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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正是因為太過簡單明了，才讓人難以相信。

「怎麼沒反應？」他問我。

然後他伏在吧台上，哭了。

「你會考哪所大學？」他說。

我打出一個「晚安」，刪掉，打出一個「睡吧」，又刪掉。

「你真任性。」他笑我。

「哦，挺正常。」

祁北辰笑起來很耐看，於是，我也對他笑了。他看到我的笑容愣了一下，然後喝完了最後的一口粥，對我說：「走吧，送你去上班。」

尹水彤，對不起……

你會怎麼樣呢？

車流的嘈雜聲像是黃昏時菜市場的討價還價聲。紅燈亮起，綠燈亮起，車窗外行人的臉在我的眼前交疊，一閃而過。

我們走出了酒吧。

「那做什麼賺得多？」

我刪掉了他的聯繫方式，卻能認出他的號碼。

一個與你有交集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呢？

「我扔掉了。」我看著地上那個長長的影子，「分手后扔掉前任送的禮物，這應該很正常吧？」

但如果是一個人呢？

祁北辰對我說：「我總覺得你不適合待在裏面。」

我在他身邊坐下來，對服務生說：「一杯水。」

「是啊，我很任性。」我承認。

它們與你無關，因為沒有對你的生活造成影響。

我有些疲倦地脫鞋，鬆開頭上的髮帶，拿起衣服去浴室。洗完澡吹乾頭髮，我縮著脖子走出來，拿出手機，上面有祁北辰發的簡訊息：晚安。

我回了一條信息：你在哪兒？

「你這麼晚不回家，你媽媽不擔心？https://m.hetubook.com.com」他的嘴邊沾了香菜葉，說話的時候顯得有幾分滑稽。

但是，尹水彤已經化為了空氣將我們圍繞，現在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分鐘，他的眼像一個黑洞，全部的光線被吸收進去，看不見一點兒光亮。

我們靜靜地坐在人來人往的酒吧里，藍色的彩燈照著祁北辰發白的臉，我沒有說話，轉身聽著歌，旁邊的祁北辰也一言不發。

「哈，好虛假的誇獎。」我踢了下腳下的小石子。

其實他對我來說可以算半個陌生人，可我卻還是微微地覺得心痛。但其實換過來想的話，也幸好是還不太熟悉，如果自己陷得太深，那麼看到他傷心，自己的難受也會如海嘯颶風那麼強烈吧。

我推開家門的時候是夜裡十一點，屋子裡一片漆黑，媽媽已經早早睡下，月光灑在屋內，留下一地銀光。

看到對方發來一個地址，我轉身，不小心踢倒了那罐沒喝完的啤酒，我朝外面跑去。

我哭的時候也是這樣，不說一句話，不哭出聲，也不和人說話，緩過這個勁就好了。

我問祁北辰：「酒吧里的歌手賺得多嗎？」

我不知道祁北辰有沒有喝醉，他說出的話，卻在我的腦海中激起了層層浪花。

嘈雜的舞曲換成了抒情的音樂，舞池中跳累了的人，有的回到了座位上，有的還在扭動，燈光亮了些，台上有個歌手彈著吉他在唱歌。

我翻了個和-圖-書身，睜著眼睛看著外面，我聽見胸腔里的聲音，穿破寂靜的黑夜，落進深不見底的深淵，靜靜迴響。

黑暗中，我躺在床上，看著無盡的黑夜，尹水彤，如果此時此刻你在天上看著我，我想告訴你，你比我勇敢。

灰濛的雲層像是吸飽了水的棉花，低低地垂在空中，眼前的荒草，被淡淡的光線覆蓋，口袋裡傳來「叮咚」一聲響。

我們並排走著，影子交疊，分開，分開，交疊，我看著他，他低著頭走路，並沒有說話。我們有默契地不去提起尹水彤。

但我不想讓媽媽太累，所以我情願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像是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才聽到背後傳來的祁北辰平靜的聲音，他說：「我為什麼要針對祁小風？」

我沒說話。

很多時候，會有一些東西從你身邊悄悄離開。

酒吧內光線弱得幾乎看不見。

傍晚的工廠里一片安靜，通往天台另一邊，有一個木樓梯，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醒來的時候，寒氣在房間里遊走，慘淡的月光照在墨綠的樹枝上，發出淡淡的光。

愛祁北辰這件事，你做了這麼多年。你不是輸給了我，你是輸給了自己，如果你早點放手，結局會不會一樣呢？

我看著祁北辰，沒有叫他，他的身影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憂傷。

車禍。死了。

我問他：「祁小風和尹水彤之間的事為何會牽扯到你？」

我伸出手去，什麼都沒有。

有一個年輕的女生，她https://m.hetubook.com.com的生命永遠停在了十八歲這年的夏天。我相信她一定化為了夜空中的一顆星星，未曾在宇宙間湮滅，而是升上了天堂，去往了更遠的地方。

