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砥礪前行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心裏百折千繞,可蔣抑卮面上卻沒有猶豫多久,只是推託道:「太炎先生的脾氣,我可不敢拿這樣的俗事去麻煩他。要我說,真要找一個代表,眼下上海倒是有一個人是最合適的,只不過就看我們能不能說動他了。」
張公權有些詫異的說道:「什麼時候的事?這兩天我都在關注北京的消息,還有上月虹口日僑和租界國人華捕的衝突,倒是沒注意。他們去天津考察什麼?」
這邊張公權轉頭注視著蔣抑卮說道:「蔣先生,你是浙江銀行界的領袖,你總要為南方金融業出來說幾句吧?真要讓財政部這麼頒發法令,我擔心民眾會對各家銀行失去信心,到時再來一場擠兌風潮,南方的大小銀行可就真要倒下一片了。」
黃炎培並沒有把穆藕初的話往心裏去,他一邊轉身走向屋頂的出口,一邊則大聲的說道:「我去問一問,有沒有人願意和我去長春的。至於投資的事情,長春回來之後再談也來得及……」
黃炎培大喜的回答道:「那可實在是太感謝了,我希望能夠儘快安排我前往。你知道的,我對於投資紡織廠沒什麼興趣,倒是對於電氣試驗室和豐|滿水電站極為渴望一見。能夠見到我們自己修建的亞洲第一水壩,我一個人上路也沒問題的。」
幾位銀行家走進了蔣抑卮在二樓的書房,欣賞並稱讚了一番房間內的布局后,金城銀行的周作民首先沉不住氣的向眾人說道:「這一次財政部預備收回中國銀行代為管理的國庫,並收回各銀行及各省的發鈔權、鑄幣權,不知各位同仁是怎麼看的?」
43歲的蔣抑卮正是榮光煥發的年紀,穿著一身自家綢緞莊製作的長袍,坐在那裡倒不像什麼銀行家,反倒是如同一位教書先生。
對於蔣抑卮的推托之詞,張公權是不甚滿意的,他和梁啟超的關係較好,但是在袁世凱去世之後,這塊招牌似乎有些不大好用了,他自然是希望有人能出來頂一頂北方的共和黨,好讓大家再過上幾天安生日子的。歐戰的爆發對於國內的實業和銀行業來說,都是一個黃金時期,因此沒人願意在這個時候浪費時間同共和黨對抗,大家都忙著賺錢呢。
在上海法租界西面的盡頭是公共租界的徐家匯路,隨著法租界於191和-圖-書4年非法拓界到這裏,原本是一片田野的地方現在不僅修建起了通往黃浦江的城市幹道,還引來了許多外國人和中國上層人士在道路兩邊購地建房。西式的花園洋房、高級公寓和規劃過的綠樹草地,倒是把這裏變成了一片高級住宅區。
蔣抑卮不僅是杭州的絲綢業巨子,也是興業銀行的創始人,又因為和浙江省政府關係密切,還控制著浙江實業銀行的一部分實權,可謂是浙江銀行界舉足輕重的人物,在上海銀行界也擁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坐在一張沙發上試著沙發的舒適度的張公權笑著回道:「周兄不愧是財政部出來的,這信息知道的可真夠快的。可是我們有什麼辦法,我們手中無拳無勇,連北洋都要對共和黨低頭,難道我們還敢抗命不成?更何況這中國銀行還是官股佔了大頭,這政府一張命令下來,我連位置都要乖乖讓出來,還談什麼其他啊。」
被請上樓的,有金城銀行的總經理周作民、浙江實業銀行總經理李馥蓀、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副經理張公權、交通銀行上海分行副經理錢新之、上海商業儲蓄銀行陳光甫等。
站在另一側屋頂看風景的黃炎培,聽到這話后立刻轉過身來看著穆藕初說道:「這裏的電力有這麼便宜?以現在的煤炭價格,你們不會虧本嗎?」
穆藕初搖著頭說道:「我能夠理解韌之兄的心情,無論是誰,看到自己的理念正在被人所實踐,不去觀察一番是不可能的。就像我想要發展中國的紡織業和植棉業,也只能去關外找共和黨,其他人是找了也白找,誇你幾句之後就沒有下文了。」
比如化工方面的產業,金屬加工方面的產業,機械加工業等等,我們會給你們提供租金低廉的廠房,也能夠給予一部分設備貸款,只要各位願意投資在我們所需要的這些產業上。如果你們能夠投資連國外都沒有的技術,那麼我們還願意給予更多的優惠,包括技術理論上的驗證等。」
黃炎培頓時大感興趣的問道:「你們已經可以完全的自製發電機組了嗎?還是只是造一個外殼,核心部件還有繼續進口?」
周作民馬上接話道:「這件事我倒是知道,是穆藕初邀請的他們。穆藕初在北方可是得到了共
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黨的青睞了,據說任命他做了紡織部的部長,專門負責管理纖維產業的發展。
