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呃。」
曹敬環視一圈,確認這個房間里沒有第二個正在等人的人。
駱長安把煙灰磕在盤子里,嘆道:「你是一個感應者,相對來說好一些。『秘書』這一行比外人想得要危險得多。一方面,有秘書陪同的進化者通常也真的身處危險之中,秘書一方面是監視者,一方面也是替人擋槍子的保鏢。危險不光來自外面,有的時候他們保護的那些人本身就很危險。所以我對你也很好奇。雖然你是曹雪卿的弟弟,但你也是吳曉峰的傳人,我有些不太放心。」
「什……什麼怎麼樣?我覺得她……挺好的啊。」曹敬苦思冥想,尋找從窘境中脫身的方式,「我和她沒有多少交流,所以也沒什麼深入了解的機會。但她這人很熱心,在生活上也對我有一些幫助。」
「孩子有自己的志向,是一件好事。」駱長安的笑容逐漸隱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母親的原因吧。她母親以前也是做保衛工作的,我和她母親是在工作上認識的。我從小是鄧麗君的歌迷,當年也是因為迷鄧麗君才想往大陸發展,後來在工作單位里發現一個也喜歡鄧麗君的姑娘……」
「雖然很驚人,但我認為這應該是一位偏向暗示型的心靈事件。我在以往的案例中沒有聽說過影響範圍這麼巨大的事件,所以我認為其傳播機理與眾不同,是一種傳染性的、病毒式的幻覺事件。」曹敬將自己的考慮全盤托出,「我認知中所能理解的心靈感應者,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直接影響力。所以這次幻覺的www.hetubook.com.com傳播是……間接性的。」
不,應該說他可能只是那些幻覺的意象的來源……他的小說影響了那個製作幻覺的人。
曹敬突然間產生好奇心,他問:「您是大陸人嗎?」
「……曹先生。請在十五分鐘後到一樓小餐廳。有人找。」
「您叫我來,是想討論這次大型幻覺事件的案情么?」
駱長安露出玩味的笑容,他把這個名字反覆念了幾遍,側頭道:「呂君房是跟朱烽教授一起被請來的吧。但他現在正在接受審查,隔離起來了。如果你想見他,可能短時間內不太可能。」
曹敬皺眉,不過他也思考過一段時間這個問題,並非毫無準備。
駱長安點頭道:「是的,審查。你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在那些幻覺中,出現了很多呂君房寫過的小說里出現過的東西,比如海豹軍隊之類的,一些在他小說里反覆出現的意象和角色,也出現在各種被記錄的幻覺里。飛翔的鯨魚、瘤騎士、沉默不語的白衣女孩……頻率在統計層面上過於突出,所以我們認定呂君房與這次事件的發生存在某種聯繫。雖然他身份特殊,但首都安全是第一位,只好把他先隔離起來了。」
駱長安笑了,他抿嘴道:「一百年前,這裏也曾經多次接待過朱明皇朝最後一任皇帝,朱沛。他還在這裏留下了多份墨寶。前朝的遺物一部分捐給了燕京歷史博物館和皇宮的藏品部門,但也有一些留在陳公館,作為鎮場的寶貝。我們雖然是內務部門的情
和圖書
報人員,但也能觀摩一些舊時候的奇珍異寶,也算是開過眼界。」厚唇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我是駱長安。內務部國內安全局,重罪調查處的處長。」
陌生的聲音,曹敬把臉埋進枕頭,又瞌睡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抓自己的襯衫。卻只抓到柔軟的女性內衣。他嘆了口氣,用手指梳理津島鬱江的長發,然後走下床去穿自己的衣服。牆上的鍾還在滴答滴答,他掃了一眼,早晨六點三十分。
駱長安笑了,搖頭道:「分析很理性。不過我們已經在你可以想到的一切方面檢驗過了,並非是某種依託空氣、水源進行傳染的病毒。目擊過幻覺的人已經被從裡到外翻過來覆過去地檢查了很多次。沒發現什麼問題。」
公館的走廊上依然有人值守,但與昨天晚上的人流往來不同,早晨很安靜。曹敬預估是因為有部分人已經撒出去工作了。小餐廳在大餐廳的後面,是一個非常隱秘安靜的貴賓室。曹敬走進去的時候衛兵沒有攔截,他看見昨晚那個厚唇的黑膚男子正在吃一份早餐。他對面的座位空著,也擺了一份餐點。
「傳人?!」
「我們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我們也有很多技術手段。」駱長安苦笑道,「但在不知道謎面的時候就直接解開謎底,這一點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疇。如果說這是一種傳染病毒,雖然棘手,但我們也有這方面的反制人才。如果說這是某種大規模的心靈感應事件,我們也有稀少的感應者能夠運用——例www.hetubook.com.com如你。如果是尋找有特定特徵的某個人,我們也有技術手段。但我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
