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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單人禁閉間里。」吳曉峰又加了一句，「這是他自己要求的。」

吳曉峰笑了。

「我實在不想再見到你。」曹敬咧開嘴。

拿著紙的人從頭到尾細讀了一遍，然後問：「他現在人呢？」

兩人的關係逐漸疏遠，雖然一直保持朋友以上的感情，但肉體關係已經很少發生。兩人的生活重心逐漸轉移到學習和考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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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少訓所之前，曹敬和吳曉峰有過一次深談。後者花了很長時間給他講為什麼不給他通過考核，吳曉峰說這是對他的保護。他認為曹敬運用心靈感應的方式太親昵，太深入，他說，這對人對己都是一種傷害。一個心靈感應者不應該陷進去，是的，他能夠看到更多，體察到更完整的信息，完全進入對方的記憶……然而他作為一個觀察者，本身進得太深，影響了觀察的結果。

「秋天了。」曹敬突然說，「我好像聞到外面有桂花香。」

這張複印件上，有人用凌亂潦草的筆跡寫下一個毒販的生平。方成，男性，外號「方方」，籍貫、父母，性格側寫和犯罪歷史。越到後面，筆跡就越潦草，甚至出現了第三人稱和第一人稱的混用，例如「在鰻魚倉庫里，我和外號『寶貝』的福九和幹部發生爭執，方成用匕首刺傷了『寶貝』，後者肝臟破裂，送醫后不治身亡，大風大雪大快人心」等混亂的敘述。

後面一些信息被審閱人用筆標了出來，包括寫到走私網路的新型偷渡辦法，幾個關鍵的節點人物，組織結構和圖書，以及這些毒品的源頭，以及走私者之間的流言，大洋彼岸某國海警部隊中有高層和走私網路存在相當親密的聯繫。只要找到合適的掮客，就有渠道進行利益交換……

「所以，不，NO，不給你通過，我認為你這次考試很失敗。證明完畢。我需要的是不把情緒帶進工作里的專業人士，而不是跳大神的薩滿。而現在這個社會也不需要一個習慣請神上身的心靈感應者。你是一個不穩定因子，讓你繼續持有精神感應能力，對他人來說，存在安全隱患。」

「考核結果呢？」曹雪卿問。

「你的主觀情緒令解讀不可信。」吳曉峰簡明扼要地總結，「你的陳述帶了太多主觀色彩，無法客觀中立地分析那些信息，污染了這些信息。如果你被自己的情緒誤導了呢？更別提這次直接染上毒癮這種愚蠢到令人髮指的低級失誤。你竟敢直接跳進去，在重度污染的屎尿里暢遊，難道我還得給你一枚泳壇健將的金牌不成？」

淺金黃色的桂樹，在少訓所年代久遠的小樓邊上排成一排，據說這裏的樹是建國初期的時候種下的，那時候這裏不是少訓所，而是一所國立的軍事院校，在戰爭時期培養了不少年輕的軍官，這些軍官後來成為了部隊的骨幹和精英。這所軍事院校在幾十年前被合併，所有師資力量全部併入了國防大學，只留下教學樓、宿舍和操場。

高三那年飛速流逝，整個一年都像是夢一般飄過去了。曹敬每天晚上冥想，睡前複習白天的hetubook.com.com學習筆記，連早上刷牙的時候都用一隻眼睛盯著書，成績從一開始的文科吊車尾穩步上升，每個月的月考都有大跨步地前進，最後終於到了他應該在的位置。

「你讀一讀我現在腦子裡在想什麼。」曹敬建議。

「頭髮掉了好多啊。」曹雪卿皺著眉在地上撿起一縷縷被強行薅下來的髮絲，「不要再這樣了，頭皮上都是血。」

曹敬沉默地看著他。

「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從我的一個私人渠道來的消息。」曹雪卿下定決心。

一路寫下去，出現了時間軸混亂、事件混亂和人物混亂的情況。之後看筆跡，寫字的人停頓了一段時間，竭力整理自己的思緒，最後終於把各個人物之間的脈絡講述得足夠有邏輯性。

雖然這種傷痕會隨著時間慢慢愈合，她也會重新找准自己在人世間的定位，但在這段時間里，她需要舔舐自己的傷口。她以為曹敬會和她一樣，結果曹敬似乎一夜間脫胎換骨，雖然一樣迷茫，但曹敬成熟了，在曹雪卿離開后，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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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去衣服，沉默無語地用毛巾擦身。曹雪卿仔細端詳他全身上下的舊疤痕和新的擦傷，替他擦拭擦不到的背部。

和津島鬱江的關係，或許是終於過了熱戀期，或許是因為兩人都對自身的價值產生了懷疑。曹敬再也無法知道自己的女友在想什麼，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去迎合，去照顧她。從前的曹敬是有自信照顧好她的，但現在的曹hｅｔｕｂoｏｋ.coｍ.ｃｏm敬看著鏡子里的人，一個脖子上掛著束縛器的凡人，眼睛里還有一點神經緊張的痕迹，這是短暫戒毒經歷的後遺症。

