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贏不是目的，你是
「不，我沒做什麼。」君毅被姬夫人的熱情弄得無所適從，「一家人沒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開誠布公地談談就好了。」
君毅結束訓練前一個小時，姬時意已經到了俱樂部門口。他沒去飛場觀望女友，而在俱樂部門口給卓凡打了個電話，讓人去接駕。
「多虧了你呀君毅，他們父子好幾年沒見過面。時意怎麼都不肯回家，老爺子的身體又一日不如一日，我真擔心他們永遠見不上。」
「君君，你知道姬時意不應訴的理由嗎？」衛之按捺住竊喜問道。
這或許是姬時意成年後對姬夫人說出的最有溫度的話。
「夠了景禮，你會打死他的，夠了！」
姬夫人突然大叫一聲，驚得君毅跳起來。
配圖是姬時意與君毅在山頂用飛無人機拍的合影。
「大年初一哪有吃剩菜的道理。」姬時意嘲笑她，隨手推開了門。
337號調查實際是以專利和知識產權保護為由，設置的貿易壁壘。海信、聯想、OPPO都被使過絆子。若不應訴或敗訴，M國貿易協會就會立刻下達排除令，全面封殺季風甚至中國企業出口的同類產品。
飛手們將君毅與人群隔開，將她保護起來。
姬時意突然一本正經地叫她，讓她收斂了玩笑似的笑容。
「教練，為什麼？」君毅不敢相信。
姬時意收起了笑容，身子微僵。他已許久沒有見過父親，自從父親一病不起。
「夠了。」姬時意抬眼對母親說，「我不會回去。只要我不出現，姬家就能太平，我是為了母親你，為了兄長著想，噝……」
「SL能給予季風最優的收購條件，未來季風將成為SL的一部分，繼續開發自己的產品。同時，M國國際貿易委員會也會立刻撤銷337號調查案。姬總，你會感謝SL的。」
告別了兩人，姬時意搖搖晃晃地走進一間居酒屋，顫顫巍巍地摸出手機，打通了一個號碼。
「干……幹什麼？」
從車上下來的男子，不由分說地朝著姬時意的臉揮去一拳，姬時意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你打算……」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龔鳴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會失去公司的。」
「我道歉。哥，我錯了。」
「對外的口徑是季風遇到了財務危機，需要縮減開支。」
君毅終於了解姬時意的古怪心結。他不向人索要感情的回報，並不是不求，而怕求不到，因為但凡去求的都沒有好下場。明明是不可一世的傲慢傢伙，卻在人與人的關係上卑微又敏感。
「姬景禮摒除所有資本，為了讓你只能把籌碼交給他。」親情、友情、愛情、理想、信念……姬時意但凡有什麼，姬景禮就要奪走什麼，陳子生咬了咬牙，「我只能說這麼多了，對不起，幫不上你的忙。」
「快去啊，等什麼呢。」君毅突然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
「那我們走吧。」說著君毅上前挽住了他。
大樹下有個不起眼的土包，日子長了，上面長出了紫色的野花，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對姬時意有著重要意義。
只有馬助理和Eva依然臉色鐵青，他們知道姬家人不落井下石已經是良心發現，絕對不會出手相助。姬時意這麼說，只是安撫人心。
宛若貓科動物在強大對手前的緊繃，君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幸好對方沒有認出自己來。果然是兩兄弟，變個裝就認不出來，實在太棒了！
季風順勢推出粉紅色的FPV眼鏡，兼容一機雙鏡模式，廣告語就叫「帶著你的她一起飛」，官網預訂瞬間爆棚。
337號下達的封殺令不光針對季風的產品，而是中國境內相同規格的所有無人機。那些曾經抄襲季風的小廠，馬上就要付出代價。因此，他們全都希望季風能夠應訴並且勝訴。
手臂還綁著弔帶的大老闆，將西裝外套披掛在肩，戴著墨鏡，叼著筆蓋，以單手在粉絲們的本子上落下一個個鬼畫符的簽名。一身的桀驁，因高顏值加成，讓他看起來彷彿是大明星那般光彩照人。
「公主，我想看看你的房間！」女孩興奮地拉著他跑過台階，輕快的腳步敲擊在古老的木質結構上，發出清脆迴響。
姬時意的狂妄傲慢到底是怎麼來的，始終是一個謎。然而，當卓凡聽他說了季風目前的情況，以及與俱樂部解約的真實原因后，真心感到姬時意在這般逆境中還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囂張，的確是個人物啊。
「啊！」
「哎，昨天做的還沒吃完呢。」
姬夫人用一種純真的語氣講述著驚心動魄的秘辛。君毅不禁疑惑地轉頭看她，中年女人臉上露著少女才有的天真笑容，姬家紛雜的愛恨情仇被屏蔽在認知之外，而她的神智也彷彿沒有長大，始終停滯在了踏進這座巨大城堡的瞬間。
姬時意立刻把門關上，差點撞到女人的鼻子。
一幕幕與姬時意相處的美好畫面從君毅眼前閃過，不可一世的他、脆弱柔軟的他、在工廠房頂坍塌前不顧一切撲來的他……
「各位，我想以俱樂部隊長的身份，向大家宣布一件事。」
看著一切都進入了正軌，突然平地一聲雷，炸得眾人里焦外嫩。
短暫的七天假期結束，學校還沒開學，俱樂部已開始為最後一場資格賽進行準備。經過大半年的常規賽，W飛行俱樂部積分排名靠前，不出意外便能成功進入亞洲預選賽，從而登上國際的舞台。
「就吃個飯，時意啊你好久沒有回家吃飯了。我們一家團團圓圓的不好嗎？君毅也一定要來，我親自下廚，君毅你說好不好？」
姬時意眼皮一跳，他早就知道不可依靠資本，那些人隨時會在關鍵時刻背信棄義。
「人不能活在理想里。」衛之不介意地笑了笑。
姬時意未免太過樂觀了，大冬天的一屋子人的汗都要滴下來了。
「謝謝你，君毅，多虧了你！」姬夫人喜出望外，摟住嬌小的女孩熱情地親她的臉蛋，彷彿遺失的母愛都從少女的身上重拾。
「君毅是我剛認的兒媳。」姬夫人大方地承認。
啊，這傢伙，果然是騙了君毅！渣男！
