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

「別胡說，你才不會死，我也不會死，我們還要活一百年。」

莫奈站在舞台中間，和另一個歌手合唱，目光牢牢地鎖住台下的夏嬋。他大幅度揮著手，邊唱邊跳，邊喊邊笑。

她擺了下手，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燈光照射不到的後台。

她踉蹌地推開人群，心臟因為惶恐而劇烈地跳動，眼淚又落了下來。

出門的時候她往包里放了把傘。風有點兒大，剛洗完的長發肆意地在耳邊飛舞。夏嬋跺著腳，背對風來的方向，伸長胳膊攔車。

鼓點、電吉他響起，莫奈面對觀眾，隨著狂熱的音樂節奏唱起歌，音調從低到高起伏很大，唱得蕩氣迴腸，氣勢磅礴。

冰涼的嘴角勾起如櫻花般絕美的笑容，全身疼得沒有力氣，他的眼前是她模糊的背影，越跑越遠，最後消失在了無盡的黑暗中。

夏嬋滿臉淚水地喊司機師傅趕去醫院，夜風刮在她沒有血色的臉上，她的心臟麻木得感受不到半點兒疼痛。

撥開了幾層人群，他嘴裏說著「讓一讓」，帶著她到第二排的中間坐下，將座位下的礦泉水拿給她，說道：「等下幫我拍照，拍帥氣點兒。現在你先坐會兒。」

大飛無神空洞的目光落在她的瞳孔中，他還沒說話，兩顆m.hｅ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m滾燙的淚珠就掉了出來。

「阿夏，記得來啊，排練開始了，八點半正式開始。」

「說明樂隊火呀，開場舞后我們就上場了。我給你留了位子。」他頭也不回地回答。

舞台左側的音響邊，一個猴急的身影跳下來，燈光打在他黑亮的頭髮上，有點兒反光。他擠開人群，來到夏嬋面前，拉住她的手往前面走，語氣里充滿欣喜：「怎麼才來啊？等你老半天了。」

他身上絕望的氣息讓她感到悲傷。

「她只是累了啊……我們等她醒過來好不好……」

「好啊，夏夏和艾拉要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

夏嬋舉著手機，看著台上那個活力四射的身影，笑靨如花。

她避開喧鬧的人群，從醫院旁邊的小門溜進去，慌慌張張地尋到通往住院部的樓梯，扶著扶手往上面跑。

到新天地廣場時，中間的圓形舞台上有幾個穿著熱褲、露臍裝的少女正隨著音樂蹦蹦跳跳。舞台的下面放著塑料椅子，全都坐滿了人，有好些還站在觀眾席四周，形成一個圓圈。

調成靜音的手機上有五個未接來電，還有數條莫奈的簡訊。她回了幾個字，起身去廚房煮麵條。

豆大的雨點拍打著窗戶，冰冷www.hetubook.com.com的風從窗戶灌進來。

前不久她還在對他們鬧，對他們笑，現在她卻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睡著了嗎？

「帥的人快要上場了，有些人還不回信息。」

她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到他們面前，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白布下露出的一縷縷頭髮。

「艾拉！」

他的步伐很快，要不是手被他拉著，她幾乎跟不上。

命運的齒輪不停轉動，錯過的人永遠地錯過，走到盡頭，面對的只有更深的絕望。

夜，吞噬掉了一切聲息。

觀眾席中，有一個人接到電話，隨後，她眼睛里的淚水滾滾而下。喧囂的人聲、動感的音樂聲、驚喜的狂歡聲，她全部聽不見，唯一能聽見的，是自己胸腔中一個清晰的聲音，它冷冷地宣告：「艾拉墜樓死了……」

最深的絕望里沒有風景，只有生與死的宿命，糾纏不清。

他的嘴角有鮮血流下，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奔跑的身影在他腦海中定格成了告別的畫面。

她震驚地往上面看去，顫抖地朝三樓狂奔而去。走廊里亂成一團，有病人和家屬站在過道里，看著一個方向議論著什麼。

是大飛！

夏嬋站在最後踮起腳尋找莫奈，燈光閃爍，看過去都是黑壓壓的腦袋，她根本和*圖*書找不到人。

全世界在她眼前只有黑暗，她心裏嘶喊著「讓開，讓開」，嘴裏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她像一條失去方向的魚，拚命地逆著人流，朝著一個方向游去。

