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紅石榴汽水
路燈點得暗淡，這幾條街道上的樹葉紛紛而下。偶爾有車輛飛馳過去，連帶起一片片落葉，翻飛至夜空中。
還好，看得清楚就成。
他總算明白，行騁平時給他花錢為什麼能花得那麼大方，確實都是自己賺的，那能不大方嗎。
結果證明，告訴任眉根本沒什麼用，兩個男孩腦袋湊一堆一起睡覺，大半個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寧璽無語，轉身要繞道從另一邊走，剛轉過去就碰上任眉，笑嘻嘻的打招呼：「璽哥好！」
行騁老老實實交代：「半年了。」
不是說下午跟任眉他們玩桌游去了？
高二下學期的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了，四百五十多，行騁如果一直保持這個成績，高三本科線基本穩了。
他不覺得行騁有什麼錯，只覺得反倒他傷害了行騁。
行騁被他哥又堵了一句，但已經習慣了，脫了外套躺了半個身子在床上，手上蹂躪著那一個小貓玩偶。
他接過應與臣買的水，擰開蓋子把礦泉水澆在胸口，任由涼水將衣領打濕，發出一聲舒爽的嘆息，認真道：「你別跟我哥說。」
半場休息的時候，場邊還有幾個一看就二十齣頭比他年長的女人抱著手臂過來，做得亮閃閃的指甲在陽光下晃得行騁眼疼。
行騁拿著手裡的單詞本晃了晃，貼在胸口拿得端端正正的。
小弟弟一直在哭，媽媽跟叔叔忙得一團糟，家裡又來了好幾個不熟的親戚，他簡直如坐針氈。
可這事，他能摻和個什麼勁？
行騁專門戳他痛處：「你跟撞你那人關係怎麼樣了？」
因為自己跟寧璽關係好，應與臣也算把行騁當成弟弟看，自然是見不得他這樣子不顧自身安全的：「上次你怎麼答應我的？」
應與臣一回成都，就跟校隊的兄弟們約了一場球，約在青羊區的一個街球場。
行騁剛才在場上被撞了一下，手臂被不知道哪個缺德貨沒脫下來的腕表劃了條血印子，疼得齜牙咧嘴，哼哼著回答：「我知道了……」
晴日的微光在眼前蒸出朵朵紅桃，映在屬於成都的三月里。
寧璽啞著嗓子問他：「你覺得你這樣做……是在對我好嗎？」
應與臣在電話那頭還在打遊戲，邊打邊罵傻隊友，雖然罵得小聲，但是氣勢仍然不減當年在籃球場上的風範：「別來接我了，哎喲，又打我！」
行騁知道寧璽的字好看，但還是沒忍住，說：「你寫一個我看看？」
應與臣擼起袖子正準備開始教育他，話都還沒出口，就聽見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你怎麼在這兒？」
天氣轉暖了些，上球場的人多了，行騁又找區里的一個大哥要了一場球賽的名額，一場一百塊錢，拿十個助攻五個兩分球，這錢就能拿下來。
上次因為爸爸逮著他，那塊沒有送出去的費列羅，他一直惦記著。
「別提我嫂子，我嫂子好得很，是你能提的嗎？」應與臣笑著去敲他腦袋，得意得很。
行騁慌了，他哥這是要上場去把場子找回來呢，可是他這就是給人打活，能計較這些嗎？！
行騁一下子往後退：「怎麼教訓都成！」
寧璽穿著一件白短袖，腳上穿著行騁給他買的那雙籃球鞋，站在應與臣身後，盯著傻愣住的行騁。
下午他約了寧璽過來找他玩，沒想到剛好碰到出來接活的行騁，而且結合之前的那一次偶遇，看樣子，行騁在這裏賺錢，寧璽根本不知道。
輪廓，神情，分明就還是個十字開頭的少年人模樣。
春風過和-圖-書柳，綠意盎然。
行騁到的時候一身的汗，手腕上還裹著練柔術綁的膠帶，另外一隻手沒力氣了直接拿嘴咬，一邊撕一邊走路，腳上鞋帶系得緊。
這個寒假的時間過得很快，快到寧璽都不記得每天看了什麼，複習了什麼書……
行騁身後炸開一聲熟悉的喊叫，頭皮都要炸了，一轉身，就看到應與臣一身的汗水，一張乖順的臉蛋累得通紅。
場子定在武侯區那邊的迪卡儂球場，就在公路旁邊，高高的網隔著每一個場子，裏面全是穿著各色球服踩著各種幾大千球鞋、揮汗如雨的球員，偶爾有幾個街球大手，換著場子打，一次能虐一大|波人。
