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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三歲

作者:羅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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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初雪

第十七章 初雪

應與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寧璽正在寢室寫論文,另外三個室友的鍵盤敲得很輕,他的耳朵都快被應與臣吼疼了,不方便大聲說話,便拿著手機拎了根煙,去陽台上站著。
他疼,他難受……
「我在啊。」
寧璽笑著,把書本合上,說是家裡的弟弟成績越來越好了。
寧璽站起身來,也側過臉去看,又聽那個江南的男生說:「我得跟我女朋友說一聲,看雪去!」
「無所謂,」行騁笑著去抵寧璽的額頭,「我還要傳染給你。」
寧璽也朗聲回道:「明天!」
行騁性子狂,沒覺得自己怕過什麼,但還是腳踏實地地練,任眉周末閑來無事也跟著他鬧,負責專門給來訓練館看行騁打球的女孩一個個地勸,別看了,他親口說「女朋友」是大學生,長得又好看又有個性,牛死了。
對此言論,行騁不持反對態度,他倒巴不得能多帶幾個牛的小學弟出來,不然以後石中在區上市裡打比賽,丟了第一的寶座,那得多丟人,丟他哥當年區里第一得分後衛的臉。
這回輪到行騁不解了:「為什麼是學姐?」
手機上的備忘錄有幾天沒有再更新了,寧璽抄完了幾段英文在紙上,正準備伸手去翻,行騁那邊明明在訓練時間,卻還是一個電話打過來了。
這天教練教了一招「倒灌籃」,練得行騁手酸,但這個動作全隊目前只有他一個人做得下來,教練就讓他練這個場上一大殺器,說等他中距離投籃再穩了,那真的在場上再也不怕誰。
行騁在電話那頭拿著他的小破舊老人機,笑彎了眼:「丟不了。」
戴眼鏡的男生三下五除二把羊肉粉吃完了,扯過紙巾擦嘴:「成都還下雪啊……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我們學校的姑娘估計都出來了,我得撈一個!」
三個室友在群里發消息,一個陪女朋友出校了,一個泡了妞帶去酒吧,一個在校園湖畔邊,讓寧璽過去,給他帶包蘭州。
他在忍耐他無力的現狀,他相隔千里的想念與狂奔而過的青春。
「剛剛就陪著你了。」寧璽說。
他啞著嗓子,低低地罵了句。
行騁也知道他們偶爾一起打球,私下交集不是特別多,偶爾會多說幾句,寧璽也懶得跟他計較。
「哥,」行騁叫他,「幾點了?」
恰好那日之後,小學手工課,老師讓拿紙紮花,有些小孩犯懶,直接拿了家裡的假花去作數,老師一抓一個準,小行騁又是小班長,把那些假的都收起來,帶回小區,全給插到了後院的磚縫裡,襯著爬山虎和青苔,竟然意外好看。
——我長大了啊,我長大了。
要說更能胡鬧的……也有。
他還記得,以前在公交車上他靠著寧璽,兩個人從頭到尾沒有說話,只是一起看著窗外的飛鳥,以及遠處天邊高掛的烏雲。
寧璽想著行騁最後一次折返的背影,忽然發覺孤獨如此難熬。
到時候,千米的長街,他們從頭走到尾。
寧璽掏出手機看了看,說:「快五點了,差不多了。」
這天晚自習翻了好幾本書都看不懂,寧璽兩張照片給任眉發過去,看得行騁跟打了雞血一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點一點地啃書。
寧璽「嗯」了一聲,把書合上了,趴在書桌前玩指縫夾著的煙,說:「學姐吧。」
這座城市這麼大,一二三四五環,一圈圈地把他箍得好緊,在哪裡都找不到歸屬感。
「到!」
那邊應與臣才從大學門口出來,跟一群朋友勾肩搭背地要去蹦迪,正尋思著哪兒玩樂比較瀟洒,一聽寧璽這狀態就覺得他在北京過得不舒坦,作為所謂的「東道主」,應與臣心裏悶悶的,更難受了。
寧璽一接起來,那邊行騁像是早上起來出了小區正在趕去學校,說話的聲都有些喘:「哥!今天幾號啊?」
行騁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不甘成長。
「我不在你身邊,你餓了要吃飯,累了休息,天涼加衣,作業要做,好好打球,還有……別打架,」寧璽在電話那頭,一字一句地繼續說,「不要為別人打架。」
寧璽正在努力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每天晚飯多加一瓶紅石榴汽水,比如去校內籃球隊打打比賽爭點光,再比如,每天睡前堅持給行騁發一句「晚安」。
寧璽看著屋內各自忙碌的室友,把手機摸出來,幾乎是習慣性地打開航空APP(軟體),頁面直接跳轉到首都機場到雙流機場的航班信息,價格仍然是那個價格,時長仍然是那個時長。
寧璽怕行騁聞不慣,可是現在想使壞……想嗆弟弟滿臉的煙。
只那麼一瞬間,寧璽覺得自己的膝蓋都在痛。