台下的人被氣氛帶動，歡呼聲和鼓掌聲一片，甚至有人朝空中扔熒光棒。

滾燙刺眼的鮮血在地上蔓延，少女的眼睛睜得很大，嘴角帶著微笑，似乎還有來不及說完的話。

「阿夏，等等我……」

暴雨瘋狂地砸落，洗著地上那具停止呼吸的身體，似要洗去這俗世污染她的骯髒、罪惡。

夏嬋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天氣陰沉沉的，好像暴雨要來臨。

高潮部分，兩個穿著白色短袖衫、戴面具的人，從兩側翻上舞台跳起了街舞。藍色的燈光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空中撒落猩紅的玫瑰花瓣。

腳下一軟，雙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她捂著臉全身劇烈地發抖，撕心裂肺的痛哭聲響徹走廊。

刺眼的閃電劃破天空，一個驚雷炸響，照亮了走廊盡頭那具被白布遮蓋的身體和跪在旁邊雙眼赤紅的男生。

撕心裂肺的吼聲劃破整個樓層的寂靜。

「阿夏，阿夏，這裏。」

「睡過頭了。」她被他拉著走，不停地避開站在四ｈttｐs://m.ｈetｕbｏoｋ•ｃｏｍ•com周的人，挑著空隙前進，「怎麼這麼多人……」

而同樣在璀璨的城市焰火中，高高的天台上，沒人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少女，失魂落魄地爬上建築的頂端，看著那溫暖的萬家燈火，痴痴傻笑。她光著腳，踩在天台的邊緣，搖搖晃晃地走著，唱著聽不懂的歌。

大風吹著，很冷。

醫院樓下，有人捂著嘴驚慌尖叫。

……

「和『青春樂隊』一起演出。這支樂隊你還不知道吧？說不定以後我就加入了！我是他們的助場嘉賓！這次合作，他們是看了我在網上的視頻特意找的我。」

她向遠方的光亮伸手，伸手，然後，單薄的身影像折翼的鳥，筆直地墜落。「咚」的一聲巨響，她的身體砸在冰涼粗糙的水泥地上，綻放成一朵鮮紅妖冶的血花。

舞台那邊有人叫莫奈的名字，他回頭應了一句，拍拍她的腦袋，從縫隙中擠了過去：「我過去了，拜拜。」

這是艾拉嗎？

青春，她喜歡這支樂隊的名字，嘴裏念著這兩個字，被他們的熱情感染。

濕漉漉的頭髮和衣服貼在身上，夏嬋此刻才感覺到身體冷得像失去了溫度，難受不已。

漫無邊際的夜空下，台上綻放出焰火和水柱。莫奈笑得張揚肆意，閃耀的燈光照在地上、他身上hetｕｂｏｏｋ•cｏm.ｃｏｍ，他漆黑的眼睛里，映著五顏六色的煙花。

「夏夏啊，你說人死後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雨還在下，醫院樓下拉起了黃色警戒線，救護車和疏散的喇叭聲響徹夜空，沒有散去的人圍著指指點點。

話未完，眼淚決堤。

快九點的時候，火爆的音樂響起來，觀眾站起來大喊著「青春，我愛你」。燈光驟起，五個穿著黑色寬鬆T恤的少年出現在舞台上。

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

黑壓壓的夜空中，雷聲轟隆隆碾過，奪目的閃電劈過，暴雨突然猝不及防地落下。

「大飛……」她輕聲呢喃，像是怕吵醒了誰，目光遊離地看著他，「艾拉是不是睡著了？」

舞台上，有人匆忙指揮散場。

阿夏，等等我，一起去。

有人慌慌張張地喊著「有人摔倒了，踩到人了」。

他怎麼感覺身體動不了了，果然撐到極限了嗎？還是提前了嗎？

她聞到了死亡的味道，只顧著向前奔跑，沒有看到台上的少年看到她哀痛迷茫的慘白面容，同樣失魂落魄地想去追她。他被人從擁擠的舞台人群中撞飛，落在地上，跌入台下雜亂的腳步中。

「說好的長命百歲，為什麼要失約……為什麼……」目光落在眼前停止呼吸的身體上，顫抖的手停在白布上方，沒有勇氣去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