君毅刷著微博，知道姬時意一定也看到了，因為姬時意把與自己有關的微博全部刪光，季風官微也刪掉了那條「喜提女友」的內容，並且不發一言。
「小孩才做選擇題。」姬時意站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回吧衛先生，務必轉告SL，季風就算只剩下一堆廢墟也得姓姬。」
姬時意被君毅吹得連連躲閃，她不依不饒，不但往他臉上吹氣，還吹進了他的脖頸和胸口。那股溫熱香甜的氣息貓爪似的撓著他，令他渾身發熱，口乾舌燥。
「意外而已！」君毅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公主，你剛才做了一個什麼夢，什麼王子、君主的，童話故事嗎？」
在成年之前，曾經活得謹小慎微的姬時意又犯了一次錯，這一次他想得到青梅竹馬的月茹的信任與承諾，卻最終也失去了她。
年紀大一點的則眉頭緊皺：「現在兩國貿易摩擦嚴重，M國國際貿易委員會肯定用顯微鏡來看待中方企業問題，SL這個時間搞事是趁火打劫！」
「時意！」
「可是賽事委員會不知道。」卓凡嚴肅地說，「這事情誰都說不清，就怕被有心之人潑髒水。君毅，姬時意在保護你，也在保護俱樂部。」
「即日起解除季風與俱樂部的合同。」姬時意想了想，「手續儘快辦理，明日在官網公告。」
「這位是……」
「說吧，SL想和我怎麼和解？」
「放心，我會照看好君毅的。」姬夫人笑眯眯地拉住了君毅的手，「我們去小花園等你。」
姬時意趕忙把煙滅了，給卓凡使了個什麼都不要說的眼色，單臂一摟將君毅帶了出去。
「誰說要你幫忙？子生，你只要按照姬景禮的要求，想盡辦法把季風買下就行。我的確需要他的錢來渡過難關。」姬時意風輕雲淡地說，「不過，必須將時間拖延一周，能辦到嗎？」
笑聲戛然而止，每個人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們的隊長露出以前從未出現過的嚴肅表情，目光灼灼下定了決心。
「他會支持我。」君毅回頭，肯定地說。
君毅小心翼翼地觸碰螺旋翼，老化的機械咔嚓一聲，散落在桌上，直接壞了。貓眼瞬間瞪大，她趕緊把螺旋翼重新擺放回去。
「我的弟弟果然聰明。我早就說過，你在乎的所有東西，我都要毀掉。我知道你想從我這裏討錢，可是我一個子ｈtｔｐs://m.ｈetubooｋ•ｃom•ｃoｍ兒都不會給，我要看著你辛辛苦苦搭建起來的小城堡，毀於一旦。」
姬時意麵前的男人身著筆挺的深色西裝，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腦門后，看起來頗有華爾街精英的風采。他自信而從容，彷彿這樣的打扮才是本尊。怪不得君毅見了會有生疏感，那種沉浸社會多年的商業氣質，與學生時代的儒雅有著天壤之別。
「是，姬氏阻斷了季風所有的資金來源，收買胡超群破壞巡風發布秀，一次次操縱利達資本試圖收購季風股份，甚至在我身邊安排姦細，與胡超群裡應外合幾乎毀了小季風的比賽。這一次，甚至脅迫季風的投資人延緩第二階段的款項。」姬時意態度卑微，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充滿力量，這便是姬景禮最忌憚的反抗，「哥，這些我都知道了。」
「景禮回來了。」姬夫人低頭，摸著鬱金香的花蕊。
回應他的，是姬景禮又一記重拳。
季風沒少打過官司，但這次不一樣。M國天際線SkyLine依據《M國關稅法》第337號條款，指控季風及國內多家無人機產商對M國出口銷售的無人機產品，侵犯了SL在M國註冊的多旋翼飛行控制器專利。
「叫你別動。」龔鳴不得不抓住麗佳的手腕，「看姬時意在幹什麼，他才剛剛官宣了和君毅在一起。」
「卓教練，我一直很好奇。」姬時意夾著煙笑了下，「沒有投資人的時候，你是如何養活俱樂部的？」
「但也不一定會贏。」衛之推了推金邊眼鏡，鏡片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據我所知，第一批出廠的小季風使用的是巡風晶元組，自動避障、智能導航一應俱全。而這些，全都違反世界競速機錦標賽的基本規則。」
龔鳴說姬時意壞話不是一兩天了，鋼牙少年從未弄懂他為何總對金主抱有根深蒂固的敵意。
兩人正步入老宅後面的庭院，初春季節幽靜的花園裡，百花尚未蘇醒，唯有幾棵挺拔的常青樹裝點門面。姬家老宅已有五十多年歷史，正如眼前的老樹根深蒂固。
因為季風的大老闆本人對此進行了回復，姬時意只寫了一個字：能。
「歡迎你，君毅。」姬景禮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姬家歡迎你。」
「婆婆？」姬時意吃驚地瞪視比身邊少女還要天真的母親。
「隊長你被騙了！」
「還沒。」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在M國的法庭上，一切都會變得簡單。
三人歡樂地開車離去，把陰冷的大宅拋在腦後。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姬時意的房間亮著燈，遙遙地與姬老先生燈火通明的病房對稱，就像一雙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的眼。
「師母嗎？」姬時意低笑，「久仰大名。有孩子也不錯，你說君毅什麼時候肯給我生孩子？」
馬助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闆又被情敵氣壞了？打算和君小姐一刀兩斷？
「說得沒錯，時意這孩子也真是，幹嗎要忤逆景禮呢？等景禮得到想要的，自然就不會再苛求他。」姬夫人的眼中帶著與實際年齡不相稱的天真爛漫，一廂情願地說，「叔叔、舅舅們因為不聽話，死的死散的散，幾派人斗得只剩下時意和景禮了。為什麼時意就不能聽話一點，和景禮好好相處。」
姬時意垂下眼，沒有反駁。繞開調查令並不是治本的策略，他必須想出徹底化解之道，同時改造現在的產品線。