偶爾周末就跟著去KTV，吼幾首陳小春的歌。
寧璽看了他一會兒，應與臣根本不敢說話，只見寧璽慢慢蹲下身子去把鞋帶繫緊了些，問他：「誰把你的手弄成這樣的？」
他停下了腳步，站在幾乎無人的街道上，頭頂飄落幾片枯黃的葉。
行騁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得點點頭，說：「嗯。」
他轉學去的那個學校校隊也不錯，倒是自己還矮了不少。
行騁的眼神里有自責、愧疚，以及心疼。
寧璽慢慢蹲下身子去撿起來。
這句說完還不夠，行騁嘴上還是在耍渾：「你不也混蛋嗎?」
寧璽問他：「多久了？」
往事猶如飛鴻印雪，踏著歲末的歌，流浪到千里之外。腳下只是過了幾步，就好似落入了歲月溝壑間。
寧璽跑著跑著，速度就慢了下來，眼睛忽然瞄到天邊的一顆星，很亮。
他的字又特別大，好不容易寫完了，自己一不小心，手肘碰到汽水瓶子，全灑在紙上，字都暈開一些。
就著這個姿勢，他盯著行騁道：「你別跟我解釋。」
怎麼這人長得人模狗樣的，字能夠丑成這個樣子，一篇作文下來，估計得扣好幾分卷面分吧？
一米八五的個子，裹著件深灰色的羽絨服，年前跑去剪的短寸……
寧璽搶了先，肩頭落了雪，慢慢放緩了步子，轉身去看緊追不捨的行騁。
他卻還一而再再而三，他沒有拒絕，這些可都是血汗錢。
「我們家客人多得很，我跑出來玩會兒，他們顧不上我。」
行騁看他在隔壁場上打得累，主動跑過去：「你怎麼在這兒？」
應與臣一瞪眼：「我還想問你呢，你認識你隊友嗎？」
寧璽氣結，張著嘴半天反駁不出來一個字，手上還真用了點力氣又捨不得，屈起膝蓋擋著：「我遲早教訓你……」
行騁說完，翻了個身，伸手去撩寧璽的衣擺：「我看看有沒有尾巴？」
寧璽一下子躲開了，毫不客氣，上手就掐行騁的半邊臉蛋：「有沒有，有沒有？」
行騁靠在床邊，認真看著寧璽氣鼓鼓的側臉，微微顫動的長睫毛，以及衛衣袖口挽上去，露出的一截手腕。
「我就混蛋，就混蛋怎麼了，你擰，你使勁擰我！」行騁就是個愛被瞎折騰的，被罵了還享受得很。
那時候的行騁，什麼都不懂，自顧自地野蠻生長，以他最願意的方式，去做著所謂的他覺得為了寧璽好的事情。
他看著街道上過的計程車輛，基本上都掛著「空車」的紅牌，在夜裡十分刺目。
說實話，抄單詞這段時間，行騁還新學了好幾個，認真去問了發音，等著晚上在他哥面前表現一下。
這聲音一出，行騁下意識地捂住手臂，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
寧璽垂下眼，捏著筆在紙上寫了ｈｅtｕｂoｏｋ.ｃom.com一個自己的名字，金鉤鐵划，骨氣洞達，筆鋒好看得就跟寧璽這個人一樣，每一下都如水如風。
他不想讓寧璽稍微想偏一點。
他脖子上圍著行騁前幾天給他的圍巾，卡其條紋的，純羊絨，一摸料子，大概能猜出這多少錢。
寧璽一聽行騁還不承認，快紅了眼睛，也顧不得應與臣在旁邊站著，猛地一抬頭：「你別騙我！」
這天下午陽光很好，一場下來一個多小時，行騁所幸沒受什麼傷，領了一百塊錢，又被一個電話給喊到錦江區去幫忙了。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應與臣跑到寧璽旁邊把他扯過來：「你去防你弟弟……」
他哥這不是衝刺了嗎，一大堆複習資料要交錢的，晚上學習還得吃夜宵，這都要錢啊。
行騁挑了支紅筆，繞著寧璽的簽名畫了個符號把它框起來。
但是在石中這樣一個一步三學霸的校園裡，他這個成績，簡直就是拿來吊車尾的。
行騁拿了一個，抱在懷裡，心裏還是挺得意，坐在床邊笑他：「你不嫌擠得慌？」
任眉看行騁的耳朵都被擰紅了，沒忍住大笑起來，惹得行騁一瞪眼：「看什麼看，男人的勳章。」
寧璽皺了皺眉，言簡意賅：「打車。」
行騁舌頭都快咬著了：「哥，就一小比賽，我幫朋友打打……」
他伸手去把寧璽攬過來，小聲地哄：「就一點點，你就別上場了，要高考了，萬一傷著個什麼……」