可是行騁現在,衝過來站定,低下頭來抱他,喊他一聲「哥哥」,他又覺得,行騁好像就只是去小區門口的副食店買了兩瓶紅石榴汽水。
「行騁?」寧璽小聲喊了句,「醒著嗎?」
北方的初雪,雪量並不大,再加上北京霧霾嚴重,漫天的小雪不但成不了皚皚雪景,反倒濕潤了滿地,人的腳印踏上去,還化成了臟髒的雪水。
「怎麼了,想跟我聊天你又不講話,」寧璽沒忍住咳嗽,「秋天了,你也要多穿衣服啊。」
短到寧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行騁幾眼,又長到他足以將這些畫面積攢下來,日後好作念想。
讓行騁還沒想到的是,校隊里那一夥新來的小孩,總歸有幾個技術還不錯,教練就把他們留下來了,畢竟高三畢業了一批主力,行騁他們這一批又進入了緊張的學習生活,高強度訓練加高強度刷題,擔心身體吃不消,便放低了標準,招了好些個替補進來,說培養培養,保不齊能比行騁他們這一屆橫一些。
寧璽問他:「貴重物品?」
寧璽看著行騁過了安檢口,再看著手機APP上的起飛信息,看著那架飛機的數據漸漸高了,才坐上機場大巴,回了學校。
行騁一樂呵,附和他們吹道:「我'女朋友'?我'女朋友'在讀大學呢。」
寧璽現在早就養成了手機不離身的習慣,打球也不能放著,不然沒安全感,他心裏發慌。
「你走之後,北京好像不那麼冷了。」
「以前每次我一看天空,會覺得是這片天在守護著我們,現在抬頭望上去,又覺得這片天空是你。」
沒一會兒,寧璽的和圖書手機就振動起來了,他幾乎秒接。
也不知道為什麼,行騁竟然覺得懷裡的籃球有些滾燙,想想又覺得應該是自己的體溫高了,訓練太累,他整個人都在發熱。
他們換了登機牌,找到安檢口,買點吃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熟悉,是啊,上一次是行騁送寧璽走,這一回反過來了,望著機票上的「行騁」,只那麼一瞬間,寧璽懂了那天行騁的感受。
「別破費了,攢著。」寧璽掃了一圈周圍的隊友,都在等他打完這個電話。
「最好是,」應與臣真的火了,「哪有大一開學就跑去兼職的,你真不怕落下學業,那邊酒吧我門清!行騁不知道是吧?他知道了非得坐飛機過來……」
行騁去了一趟北京,陪寧璽過了二十一歲的生日,覺得自己好像和寧璽就沒有分開過。
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抱著碗坐下來,翻個白眼:「大驚小怪,你們這些南方人,雪都沒見過。」
哪怕吵吵鬧鬧也是生活啊。
寧璽吸煙的力度很輕,好不容易燃起來的火又滅了下去,他就那麼叼著它,看那端在冒一縷縷的細煙。
訓練放得晚,場內的時鐘都走向了十點,隊里還在罰下午偷懶被抓到的幾個小子,行騁累了,找空地坐下,手上握著罐雪碧,單手大打開,忽然出神。
為了使時間快一些,寧璽開始讓自己忙碌起來,哪怕是多看點書,多看幾場NBA的球賽,也比閑下來要好,閑下來他就落不著好,滿腦子都是行騁。
寧璽偶爾會想起畢業「喊樓」的時候,行騁站在教學樓上領著一群兄弟在哪兒吼他的名字,汗水和男孩青澀而雄渾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傳了好遠好遠。
寧璽剛過人行天橋,要去酒吧上六點半到十一點半的班,手機一陣振動,拿起來看,是行騁說自己剛剛跳球摔了一跤。
去年的雪特別溫柔,落了他和行騁滿肩,兩個人跌跌撞撞地跑,沒命地跑,跑得面色帶紅,一路都是腳印。
寧璽辣得白凈的臉頰泛了紅:「還行,看個人口味。」
「我在的。」
一路上,行騁帶著遮了半邊臉的衣帽,一直給寧璽擋著沙塵。
寧璽掐行騁一把,一下一下地捋他背後的沙子:「傻。」
行騁愣了一下,不吭聲,把秋衣疊得平整,再塞進了口袋裡,一低頭去看媽媽,動了動乾澀的唇,慢慢地說:「謝了,媽。」
行騁好笑地拍拍帽子,低聲道:「落了我一腦門的灰,哥,你給我吹吹。」
寧璽不跟他磨蹭,說話的語氣倒也認真:「行騁!」
這個畫面至今還留在行騁的記憶深處。
後來寧璽越來越忙,白天有課要上,周末白天也有選修,晚上也說很忙,打電話的時間越來越少,行騁偶爾會強硬著要求多說會兒話,寧璽也不拒絕,還是一句句地跟他說,晚安。
行騁在弄手上的腕帶,還是寧璽給他買的那一隻:「什麼?」
而行騁,穿著黑色羽絨服,終於站在這個他幻想過無數次的地方,等得連睫毛上都落了冰碴。
「騁哥,長這麼帥,高中三年怎麼沒見你談女朋友啊?」
寧璽還「威脅」行騁不許翻書不許百度,不然回成都得挨收拾。
夕陽落了山,大抵是因為昨日夜裡有雨,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寧璽一點頭,帶著球突進去。
班主任公布高三國慶節不放假的那一瞬間,行騁愣了一秒,隨即情緒低落了幾分,埋著頭開始收抽屜,作業本一個個地拿出來鋪到桌上。
寧璽手臂上一道十多厘米的划傷,皮肉都翻出來了,去上班路上被摩托車划的,當場流血不止,車主下來把他送到醫院才止了血。
寧璽看到,行騁站在宿舍樓下。
「急事,」寧璽笑了,晃了晃手機,「家裡的。」
「走吧,」行騁站起身來,拍了拍褲腿的灰,「我們走。」
任眉笑他,都快為愛倒拔垂楊柳了,練這麼拚命?