人生就是這樣，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開玩笑的，錢的事當然不用愁，你們以為我是誰的兒子？」
後來小姬時意就把小貓帶回了家，偷偷圈養在院子里，以為這樣就能每天見面每天一起玩。有一段時間，他真的如願以償，整個人快活得不得了。可是有一天，小貓突然死了，據說是被老鼠藥毒死的，但小貓從不吃他放置的貓食以外的東西。
「如果我……」姬時意看似不經意地問，「如果我一無所有，你會離開嗎？」
馬助理看得懂眼色，天大地大，不如老闆見情敵事大，況且現在老闆正因戀愛buff加成處在滿血滿魔狀態，沒道理不狠狠扳回一城。他立刻把公事放到一邊，宣布散會。
君毅心裏不太舒服，而更令她不舒服的是其他俱樂部投資人的到訪。他們聽說了季風不打算應訴，個個發愁。
姬時意很難過，親手埋了它。之後又經歷了很多事，讓小小少年逐漸明白這座老宅的可怕。若他沒帶小貓回來，它就不會死。正如他若沒有吵鬧著要得到父親的關愛，就不會徹底失去父愛一樣。
「聽說你給粉絲簽名時亂寫留言。什麼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有情人終成眷屬、愛就大胆表白？」君毅扯了扯他的手臂弔帶，「玩無人機的大多單身，這不是刺|激人嗎？時意公主，你是手臂受傷，還是腦子受傷？」
有網友憤憤然在官微下評論：難道長得帥又有錢就能為所欲為？
少年姬時意的房間和他在市中心的囂張大平層完全不一樣，規規矩矩，精緻而克制，或許是許久沒有人住了，顯得冷清而寂寞。書架上的一台陳舊的直升機模型吸引了君毅，那或許是房間里唯一像是姬時意所屬的東西。
姬時意冷著臉卻勾著嘴角，從餘光里偷窺著君毅舒心的笑容。
無論季風的高層，甚至股東有什麼意見，都不及姬時意的一句話。他手裡握著59%的股份，是季風的獨裁者。
「換氣？」好學生君毅積極的態度逗樂了姬時意，「你怎麼不讓我教你學游泳？誰掉進湖裡撿飛機差點把自己淹死？」
「衛之哥，我有件事不知道怎麼辦好，想請教你……」電話被接通，害怕對方會掛了一般，君毅一股腦地將事情倒了出來，好半天沒有得到回答，她追問，「衛之哥，你在聽嗎？」
「這事得周全考慮，一旦敗訴，季風將損失目前70%的銷量。」
這一哭就哭了一個小時。
「老闆，你怎麼說？」Eva問道。
姬時意一窒，不回老宅有太多原因，在君毅充滿期待的眼神中，那些曾經如洪水猛獸一般追著他的陰影，又變得不值一提。
「君毅，這就是你不對了。」姬時意勾著嘴角自負地說，「也要考慮下其他飛手的感受吧，你都有這麼一個身價上億又帥氣體貼的男朋友了，還要和他們搶冠軍。」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君毅連忙說道：「是我打賭輸了，就被公開了。只是沒想到，公主下手那麼狠。」
君毅眨了眨眼，突然湊近伸出舌頭，親昵地舔了舔他的臉。
「姬時意有錢更改生產線，我們可是要賠本了啊。」
這下會議室的氣氛更加凝重，即使是先前有怨言的人都噤若寒蟬。
君毅心中翻滾著混亂的思緒，原來，她和姬夫人一樣，成了姬時意必須忍耐的原因。姬時意愛母親，願意忍受姬家的一切，因為他的母親需要生活在姬家，而姬時意也愛她，所以在M國人不公平的訴訟中選擇避讓，讓她能夠繼續在天空賽場飛翔。
科學技術發展到現在，就無人機的硬體來說，每個廠商都差不多。競爭的關鍵，在於軟體和創意。就好比閉源的iOS系統，數十年來令蘋果公司的產品立於不敗之地。SL想要季風的飛行控制的整套演算法，包括「凝視」，那是季風商用無人機技術的核心。
對於君毅和姬時意官宣的戀情，聶倩倩相當反對，直男卓凡倒覺得還好。用一種現在非常流行的說法，衛之和君毅缺乏CP感，互動時的能量一邊倒。而姬時意和君毅彼此信任彼此照拂，儘管有時互不相讓，到關鍵時刻，他們卻是可以背靠背作戰的夥伴。
「公主？」
由於姬時意之前的狂妄和囂張，一時間轉發、評論飆升，「季風不應訴」竟然成了熱搜話題。
「什麼意思？」君毅突然毛骨悚然。
他聽到有人在耳邊嬉笑。
「嗯？不想在姬家吃飯了？」
「是啊時意，我替你求婚了！」姬夫人邀功一般。
這就是姬時意的母親，她封閉了自己，沒有給予幼年的姬時意任何幫助，只叫他一味地忍讓。而身後那座龐大的建築就是姬家的本尊，它張著血盆大口，以利益為餌吞噬每一個姬家的人。
「不要告訴君毅今天發生的事。理想這種東西，我沒有，不過不妨礙我全力支持她。」姬時意抬起完好的那隻手，艱難地拍了拍龔鳴的肩膀，「這是男人之間的約定，說好了。」
君ｈｔｔｐs://wｗw.hｅｔｕｂｏok•ｃoｍ.ｃoｍ毅狐疑道：「我聽到聲音了，門口那人是誰？」
君毅從未涉足姬時意的商業戰場，姬時意也無法戴上FPV眼鏡跟隨她的速度，兩人相愛，卻並不擁有同一片天空，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支持他而已。
另一邊的情況卻沒有那麼甜蜜。
「姬時意非良人。」聶倩倩斟酌用詞，「君君，與其浪費青春在姬時意這樣的人身上，不如去尋找更好的。」
沒想到母親會突然造訪，還被君毅撞了個正著。若是平日，姬時意早就把母親趕走了，可他看到了君毅眼中的光。小姑娘從小沒了父母，對一切親情的關係都好奇不已。就忍著吧，姬時意不捨得破壞君毅的念想，開口說道：「母親若是願意，可以留下一起吃晚飯。」
「好的公主，等會兒見。」君毅回了條消息過去，走去場邊交了手機。她戴上FPV眼鏡，遮去飛揚的神采，甜蜜感卻從她翹著的嘴角泄露無遺。
「毅哥，原來你喜歡的是男生！」
「君毅你喜歡吃魚嗎？我做的『紅燒划水魚』，時意小時候可喜歡了。就是他長大了總不回家，我都沒機會露兩手。」姬夫人拉著君毅絮絮叨叨地說著，手掌又柔又暖。
「君君，」聶倩倩神情嚴肅地叫住君毅，「我們談談。」
「不能算了。」龔鳴不肯妥協，「我不能把君毅交給這樣的人！」
彎腰的瞬間，姬夫人看到了姬時意身後正好奇打量她的女孩，似乎是沒想到大年初一能在姬時意的住所見到女性。
姬時意朝他揚起自負的笑。
「時意小時候，很喜歡老宅外面游廊的一隻野貓。他剛搬進來和兄長不親，也不敢和父親說話，只能和小貓玩。」姬夫人沉浸在回憶中。
