。

盯著他身上的傷，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笑容，她心裏陡然湧現出酸澀，眼眶十分酸痛，淚水在裏面打轉，落不下來。

夏嬋無從置喙。

儘管她還是反感他的惡劣，可是這個世界上真假難辨，認定的可以被改變，選擇的也可能被放棄。有什麼標準可言。

這是她第一次離他這麼近。

她拉開書包拉鏈，拿出一塊鵝黃色的絲帕，這還是上次吳梔子旅遊帶回給她的，她丟在書包里沒用過。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咄咄逼人，莫奈有些不自在，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繼續道：「小偷、乞討、扒手，這些人和圖書都有組織有地盤，管這一塊地盤的人叫黑龍，我剛好認識，只是以前有些過節，今天就是去找他幫的忙。」

「好了好了，告訴你，怕你了。」莫奈一臉無奈地看著她，遮遮掩掩地道，「啊，那個嘛……就是用了點兒江湖手段，你們女人家又不懂。」

「什麼寶貝，我看看……」莫奈轉過身，湊到燈光下想看清楚。

「什麼江湖手段？」

夏嬋看他最後真沒有還照片的意思，鉚足力氣朝他腳上踩了一腳，陰陰地笑道：「晚安！」

她皺皺眉，看了一圈廚房、浴室，問道：「我媽不在嗎？」

夏嬋滿意地笑了笑，頭也不回地往家門口走。

從她進門，任笛的目光就隨她移動，他眯著眼睛點頭：「不在，她有個姐妹開派對，玩通宵。」

馬路上的車川流不息，此起彼伏的汽笛聲充斥在耳畔，刺耳得讓人皺眉。對面夜市攤上，三五成群的男女正嬉笑打鬧，KTV內的歌聲隱約傳來，有些遙遠。

「哦，對了。」他急忙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錢包，舉到她面前，驕傲地炫耀，「厲害吧，還是熱的，給你。」

「你低下頭。」她低聲道。

「誰？幹什麼和*圖*書！」

「你沒陪她？」夏嬋的語氣帶著冷意。

她有點兒慌了。

莫奈只是笑著，安靜地任憑她擺弄，扯到傷口的時候齜牙咧嘴也不喊疼，幽深漆黑的眸子看著她，有片刻的失神。

他們之間，少了什麼，又多了什麼，感覺似乎不壞呢。

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和平地相處。

這城市的燈火輝煌，終究照不亮溝渠里的陰暗和滄桑。

她一臉正派地別開臉，道：「哎哎哎，男女授受不親，你占我便宜啊！」

夏嬋急忙接過，直接去翻最裡面的夾層，當看到手上有些年代的兩寸照片，她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

……

莫奈痛得抱起腿，青蛙一樣跳來跳去，氣呼呼地叫：「你這女人忘恩負義、蛇蝎心腸啊！」

他不說話，目光隨意晃悠，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

頭頂的路燈發出幽暗的光，夏嬋坐在人行道上花壇的邊緣，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看著莫奈離開的那個方向。

出人意料的是，莫奈這次又把照片搶走了。

她如鯁在喉，鬱悶得想撞牆。

面前的這個夏嬋，沉斂、溫柔、安靜，讓他心生歡喜。

他身上疼，心裏卻很甜蜜，想著這一頓教訓還輕了。

天和圖書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霓虹燈閃爍下的夜色變得蒼茫。冰冷的夜風吹過，整個人透體生涼。

「莫奈。」夏嬋冷冷地叫他的名字，表明她真的要發火了。

「我今晚加班剛回，累了嘛。」任笛雙手揣進褲兜，身體往沙發上一躺，拿起遙控器換台。

極冷靜地質問，語氣里有強行掩飾的一絲慌亂。

「看心情吧。」莫奈搖頭晃腦。

這就是自己，有多久沒認認真真端詳過自己了呢？普通的家庭，庸俗的生活，還算出眾的相貌，她一直為其他東西奔跑著，到現在又得到過什麼？

行道樹下，穿著蠟黃色清潔服的工人，佝僂著腰推著垃圾車走過，騰出來的一隻手啃著沒有熱氣的大餅。

老天開眼，四個小時打了十幾個噴嚏后，莫奈終於出現。一排高大的樹影中，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眼中明顯帶著驚訝。

不過一條街道，景象截然不同。

走到樓道口的她回頭，瞥了他一眼，認真地道：「腳滑。」

她扳過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道：「怎麼弄的？東西你怎麼拿回來的？」

夏嬋臉上蒙上一層冷意。她凝視他半晌，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告訴我真相。」

下一句話和_圖_書還沒說出口，她死死盯著他烏青的嘴角和紅腫的臉頰，心裏一緊。先前光線暗沒注意，現在她發現他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有傷痕，痕迹還很新。

夏嬋聽完就去拿錢包，莫奈壓住她掏錢的手，說：「我不收。」

夏嬋急了，跳起來就想搶回來，不滿地嚷道：「你還我。」

似乎氣到內傷，身後聒噪的聲音戛然而止。

夏嬋拿出鑰匙開門，昏暗的樓道里，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進去的時候，任笛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沒看到吳梔子。

溫暖的熱水從頭頂流過脖頸、後背，很溫暖，溫暖得讓人能忘記心中的冰冷。

就在她還沒完全放下心來時，指尖一涼，照片被搶了過去。

那晚他們一起吃了兩碗陽春麵，莫奈摸出口袋裡皺巴巴的十五塊錢預先付完錢，很嚴肅地說：「飯錢你先欠著，照片押我這裏。」

每一種可能都讓人不寒而慄。

他幾步跳到她面前，情緒激動地說：「你,你還在？沒走？」

面還沒吃完，她把手中的筷子往他面前桌上一扔：「喂！」

她斜眼瞪他：「什麼時候還？」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門鎖被人扭動，發出讓人心驚www.hetubook.com.com的聲音。

忽然覺得有點兒不一樣了。

「哪能啊，老大能親自動手？他助手打的。」莫奈靜靜地看著她，寬她的心，「乖啊，沒事，就當撓個痒痒，我皮厚著呢。」

這個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莫奈聽話地彎下身，沒頭沒腦地說道：「別打我，頭還痛著，等會兒打壞了。」

一個小時。

他熱情地撿起，遞到她手裡，壞笑道：「別生氣嘛，又不是不還你。」

晚上分別的時候，莫奈很紳士地送她到了她家門口，踮腳打量了下她家周圍的環境，拍了拍她的胳膊，說：「明天見，晚安。」

看到真的是夏嬋，他咧嘴一笑，笑容如同一輪彎月，星月失色。

現在屋子裡只有她和任笛兩個人，在門外的人是誰？沒有敲門沒有詢問直接擰鎖擺明想直接闖進來，如果不是任笛，他為什麼不說話？外面發生了什麼？如果是任笛，明明知道她在洗澡還來開門，他到底想做什麼？

心中苦笑，漠然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

「一直在。」

聰慧如她，知道莫奈有些話沒說。他不說，她逼他也沒用。

就像現在，她像個傻子一樣，等著一個讓她無數次抓狂的無賴。而在前一秒，她還在想辦法將他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