穆藕初不僅管理著山東、河北地區的棉花種植事業,還在天津建立了一個紡織工業園區,據說一下子弄了90萬紗錠的巨廠,一下就把天津的私人紡織廠給壓住了。穆藕初邀請他們過去,似乎是還想繼續擴大天津工業的規模。
李馥蓀點頭應道:「確實,共和黨也太蠻橫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先坐下來商議商議,非要如此趕盡殺絕。共和黨名下的這些銀行,資金雄厚不遜色於國外的大銀行,又能操縱政府制定管理金融業的法令,這讓別人怎麼玩?」
這片區域約70多畝,由通河洋行規劃建設,別墅區內草木繁盛,綠草如茵,完全是歐洲式樣的風格。能住進這裏的,都是江浙一帶的銀行家,其他人就算是有錢也住不進來,據說購下這裏房產的銀行家們還約定,他們要把這裏的房子轉讓出去必須要得到三分之二住戶的同意,否則就只能轉讓給范園的住戶。
張公權於是又說道:「蔣先生,您和章太炎先生是說的上話的。章太炎先生就在東北,聽說共和黨的領袖吳川對於太炎先生還是相當尊重的,這可是關係到南方實業界的大事,又不是光光我們銀行業的問題。難道說我們銀行業遇到了麻煩,南方的實業界就不會遇到麻煩了嗎?銀行一旦遭到擠兌,必然是要從實業那裡抽頭寸的么。所以您為什麼不把我們的難處告訴太炎先生,讓太炎先生對吳川主席勸說一二呢?」
住進新落成的范園12號的蔣抑卮是浙江實業銀行和興業銀行的駐滬督辦,今天也是上海銀行界同仁來恭賀他喬遷新居的日子。民元以來上海銀行業大發展,其中有三家江浙銀行隱隱成為了上海銀行業的龍頭,即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浙江興業銀行、浙江實業銀行。
這次上海銀行業者紛紛上門來祝賀他喬遷新居,同樣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實在是想要藉助他這喬遷宴會聚在一起討論時局。蔣抑卮很快就將幾位銀行家請到了樓上的書房,讓其他普通賓客在樓下和花園內遊玩閑聊。
這下其他幾人都默然了,確實,他們誰也不敢打這個包票,認為共和黨會www.hetubook.com.com因為孫中山的一句話而放棄統一銀行業的誘惑,這其中的利益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看到周作民被張公權堵在那裡說不了話,曾經和周作民共事過的錢新之趕緊打著圓場說道:「張兄,周兄也是一片好意,這事對於各家銀行而言都是一個壞消息。擺明了共和黨這是想要收回各省的財政管理權力,還想要限制私人銀行業的發展。
張公權向他詢問的時候,他正熟練的烤制著雪茄,聽到這樣的問題,他手上依然很穩定的動作著,直到完成了之後,才看著張公權回道:「公權真是說笑了,我何德何能,敢代表南方金融業出來說話。就算是馥蓀出來做這個代表,也比我合適的多。我和你們不同,我對於銀行業務也是半路出家,讓我來代表銀行界說話,我恐怕是力有未逮啊。這又不是撥伊銅錢就能解決的問題,而且共和黨也比我有錢的多啊。」
其他條件我就不說了,我只說兩點好處:第一這裏的機器都是電動的,工業用電現在是0.15元一度,不過到年底的時候我們會降低到0.1元一度,煤炭也會降低到現在市價的85%;第二這裏的機器都是新式的環形紗錠,是國產貨,所以出了什麼問題我們會第一時間讓廠家派人檢修,因此造成的損失也會給予一定的賠償。」
穆藕初信心滿滿的回答道:「為什麼會虧本?這裏的煤炭是我們自己挖的,挖掘煤炭和發電用的機器是我們自己製造的,棉花是我們收購或種植的,紡織機械也是我們製造的,然後我們再從你們手中收取棉紗製造成布匹。在這些環節中,我們不必每個環節中都要盈利,只要整條產業鏈中有幾個環節的利潤豐厚,那麼我們就能有盈利了。」
站在樓頂看著巨大的紡織工業園區的新建築和道路的聶雲台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才對著身邊的穆藕初頗為興奮的說道:「穆兄,你是說,這裏的廠房也能夠租給我們?還允許我們分期支付租金?」
穆藕初楞了片刻后說道:「從裡到外都是國產的,當然,我們現在的工業能力還不能完全的吃透某些工業部件的製造藝術,因此我們還是從美國進口了不少核心部件用於組裝。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介紹你去長春電氣設備公https://www.hetubook.com.com司和豐|滿水電站看一看,那樣你就知道到底那些部件是外國人製造的了。」