後來,第二天他惦記著,但是急著去上學,那會兒也不太上心,偶然有一天得了空閑,在小區裏面打球,籃球拋扔得過高,球滾落到了後院,他才摸進去撿。
那天傍晚,寧璽第一次跑上樓去敲行騁的家門。
他哥去上大學之後,寧璽后爸來過幾趟,搬了些舊家電走,行騁在門口看了好幾次,寧璽那間卧室的房門始終緊緊關著,誰都進不去。
行騁沒半點動靜,還是閉著眼,呼吸均勻,寧璽怔怔的,這人怎麼睡著了還……
因為行騁自己就足夠吵了,所以他並不覺得蟬鳴有多吵。
寧璽愣神幾秒,問他:「下什麼?」
掛了電話寧璽又點了根煙叼上,鼻腔里瀰漫著一股橘子味,國煙焦油太重,他漸漸將常抽的換成了外國煙,味道倒也還淡甜。
寧璽平靜地看著行騁,伸出手來,指尖點過眉尾、眼角、下巴,乃至鎖骨:「那你這裏,這裏,這裏都有傷……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但寧璽半個字都不敢跟行騁說。
行騁持球,投了個三分入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沒見我這麼拚命要往北京考嗎?」
寧璽在校園裡憑著高超的球技已經領了一小隊人馬,說平時沒課的時候,大家湊一塊兒,五打五,單挑,鬥牛,都成,怎麼猛怎麼來,這憋得久了,冬天就該放鬆放鬆!
寧璽拿著開好的葯,包紮完畢,全程沒喊一句疼。
在寧璽眼裡,那一面「花牆」吹拂出堪比往日的明艷。
「秋天大雁還得南飛……」
看得任眉傻了,連忙勸道:「老大,別激動。」
寧璽靠在床頭,房間里燈沒開,他從褲兜摸出一包煙點上,一邊抽,一邊看窗外的風景。
行騁想起他在寧璽教室門口拿易拉罐往垃圾桶里扔「三分球」,寧璽覺得他純粹是精力旺盛找不到地方宣洩,就罵他幼稚。
這條簡訊發過去,整整半小時,行騁都沒有回復,寧璽看了看時間,八點,大概在從教室回家的路上。
那會兒,他覺得自己真的好幸運。
這些樹葉跟他一起,在等哥哥回家。
行騁點頭道:「行。」
包裹挺重的,塞了一件黑棉服,還有兩套秋衣,是行騁媽媽讓他給寧璽捎過去的。
「行騁……」
轉眼,北京步入了十一月。
不過他還是生氣:「你怎麼吃泡麵?m.hetubook.com.com生活費不夠?」
「那可不是嗎,抱金磚呢。」
發完之後,寧璽把頭抬起來。
電話一結束,寧璽在原地愣了會兒,隊友開始跑區域聯防,招呼他:「快,打完了就看這邊!」
宿舍樓下安安靜靜的,樂呵著下來看雪的人群都已散去,校園裡路燈顯得如此寂寥,偶爾有人騎著自行車路過,差點兒被積雪絆了一跤。
寧璽忽然不想再說了。
這年的聖誕節來得聲勢浩大,北京的雪停了,寧璽開始試著跟室友出去玩,找室內球場打打籃球,去圖書館也不再一個人了,偶爾那個江南來的室友,會領他去吃點酒釀丸子桂花糕,還特別甜。
寧璽手上的傷,一小片面積已落痂了,還有些地方長了些新生的肉,袖子一捋起來,本該白皙的胳膊上留了紅痕,分外惹眼。
行騁閉了閉眼。
「走吧,去外面找個地方,」寧璽拍了拍行騁的肩膀,「在寢室說事不方便。」
這一年京城的雪下得不大,卻好像模糊了寧璽的眼,模糊了那上千公里的距離。
高中真好,青春也真好。
寧璽手上的籃球轉了又轉,補充道:「你寄個保價的,丟了就可惜了。」
下午去學校遛彎的時候,行騁提議在未名湖邊坐一會兒。
