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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剩下的半截啤酒瓶舉到他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開口：「我再問一遍，林嘉軒人在哪裡？」

那條道路，沒有我。

就在我能逐漸感受到自己手腕處也被玻璃碎片划傷、細細密密的疼痛從手腕處蔓延時，薛野看著我，笑得像是羊癇風發作。

「林嘉軒，你沒事吧？」我抽出被薛野抓著的手，衝過去檢查他的傷勢，林嘉軒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薛野。

我想起了七月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喲，還不服，今兒要不是我們哥幾個救了你，你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薛野昂著頭一臉得瑟地說道，正眼都不瞧林嘉軒。

他緩緩低頭，那雙不敢置信的眼睛看著我手上的酒瓶，彷彿不相信眼前這個比他矮上一截、力氣不如他、膽子不如他的人，敢在他的地盤上動手砸他。

下午上完課，我去醫院看媽媽，發現七月又來了。我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和媽媽在聊天。看著她們依偎在一起共同討論要給孩子取什麼名時，我心裏溫暖得只剩下眼淚。

人群安靜了三秒，隨後便炸開了鍋，吵吵鬧鬧的聲音瞬間充斥在四周，有人在起鬨，有人在喝彩。

人一旦有了想保護的東西就會想努力變強大，林嘉軒想www.ｈｅtuboｏk.cｏｍ.cｏm迅速長成能為七月遮風擋雨的男人。

回到學校后的生活並無太大變化，只是我與林嘉軒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們似乎慢慢就這樣，有默契地將彼此從生活中淡了下去。

林嘉軒的人生，為了七月選擇了這樣的路，註定我們將漸行漸遠。

我是如此擔心那個少年的安全，甚至忘了問一句，他為什麼會在這裏？你叫我來幹什麼？我心裏先入為主地認為他們傷害了他。

「好啊。」

送林嘉軒到他的住處，我站在遠遠能看到他的街口，看著他抓著自己的頭髮，看著他在夜空下哭得撕心裂肺。

後來，我跟七月說了關於我家庭的故事。

裏面吵得很，根本沒有人發現我走了進來。

薛野的目光掃過我，指著自己腦袋上的口子，用討債一樣的語氣對我道：「這裏，你要還我。」

「你再說一遍！」從未有過的火氣、憤怒、絕望，全部灌進我的身體，幾乎要吞噬掉我僅存的理智。

他拿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還好，破了點皮而已，一碗豬血丸子就補回來了。」

七月打電話問我那天怎麼突然跑開，我借口說媽媽醫院有事找我，www.hetubook.com.com沒有將林嘉軒的事告訴她。

一旦踏出那步，無法回頭。

我一眼就看到薛野叼著一根煙，穿著黑色背心和夾克，坐在一張檯球桌沿和一群人在玩牌，喝啤酒。

薛野想必是對我反常的態度來了興趣，他一把將牌抓揉成一團，對我笑著，笑意里卻有暴風雨欲來的怒氣：「喲，這麼凶，他是你的誰啊？」

於是，七月提著果籃來醫院看望媽媽，還帶來了一堆嶄新的小衣服、小鞋子，全是庄奶奶生前親手做的。

「我問你，他人呢？」我倔強地看著他。

「你說什麼！」林嘉軒衝上去想理論，我拖住他，讓他別和流氓較真。

「妞，想什麼呀？」一根手指戳上我的臉頰，七月將一瓣剝好的橘子塞進我的嘴裏。

林嘉軒不說話，握著拳頭，憋著一股狠勁，狠狠地發誓：「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我再說一次，沒有。」薛野似乎被我激怒了，那雙充滿笑意的眼睛不再澄澈，而是挑釁地看著我。

她是能夠驚艷了歲月的女子，囚于現實的泥沼，既有鳳凰涅槃般的耀眼，又有山茶花不染污垢的淡雅。

「老子說沒——」薛野拔高聲音，尾音被「啪」的碎裂聲和人群的尖叫聲htｔps://wwｗ.ｈeｔｕbook.cｏm•ｃoｍ淹沒。

這時，我看到林嘉軒站在人群後面，他披著一件外套，裏面光著膀子，腦袋和胸膛都裹著層層紗布，正看著我和薛野的這場鬧劇。

「嚯，好屌哦——」薛野鄙夷地看了林嘉軒一眼，從檯球桌沿跳下來，走到我們前面，輕蔑地笑，「小子，哥哥教你，小麻雀翅膀沒長開就不要去惹老鷹，不然怎麼死的都沒人知道。」