「怎麼說？」我看到地上我和祁北辰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雨嘩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抽出一張紙巾遞過去，他看著我，我指了指他的嘴角，然後說：「我媽對我很放心，倒是我老闆今晚可能要發飆，我沒向他請假就擅自翹班了。」

有些人來酒吧不是為了買醉，而是這兒的環境適合釋放情緒，快樂的、悲傷的，所有的情緒都能夠被嘈雜聲吞噬。

我的後背和手心開始冒出大量的冷汗來，一種無法言喻的痛感淹沒了我。到達目的地，我在昏暗中的光線中眯起眼，看到了人群中趴在吧台上的祁北辰，他有些醉了，不過隨即他又點了一瓶酒。

「我答應瞞著她，我沒做到。」

時間像是一隻腳步輕盈的黑貓，從你身邊踏著步子悠然而過，我坐在計程車內，恍惚地聽見了那個女生嘲弄的聲音，我的眼睛濕潤得要流下眼淚來，我擦了擦眼角，什麼都沒有。

比如，天上的雨珠，落進地上的泥土裡，消失了。

我把喝了一半的啤酒放到地上，拿出手機，看到上面一個陌生號碼發來一條簡訊息：尹水彤出車禍，死了。

十點的時候，街上瀰漫著一種冷清的味道，我順著長長的台階走進地鐵，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分外沮喪。

「不多，他們玩的是情懷。hetubook.com.com」

服務員端上來一杯水，我把杯子朝他遞過去，祁北辰沒說什麼，伸出手接過，仰頭「咕嘟咕嘟」喝光了。

大團的酒氣撲向我。

那夜夢裡，我神奇地夢見了她，她站在一棵玉蘭樹下，用悲傷的眼睛看著我，沒有恨，沒有怨，她對我說：「替我愛他。」

同時聯想到的，是再也不會看見那個女生的臉。

祁北辰看向我，笑容苦澀，他的臉一半在光線下，一半融進陰影里，他下巴上長出了細細密密的青色胡茬，眉毛微微地皺在一起。

「演員？專業歌手？」祁北辰笑了笑，「反正我知道現在一些火爆的電視劇，那些小演員收入不錯，不過娛樂圈終究是個大染缸，誰腦子被槍打了誰才會往裡跳。」

「我不想再談起。」

那天晚上，祁北辰把我送到超市面前後走了。

「是不是那天我不說那些話，她就不會死？」祁北辰不自覺地握著玻璃杯，手指微微顫抖。

周圍光線漸漸暗下來，響起一片整齊的鼓掌聲，然後又隨著音樂響起來，慢慢小了下去，歌手開始唱下一曲。

他又發來一條簡訊：我好難受。

祁北辰過了幾分鐘鎮定下來，抬起臉對我說：「半個月前她去醫院做了手術，精神狀態一直不好，昨天她酒駕撞上一輛貨車，我聽說消息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

天堂里有沒有誰陪著她呢？

一滴雨珠剛好砸在我的手背上，又有幾顆冰涼的雨珠砸在我的脖頸上，我像沒有感覺到，一直看著上面這條簡訊息。

沒hetubook.com.com有聲音，但我知道，他哭了。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夜裡九點鐘，超市裡的人不多，我站在收銀台前，小腿有些累。我並不喜歡打工，如果可以，我情願用一個暑假的時間發獃。

「你不說，她早晚也會知道。」我說。

祁北辰要我陪他去吃夜宵，他說他肚子里全是亂七八糟的酒水，脹得他胃痛。我們在附近的一個夜宵店吃東西。

那張白皙漂亮的臉，星星一樣的眼睛，在夢裡刺痛了我的心臟。當我想張嘴拒絕，她卻消失了。

雨後，空氣中有腐朽的木頭的味道。

他又說：「香水好用嗎？蝴蝶之毒。」

白天我給尤琦補習，晚上我找了一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七點上班，十點下班，工資一個月三千。

我看到雨珠織成一塊幕布，從天台望出去，可以看見山峰的輪廓和飛過山尖的飛鳥，美得像大師筆下的水墨畫。

對不起。

「A大或許F大，隨便一個吧。」我說。

「怕褻瀆了你。」祁北辰側過頭。

他唱：「我怕永遠記掛你這個人，更怕看見你會從幻覺里下沉，最怕你兩鬢染滿風與塵，除非這個世上有不死永生……」

祁北辰似乎有點累了，他手肘后撐著吧台站起來，要服務生結賬，我看到賬單上面寫了一個3680元。

哪有什麼一喝就醉呢，傷心的時候，越喝腦子只會越清醒，喝酒耍酒瘋是掩飾傷心最好的方法。

我乾脆把手機關機了。

比如，停在圍牆上的一群麻雀，無數灰色的影子扇動著翅膀，飛往天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