這些情緒，寧璽也看得分明。他根本半個不是也說不出來，他現在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行騁做得不對。
錦江區的籃球班子他沒見過幾個，在市裡參加比賽的那也是學校裏面的隊，學校的能跟社會上的比嗎？
進入高二下學期，行騁也乖多了，出去打街球的機會少了，下課放鬆也懶得去看任眉他們抽煙，全往高三跑了。
應與臣一個三步上籃進了球，看著記分牌上又得兩分，對著行騁挑釁：「跑這麼快，你要不要屁股上插個火箭，滿場飛！」
所以那一晚，行騁猛地關了手機，飛奔出去。
怎麼又碰上了？
行騁看著他哥站在場邊不說話的樣子，忽然想起來，以前校隊每次贏了球賽，寧璽都累得不行，也是這樣，站在場邊低著頭。
KTV包房裡面幾杯雪碧兌啤酒，兄弟一生一起走，千杯不倒，越喝越來勁。
這種話他沒辦法跟應與臣說，因為應與臣根本就不明白沒錢是什麼滋味。
應與臣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簡直修羅場啊。
行騁拿著電話忍著想掛斷的衝動：「你幾點到？」
行騁也看了，眼神一下子就被鎖定在照片上那人眼角的那顆淚痣上面，忽然想起寧璽鼻尖也有一顆小痣。
大年三十夜，風雪良宵。
寧璽的高三下學期，開學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大部分打球的人都講義氣，抱團一塊兒玩，行騁再牛，踩了別人的場，這不是上趕著找事嗎。
寧璽難得笑彎了眼，手勢催促著他趕緊回家，說道：「也祝你快樂。」
寧璽故作輕鬆地笑笑，手臂緊張地放在身側，帶著心理複雜的感情，他開口了。
他的哥哥太美好，讓時間都不忍心親手將他送入大人的世界。
應與臣下意識地擋在行騁身前：「璽啊，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那邊的場子他很少去，第一是怕打黑球遇到應與臣，第二就是沒什麼熟人幫忙盯著，要是在球場上惹了什麼事，一個人還真不好收拾。
寧璽幫m.hｅｔｕbｏok•ｃｏｍ.cｏm著媽媽招待完客人，把茶水都沏好了，拿著兩百元的紅包出了家門。
行騁知道鋒芒畢露必遭截殺，動作稍微收斂了些，也沒上一節打得那麼狠，後撤步一個跳投，又進一分。
他們剛跑到街道盡頭的十字路口，天邊忽然開始落雪。
場上比賽就成了行騁壓著應與臣打，包夾之後區域聯防，直接把高三隊幹了個血虐。
行騁平時再貧，場上的注意力也很集中，只做不說，球風又狠又利索，打得應與臣那一隊節節敗退。
行騁不吭聲了，他兜里還揣著一兩百塊錢。
應與臣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只得問：「你不是說坐公交過來？」
這裏不需要他出風頭，拿到錢就行了。
除夕的後半夜，行騁爸爸給行騁打了一通電話，行騁氣都還沒緩過來，只得跟他爸說，跟任眉寧璽他們在外面玩，等一下就回家。
「抄一遍，今晚吊給我。」
兩個人站在樓道里互相對望，行騁看著寧璽的衣領，喉結上下滾動。
行騁這次換了雙好點的鞋，鴛鴦款，就是左右腳顏色不一樣，一身黑短袖，那氣場那身高，能崩掉場上所有的人。
行騁家裡是軍人家庭，他爸從來不反對行騁的這種性格，只是囑咐要有個度，別被開除了，哪兒找更好的學校給他讀？
話說回來，都好久沒上街球場賺錢了，行騁還有點手生，最近一次還是期末考試前，上場十分鐘，沒賺多少，贏了四分，溜了。
拼了一下午的命，行騁這麼牛的球技，才賺兩百塊錢？
寧璽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情緒，抬頭入目，便是應與臣和行騁擔憂的神情。
行騁深知不能拖他哥的後腿，只得認認真真的，每天按時上課，還特意提醒任眉，要是自己上課上著上著一不小心睡著了，就把自己掐醒。
除夕那天晚上，寧璽照舊去了他媽媽家裡吃飯，還是春晚都還沒開播多久就道別回家。