其他人都沒有接話,過了好一會李馥蓀才點了點頭說道:「但願如此吧,國家剛剛安定下來,最好是不要再出什麼問題了。如果孫總統能夠平平安安的坐滿五年,那麼就是國家最大的幸事了。」
蔣抑卮心裏算是鬆了口氣,他不願意再討論這個過於敏感的問題,於是便岔開了話題說道:「你們知不知道,聶雲台和黃炎培帶著一批上海實業界的人士去了天津考察?」
而原本只是公共租界外圍的徐家匯路,因為法租界的大肆建設,現在也從租界的邊緣地區成為了租界的新興建設地區。徐家匯路和憶定盤路交接處的新裕泰馬棚,也被一群銀行家買了下來,修建了一處名為范園的別墅區。
蔣抑卮心中只是一曬,他可不認為章太炎能夠對吳川做出什麼影響,章太炎想要為弟子推薦一個官職都被對方回絕了,最終章太炎只能在學校里給對方安排了一個教職,他的權力也就是在大學校園之內了。說到對於吳川的影響力,他估計還是周樹人更大一些,不過他可不會拜託對方這種事,因為兩人的交往一向都是保持在文化上的,要是那這樣的事情去麻煩對方,估計周樹人會跟自己絕交了吧,這個朋友的脾氣可真不是一般的小。
倒是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陳光甫頗為樂觀的說道:「不會,不會。這政府就比如銀行,這大股東雖然是共和黨,但是孫總統好歹也是小股東抬上去的董事長,共和黨總不能壞了規矩,否則這國家如何辦的下去?我覺得,既然聯合政府已經組建了,總是要讓董事長做點主的。」
雖說共和黨沒有在東北建立交通銀行,但是東北的交通貸款業務卻都交給了建設銀行,完全是沒給我們留下半點機會啊。眼下共和黨控制的各家銀行大舉出關,今後中國可還有各家銀行的立足之地嗎?」
張公權楞了一下頓時不說話了,倒是一旁的錢新之和李馥蓀點頭認同道:「蔣先生說的不錯,虞財神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錢新之很快有加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孫總統說話算不算數啊?要是共和黨強行推動政府頒發法令,那就麻煩了。」
聶雲台同情的看了一眼無言的穆藕初和圖書,這才安慰道:「韌之兄其實早就想要去東北看一看了,只是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來。他對於共和黨提出的社會主義理論極感興趣,就像此前他在中華職業學校對學生說:勞工神聖,雙手萬能。他同樣也相信,社會主義能夠在中國建立起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東北看看,你也要理解一二。」
如果不是共和黨控制了天津的金融業,現在的天津可真是銀行業大力發展的好地方。有共和黨提供原料和訂單,在天津投資幾乎就不會有虧本的可能性,所以放貸的安全要比上海好的多……」
蔣抑卮點上了雪茄抽了一口,方才回道:「自然是三北輪船公司的虞洽卿虞財神啊,辛亥革命時他就是上海都督府顧問官了。去年孫先生歸國,可是一度住在了他的府上,還和他一起聯名向北京政府申請開辦上海證券交易所呢。虞財神也是四明銀行的董事,他出來為南方金融業說句公道話,孫總統總要出來給個交代的,換了其他人,誰有這個能力?」
張公權有些驚奇的追問道:「誰?上海灘還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對於黃炎培熱情的看向自己的目光,穆藕初感到非常的無語,他只好再一次強調道:「我的意思是說,要是有其他人要去,我可以一併辦好。另外,我邀請各位過來,可不是單單隻投資一個紡織業,對於其他產業我們也是很希望能夠發展的。
周作民馬上附和著說道:「確實如此,我們開銀行也是有利國計民生的好事么。共和黨要清理金融業,對付錢莊和外國銀行,我肯定是支持的,但是連我們這些友軍也一起打,這就是太獨食了吧。」
穆藕初望了望南邊的海河,又看了看東面的新建園區廠房,大為快意的說道:「確實如此,我們可以寫合同定下來,白紙黑字絕不反悔。而且只要你們租下來,我們就會提供原料和訂單,保證你們有足夠的利潤支付房租。
共和黨在關外的做派,大家應該都有所耳聞了。當初關外那麼興旺的營口和瀋陽兩地的錢莊,現在都被強制性的結束業務了,共和黨麾下的農業銀行完全掌握了東北的大豆和糧食貿易,工商銀行則掌握了東北的工業和商業貸款,國際進出口銀行則專門對接海外貿易、匯款,建設銀行則控制了東北的道路和城市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