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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問賀情為什麼跟著來了，他從北京回來，心想這那麼久沒見著他們了，睡醒了收拾得乾乾淨淨出門，賀情估計懷疑他談戀愛了，開著車跟了一路，沒想到跟到籃球訓練館外來，停了車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應與臣開了點縫隙站在大門口，瞪著觀眾席上的兩個人，頭腦發矇，乍一下聽見自己的名字，還有點害羞，眼睛一閉，話都不敢說。

寧璽的心思細膩成那樣，早就也發現了，一張嘴，喉嚨跟被什麼卡住了似的，行騁又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一聲哨響，下半場訓練結束，教練領著一堆球員開始收拾場邊滾得到處都是的籃球、汗巾。寧璽也跟著站起來，去撿地上散落的礦泉水瓶子，行騁那邊剛打下場，嘴裏還含著口香糖，粗著嗓子喊：「你坐下！」

「寧璽。」

「妥當！」

寧璽也乖乖地跟了一句，賀情開心得很，他就覺得寧璽看著最順眼，比應與臣和行騁兩個搗蛋小孩順眼多了！

寧璽有空就得去醫院，一直忙到晚上九點十點才回來，一回家又趴在窗戶邊寫本子，就是他在北京寫的那些筆記本，全是給行騁整理的高考要點。

午飯時間，場館內都關了，行騁收拾得慢悠悠，拎著換下來的戰靴走得也慢悠悠，鞋帶一甩一甩，笑得壞氣，寸頭邊的汗淌下來，在暗處隱約發亮。

「行，謝謝，」

而是因為，本來就沒有怎麼再參与過彼此的生活。

寧璽寫的字很小，工工整整，留在一道歷史解析題的下面：「這一頁看完了，再翻到第三十四頁。」

「得了，我下午還得訓練。」

行騁爸爸忽然出聲，打破了飯桌上令人窒息的沉默。

擊得寧璽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咬著牙罵：「是不能好好打球了嗎？」

爸爸脫下外套遞給媽媽，寧璽再去接過媽媽手上的口袋和手包，掛在衣架上，取下圍巾，媽媽又接過來給他疊好，栓在衣櫃門把手上……

而此時此刻，寧璽站在病房裡，手藏在外套遮蓋的地方，把掌心掐得通紅，他太難受了。

賀情冬天也只穿一件毛衣，脖子上圍巾纏得亂糟糟的，鼻子凍得通紅：「應與臣，你看行騁比你年紀小，還比你高這麼多，你一北方的，丟不丟人啊？」

說是行騁爸媽買了些用品和水果，跟著寧璽一起去醫院，這會兒還在那邊，準備回來了。

行騁媽媽招呼著兩個小孩落座，又繫上圍裙進廚房炒了幾個菜，行騁給他爸拿了蠱小酒www.hetubook.com.com出來斟滿，三人處一堆像極了父子仨。

賀情是第一次見行騁，但是聽應與臣講過好多次，估計這小子高中的違紀經驗可以和當初的自己一拼高下。

行騁一聽這聲音就不對勁，不是認識的人，猛地回過頭去看。

「他堵什麼車？他就是出門晚了，」寧璽套上外衣站起來，「明明還在家裡，還說在路上了……」

應與臣率先打破沉默，對著行騁和寧璽站直身子，手心朝上，對著賀情那邊一示意：「兄弟，這是賀情。」

其實一翻，每兩頁都有留言，全是加油的話。

賀情的目光掃向一邊站著的寧璽和行騁，眼看著這兩個小朋友還靠在一起取暖，高的那個把手放到矮的那個衣領里去，差點兒換來一巴掌，忍不住感嘆一句，年輕就是好。

「寧璽算是我和行騁他媽媽看著長大的，以後我們家會幫著照顧，你就放心，安生養病。」

行騁掐著書頁去翻到第三十四頁，又看到頁腳一個小小的：「笨蛋。」

他害怕行騁一顆籃球砸過來，他得歸西。

兩個人對視一眼。

其實他媽媽的情況怎麼樣了，在場的人應該心裏都很清楚，照顧了那麼久，他和媽媽的話還是很少，不是因為心存芥蒂……

寧璽閉了閉眼，也不知那一晚是哪裡來的勇氣，也跟著行騁，叫了聲「媽」。

病房裡的氣氛已經夠低迷，說再多樂觀的話似乎也沒有什麼作用。

寧璽被夾在中間，直挺挺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行騁迅速抬起手，扯了紙遞過去，啞著嗓子喊了一句：「媽。」