昨天他在酒吧看到有一對戀人,邊喝酒邊吵架,都快要擼袖子打起來,其中一個氣呼呼地走了,另一個跟朋友罵「他神經病」,坐了一會兒卻沒坐住,跟著追出去了。
寧璽邊找邊說:「找換洗的衣服,得帶件睡衣。」
那天的春風還剩最後一點。
「那,哥,你不要嗎?」
他像想起什麼似的,慢慢站起身,停頓了會兒,跟行騁說:「你在訓練嗎?」
那會兒行騁還小,七八歲的樣子,處於有點懂事又還在發矇的年紀,觀察了樓下這個好看的哥哥好久,覺得他估計是喜歡花。
寧璽不忍心去看行騁,便側過臉,去看車窗外漸漸顯形的首都機場。
但是寧璽與行騁相處的這些年裡,行騁這個比他小三歲的弟弟,教會他開朗,教會他怎樣以一種炙熱的溫度去擁抱這個世界,教會他如何去表達。
寧璽笑笑,踮起一點腳尖,拍拍弟弟的頭頂:「到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寧璽挪動身子的動靜大了,被角被他掀起一小條縫,或許是漏了些涼風進來,行騁明明睡著,居然還伸過手臂,幫他掖了被角。
「就一句,我訓練累死了,腿都快斷了……」
最近訓練練得他肌肉酸痛,晚上睡覺都睡不好,翻來覆去,又不敢跟他哥抱怨,只能自己咬牙忍著。
一抬眼,滿牆的爬山虎,裏面插了十來朵已經被雨水沖刷過的假花,有些褪色,有些歪扭。
寧璽滿不在乎,被行騁掐住臉,近乎用力地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行騁忽然蠻橫起來:「我給你買了禮物,你必須得收。」
體育生藝術生一點兒不好走,甚至比一些文化生更難。
任眉捂臉,沒眼去看行騁這樣子,心想,按照行騁這腦袋的機靈程度,的確是談戀愛耽誤行騁考清華了。
「你們四川那邊,吃辣都這麼猛?」
「你,」寧璽艱難地開口,「行騁……」
一場球打完,到了晚上,初冬的北京溫度降到了零度左右,迎來了第一場雪。
寧璽不知道是哪裡碰著疼了,倒吸一口涼氣,連忙說:「夠的,我就是懶得出門。」
國慶節寧璽沒有回去,在北京找了幾個初中補習的班,加班加點,教案都做了好高一摞,胳膊上的傷口結了痂,一動,衣服料子就蹭著,蹭得他有些疼。
他們好像,根本沒有分開過。
行騁這一句出口又后了悔,低低地問:「你多久回來?」
寧璽去看窗帘邊被風吹過被撩起的一角,說:「起風了。」
行騁忽然覺得寧璽離他好遠。
這會兒是真累,累也是是幸福的。
寧璽的寢室乾淨整潔,另外三個男生的床也倒還將就,行騁抬頭一看上床下書桌的布局,書架上擺放書的位置,放紙巾和水杯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想起寧璽家那間小小的卧室,每次一進去,滿鼻腔都是陽光曬過的清香。
行騁這回聽了話,拎著玻璃瓶就又瞬間消失在樓道里。
寧璽正想說話,行騁眼尖,看到他手臂上大面積的划痕,瞪著眼問:「這怎麼弄的?」
就好像當年等他放學一樣。
寧璽無語了:「你不能放遠點嗎?!」
一條簡訊給寧璽發過去,行騁恰好在填快遞單子,他除了寫作文,沒有用這麼清晰的筆跡寫過字,埋著頭把單子填完了,他看著「北京市海淀區頤和園路5號」這一行字,發了一會兒呆。
十一點左右,行騁先起來洗澡,洗完迅速躥上床,寧璽拿胳膊擋他:「該收拾一下去吃飯了,得退房!」
寧璽的室友都比較宅,四個人湊一塊兒煮了羊肉粉,寧璽吃得辣,另外三個吃得不辣,都看他一個人拿著辣椒罐在往碗里倒辣椒,全在佩服他,牛!