冷酷的眉眼，冰冷的氣場以及他不亞於姬時意的冷峻顏值，讓君毅立刻想起了他的身份——債主。他怎麼會出現在姬家老宅？
站在門口的姬夫人突然淚奔。她哭得不能自已，彷彿世界末日。
會議室亂成一鍋粥，相比于其他人的神經高度緊張，姬時意可謂是神清氣爽、滿面春風。
季風的官微更新了一條消息：願作比翼雙飛燕，只羡鴛鴦不羡仙，恭喜老闆喜提女友一位！
很快，君毅的身份也被挖了出來——世界競速無人機錦標賽個人積分國內排名第一的女飛手。各大媒體順便也把競速無人機科普了一遍，加上幾段宛若星球大戰的比賽視頻，吃瓜群眾紛紛路轉粉。
「他很好，我們聊了一會兒。」姬時意一笑，裝作輕鬆。
他揉著火辣辣的腰瞪她，手勁有多大自己心裏沒個數嗎？
望著滿屋狼藉，姬景禮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眼中透著瘮人的戾氣。他無法令自己從這樣簡單的破壞中得到滿足，顫抖著從西裝口袋中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想啊。」君毅揚笑。
姬時意終於正眼看了看龔鳴，懶懶地解釋：「季風遇到了危機，的確需要很多錢，不然我怎麼養員工，怎麼養俱樂部？我哥多的是錢，他又喜歡從我手上搶東西，所以我就給了他機會。」
「哎，時意公主？」麗佳突然指向小路一側，「啊，邊上的是楊月茹？這兩人怎麼又同框了？哎喲，他要走過來了！」
聶倩倩不敢去接：「君君，卓凡今天不在，你要不要和他先商量一下？」
君毅如遭雷擊，僵硬地轉過脖子：「你們叫他什麼？」
「阿姨好。」君毅大大方方地從姬時意身後出來，姬時意拉都拉不住，「我叫君毅，姬時意是我昨晚剛交的男朋友。」
「大少爺！」家僕鞠躬。
「不用。」君毅直接把退賽表塞在了聶倩倩的手裡，「就當是我的任性，我想為姬時意做一點什麼，而不是成為阻礙。」
「要不，我們把訂單撕了吧？」有人小聲提議。
原本以為老闆會將前情敵嘲諷一番，沒想到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姬時意臉色更差了。
「不要臉！」某季風高管怒拍桌子，「我都查過了，明顯是買了和咱們差不多的技術，故意坑我們。」
少女眼中的理所當然讓姬時意一窒，她的坦白和率真每每令他無從招架。
姬時意卻姿態輕鬆地靠在椅子上，就差把腳也蹺起來了。
「是，你是。我親愛的女朋友。」姬時意用完好的那隻手摟著她，親昵地親了親她的發旋，全然不顧母親失手掉落了禮盒，呆立在面前。
「我沒打算浪費青春在誰的身上。」君毅的黑瞳里彷彿有跳動的星火，燦爛而熾熱，灼得聶倩倩不敢直視，「我喜歡姬時意，我也喜歡喜歡姬時意的自己。倩倩姐，我不想變得和你一樣。」
「我以為，衛先生是赴M國求學的呢。」
完蛋了！她竟然當著姬時意公司那麼多人的面，把姬時意的大哥摔了個四仰八叉。剛才姬夫人說什麼來著？和他作對的人殘的殘死的死？
姬時意費力地翻了個身，胸痛難忍，模糊的視線中，兄長已抱起月茹匆忙地坐車揚長而去。
似乎是已經習慣了後母天真無邪的舉動，姬景禮並未像君毅那般露出訝異。
自從進了姬家，姬時意就知道，物質的富足並不能彌補內心的空虛。而此刻，君毅有些天真的承諾，卻令他有了一種什麼都擁有的釋然。彷彿整顆心都填滿，快要溢出蜜來。
事情並未就此好轉，沒能成功從君毅這裏討到說法的眾無人機廠商，開始在微博上製造聲勢。
收購季風遇到的最大問題，是姬時意仍打算放手一搏。衛之不知道姬時意的底牌。唯有讓他自願站在被告席上，SL才能得手。
姬時意整個身子痛苦地扭向一邊，君毅在桌下狠狠地掐著他的腰。姬時意敢怒不敢言，眼裡透著委屈，那模樣與外人熟知的不可一世的冷傲姿態大相徑庭。
「哎，公主醒一醒！」君毅小心地掙扎著，既不想被拖上床，又生怕壓到他受傷的手，「我要去公園，你說家裡有大公園我才來的。」
管家見怪不怪，朝姬景禮恭敬地彎了彎身便退出去，任憑房間里持續發出重物落地的敲擊聲，傢具損毀的撞擊聲。
正說著，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出現在房間門口。
「我要去揍他！」
「小季風北美訂單破十萬，現在倉促更改生產線成本會更高的。本來就是賣一台虧一台，現在賣一台虧一箱。」Eva提醒他，「說不定這就是SL的陰謀，利用訴訟和訂單交付期限，讓季風周轉不靈。而且，現在337號針對的是小季風，下一次呢？只要兩國貿易摩擦不結束，SL會不斷發起對季風新產品的調查，直到搞垮季風。」
「訓練結束我來接你。」
君毅一張又一張地給姬夫人遞紙巾，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裡可以擠出那麼多淚，也不知道原來富家太太可以如此接地氣，電影里演的都是富家太太甩出支票讓人立刻滾的橋段。
片刻之後，他才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時意人呢？」
兩人偷偷探出頭去，眼前的一幕讓龔鳴怒不可遏。楊月茹依偎在姬時意身旁，姬時意毫不避嫌，任憑她拉著。
「怎麼可能，你們不是戀人嗎？」那人抓著君毅不放，「女朋友都說不上話嗎？他真的是在和你談戀愛？不管同行小廠也就算了，怎麼連女朋友所在的俱樂部都不管了呢？」
路過二樓，姬景禮注意到姬時意年少居住的房間，大門敞開。他走了進去，目光落在書架上的中古直升機模型上，螺旋翼的軸承鬆動，落在桌面上。
「少年人，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啊，我的賭注一直比你大得多。」姬時意微顫著手從口袋拿出墨鏡戴上，遮去臉上恐怖的傷口，彷彿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狂妄姬時意。
君毅終於明白了姬時意不應訴的理由，若應訴，他必須向世人闡明初代小季風的性能與SL的飛控的區別。然而，一旦公布細節，使用小季風飛參加比賽的君毅就完了。她會因為重大違規被禁賽終生。