「心理上的問題，不能用你們這些人的能力去作消除嗎？」

隔著禁閉間的門，曹雪卿看見曹敬盤腿坐在小床上，牆上、床單都有小塊的血斑。

曹敬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笑道：「我可是讀心者，你要說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你喜歡就好。」

「你怎麼看？」吳曉峰反問。

「他不會願意的。」吳曉峰哂笑一聲，「他現在已經選擇了和我不一樣的方向，我自然也不會幹涉他的選擇，這是他的自由。」

少訓所里的禁閉間通常用來懲戒那些特別野性難馴的少年，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要求住進這種狹小|逼仄的簡陋房間，在這睡覺都伸不直腿。

「我要回去念書了。」曹敬點頭，「你的歷史課講得還不錯。」

「為什麼？」津島鬱江很驚異，「現在高二都要結束了，哪怕手續能辦好，接下來一年時間里，你得重新去學文科……」

津島鬱江對他來說再也不是透明的，而對津島鬱江來說，她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少訓所的經歷讓她切身體會到了進化者之間的階級格差，之前她是千里挑一的罕見進化者，而少訓所里，她只是泯然眾人的不起眼女生，接受的是流程化的教育和泛泛的指導和訓練。不必和曹雪卿比，就連曹敬那樣的特化小班教育也不如。

199三年，他們參加了高考。然後度過了一個安靜的夏天。和圖書

複印機轟轟作響一陣，吐出一張紙。

禁閉間的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曹敬抬起頭，看見曹雪卿端著一盆水走進來。

曹敬點點頭，然後和他握了握手。

曹雪卿看著他脖子上的束縛器，嘆息道：「鬱江的情況也不好，她的考核結果上周就出來了，只是她不想通知你，以免破壞你的狀態……老薑說，城外一個果園給福利院贊助了一車水果，今天下午拉到福利院那邊。你出來的時候剛好可以吃到很多水果餡餅，那些東西放在那裡很快就爛了，所以容易爛的先吃掉，耐放的先放著……」

「毒癮發作的時候，他會不停撞牆，或者撕扯自己的頭髮。」一個看護介紹道，「他們說他的毒癮不是生理上的，以心理上的癮為主，相對來說，戒斷過程會很快結束，但這過程中的痛苦，很難避免。」

「我知道。」曹敬輕輕抱住她，「但……我現在知道以後要做什麼了。一點時間也不能浪費，哪怕我現在已經不是進化者，但我想……還是有辦法去高效學習。」

「我想去念滄江市的師範大學。」曹敬有一天晚上說，「我打算轉到文科。」

「我想我再在這裏呆幾天就好……」

「剛好剪個短髮。」曹敬愉快地說，「長頭髮太難打理了。剃短一點，精神，也方便。」

曹敬要回去念書了，回到高中生的生活，去思考未來的學校和專業。他考慮了很久自己未來要學什麼專業，以及幫津島鬱江想這事。津島鬱江茫然了很久，去少訓所的這些時間讓兩人的學習成績ｍ•ｈetｕbooｋ•ｃom.coｍ都拉下了不少，曹敬開始整理自己的學習筆記，拉著津島鬱江一起學習，而兩人之間也逐漸產生了一些矛盾。

曹雪卿騙了他，她沒能和他們一起吃到桂花糕。曹敬學會做桂花糕的那天，曹雪卿離開了，留下了一封信，她要去燕京，之後她的行蹤就會變成一個秘密。老薑沒在這個事情上多說什麼，只是說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他相信曹雪卿不會讓他們失望。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大家以後山水有相逢，以後你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對我……恨之入骨。」吳曉峰嘎嘎大笑。

「我想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他意味深長地說，「先別急著現在就跟我恩斷義絕，我知道，你現在明白，我是故意給你安排他作為考核目標，我也知道，你這樣的性格就是容易被他人的不幸所吸引……就像是飛向火焰的飛蛾。我對你的期望比對其他人都高，所以我給你的考驗也最難，對你也最狠……討厭我嗎？恨我嗎？你越恨我，你就越像我……嘿嘿嘿，對我來說怎樣都不虧，是吧？」

曹敬很想念她。

「我從外面走過的時候，滿地都是桂花。」曹雪卿頷首道，「過兩天我們拿一塊篷布放在樹下，然後敲些桂花下來，用蜜腌漬一下，然後就能做成甜點……是做桂花糕的時候了，買一點瓊脂粉……可以做成桂花涼糕，果凍……」

曹敬有一瞬間露出哀傷的表情，但他很快笑道：「跟桂花涼糕比起來，這些小毒癮不值一提……我覺得現在就可以提出申請，從這裏走出去了。」

她被挫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