小寧璽沒有去,那天似乎是媽媽要出門,他被反鎖在家裡做作業,看著小區里人來人往,沒有翻窗戶,倒是罕見地給小行騁回了紙條:「你又搞什麼鬼?」
行騁雲里霧裡的:「我放了啊。」
「那行,我也去看看,」室友也去拎外套,揣了鑰匙在兜里,「你要是想去就把鑰匙帶好,要下樓跟我打個電話就成,我在學校里轉轉……」
估計也是提前做過功課,聽說過行騁的一些傳言,那個小學弟一邊倒退一邊拍球。
任眉在一邊給行騁拿衣服,胳膊一甩一甩地開始起鬨:「哎喲!姐弟戀啊!」
「記得帶感冒藥。」
寧璽向經理請了假,沒去酒吧,折返回到寢室里,發現室友還在,流了一胳膊的汗,又手忙腳亂地把葯給換了。
教練還在那邊拿著哨子吹,行騁把他的老年機寶貝似的揣進外套衣兜里,把外套摺疊起來放到休息凳上,託人看好。
「開了,」行騁說,「哥,你怎麼喉嚨有點啞?」
雪停了。
室友都問寧璽:「什麼事這麼開心?」
有一個從江南來的男生伸手去拉寢室的窗帘,驚道:「下雪了!初雪!」
寧璽順著人潮下了天橋,又順著人潮往街道上走,看傍晚的落霞很漂亮,便舉著手和-圖-書機拍了兩張下來,給任眉的微信發過去。
果然,再遠的南北也阻擋不了一直炙熱的心,奮不顧身從來都與距離無關。
二十多年了,寧璽從未覺得孤獨不好,他習慣了一個人自力更生。
「見過,」寧璽淡淡地道,「去年成都也下雪了。」
這個世界,人們成群結隊地活著又要各自分開走。
行騁見寧璽不吭聲,揉了揉他的後腦勺,像安慰小孩一樣,啞聲道:「不是你給我發的英文簡訊,說你想見我嗎?」
寧璽現在的比賽是三打三,因為身高不算特別高,打了最得心應手的得分後衛,在三個人一隊的比賽中,同時也掌握了控球後衛的發球權。
白天訓練,晚上刷題,這樣的日子反反覆復,行騁已經習慣了,他並不覺得刷題有多累,他乾脆擺了個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紀念小相冊在桌子上,一覺得累了就抬頭看看,渾身瞬間充滿幹勁。
行騁從後面把寢室門關上,走過來看他,低聲道:「哥,你又瘦了。」
寧璽有一本字典,從小用到大,現在都讀大學了,一翻開,裏面還壓著一張紙,已經泛黃了,他記不清楚是哪一年行騁簽下的落款。
他們下午複習完就一起在球場跑戰術,傳教一些獨門秘籍,那可都是行騁他們在街球場上一個個摸爬滾打出來的本事,偶爾有高二高一的小學弟想跟行騁搭搭話,幾個人湊一塊兒打嗨了,免不了在場上吹些牛,說些題外話。
寧璽原本這一覺睡得特別安穩,被雪弄醒之後就開始有點迷迷糊糊。
隊里有那麼兩三個男生,看著寧璽長得這麼俊,成績又好,不免愛跟他搭幾句話,看他不順眼的也有,他從來不多說什麼,依照他初高中馳騁球場的作風,一顆球玩得隊友人仰馬翻,通通甘拜下風。
逐漸在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他們那麼難體驗到對方的感受,又好像連體嬰兒,那麼有默契。
在北京學習讀書的日子忙碌而充實,寧璽常常忙得連軸轉,心中挂念著行騁,一閑下來,那份挂念仍舊不減,反倒越來越滿了。
他們去旅館的路上,旁邊建設施工,來往車輛飛馳而過,揚沙陣陣,行騁第一反應是低下頭抱住寧璽的腦袋。
兩個人都不肯先掛電話,寧璽咬牙,想著要上藥了,心一狠,先摁了結束。
「好,我等你。」行騁靠在寢室床架邊繼續打量著寧璽。
寧璽看到行騁額頭上的汗,說:「出了汗又吹冷風,每次到了冬天你不把自己作感冒一回就不舒坦。」
行騁深吸一口氣,握著電話,嘴上還叼著繃帶,認真地答:「下次再當你學長。」
但是這裏紅牆磚瓦,古木參天,偶有細雪飄飄而下,連古建築物上的重檐歇山頂邊,都積上了一簇簇伶仃的白。
兩個字,大大的「行騁」,「騁」字寫了五遍,錯了四個,全拿紅筆劃了,最後一遍是寧璽補在一邊的,工工整整,他又在背面,寫了個「寧璽」。
「對你來說,是的。」
半夜三四點,大冬天的兩個人說夠了就睡了。
三個人瞬間都離開了寢室,寧璽看著雪,沒由來覺得冷,添了件衣服,靠在桌邊去看全英文的書,摘抄了一句下來打到手機上,發給行騁。
行騁祝他金榜題名,祝他錦繡前程……
勿擾:「北京的晚霞,麻煩你給行騁看看,謝謝。」
寧璽也知道應與臣是為了他好,調整了一下語氣,勸慰道:「我就是有點累,你放心。」
這簡直是他的命|根|子。
「找什麼呢?」
行騁幾乎是倒退著,大聲問他:「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天氣再冷一些,行騁騎車回家繞路去轉了一圈川大栽種著銀杏樹的路,看著那些葉子還沒落,放心了,又騎著車往回走。
他一步步地上樓梯,像是踩在會唱歌的琴弦上。
大早上睡醒了,寧璽去沖了個澡,又爬回床上睡回籠覺。
行騁在那邊急切地叫他:「哥!你喊一下我的名字!」
行騁像是在跑步:「哥,明天你生日怎麼過?」
兩分鐘后,寧璽穿著短袖跑下樓,天寒地凍,一張口能哈出一朵霧氣。
行騁說:「那能用嗎?」