好涼。

賀情又問：「去了呢？」

「以後你們在北京有什麼事，儘管跟應與臣說就行，」賀情去系安全帶，「那我就先回去了，他哥還在家裡等我。」

學校還沒開學，行騁他們幾個好苗子，天天在校外訓練館累死累活，各種體能訓練都來了個遍，不敢輕易偷懶也不敢動作太大，考前傷了骨頭，撕裂韌帶之類的慘劇，不是沒發生過。

大概沉浸在自己的愛好與熱血中，萬事艱難也能化作暢通無阻。

行騁在場上來來回回地跑，又打小前鋒又去跳板搶球，一時間出盡了風頭，寧璽旁邊校隊替補席的學弟們扯著嗓子揮毛巾，撕心裂肺地吼，差點兒把訓練館的頂都給掀了！

行騁的家裝修偏中式，雕花燈打得亮敞，電視機也開著，正在播元宵晚會，白玉桌上四碗芝麻餡湯https://www.hetubook.com.com圓軟糯香甜，湯碗還冒著熱氣。

末了，還有兩三個人趁行騁沒注意，要了寧璽的號碼，說以後學習上有問題想請教。

病房裡窗帘吹起一角，兩個人都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他們約了應與臣等會兒一起吃飯，上午寧璽才從醫院熬了一個通宵回來，現在都還犯著困。

賀情踩剎車轟油門，把窗戶放下來：「應與臣，哪三個地方不許單獨去？」

「行騁！別走神！」教練吹了哨子，手裡拿著棍子去指揮籃下卡位。

賀情滿意了，叼上根煙，挑眉看向行騁和寧璽，眼神徘徊了一會兒，把煙散了根給行騁，沒想到應與臣在旁邊煞風景地插一句：「行騁不抽，寧璽要抽。」

行騁一隻手毫不避諱地牽著寧璽的手，望著應與臣：「快走，等會兒來不及了。」

賀情眼睛一瞪，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你少讓你哥背鍋！」

「應與臣，你這小兄弟們關著燈幹嗎呢？」

緊接著，一個疑神疑鬼，一個不走夜路不怕鬼敲門，推開訓練場的門，沒想到撞到這麼一幕。

有點眼熟，總感覺在哪裡見過……

訓練場裏面全是男生，個個人高馬大，隊服穿在身上露一截胳膊，大冬天穿得跟三伏天差不多，遠遠望去，不同的大概就是背後的號數，以及腳上踩的鞋。

應與臣愣在門口，看觀眾席上兩位兄弟已收拾完畢，賀情也在旁邊大有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喉頭一哽：「這是我同學，寧璽，和行騁。」

正月十五來得很快，這邊有逛廟會的習慣，布置盛大的節日公園也設在市中心，行騁校隊那天放了半天假，中午訓練結束就讓各自回家過節去了。

賀情最開始一臉緊張：「小二，如果你喜歡的是個男生，問題不大，你別藏著躲著，因為我肯定會跟你哥說的……」

「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算了，你們先去吃飯，」賀情沒搭理抱著頭滿臉委屈的應與臣，在兜里摸車鑰匙，「我出門還沒跟你哥說。」

一個電話過去，寧璽在那邊說：「我跟你爸媽在一起。」

行騁一伸手臂就抓到了，在手裡揉過去繞過來，抹了一把額間脖頸的汗水，咧著嘴笑：「慌什麼，應與臣不是說他堵車嗎？」

行騁最近訓練得厲害，身子虛，怕冷，一出訓練場就套了很厚的棉服，邊跑邊打電話，還沒鬧明白他家裡今晚上怎麼安排的。

這一下子就讓行騁做個題看個書跟ｍ.hｅｔuｂｏok•cｏm•ｃom冒險似的，興趣來了，頭一回這麼乖地寫到凌晨，趴桌上睡著，還是爸爸半夜起床看行騁屋裡燈都沒關，才進來把他叫醒，洗漱完上床休息去了。