他深深的目光凝視少女的眼睛，似有千言萬語卻難訴說，最後只落下寥寥一句：「等我回來。」
昨天晚上兩人是分房睡的，現在可不能功虧一簣。不料，君毅沒那麼輕易放棄，她輕手輕腳爬到床的另一邊，挨著姬時意躺下，對著他扇子一般的眼睫毛吹氣。
「據我所知，有的。君君，想想他最在乎的事。」
房門再次被打開，室內的光線照亮了門口的女人。她穿著復古的旗袍，身姿曼妙，有著一張與姬時意七分相和-圖-書似的面容，只不過多了一份柔美和精緻。
姬夫人清了清嗓子，眼神少有的清明：「時意在人際關係上的確有障礙，雖不到需要看醫生的地步，可我擔心他可能永遠不會向你求婚，所以啊，就由我這個做媽的來做吧。君毅，親愛的，無論貧窮富有，無論健康疾苦，我都會承諾愛你善待你，我可以成為你的婆婆嗎？」
只聽哇的一聲，卿卿我我的兩人嚇了一跳。
「我來介紹下，這位是時意的兄長，景禮，姬景禮。」姬夫人將君毅拉至身邊。
門鈴嘹亮地響起來，彷彿在說：是我，是我。
君毅有些後悔，她竟然慫恿姬時意回到了這樣的家。
「姬總，我代表天空線SL公司，前來和解。」
利達資本的年輕PV尖叫：「時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不是我去威脅其他資方的，季風上次的競價融資真的得罪了好多人，加上現在外貿局勢不穩定，都是你哥哥……沒人再敢投季風了。」
「介紹下，這是我剛認的婆婆。」君毅拉著姬夫人的手，對姬時意說，「既然大家都這麼熟了，為什麼不出去吃飯慶祝一下呢？」
即便裝得再若無其事，君毅也能從姬時意手臂的肌肉上感覺出緊繃。對從小失去父母的君毅來說，家庭是一盞溫暖的明燈；而對姬時意來說，姬家只是一頭兇猛的野獸。為了君毅奢侈的願望，他忍耐著，克制著，站在嘶吼的野獸面前，甚至展露微笑。
「哈哈哈，你別在意，龔鳴哥說笑呢，他說過兩天就回來。」小Z咧嘴笑，「走了走了，訓練要開始了。」
望著兩人匆匆走遠的身影，姬景禮臉上偽裝的笑容消失，只剩眼中森冷的光。昂貴的皮鞋一腳踩在樹下的小土包上，向宅內走去。
「哇，是宇宙人科幻漫畫，我也有全套！」
寂靜的走道里，只剩下兩人纏綿的氣息。爛漫的夕陽從窗子外探頭張望，立刻變得緋紅而羞澀。
卓凡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般景象。
「在。」衛之輕笑出聲，「在聽。」
君毅將帽檐拉下，遮住了眼睛：「抱歉，我說服不了姬時意。」
「隊長不是在日本嗎？哈哈哈！」
他懶懶一笑：「缺錢？簡單，先開源節流，比如廁紙我覺得沒有採購必要，都自己帶吧，和W俱樂部的合同暫時中止，所有不必要開支全都砍掉，另外非研發崗位上半年減薪30%。在座的，如果覺得自己對公司沒有什麼貢獻，也請把自己節流掉。」
剛剛修好的直升機碎成廢鐵，零件四散開去。他又抬腳狠狠向那堆東西踩去。金屬的機翼發出了呻|吟，被撕裂被折斷，但這阻止不了姬景禮的施暴，彷彿只有把它們碾成塵土，才能驅散他心口的惡氣。
「倩倩姐，拜託你了。」君毅當著所有飛手的面，交出了退賽申請表。
「夠了。」小Z前來趕人，「自己心裏有點數吧，若不是山寨季風的無人機，現在著什麼急？」
姬時意不自在地撇開臉，丟人的夢境他一個人知道就行了。
下一秒，龔鳴拉著麗佳躲進了小巷。歌舞伎町的巷子太過狹窄，僅能通過一人，他們兩個只能緊貼在一起。
「很可惜，有人比你快了一步。」姬時意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姬景禮，「SkyLine能比你先一步，從我這裏搶走季風。得不到的東西，也就談不上銷毀，對吧，哥？」
「她會把我過肩摔扔出去。」姬時意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她也沒辦法，最後還是會接受的。即使沒有季風，你們也可以繼續比賽，不影響她追求勝利。」
君毅巴不得甩開姬景禮，趕緊向他道了別。
無論做產品還是談戀愛，都轟轟烈烈囂張狂妄。公眾人物做到這個程度，媒體對姬時意真是又恨又愛。
「如果我還有機會見到父母，過年一定會回家吃飯。」君毅說。
「別踩！」姬夫人指著君毅腳下，「時意在這裏埋了他的貓。」
姬時意心下一沉，面上不動聲色：「我怎麼會違反規則呢，小季風明明都沒有智能模組的。」
「怎麼可能？」
「我以為你知道呢。」姬夫人純真地笑了笑，「景禮是老爺子原配的兒子，我和時意是後來的。小時候時意常受景禮欺負，除了臉，身上到處都是傷。我和他說忍忍就過去了，可別像他叔叔、舅舅那樣爭個頭破血流。時意曾經很聽我話，所以才能長這麼大。」
姬時意一笑：「有人告訴我，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建立在互相索取信任的基礎上，我想試試再次給予你我的信任，並且要求回報。」
「時意公主！」麗佳從藏身處奔了出來，「你要不要緊？我幫你叫救護車。」
「老闆……」財務總監顫顫巍巍地舉手，「老闆，我們現在的資金恐怕難以開發新品。上一輪融資的幾家，第二階段的資金遲遲沒有到位，而且……短時間也沒有其他融資機會。」
「救護車就不必了，我只坐C級以上的豪華車。」姬時意在麗佳的攙扶下，捂著胸口從地上站起來，「剛才的事，不準說出去，嗯？」
「你教我換氣，下次我能做好的。」君毅不甘示弱地說。
月茹尖叫著衝上前拉住姬景禮，但紅了眼的姬景禮哪裡控制得住暴行，他隨手一揮，打在月茹的腹部，力量之大立刻讓月茹驚恐地向後倒去。
「怕癢就起床……嗚嗚！」
「我們時意小時候，很喜歡天空。」姬夫人抿嘴笑，「他以為自己是航天員的兒子。」
「不會。」君毅不假思索，「而且，我才不會讓你一無所有，我會保護你的，公主。」
「就算為毅哥負傷，也不能讓毅哥以身相許啊！」
「我聽卓教練說過，姬時意是不想連累俱樂部。」
「對了，君毅。」姬夫人興奮地提議，「我帶你去溫室看看，我種的花可美了！我要送你。」
姬時意跪在原地，尚未痊癒的手臂掛在胸口，嘴角滲出血絲。他的狼狽完完全全落在了龔鳴的眼中，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無人機霸主，不再狂妄不可一世，只是一個被打了也不敢還手的普通人。