高三下了晚自習,行騁沒有飛奔回家,照例上了校門口公交車站隨機駛來的公交車,找了個靠窗的位子站著坐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行騁看著大學生們一個個地路過他們,偶爾有男生笑著跟寧璽打招呼,寧璽點頭致意,回以微笑,禮貌地說著「你好」,但是,那些面孔,行騁一個都不認識,他心裏該死的低落感又上來了。
天高山綠,煙水霞帔,落葉拂過老舊紅牆與磚瓦,馴鴿家鳥掠了重檐翹邊,將這座大都市帶回了時光深處。
下半夜四五點,寧璽夢見行騁回去了,幾乎是一瞬間驚醒,醒之前意識模糊不清,難過得要死,緩過勁來才發現行騁就在身邊安安靜靜的,還睡得特別踏實。
十一月中旬的第一天,是周末,寧璽起了一個大早,跑到籃球場去找了顆球。
寧璽頭都痛了:「你別跟他講。」
行騁想告訴寧璽,成都今年過了一個不太冷的冬天,還沒有下雪,銀杏葉也還沒落,等寧璽回來了估計就會下雪、會落葉。
行騁從機場下了飛機一回來,時間很晚了,行騁爸爸穿著睡衣來開門,看了一眼行騁,沒多說別的話。
「哥,我應該當你的學長,那高中迎新的就是我了,我肯定第一個就逮你,跟年級主任申請輔助學習,幫助小學弟考個省狀元!」行騁那頭電話雜音很重,過電呲呲作響。
這樣的事簡直不勝枚舉,從小在小區里混大的孩子都知道,一個院里互相打著架長大的,什麼事沒幹過啊,他們那小區後面長了青苔的院牆上,還插了好多朵小孩們從家裡弄來的假花。
行騁只是笑,說:「那可是我哥啊。」
行騁捨不得:「你吃完飯還出去嗎?」
寧璽還聽到,行騁舉著電話,笑著說:「你再來晚點,快遞員要凍死了。」
訓練場里籃球拋擲過後,砸上籃筐的聲音很大,幾乎要掩過行騁說的問題。
目標旅館就在學校附近的一處市場里,像那種八九十年代港劇的風格,霓虹招牌參差錯落,閃著刺目的紅光。
行騁這天天風吹雨打地訓練,動不動就跑幾千和圖書米,還不能吃太油膩的食物,這都圖個什麼啊。
寧璽不解道:「怎麼不能用了?」
兩個人對峙一會兒,終究行騁先行一步,轉過背去,走到安檢口,又忍不住回頭去看站在原地,被圍巾藏了半邊臉的寧璽。
北京入秋了。
早上行騁抱著一個大塑料袋準備出門,看裏面裝了衣服,行騁媽媽一看就知道他要幹嗎,直接回房取了兩套秋衣出來,還問他:「行騁,你問問寧璽,那邊的菜吃不吃得慣,寄點泡菜過去,我聽說北京那邊吃得特別甜!」
寧璽吸吸鼻子,笑道:「換季了,感冒。」
行騁倒不覺得丟人,特別瀟洒:「對。」
行騁沉默了一陣,覺得自己的喉嚨也難受起來,要是換作以往,他就翻窗戶下樓去街角藥店賣葯了,端茶遞水逼著他哥吃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麼都做不了。
行騁「嗯」了一聲,還是不放心,說話惡狠狠的:「你別老吃泡麵,回頭你瘦了,我得收拾你。」
想當初,行騁在身邊的時候,他磕著一下腿,行騁都要替他喊疼。
估計是行騁每次周末打電話過來,寧璽都在外面,弟弟有點心慌了。
「你弟你弟你弟,你就知道你弟!」
風吹得他渾身發冷,進屋披了件夾克出來,趴在陽台上,寧璽又去看夜裡星光點點的校園,這個讓無數人為之嚮往的地方。
寧璽聽得費勁:「你想得還挺美,還想當我學長。」
「你又不是沒手機,」寧璽一皺眉,嫌弟弟好不容易打個電話過來還講廢話,隨即語氣又軟了下來,「十一號。」
「老張還這麼火爆,」寧璽說,「你快去吧,練完再聯繫我。」
「下次吧,下……」
寧璽被行騁抱得有些疼,又想起來自己只穿了一件短袖,遮掩地側過身去擋住手上的傷疤。
寧璽還是沒說話,只是看著弟弟,長長地嘆了口氣。
行騁站在快遞點的桌子邊,捉著筆,再填了自己的地址:「成都市文廟前街93號」。
寧璽酷得很,偏著頭把煙點上,指尖似是被火星燙了一下,微微皺眉,「嘶」了一聲,朝電話那頭輕聲安慰道:「我沒去了,真的,我還在寢室寫論文。」
過了飯點,行騁又洗了一次澡,說沐浴露都用完了,寧璽說:「你用洗髮水洗。」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這夜裡溫度低,水全結成一塊塊的,偶爾樓上的窗戶邊有碎冰砸下來,敲得輕響,寧璽半睜開眼,蒙矇矓矓地看一眼,又繼續睡。
海淀區到機場的路,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他在訓練的空當給寧璽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說話的聲音支支吾吾,但是又好安靜,明顯有室友在招呼寧璽一起吃泡麵的聲音,他才放下心來。
行騁一回學校,市裡的溫度開始往下掉,天氣預報不斷提醒著,降溫加衣,記得帶感冒藥。
「拿,」寧璽推開他,「一起上去吧。」
那張揚恣意的模樣,是那一天寧璽眼中最亮的星。
「哥,快遞到了,下去拿。」
兩個人都穿著羽絨服,著急地往脖子上捆圍巾,另外一個倒是慢條斯理地收拾桌上的碗,抬起眼皮問寧璽:「你不去看看?」
比賽一結束,行騁還火上澆油地在一群男孩的討論中間插了一句:「我覺得璽哥喜歡的那個隊挺牛的,可能是因為今天我們隊發揮得太好了!」
小寧璽氣得拉了窗帘!
