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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這樣想的？你帶『布丁』回來的意圖，就是這樣的？你想讓『布丁』去替你折騰你弟弟，你的親弟弟？」

沈梨輕聲說：「對啊！」她眼睛里的光芒越發銳利，淬著傷痛，假裝自己滿不在乎，實則偏激到了極點，「我就是那樣想的！我的親弟弟，我討厭他，我恨他！所以我才把『猴大王』帶回來，我就是想整他！」

她一直以來被教導著做個好姐姐，就像原本該隨意生長的爬山虎被固定了生長方向，沒有了任性的資格。現在，她越過了欄杆，無視那些規則，她甚至能想象他們被氣得跳腳的樣子。

沈梨給小猴子買了它喜歡的布丁，她一手抱著小猴子，一手拿著一個冰淇淋，口袋裡放著沈爸讓她買的煙。

「你去折騰沈天佑吧！」

「哐當。」

當時的沈梨大約只有五六歲，矮矮的個頭，說話奶聲奶氣，搶著要沈爸澆花的洒水壺，其實她也就比裝滿水的洒水壺重一點，卻不自量力想抓起比自己略輕一點的洒水壺。

沈梨哭到抽噎，嗓子也啞了，她恨恨地盯著沈爸沈媽：「所以沈梨為什麼要被生下來？」

「因為我不喜歡沈天佑，所以就沒人喜歡我嗎？」

便利店離沈hetubｏｏｋ•cｏｍ.cｏｍ梨家不遠，只有幾十米的距離。沈梨家住在一樓，除了單元門那個正常的出入口之外，沈爸又讓人打通了另一個出入口，將外面圍成一個小花園。小花園有一圈矮籬笆，鐵門后的小路兩邊，沈爸曾在那裡給沈梨種下不少花。

小猴子從喬祿懷裡跳下來，追出幾米又被喬祿喊住，它回頭看了一眼小門廊里站著的所有人，發出哭泣般的嗚咽聲，再轉過頭，那個女孩已經跑出拐角不見了。

沈媽冷清的聲音敲碎了沈梨腦內的最後一根弦，沈梨毫不掩飾自己的眼淚，她的臉上一片水光，笑得如同碧波蕩漾：「就因為他是我弟弟？他出生之後還有人在乎過我嗎？沈天佑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你們記得一清二楚，可是我的生日你們就能忘得一乾二淨！他出生之後，你們給我開過唯一一次家長座談會，結果竟然走錯年級、進錯教室。你們總問我為什麼回來得晚，卻忘了我告訴過你們，下學期開學我就上高三！」

連小猴子也不要她了。

「總說我是姐姐，總說他是弟弟！當姐姐就要永遠讓著！被他陷害了、欺負了也要讓著！沈天佑說的話你們無條件相信和圖書！我和他之間出現任何問題，錯的都是我，被責怪的也只有我！」

沈梨把冰淇淋的包裝紙扔進垃圾桶，彷彿看到藍色大桶里躺著那些被連根拔起的花，她抬頭看看如今為了沈天佑而填上的草坪，忽然笑了，自嘲般地笑了，兩秒之後她哭了出來：「為什麼？為什麼？」

問題太多，堆積在胸口卻如鯁在喉，她問不出口。

沈梨停下，但沒回答，沈爸又說：「沈梨，順便給我帶包煙回來。」

一桌子好菜，沈爸沈媽熱絡地給喬祿夾菜，沈天佑破天荒沒跟不給他面子的小猴子計較，耐心地給它喂吃的。

沈爸見她真的想要自己澆水，就給她做了一個小號的，像一個茶壺一樣的洒水壺。沈爸扶著她的手，帶著她澆花，給她講花的習性、澆水的時間……

爸爸會怎樣看待她？媽媽會怎樣想她？這些問題在沈梨的腦子裡出現了僅僅一秒，就被她破罐子破摔般丟出腦袋。

沈梨咆哮著，對著沈媽控訴，小猴子甚至被她嚇得把頭埋進喬祿的胸膛里。

接下來他們會怎樣？指責她？懲罰她？教訓她？

鐵盤子砸在了草坪上發出悶悶的聲音，沈梨全身像奓了毛似的，她聽得出來這是她家m.ｈetｕｂｏｏk•ｃｏm.cｏm的果盤，她渾身僵硬地回頭，看到喬祿站在屋檐下，燈光打在他的頭頂，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奇怪的是，她縱然很難過，哭到打嗝，心裏那些滿到快溢出來的負面情緒卻像是按了清除鍵，一下子就清空了。像是十幾斤重的書包被突然拿走，她整個背脊都空了，一種從沒有過的輕鬆在她的大腦里誕生。