瞬間，姬景禮面孔扭曲：「你想把季風賣給M國人？」
直升機是姬時意剛來大宅時，姬景禮作為兄長送的禮物。當時，小少年笑得多開心。往事歷歷在目，姬景禮小心翼翼地捏起機翼，抽出手帕拂去灰塵，仔細端詳后，從一邊的工具箱里摸出螺絲刀。
「季風為什麼不應訴？不是大廠嗎？」
「嗯？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麗佳不明白。
聞言，姬景禮嘩啦一下將模型機掃落在地。
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再次在姬時意的臉上落下一道口子。兇殘的野獸不再控制力氣，將姬時意狠狠擊倒后，抬腳向姬時意受傷的手臂用力踩去，一下又一下，還未複原的骨頭髮出可怕的斷裂聲。
君毅只在暖棚等了一小會兒，就見到了姬時意。
「老闆！請你認真點！」Eva猛拍了下姬時意麵前的桌子。
「為什麼不和衛之去M國？和衛之在一起不是君君你想要的嗎？」
一小時后，君毅召集了所有飛手。
「明白了。」姬時意略帶諷刺，「原來是這樣的機會讓一代競速機大神放棄了親手創立的俱樂部。」
「媽媽來看你，聽說你受傷了。」婦人提起擺在地上的誇張的禮盒，「好重，幫媽媽一下。」
「肯定是你的粉絲唄。」麗佳揶揄他，「龔鳴啊，你憑藉短視頻的流量，以後不做飛手，做網紅也可以的。」
「時意公主說他家有大公園，我不信，畢竟是市中心嘛，寸土寸金。後來，你們都看了……」
夢中的君毅近在咫尺，貓兒般的黑色眼瞳明亮純凈，閃著少女的慧黠與俏麗。他情不自禁地從被褥中伸出手來，將君毅摟住往床上帶，親昵的吻落在少女的脖頸和臉頰。
力氣之大，把姬時意拍得踉蹌了幾步，背好痛，傷員齜牙咧嘴，但君毅這一掌也把他的猶豫擊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正好，他得把話說清楚。
姬景禮慢慢俯下身，湊近他垂著的臉，噙著冷笑。
「算了，龔鳴。」麗佳拉著他，「別人的家事。」
兩人在姬時意的辦公室剛坐下，衛之便開門見山。
君毅被叫進俱樂部的辦公室，聶倩倩順手關了門，皺起漂亮的眉。
「不怕！就算擺在顯微鏡下，這場官司季風也可以打贏！」
眼看姬時意要走，龔鳴擋住他的去路：「姬時意，你到底在幹嗎？季風是不是沒錢了，要倒www.hetubook.com.com閉了？」
「老同學，有空出來見個面嗎？我知道你也在東京。」
姬時意一頓，像是終於清醒，停止了對君毅的騷擾，翻了一個身。
「少爺，姬先生醒了，要見您。」
還沒說什麼陳子生就都招了，姬時意心下好笑。
他們走在東京歌舞伎町，清晨的歌舞伎町少有遊客，空蕩蕩的巷子蒙在水霧中，令人看不到全貌。手機國際流量用完的龔鳴，這幾天完全與世隔絕，渾身都不舒服。當然，如果他看到手機上小Z發來的君毅要退賽的信息，一定會更不舒服。
「你說呢。」姬時意反問，「難道你不想和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君毅的得寸進尺令姬時意不得不伸手扣住她的後腦，用唇堵上她鬧人的小嘴。這是一個綿長而深情的吻，經驗不足的君毅招架不住，被姬時意吻得氣喘吁吁，紅潤的唇泛著水光，盈盈眼波如晨光浪漫。
卓凡遞給姬時意一支煙，問：「這事，你和君毅說過嗎？」
每次都在別人家過年的君毅，並不是因為宿舍關了無處可去，她只是想在闔家團圓的節日里，假裝自己也有個家。在姬夫人的盛情邀約下，君毅很快就心動了，眸中亮光點點，充滿了期待。
「月茹現在是時意的嫂嫂了，也好，還是一家人。」姬夫人似乎並不在意自己兒子失去了什麼，至少他沒像不知死活的叔叔、舅舅那樣，缺胳膊少腿。
衛之一笑：「利害關係，我已經說盡了，姬總面對的選擇題很簡單。」
君毅點了點頭，臉頰緋紅，露出罕見的嬌羞姿態。
「你笑什麼？」
「與其費力應訴，不如把時間和精力放在新產品開發上。」姬時意似乎早有決定，「337號調查即使頒布排除令，也只是針對現有的產品。季風只需採取規避策略，在排除令發布之前將產品優化就行了。」
思路有點清奇……君毅不由得把目光投在始終未發一言的姬時意身上。他雙手抱胸，靠坐在沙發里，露著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君毅眨了眨眼沖他笑，以眼神說道：你媽真有趣，我喜歡。
在聯繫不上姬時意的短短二十四小時里，君毅焦慮不安，最後試著撥了一個號碼。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還願意和她講話，畢竟過年前，她已經衝動地跑去廣州，與衛家撇清了關係。
可沒想到，對方卻是為了公事而來。
「為了俱樂部，毅哥犧牲太大了！」
有什麼東西，在兩人之間慢慢發生了變化。
「好漂亮。」君毅發出與當年姬時意幾乎無異的讚美，「簡直就是城堡哎。」
他轉身，一本正經地對正在穿鞋的君毅說道：「不如我們先談論下吃什麼，待會兒再出門。」
管不了那麼多了，保護我方婆婆！君毅小小的身軀擋在了姬夫人與那人之間，隨時準備使出她最拿手的過肩摔。
夢裡年幼的姬時意沒有被母親帶去姬家的老宅，夢裡他和小小的少女相遇，夢裡他們一起成長吵吵鬧鬧的，直到愛情在剛好的時機到來。
順著回復，網友點開姬時意囂張的個人微博，新加坡金沙酒店、三亞亞龍灣、巴厘島阿貢火山、九寨溝鏡湖……各類名勝以獨特的飛行視角展現在眼前。短短几天的假期，長得帥又有錢的姬時意帶著女朋友和無人機擺拍出了一整套國家地理雜誌。
「啊？」
她捏了捏姬時意掛著弔帶的手，輕輕地與他相握：「等我拿到錦標賽世界冠軍，我就能養你了。」
姬景禮的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看來，你知道了。」
衛之的眼裡冒出精光：「正是如此，現在的問題就是，你是否能為姬時意放棄比賽。只要你放棄了今年的比賽，姬時意就沒有顧忌，按他的性格，不與SL斗個你死我活是不會鬆手的。到時，姬時意無論輸贏都會成為國內無人機行業的英雄人物。」