寧璽看著他，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那兩百塊錢被寧璽握在手裡，小心翼翼地把摺疊的邊角撫平。
後來的後來，無論過了多少年，寧璽依舊還記得。
行騁這天喝了好多碳酸飲料，越喝越來勁，這會兒嘴裏都有股果味：「字如其人，這叫瀟洒。」
寧璽忽然又有了跑步的動力，也不覺得累了，穿過這一條街道，朝著行騁的方向，小步奔過去。
況且現在寧璽的高三複習進入衝刺階段，最後兩個多月，哪兒來的時間再給他補課。
他剛剛過了一條人行橫道，就看到路邊上站著一個人影。
半夜四點，行騁才跟寧璽一起回了小區里。
寧璽不說話了，直接伸手去摸行騁的褲兜，行騁還來不及躲，裏面兩張一百元掉出來，落到場地上。
他給行騁發了一條簡訊。
行騁再怎麼為生活屈服，這個問題上分寸不讓。
行騁還記得高一的時候剛剛來學校，每天做課間操，他就到處找他哥的身影，偶爾站在他哥前面的空地做，他都很緊張。
初中那會兒行騁還是個在KTV吼《亂世巨星》《滄海一聲笑》的男孩，等今年七月底一過，他就要成為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校隊一堆人起著哄，跟著問他嫂子的事，惹得應與臣把手機掏出來翻了那人的照片，攤在手心裏炫耀：「好看吧？羡慕吧？特別疼我！」
他哥永遠沒表情，他嫂子永遠有一萬個理由。
他回答道：「還沒走到公交車站就覺得心慌，選了打車。」
半大的少年立在https://m.hetubook.com.com漫天的小雪之中，黑色高領毛衣將面容襯托得更加俊朗，雙肩包照舊只背了一邊，以往冬天容易長凍瘡的手在這年似乎只是凍得有些發紅。
每天上午，就只有課間操的時候，行騁稍微清醒一點。
寧璽面無表情地說：「比你佔地面積小。」
陪伴著三月和煦春風的，依舊是早上二兩的牛肉麵，街角酸奶店的紫米飲料，傍晚放學守在教室門口等他下課的弟弟，回家路上兩個人邊走邊吃的夜宵……
寧璽是什麼人，吃鹽都比行騁多吃三年，眼看著這架勢，這兒剛剛乾了什麼，他能不清楚嗎？
過年期間的一切落寞早已煙消雲散，通通化作行騁給的每一處力量，鼓勵著他將這高中的最後一段旅途走完。
英語單詞本，行騁從上課抄到放學。
一米八五其實在打籃球的人裏面算不上特別高，但是行騁就勝在眉眼長得硬朗，眉心一擰，嘴角掛上一絲挑釁的意味，著實唬人。
好像還是個牌子貨，手感也太好了。
行騁眼看著瞞不住了，寧璽那眼神，心裏跟明鏡似的。
寧璽抱著手臂沒走幾步，兜里的紅包都已經揣得熱乎，寧璽整張臉被冷風吹得冰涼，一哈氣，眼睫上都像起了皚皚霧霜。
站在一旁的應與臣看得暗自乍舌，這事他根本插不上話。
跟他哥哥和嫂子似的，偶爾在家裡吵個架，雞飛蛋打的，他躲在房間里不吭聲，屁都不敢放一個。
那天寧璽揣了七個玩偶回家，排排坐，放在了床角。
寧璽手疾眼快，伸手捏住行騁的耳朵，被手中的灼熱感嚇了一跳，冷著臉罵他：「小混蛋。」
他進場子的時候就看到他弟弟了，半胳膊的血印子，幾乎快刺痛了他的眼睛。
老虎屁股壓根摸不得。
打完比賽，應與臣靠在場邊摸自己的腰，咧著嘴笑：「真的是老了，干不過你們這群小屁孩……」
行騁看著寧璽遠去還不忘回頭的背影，忽然想起來除夕夜那天晚上寧璽給他發的簡訊，很簡單，就一句話。
他一拿到球，打得勢如破竹，直接切斷對方傳球的方案，快攻拿下第一血，一時贏得場邊不少讚歎。
這句說完，他還是沒忘記行騁在這兒，追問道：「行騁，你怎麼在這裏？」
他哥這下手沒有留情面的，行騁被捏得腮幫子酸痛，眯著眼喊：「疼疼疼……」
寧璽嘆了口氣，太重的話他說不出口。
他沉默著不說話，把錢塞回了行騁的口袋，垂著眼，吸了吸鼻子。嘈雜的背景聲，他似乎都已經聽不清，已經模糊了。
行騁伸手把哥哥脖子上的圍巾繫緊了一點，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好涼。」
每一年都有高考生因為解放而雀躍，殊不知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一個更大，更複雜的世界。