後來，我才從薛野那裡知道，林嘉軒那天是和一夥混混打架，差點丟了命。那些混混有高利貸背景，其中有個混混頭目還是金麗的男朋友。林嘉軒被打得半死不活時被薛野他們撞見，橙色夾克男拿了林嘉軒的手機發現裏面有我的照片，知道他認識我，他們才救了林嘉軒一命。

「想你怎麼這麼美。」我揶揄。

「情人嗎？」薛野掃視了圍觀的眾人，有人吹起口哨，不堪入耳的猜測議論聲和曖昧的笑聲刺進我耳中。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我的身上，我看到薛野雙手握著牌轉過頭，眼睛在看到我時，嘴裏的煙「吧嗒」一聲掉了下來。

薛野看著我，我看著他，猩紅的血液如一條條爬蟲從他額頭間流下來，染紅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說完，他吆喝起那些狐htｔps://www.he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m朋狗友，繼續窩在檯球桌上打牌，一切事情彷彿沒發生過。

那是一種對脆弱渺小的痛恨，對不能呵護所愛的人的無助宣洩。

沈淮幾度想勸媽媽放棄這個孩子，可是看到媽媽撫摸肚子的愛憐眼神和輕聲輕語說話的場景，他背過身去紅了眼眶。

我不知道林嘉軒出了什麼事，但是只要想到他此刻很有可能落在這些傢伙手裡，我的心臟就瘮得慌。

來不及考慮別人的目光，也想都沒想這是他的地盤，我像是來索命的無常，火氣衝天地走到他面前，厲聲道：「人呢？」

有兩個手臂上有文身的人看到薛野被砸，立刻放下手中的檯球桿，想向我衝過來。薛野對他們使了一個眼色，要他們別管閑事。

「那麼這麼美的我，有幸邀請方小姐去吃頓大餐嗎？」她開始不正經。

我馬不停蹄地趕到薛野說的地方，那是一家用廠房改裝成的檯球室。裏面裝修簡陋，四面是灰色的水泥牆，牆上噴著各種塗鴉，頭頂上掛著刺眼的大燈，角落裡還碼放著一排排重新刷了彩色漆的油罐桶。

媽媽的情況變得不好，沈淮在醫院旁邊租了個小房子方便照顧她。醫生不止一次將我和沈淮叫進辦公室，告訴我們媽媽不適合要孩子。

他笑道：htｔｐs://ｗｗｗ.hetｕｂｏｏk.cｏm•cｏｍ「沒有。」

我攙扶著林嘉軒回去，他堅持不去醫院，一路上臉色深沉得可怕。

「薛野！」我氣急敗壞地大叫一聲，原本嘈雜的檯球室立刻安靜下來。

我強忍著怒氣，定定地看著他，從牙縫中擠出我想要的答案：「我問你人呢？」

為了成為這樣的人，林嘉軒學會了依附，也走上了一條他選擇的道路。那條道路註定不平坦，但是能讓他擁有一個強壯的臂膀，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我不知道林嘉軒從哪裡聽說的金麗的事，正如我不知道去「D大調」之前，那張被七月隨手扔在垃圾桶寫著線索的廢紙被庄南撿起，一直和林嘉軒關係很好的庄南，將七月的行蹤和調查的事全告知了林嘉軒。

「他們到底把你怎麼樣了？」我急得快哭了出來，想看看他傷得多重又怕碰到他的傷口。

一個人給薛野遞上一條毛巾，想給他處理傷口，薛野擦了擦血，說算了。我等待著他大發脾氣，甚至動手打我。

「我沒事。」他冷淡地回答我。

「丫頭，你讓我很意外啊，夠辣啊！」他像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笑得像個瘋子，隨手一抹額頭上的血，湊過來一把抽掉我手中的半截酒瓶，呵氣道，「手疼不疼？」

那件洗乾淨的百歲衣，看得我心裏一陣莫名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