「只是不想連累俱樂部的話，終止合同就可以了。姬時意到底是在做什麼，再好好想想。」衛之深知自己對君毅的影響，刻意引導她一定會走向他希望的方向，「君君，如果姬時意本打算應訴，卻受到了其他方面的牽制呢？」
但姬時意臉上沒有露出任何顧慮。
君毅完全跟不上對方的心路歷程，就在她目瞪口呆之際，見到一位身穿黑色大衣的男子大步朝她們走來。
「誰在想我啊？」他摸了摸鼻子。
「怎麼樣？你爸爸還好吧？」
與此同時，龔鳴打了一個噴嚏。
「有什麼能牽制他的？姬時意就是個自大狂。」君毅不解地說。
「毅哥，這是真的嗎？」
「你幹嗎？」麗佳抱怨著，「和服的清洗費很貴的！」
「毅哥！龔鳴哥從日本發來賀電。」小Z刷到龔鳴的信息，學著他的語氣大聲說，「毅哥你上當了，姬時意只是在利用你！」
「你別……」
「我的耐心有限。」姬景禮勾起嘴角，以與暴行截然不同的溫文爾雅的語氣與對方說道，「讓你接觸時意時已經說得很明確，放手去做，還有，最好不要令我失望。」
聽他這麼說，眾人頓時鬆了口氣，畢竟老闆是富二代背景，姬家的房地產業如日中天，就算平日里家庭不和，姬時意若能低個頭，姬家給錢救急也是人之常理。
「笑什麼，難道不是嗎？」
「小少爺見過老爺后，帶著君小姐走了，說臨時有事，不留下吃晚飯了。」
「春天到了啊！」有人感嘆了一聲，「散了吧。」
丁香小舌舔了舔紅唇，君毅回味著方才的觸感：「我就嘗嘗你的臉是什麼東西做的，怎麼這麼厚？」她一定不知道她這樣有多勾人。
很快，這條評論被博主置頂。
姬家的老宅在上海的西郊，和母親第一次來的時候，小姬時意曾被歐式古堡般的華美建築物震撼，以為這裏就是童話的發源地。
大男孩們突然不說話了。他們終於意識到，最可靠的飛行隊長，勇往直前的俱樂部主力，其實也只是個二十齣頭的姑娘。現在她戀愛了，甜蜜又美好，宛若一顆剝掉外殼的荔枝，細嫩而水靈。
剛被黑了與嫂子有染，現在又官宣與旗下飛手的戀情，姬總的感情波動是不是太頻繁了一點？
「景禮。」姬夫人驚呼。
「是小時候，別人送的。」姬時意似乎沒發現君毅的小動作。
姬景禮要從姬時意手上奪走每一件東西，欣賞他每一次的崩潰。
姬時意抵抗著這個丟人的外號，卻在夢裡看到自己一身粉紅洋裝，坐等著王子的蠢樣。然後王子還真的來了，王子手持寶劍乘風而來，將他身邊的荊棘盡數斬破，喝退企圖吞沒一切的黑暗，彷彿一位英姿颯爽的君王。
「一起走嗎，公主？」君王問道。
卓凡出面轟走了那些人，拍了拍君毅的肩：「別有壓力，這事和你無關，好好訓練準備比賽。」
說得就好像怕他們似的，姬時意冷哼。
「你信任我？」陳子生不懂姬時意在謀划什麼。
「君毅如果知道會怎麼樣？」
姬時意輕輕呼出一口，繚繞的白霧裡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實是季風和SL之間有摩擦，SL是錦標賽獨家贊助商，他不想讓商業上的矛盾影響到俱樂部的比賽。畢竟，小季風是觸犯大賽規則的。」
若想保持自我，除了封閉感知，只有從那裡逃離。姬時意為何與姬家斷絕關係，為何憎惡別人叫他富二代，創業時為何窮苦潦倒，一切昭然若揭。
君毅試著打了幾次姬時意的電話，都被掛斷，隨後收到一條微信：「很忙，等會兒說。」
一切姬時意想要得到的東西，他都會不遺餘力地親手毀掉。為了增加樂趣性，必然要在毀掉前讓姬時意更加在意，在意到不行。父親是這樣，貓是這樣，月茹也是這樣……
「再嘗嘗？」說完姬時意一彎腰，就將小貓擁在了懷抱里，任她慢慢品嘗。
「導師是SL的大股東之一，我現在為他工作。」
卓凡朝君毅搖了搖頭。
當事人一到俱樂部，就被隊友團團圍住，個個激憤不已。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彷彿慢動作，懷有身孕的楊月茹重重摔倒在地，她捂著肚子發出悲鳴。
君毅心中一沉，又立刻辯解：「小季風在比賽中並沒有任何犯規，飛行器真有智能避障也根本沒啟用啊，我是飛手，我知道的。」
「君毅，拜託你幫我們求求姬總。」雷霆的投資人誠懇地求她，「本來靠著出口還能賺點錢，姬總不應訴就等於敗訴了，我們怎麼辦啊？」
「什麼？」小Z第一個跳起來反對，「毅和-圖-書哥，你不想贏了嗎？還有一場我們就可以出線參加國際賽事，與一流飛手較量不是我們的理想嗎？」
「不，一點不委屈。」君毅連忙否認，並坦誠告知了姬時意受傷的經過。
他沉默片刻，終是妥協：「行吧，就去吃個飯。」
「很高興你能找我商量。」他的聲調一如往常的溫和有禮，在君毅看不見的地方，臉上早已露出克制不住的狂喜，甚至握拳朝半空興奮地揮舞。姬時意沒有告訴君毅衛之的身份，而現在，一無所知的君毅又給了他絕佳的機會！
土包上綻放的紫色小花，毫無聲息地被踏得粉碎。
姬夫人一怔，忽而又一本正經地正視她：「我可以成為你的婆婆嗎？」
「我不是……」
姬時意呼吸一緊。
君毅沒有理會，只在可達鴨不敢相信的視線中，心虛了一下。她安慰自己，還有來年的，等來年俱樂部還能參加新的賽季，只是姬時意和季風等不了。
姬時意心中一動，緩緩睜眼。
此刻姬景禮也正皺著眉上下打量著君毅，陰霾的眼神在她的臉上看了一輪。
她挪到另一邊，雙眼放光。
這架勢，姬時意恨不得向全宇宙進行愛的廣播。
等到君毅得知俱樂部與季風解約的消息，已經是第二天。隊員們似乎沒有太驚訝，顯然只有她一人是才知道的。姬時意為了躲過那記過肩摔，連夜跑去了日本。
龔鳴的喉結上下滾動，非常不自在。這幾天的相處讓他清楚地意識到青梅竹馬的麗佳早已出落成漂亮而精緻的女生，稍加打扮就能吸引眾多男性的目光，也包括他。
「是這樣啊……」姬夫人的美眸瞪圓了，露出欣慰的表情，「太好了，我以為是他和人打架呢，原來是英雄救美。時意你長大了，媽媽好開心。」
是大哥啊！怎麼一點都不像？
「喂，你要幹嗎？」麗佳拉住龔鳴。
「所以，你們是真在一起了？」
第二天，俱樂部搬了個空，飛手們又降級為游擊隊員。大賽在即，訓練不能停，大家籌出一筆錢用來租借場地和維護設備，卓凡想都沒想又搭上了年終獎。
「噓！」姬景禮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頭也不抬專註于手上細微的調製。他傾聽齒輪間細微的聲音，皺著眉慢慢擰緊螺母，彷彿在對待一件精緻的工藝品。