賀情摸了半天沒摸到鑰匙，伸手去掏應與臣的兜，掏得應與臣一激靈：「你就跟我哥打個電話讓他中午自己吃唄，你跟我們去玩……」

替補席的小男生個個不知道狀況，也沒想那麼多，跟著一頓瞎吼：「騁哥MVP！」

行騁爸爸的話音剛落，行騁媽媽一滴眼淚跌入湯碗里。

「安靜！」

雖然賀情這會兒完全沒考慮到他明明就只大了寧璽十天而已。

賀情笑得歡：「我得回去。」

小孩子哪裡見過這種狀況，幾乎三個人同時沉默：「呃……」

行騁像當初寧璽出發去北京前夕那樣，跪在了病床前。

床榻之上的女人鬢髮散亂，精神好了很多，呼吸仍然微弱緩淺，眼神定定地看著自己，行騁腦海里無數次浮現出幼年時對這位母親的記憶，零碎而不堪。

那天行騁沒有去醫院，而是先回家，按照他爸媽的吩咐把湯圓煮成四碗，老老實實地等著他爸媽把他哥帶回家。

這兩個同學，賀情略有耳聞，沒想到優等生要抽煙，學習差點兒的反而不抽，想起自己讀書那會兒作天作地，成績又差壞習慣又多，有點無地自容。

寧璽扯下肩膀上搭的毛巾，看準了扔過去：「快點，別磨蹭。」

沒由來的，寧璽想起他跟行騁之前還在鬧彆扭的那一段時間，把行騁氣得不行，但寧璽又何嘗不是。

行騁背後號碼是一個「1」，老遠看過去還挺扎眼。

他的指尖像是上了火星，猛地一點，槍斃動作結束。

行騁爸爸說話的聲音很輕，又很重，重到足以砸向寧璽的耳膜，又飄忽似的，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過去，蹲到病床邊，回握住。

行騁看著他爸他媽跟寧璽一起進飯廳的那一瞬間，覺得他們好像本來就該是一家人。

那會兒他腦海中冒出來的想法，到現在都沒忘，也一定會去實現。

碗內水面泛波，映得飯廳的大燈都在其中搖晃。

還真……可愛。

寧璽當時根本不知道，在他又一次踏上回北京念書的路途之後，行騁每天的生活就變成早上讀書，下午訓練，傍晚跑醫院，晚上再熬夜刷題。

寧璽問過行騁為什麼選「1」，行騁捏他后脖頸一把：「誰讓你老考第一名？」

賀情耿直得不行，眯眼一笑：「我知道。」

賀情和*圖*書拿鑰匙出來開了車門，行騁和寧璽就這麼站在路邊看著應與臣給賀情開車門、關車門，那樣子乖得很，完全不像以前曾經有過過節。

直到後來的春夏之交，臨近高考的前一個月，行騁的籃球袋背在背上，手上提的水果滾落了一些在腳邊，病房裡沒有大姨，沒有醫生，沒有其他人，只有行騁和寧璽媽媽。

賀情得知有不少女生喜歡應與臣，但是應與臣都覺得還不錯之後，忍不住一嘆氣，這花心隨了誰啊？

告別過後，下午行騁照常回隊里訓練，眼神時不時往觀眾席上瞟，但沒有瞟到他想見的人。

應與臣從出了訓練館就被說了一路，捂著臉喊：「我該長的身高都長到我哥身上去了！」

這句話說完，行騁還朝他哥那邊看一眼，寧璽簡直無語了，把乾淨毛巾搭臉上，等會兒不給他送了，這臭屁樣。

但就是隔了這麼遠，寧璽拿了瓶水坐在觀眾席邊，一眼就看到在投籃的行騁。

應與臣乖巧地答：「我找不到對象，導航找不著路，年年掛科，月月挨罵，日日爆胎。」

寧璽看著門口開了條縫，漏了光進來，下意識地摟住行騁的頭一躲，行騁停下來，用自己的背把寧璽整個人擋住往外看，笑一聲：「來了不打招呼？」

真是大型尷尬現場。

應與臣喉嚨一哽，老老實實地道：「酒吧，洗浴中心，金港賽道。」

三個人跑校門口的飯館狠吃了一頓，寧璽就不吭聲吃飯，聽他倆一唱一和地講他離開這半年多以來，身邊發生的一些好玩的事，聽得想笑，也不再像從前那般愛憋著，彎著眼笑出來，看得行騁一愣一愣的。