寧璽走了一個多小時，拐進了小區的那一條街巷，覺得這條路的路燈似乎比以往更亮了一些。
「你看看你，就跟貓似的，脾氣大又傲嬌，不開心了撓兩下，開心了呢，就黏黏我……」
寧璽萬分感想湧上心頭，沒想到過在大年三十這天晚上，還有人能陪他一起度過。
「行騁！」
寧璽被行騁牢牢抓住，愣怔著，也不掙脫，耳邊的吶喊聲叫好聲還在持續著。
但是偶爾望著寧璽的背影，行騁會覺得，自己一定要找一種方式跟上。甚至是在生活的各種方面，都要跟上。
行騁把筆捏著一轉，笑道：「你不是說字如其人嗎，這就是你。」
寧璽愣了，反應過來之後，伸手擰了一下行騁的耳朵和-圖-書，把隨身帶著的單詞本拿出來，拍在行騁胸膛上。
應與臣在家裡一直是老小，全家上下都寵他得不得了，遇到個比自己小的，從小想當哥哥的癮一犯，嚴厲得很。
「凌晨不行，我哥明天起不來。」
寧璽跟著瞟了一眼，是挺好看，一等一的俊俏。
有一次寧璽從樓上下來去文印室領資料，老遠就見著行騁領著一群男生站在走廊邊上，行騁下巴一揚，吹了聲口哨。
行騁就不是學習的那塊料。
高中的煩惱只有高考和早戀，而大學不止這些。
寧璽無語了，斜眼瞄他。
寧璽吸了吸鼻子，問他：「叔叔阿姨允許你出來？」
行騁心裏一「咯噔」，咬了咬嘴唇，在他哥面前撒了謊，估計得交代在這裏了。
寧璽一邊走一邊抬頭去看天邊懸挂得高高的月亮，到了後面，他好像在追它，步子加快起來，氣喘吁吁的，奔跑過兩條街。
行騁為了想去抱抱他，在場上大出風頭，下場之後擁抱了整個球隊。
「啊？我凌晨到……」
寧璽的目光就沒離開過行騁。
行騁板著臉，不說話時一副凶傲相，背著手站在夜裡，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行騁，你要喝紅石榴汽水嗎？」
這高考可是占不到好，一點兒不工整，閱卷老師看著都煩心。
「農曆的最後一天，祝我與你常相見。」
這邊應與臣還在炫耀，估計再說下去就敢擺一張桌子，扇子一展，開講評書了，眉眼都帶著喜色。
「跟你說過不要出來打這種球了，說不聽，是嗎？」
他知道寧璽這人矛盾得很，一顆心又軟又狠，可現在那眼神，要把這場上的人全給solo（單挑）一遍似的。
寧璽繼續走著，每過一輛，就在心裏默默道了一句，新年好。
兩個人本來是並肩在街上走的，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忘了是誰先跑起來，變成一前一後的你追我趕……
他往上走了一步階梯，認真地說：「新年快樂，哥！」
這句話剛說完，行騁電話就掛了，應與臣被隊友氣死了又被行騁氣死，猛地灌了口果汁：「這都什麼人啊！」
市內禁止煙花爆竹，年味少了很多，樹上掛得稀疏的紅燈籠一閃一閃，倒還昭示著一些美好的寓意……
——他是我哥，該管教！
那年成都的冬天，下了一場雪。
寧璽又轉身，還是從行騁面前過，剛走過去，就被行騁伸出手臂給攔住：「收過路費。」
他繞過應與臣，深呼吸一下，說：「我來打球。」
行騁爽朗一笑，知道他在彆扭什麼，直接把球扔給任眉：「你讓，我來防他！」
他把半張臉埋進圍巾里，裹緊了羽絨服，一個人走在除夕夜的街道上。
說完寧璽繼續往前走。
行騁讀初中的時候在青羊區就特別出名了，更別說上了高中，惹是生非更是遊刃有餘，雖然不像古惑仔那樣喊打喊殺，但至少哪個兄弟出了事，行騁抄凳子就上。
每一次抱住寧璽時，行騁都覺得像在加油站加滿了油，還能夠在場上跑下來好幾節。
行騁還在辯解：「我沒騙你。」
寧璽看了下：「無聊。」
寧璽一拿到單詞本，看了又看，實在沒忍住，一個電話把行騁叫下來了，見面就開始訓他：「你的字怎麼這麼丑？」
行騁回家拿繩子拴口袋的時候，還往裡面放了一塊費列羅。
寒假結束的最後一天，行騁聽說應與臣從北京回來了，本來打算跟寧璽一起去雙流機場接機。
可是這一場，是平時幫他找活的兄弟拜託的，再不想去也得給這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