「大少爺，老爺叫您過去，看著很生氣，醫生剛給他打了針，怕是……」管家匆匆趕來。
「君毅。」
「子生啊，你在上學的時候，是唯一一個在我去姬家前後，對我的態度沒有變化的人。以前我曾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你媽生病，我把偷偷打工的錢給你，你說你以後要賺很多很多錢，幫助所有人。」
「你就是時意帶回家的女孩？」
「而且，季風不應訴難道讓其他幾家小廠出面應訴嗎？雖然他們都是抄襲季風被連坐的。」
「再睡一會兒。」
「要不，我們把你撕了吧？」姬時意涼涼地瞥他一眼，「季風絕不毀約，這是中國企業對外經商的底線。M國人訂了多少貨，我就發多少。」
利達很早以前就是姬家的傀儡。陳子生明白自己的背叛也是姬景禮的計劃之一，寧可面對姬時意對他如平日的冷漠和厭惡，卻受不了姬時意提起過往。
「偷偷養的，險些入不敷出。內人曾威脅我，如果再在俱樂部上花錢，就和我離婚帶著囡囡回娘家。」
「我說過總有一天國內的無人機玩家都會崇拜我，現在距離我說那句話不過半年。」
「晚上想吃什麼？」姬時意一邊穿鞋，一邊低頭刷著手機。他又翻到了收藏夾里那一連串的高檔餐廳，每一家都想帶著君毅去試試。
「什麼生孩子？」君毅悄然無聲地站在門口，瞧著辦公室里吞雲吐霧的兩人，探頭問，「時意公主，早來了怎麼也不叫我？」
他在忍耐。
「隊長，龔鳴哥怎麼說？」有飛手質疑。
「淡定。」姬時意收了手機，靠在了椅背上，「官司而已。」
「別動！」
「景禮，別這樣。」懷著身孕的楊月茹擋在兩人之間，「時意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他會向你道歉的。」
「一定是姬時意威脅隊長。」
受到鼓舞的姬夫人，突然抹乾了淚痕，精神煥發：「不如我們回家去吃，你爸爸也好久沒見你了，君毅也一起來。別擔心，你哥哥和嫂嫂過年的時候不在。」
「沒有辦法，季風沒有錢了，即使想改造生產線規避排除令也來不及，不得不接受SL的併購方案，畢竟我還有那麼多員工要養。」姬時意迎著兄長陰冷的目光，毫不躲閃，「哥，你會給我錢的，畢竟這是你從我手中奪去季風的最後機會。否則，你就永遠也得不到了。」
聶倩倩一怔，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她還想說什麼，就被風風火火衝進辦公室的小Z打斷。
午後的陽光為哥特式建築蒙上了一層浪漫的暖光，彩色玻璃反射的光線落在地面，隱約可見彩虹的色彩。有一瞬，姬時意竟無法將眼前鮮亮的景象與記憶里陰暗的大宅重疊在一起。
君毅感到心疼和愧疚，不想再讓姬時意留在姬家了，一分一秒都不想。
後來公主用實力證明，整個世界都是他家的公園。這一口狗糧塞得眾人猝不及防。
然而，很快就有人替他那麼做了。
姬時意挑了挑眉，露出興味：「見。」
「我想要的是飛競速機。」君毅認真而無保留地回答，「我很感激衛之哥一直以來的幫助，他拯救我的童年，把我領進無人機的世界，可是這次我想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以及陪我一起走的人。」
突然間，姬時意為先前自己的鬱悶和糾結感到可笑。早知衛之是這樣的人，他怎麼可能把君毅交還回去。
她說得好驕傲，讓姬時意忍不住驕傲地笑起來，彷彿被稱為男朋友是件多值得炫耀的事。
「老闆，前台說有位衛之先生來找您，沒有預約，要見嗎？」助理小妹敲了敲會議室的門。
「牽制他的人是……我？」
門外的女人一臉驚喜。
「我要感謝你們的趁火打劫？」姬時意冷笑，「衛先生既然也是玩無人機的，就應該知道小季風與SL商業機在飛控上的差別之處。官司打起來，季風不一定會輸。」
季風緊急會議上，一眾管理層火燒眉毛，姬時意竟還有心情與女友調情，也只有Eva敢對他大呼小叫。
「別鬧。」
「什麼賭？」眾人好奇追問。
內心一陣陣地酸疼，君毅揉了揉發紅的眼圈，對姬夫人說道：「謝謝您告訴我這些，以後我會對姬時意很好很好。」
「閉嘴吧麗佳，趕快拍好照走了。」
待兩人打鬧著洗漱完畢，已到了中午，簡單吃了早午飯，君毅拿上疾風眼巴巴地等著出門。
晨曦小心地躍入頂層的住所，照亮了主人長久以來第一個美夢。
「我打算退出下一場資格賽。」君毅說道，「俱樂部將放棄這個賽季的錦標賽。」
姬夫人抽泣，握住君毅的手力氣一點不小：「真是個好孩子，時意沒委屈你吧，受個傷而已，竟然大過年的讓你照顧。」
「這台模型，有些歷史了吧？」
租借的和服厚重而華麗，讓麗佳行動遲緩，此刻她整個人都倚靠在龔鳴胸口，少女抬手推阻龔鳴，馨香不斷撲面而來。
姬時意卻一聲不吭，一如每一次被虐待時的忍耐，只是弓起身體護住斷骨。姬景禮氣得紅了眼，猛地向他胸口踹去。
「開門啊公主，你不開我開。」說著君毅就要去開門，不料，被姬時意一把拽了回來，藏到了身後。
最在乎的事……
君毅與欲言又止的聶倩倩告別，順手紮起披在肩頭的長發，跟著小Z下到了一樓。她邊走，邊摸出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姬時意的留言。
「夫人！」司機從車裡沖了出來。
龔鳴從來沒見過那麼狼狽的姬時意。他們只對視了一眼，龔鳴便不自在地撇過頭去，他心跳得很快，似乎不習慣看到這樣狼狽的姬時意。
「時意終於有女朋友了，嗚嗚嗚……沒事別管我，我只是太高興了，嗚嗚嗚嗚……」
「起來嘛公主。說好去公園的，要不我自己去也行，你把門打開，電子鎖我用不來。」
待姬時意走遠，姬夫人終於鬆了口氣，感激地拉著君毅的手。
網路上某組織有意圖地引導，令大家都忘記了，季風到底面臨了怎樣的困境，網友們只看到作為商人的姬時意為了利益，不願代表國內無人機行業，正面應對M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的調查。
陳子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