他閉了閉眼，努力壓下喉間的一聲嘆息，抬起頭來，用一種寧璽很多年以後都無法描述清楚的目光，看向坐在他兒子身邊的寧璽。

好不容易見一次應與臣的同學，賀情自然少不了一頓八卦。

寧璽一愣神的工夫，旁邊替補席的幾個小學弟立刻起身，開始十分利落地撿地上的礦泉水瓶，伺候得他跟什麼似的。

忽然一個陌生男音從應與臣背後傳來，跟著門縫邊趴了個看年齡也不過就二十一二歲的男人，壓著應與臣腦袋，揪他耳朵：「你別擋著我！」

年才過了一半，石中籃球校訓隊又提前開班了，叫著一堆即將在五月份參加體考的男生們回到籃球館，開始日復一日的高強度訓練。

自己媽媽的鄰里關係寧璽清楚得很，如今行騁媽媽倒是不計前嫌，把一大堆送來的東西擺在病床邊，大姨歡天喜地和*圖*書地拆，病床上媽媽半睜著眼，抬起胳膊，要去握寧璽的手。

寧璽忽然好像回到了當初他在校隊當副隊長的那段時光，也是這麼每天帶著行騁他們高一的小學弟收拾場地，外出迎戰，關門苦練，籃球打破了又去拿，小學弟們也是滿滿的激|情，從來沒喊過半聲累。

應與臣頭都大了：「我來找我哥們，兩個，在訓練館打球。」

那天窗外傍晚的落霞很漂亮，紅橙黃紫，如煙交錯縱橫一片，掩蓋著這座城市的夜幕，任由落日餘暉點上最後一縷光。

行騁拿到這本的時候，興奮得不行，但還是裝著酷塞回家裡，晚上等寧璽睡著了，再上樓挑燈夜戰，一口氣刷一張卷子，有什麼不會的，再去對照筆記本上查。

結果行騁一回身勾手上籃，中了個二加一，扭過頭來，對著他哥的方向做了個槍的手勢，槍斃了一下。

從訓練場出來，行騁一眼就看到賀情開來的那輛車，是他曾經在街球場上見過的賓士大G，腦子裡回憶起第一次見應與臣他哥的場景。

行騁一邊跑一邊躲著被教練拿棍子追，朗聲道：「不用了教練，我有啦啦隊！」

寧璽下意識地想踹行騁一腳，又強忍住了，也朝那邊看，那臉他也覺得在哪兒見過。

教練要被行騁這煽動氛圍的能耐勁折騰崩潰了，吹著哨子罵：「行騁，你這麼能耐！選秀打CBA去！走什麼體考啊，你這可以直接安排啦啦隊了！」

行騁媽媽這天沒怎麼打扮，攏了外套在身上，手放到寧璽的雙肩，笑道：「對的，你就好好養身體，身體好了比什麼都重要，你兒子那麼有出息，你以後還要享福。」

行騁跟著應與臣一塊兒喊：「謝謝哥。」

正式開始吃飯的時候，湯圓都快涼了，寧璽端起來一個個地加熱，做得有些緊張。

寧璽裝的那兩碗湯圓，行騁爸媽半個都沒動，完完整整地還在碗里，行騁吃了一半發現了，抬起頭來去看他爸媽。

差不多到了晚上九十點，他爸媽才帶著寧璽回了家。

油門轟鳴，應與臣看著車開遠了，吊著的一口氣放下來，順了順胸口：「嚇死我了，我還說下午帶你們去洗浴中心放鬆放鬆……」

應與臣忽然有點慶幸賀情跟著來了，不然，他一個人估計得想鑽到地縫裡去。

好像從寧璽十多歲之後，就活成了一個單獨的個體，直到他與行騁再次並肩走在一起后，他一顆冰冷的心才重新又有了溫度。

他已經有幾杯米酒下肚，手裡又端著瓷杯遞了過去，行騁利索地再斟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