小行騁從樓上給哥哥弔紙條,說去後院看看那面牆。
寧璽笑笑:「對啊。」
行騁家裡壓根沒發現這小子溜了一天,只當是訓練得太晚,周末去任眉家住了,買機票開旅店的錢都是行騁壓箱底的錢,之前被他夾在一本書里,被壓得整整齊齊。
行騁剛想再說幾句,教練在場內吹哨了,大著嗓門喊他:「行騁!來練鉤射投籃,快點!還打電話呢?你知道北京到成都的電話費多貴嗎?」
「沒什麼好說的。」行騁說。
行騁從安檢到登機,硬是只留了四十分鐘,他站在離安檢口十多米的地方,去招呼寧璽:「哥,你先走!」
「路上被摩托車划的,小事。」
小行騁迅速從小寧璽的窗前跑過去:「女孩才喜歡花!」
他走了四次,折返回來三次,到第四次的時候,寧璽捏捏他的臉,說,快滾回去念書。
寧璽哥哥怎麼走了?
寧璽愣了一下,點點頭,不再推拒:「好啊。」
這裏的秋天,美而短暫,梢頭的葉還未枯黃多久,就已到了寒冷的秋末。
行騁憋著沒說話,胳膊肘上還有昨天訓練落下的傷疤,剛不小心撞到桌角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快一年過去了,寧璽開始從最初的逃避,變成去面對自己,正視自己,盡量樂觀起來,並且還會告訴行騁,其實大家都一樣。
寧璽一口氣看了幾十頁,等隔壁陸陸續續有男生回了寢室,才想起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
寧璽在寢室結交了幾個朋友,大家偶爾一起吃飯,平時也都是各走各的路,地域不同觀念不同,其實很難走到一塊兒去,他也覺得不強求,大學不同於高中,大家為以後考慮得多了,都各自有忙碌的事情。
——行騁,我們這是有多遠?
行騁接著講話,像想到什麼似的:「不然我把我的外套寄給你,你穿我的衣服,會不會暖和一點?」
「你別掛電話!你就跟我說你到底哪兒去了?不在學校是吧?你那邊怎麼這麼安靜,你不說我讓人去海淀區的酒吧挨個逮你……」
寧璽想了一會兒,心裏還是隱隱約約抱了期待,咬著嘴唇妥協道:「好吧。」
「我來了啊,」行騁把羽絨服的帽子扣上,像在機場離別時那樣看他,「我來了。」
騎到最後,行騁下了自行車,一步步地走著,一言不發。大概是剛好有夜裡無處可藏的晚風從行騁的方向吹來。
行騁坐一個來回,夠他跟寧璽打打電話。
他們的少年期,再怎麼玩再怎麼無法無天,到頭來終究要與世俗講和。
偶有宿舍的男生打水上樓,行騁身形大,一轉身就把寧璽遮住了,惡作劇般地在他耳邊說:「你要上去拿東西嗎?」
寧璽一邊走,一邊拿著手機,在他從未停斷過的備忘錄上,寫下了這句話。
「好,」行騁兜里揣的老人機都在發燙,他壓根就沒讓寧璽發現這個東西,「你回學www•hetubook.com•com校了也告訴我。」
有時候,寧璽會想,要是有一種工具能把他和行騁的童年以電影的形式記錄下來就好了,那他願意三年不看書,就天天坐在放映室裏面,去看樓上秦奶奶的盆栽落了幾瓣花,樓下「討厭」的弟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搗了什麼蛋,那隻蟬最後怎麼樣了,為什麼行騁小時候那麼愛吃朱古力冰激凌,還一點兒都吃不胖……
寧璽掏出手機,給行騁發了一條消息。
飛機飛得這麼快,可是成都到北京都要兩個多小時。
隊里的兄弟們開始瞎起鬨了,尖叫的尖叫,吼的吼,坐場邊守飲水機的替補也開始揮起手中的毛巾,吵得教練連著吹了哨子:「好好打球!」
這電光石火之間,寧璽手上抄了顆球正準備突圍進三秒區,不料褲兜里揣著的手機響了,連忙跟隊友說了句抱歉,要了暫停,掏出手機來看,果然是行騁。
寧璽喜歡下雪,但是行騁不在,他也沒有出門的興緻,搖搖頭說:「不了。」
九月過了一半,兩個人的學業雙雙進入正軌,行騁白天訓練學習,晚上刷完題躲著跟寧璽講幾句話,一到十點半,就被寧璽催著上床去睡了。
寧璽想起他們從濱江東路騎車去校門口宣誓的那一晚,街燈亮得通透,輝映著夜渚月明,行人過往。
行騁走的第二天,寧璽在校園的籃球場邊扔了個三分,路上遇到南方的小吃就買了一份,去上課望著黑板忽然就笑出來,身上穿的白毛衣曬得很軟,連宿舍里窗外吹來的穿堂風也變得溫暖了。
他們一群男孩站在小區院里,探頭探腦地去看門衛室叔叔的電視機上,正在放CCTV-5的直播,明明就是行騁喜歡的球隊贏了,寧璽不自覺地掃了他一眼,他憋著都不敢歡呼。