沈梨坐在台階上掩面哭泣，小猴子若有所感似的，輕輕撫摸她的背。沈梨抬起頭，濕漉漉地看著小猴子：「『猴大王』，你不是說要幫我的嗎？」

「是姐姐又怎麼了？我為什麼不可以自私，我不喜歡沈天佑，就是不喜歡！」

「我帶你回來就是讓你去折騰沈天佑的，你為什麼不折騰他了？去啊，去折騰他！不許和他好，不許和他親密，你得整他，害他，折騰他……」

現在，那個小號洒水壺還擺在沈梨的書桌上，貼了貼紙變成了一個小筆筒，而那片花卻因為沈天佑的支氣管問題，被沈爸親手拔掉了。花被連根拔起，被當成雜草一般扔在一邊，最後落得丟進垃圾桶的下場。

沈梨看著懷裡的小猴子，低聲說：「有你，也不錯。」

不管在其他人的眼裡是怎樣的場ｈｔtｐs://ｗｗｗ•heｔｕｂooｋ.ｃｏm•ｃoｍ景，沈梨只記得她離家出走的那天晚上，漫天星光，一條蜿蜒的公路從上而下，兩旁是綠樹，橘黃的路燈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她哭著逃離自己待了十幾年的家。

沈梨當時年紀小，不懂得傷心，因為沈爸說會再給她種兩棵梨樹，沈梨的梨樹。但梨樹最終沒能在小院子里安家，而沈梨也早被教導著不可以拿那些小事給爸媽添麻煩。

沈天佑感謝喬祿，更感謝之前朝他發瘋的小猴子，在他看來，要不是小猴子開門，喬祿也沒辦法進來救他。

這麼多年，什麼時候他們對她有過好臉色？大概是親戚朋友聚會，問起成績時，他們才會臉上帶笑地提起她。在照顧沈天佑這件事上，做對了沒有獎勵，做錯了就會挨罵。除了沈天佑的姐姐，她到底還有沒有另一重身份？

沈梨就這樣忘記了自己該說的話，她閉上眼，一秒或者兩秒的時間，等她再睜開眼睛時她已經改變了主意。

「我不僅恨他，我還恨你們。」

沈家今晚燈火通明，寶貝小兒子虛驚一場，男女主人盛情款待救了小兒子一命的喬祿。

去他們的！她絕不會承認自己有錯！

小門廊下站著沈家三口和他們兒子的救命恩人，小猴子躥到鐵門https://m.hetubook.com.com之後的小路上，它回頭看了沈梨一眼，然後毅然地投入喬祿的懷抱。

那個小門廊里站著的，不止喬祿一個人。沈家夫婦站在他的身後，沈爸若有所思，沈媽的眼裡滿是難以置信。

沈梨留下失望的一眼，轉身逃離了小院。

「我不姓沈嗎？我做錯了什麼？」

是的，就是這樣！她從來不是好姐姐！她會嫉妒、會吃醋，委屈久了也會發怒。她從來不是一個孝順女兒、好姐姐。

「呵——」，沈梨冷笑一聲，怎麼會有人在乎她？沈梨掩上門，下台階往外走，走了兩三步，門忽然「吱呀」一聲響了，她遲疑地回頭，只見一團黑影，往她身上攀。

喬祿以為沈梨是「沈家的喬子舜」，卻沒想到自己一個出來找她的舉動，造成了現在覆水難收的局面。

沈梨撐著膝蓋站起來，慌亂地往台階下退了兩步。

「他是你弟弟！」

有人問：「去哪裡？」

沈梨從房間里出來，發現餐桌上竟然沒有她的碗筷，她默默地看著處在一團和諧中的幾個人，邁了一步，又越過餐廳直接去了門口。

「不……不是這樣的……」沈梨開口想解釋，沈天佑端著什麼湊到門口，沈媽第一反應便是把兒子往屋子裡推。

她只是沈梨，沈梨自己的沈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