「她是不是很嚴格?總是板著張臉。」駱長安吸了一口煙,把煙望天上吐,「我有的時候覺得跟她媽很像。」
「如果找到了那個幻覺製造者,會怎麼處置?」曹敬聽見自己問。
曹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腦子在飛速轉動,思考對方此刻對話的動機。
呂宋,曹敬記得曹雪卿也提到過那邊,她在外派駐的棉蘭島,就在呂宋周邊的模樣。那是南海的大島嶼,長期以來經濟都不太發達,但旅游業十分興盛。曹敬不由得生出敬佩之心,他在教育口工作,也知道在教育相對不發達地區,普通學生要考燕京大學是非常艱難的事。
曹敬考慮了一會兒,問道:「請問為什麼不出動更高層面上的能力者,例如具備情報收集能力的進化者,用更加簡單粗暴的方式去找到真相?」
「我主要是想見見你,問一件旁的事兒。」駱長安掏出煙盒,磕出一根煙,「你見過了駱雯吧。」
「這座陳公館,是前朝貴戚陳氏,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修建的仿西式裝潢公館。」駱長安指了指玻璃窗和巴洛克風格裝潢的室內布置,「當然,這期間也大幅度翻修過很多次,也重建過。在金薔薇革命期間,陳氏一族敗落了,把公館賣給了一位愛國商人,在建國后這位商人又把這座公館捐給了當時的燕京市政府,三十幾年前,國內安全局認為有必要在首都周邊安排一些『房子』
www.hetubook.com.com,於是相中了這座陳公館。」
直到吃完早餐,曹敬都沒有再說過話。
曹敬的心放了下來,雖然他覺得駱長安和駱雯的長相一點兒都不像。駱雯一點也看不出混血的模樣,他之前都完全沒想到她父親會是呂宋人。
駱長安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道:「有道理。那你認為間接性的『感染』,傳播介質會是什麼?」
駱長安看著他的表情,笑得差點把煙抖出去,笑道:「你覺得駱雯這人怎麼樣?」
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臉:「和一般大陸民族比,外表上確實有很大區別吧。」
「審查?!」
所以讓我們去分析那些經歷過幻覺的人,他們所看到的東西。曹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是豆漿。
駱長安沉默了一會兒,把煙碾熄,「當然,保衛工作的危險性很高。」
曹敬終於想起來,那晚上看到的速寫圖集里,某些讓他有既視感的畫面出自哪裡了。是呂君房的小說。他有那麼一會兒不太確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公共幻覺,還是自己腦子的錯亂。他想起在白鯨俱樂部里,驚鴻一瞥的天鯨。是那時候開始的嗎?自己被呂君房所影響了?呂君房就是事件的元兇?
「不是。」駱長安一口否定,「我是他加祿人,出生在呂宋。大學是在燕京大學念的,畢業后留在了燕京。駱長安這個名字也是到了內地后改的。」
「您好。」
不該談這個話題。曹敬把水煮蛋切成兩半,丟進自己嘴裏。
電話鈴響起,曹敬伸出手去摸話筒。
兩人相顧無言,曹敬想了一會兒轉移話題的方向,問hetubook.com.com:「您知道呂君房嗎?我們省的一位小說家,也被請來諮詢了。」
駱長安又點了根煙,「如果他是故意的,那麼沒得說,束縛器伺候。該判刑判刑。如果是無意的,無法控制,那依然是束縛器伺候。如果連束縛器和其他特殊手段都沒用,那很不好意思,只能用人道毀滅的辦法了。畢竟我們的職責是公共安全。這比某一個人的人權要重要得多。」
「為什麼會讓您的女兒去做危險性那麼高的工作?」
「人?水源?空氣?」曹敬皺眉,「現在手上的信息太少,我不太確定這種感染的本質是什麼。如果是某種會入侵人類認知神經的病菌,那應該對市內的自來水源、空氣進行化驗。另外,防疫部隊應該對感染地區進行封鎖,雖然這是首都,但如果任由其擴散,後果很可能不堪設想。雖然這些都是所謂的『幻覺』,沒有明顯的直接危害……」
「吳處長嘛,爭議性比較大。哪怕是我們內部。相信你很理解這件事。」駱長安咳笑了兩聲,「他教過你,傳人是開個玩笑。不過我查了一下發現姜德是你的監護人,姜德……以前我認識他。他是個好軍人,如果你是他從小到大教育的,那我覺得人品道德是不會有問題的。」
「歷史挺悠久的。」曹敬寡淡地附和。
駱長安抱起手往後一靠,笑道:「可以啊,你剛到燕京還沒多久,可以講一下你對這次案件的看法。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不定會對我們有些啟發。畢竟一位感應者的意見,所有人都會重視看待。」
曹敬突然意識到兩人的姓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