行騁十歲那年,還捉過蟬,裝在瓶子里,獻寶似的給他。
行騁很少這麼早睡覺,但是為了養成良好作息,還是聽寧璽的話,把手機放在耳畔,聽他哥哥一聲一聲地哄他,跟他說晚安。
「別穿這麼少了,不然……」
寧璽在寢室里站了一會兒,他看著各自忙碌的室友,想起昨天的一切。
說到底,能說上話,能一起玩的哥們還是有,但是要論走心的,在異地,還真數不出來。
那麼久沒見面,或許是成天訓練中烈日暴晒的緣故,寧璽覺得行騁黑了些,手臂上肌肉更明顯了,個頭像是又長了,渾身蛻去了不少稚氣,那麼炙熱耀眼。
寧璽記得,那一年成都的春天很短,好多花還沒怎麼開就謝了一半,樓上各家各戶栽種在陽台上的花很多,風一吹,花瓣卷著暖意往下落,他趴在窗前,一片片地數……
身邊的隊友正蹲著拴鞋帶,仰頭笑著問他:「嗨,寧璽,打球還接電話呢?」
兩個多月未見,行騁長高了些,長大了些,身上有了些「男人的勳章」,會朝他提條件,會「擅自」做決定,甚至可以一個人出那麼遠的門。
就好像他明天,真的要回去一樣。
寧璽隨口提起那個姓邢的學長,跟行騁說:「其實這個世界上啊,有各種各樣的人,還有各種各樣的愛情,不管怎麼說,都只是形式的一種,唯一不變的,就是兩個人真心相愛。」
寧璽愣了會兒,慢慢地說:「不出去了,你放心吧。」
兩個人待了沒一會兒,寧璽去幫他整理帽衫,下意識地去理了領口,卻發現行騁穿的不是校服。
北京深秋,夜來露重,風吹得他身形飄飄欲墜,越顯單薄。
寧璽手裡的紅石榴汽水味道比以往更甜了,這還是他找了好久,在連鎖店買到的。
「這就行了?」
「今天校隊又來了兩個學弟,那技術爛的,我都不知道老張為什麼收他們,結果下午跟我們一solo,那些歪門邪道,把老張氣得不行!」
寧璽抱著那個玻璃瓶,心裏雀躍不已,但還是表情冷淡地說:「好吵。」
行騁一下頓住了,並沒有難受,就是覺得喉嚨發緊,說不出「下輩子」那三個字。
行騁把籃球抱起來,緊緊地抱在懷裡,將自己輪廓越發有稜角的下巴墊在球面,抹了把汗水。
寧璽想看看弟弟最近英文有沒有進步。
去年行騁出去賺錢買的小桌子,如今就乖乖地被放在寧璽寢室書桌的旁邊,上面放了一小盆多肉。
寧璽站起身,揉了揉自己涼涼的臉,低聲應了句「好」。
只是行騁在寧璽給他補課的時候睡著了,他做了個好長的夢,再被叫起來,似乎下一秒,寧璽就會出現在他面前,把試卷捲起來敲他的腦袋,說他不好好學習,還敢睡覺!
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生都樂得比行騁本人還開心,那個小學弟把球拋擲給了行騁,大聲道:「騁哥真是什麼樣的學霸都拿得下!」
寧璽綳不住了:「幹什麼啊?」
寧璽又湊近了些看他,發現這人只有睡覺的時候才乖。
行騁在床上翻了個身,聽寧璽問他:「然後呢?」
寧璽站在原地,挪不動腳步,說:「你先走。」
他是個男人了,說到就要做到,這一言,別說駟馬了,就是換八頭豹子,都追不上。
室友在那邊好像端好了開水過來,笑著吆喝:「寧璽!你又給你弟弟打電話啊?」
「活物不方便養,」寧璽說不出「不要」那兩個字,只得說,「放了吧。」
寧璽想起初中那會兒,他喜歡的球隊和行騁喜歡的球隊剛好在對打,還是季後賽之間的巔峰較量。
寧璽把電話扔到一邊,看著室友幫忙把那盒海鮮泡麵放到桌上,去拿塑料袋裡的酒精和紗布過來給他換,說了句謝謝。
「夠了!」行騁的電話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他把腰上纏的運動繃帶拆了又綁,來拖延休息時間,「等你回來了,一定要多和我待會兒。」
「我捨不得,」行騁把寧璽耳邊的圍巾繫緊了些,「捨不得讓你看我的背影。」
寧璽晚上不想看書,回寢室看了一場NBA的常規賽,開了罐酒放在手邊,一場比賽看下來,酒也喝了個乾淨。
他周末訓練常常通宵在區上的籃球館里扔球,跑場,一天能和其他隊友練上百次背身單打,抄截、掩護、突分和換防,全是從他哥那兒學來的,偶爾有熟悉的其他學校的人來練球,看到行騁還會說一句:「騁哥,你這好像當年寧璽的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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