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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索

作者:習慣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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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冬天的霧 第十八章

第十一卷 冬天的霧

第十八章

「他對你,對你……對你不好你還,還……」他一下變得結巴起來,然後就緊緊地閉上自己的嘴,無可奈何地把頭轉到一邊去,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他忽然想起一句很俗氣的話來,也許它真正能勾勒出他現在的心情。
歐陽東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從容,平靜地把目光從桌上的檯燈劃過,再到靠牆擺放的那一排書,最後從那雙秀氣的手一直到她那張沒什麼表情地臉,凝視了她好一會,才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直到邵文佳來喊歐陽東吃飯,他才換上一副應該有的好心情走出去。
這一大篇道理可不是彭山想出來的,而是昨天晚上袁仲智說地,所以當著記者的面。他只是用別地話把這事遮掩過去。這個重罰歐陽東向冉、對其餘參与者不深究的處分也是袁仲智想出來的,他還堅持說,這樣的處分更能鞏固向冉他們在球隊里的地位和威望。看著明顯比往日有精神的隊員們從他面前邁著有節奏的步伐跑過去,彭山便愈加佩服袁仲智。
歐陽東把手裡的鋼筆放回到筆筒里,想了想說道:「你要是覺得那事不好去和你媽媽說,那麼待會我可以幫你——總瞞著她也不是個事,還是早點告訴她比較好。」小昭一定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殷老師,她已經為男友而放棄了就讀研究生地機會,要是由他來解釋這件事,殷老師一定不會駁自己的面子。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她還能有什麼事需要單獨和自己商量。
進來的人在窗戶上敲了好幾下,門房老頭這才轉過頭來。
她不說話倒讓歐陽東覺得自己有點唐突了,他思量著只好換了個問話的方式:「你已經和你媽媽說了?她不答應?」
給歐陽東開門的是腰裡系著碎花圍裙地邵文佳,她一面把又是油又是水的手在圍裙上使勁揩抹著,一面接過他手裡大包小包的東西,還嗔怪他:「不是說了讓你早點來嗎,怎麼還是拖到這會兒?」
因為兩傢俱樂部竭盡全力做工作,發生在海埂基地食堂里的那樁打架鬥毆事件最後沒有被媒體報道出來,但是這並不等於說帶頭鬧事的球員就什麼事也沒有,雖然我們不知道甘肅白雲俱樂部怎麼處理他們的隊員,至少我們知道莆陽陶然的兩個隊長受到了什麼樣的處分。
邵文佳也同樣小聲地說道:「多得很,就說等你來了才開始做,怕你回來遲了吃不上熱飯熱菜。殷姨說這不單是過年團聚,也是慶祝你這個浪蕩子回家。她還說你這一次再也不會離開省城了。」她瞟了瞟一臉無奈笑容的歐陽東,「你和她說過,你不再去別的地方了?」
https://m.hetubook•com•com昭低垂著眼帘抿著嘴唇,既沒看他也沒說話,高高地胸脯不爭氣地起伏著。
真該多揍幾下!他不由得有些後悔。過去幾個月里他心頭積壓著多少悶氣呀,他一直就想找什麼人談談,或者痛痛快快地找個地方發泄一下,可他卻實在找不出一個能談談這些事的人,尤其是他突然間發現的他對小昭地那份感情,更是連尋個能傾聽他訴說的人都沒有,他只能把這份感情羈押在心裏,默默地讓自己去品嘗。就在打架事件發生的前一天下午。一個和他挺熟捻的記者告訴他一個內部消息:去年聯賽的金球獎獲得者不會是他。雖然在媒體發起的投票中他略微領先,但是上海紅太陽才是聯賽冠軍。紅太陽的七號譚劍既沒被觀眾噓下場也沒得過紅牌,而且他還是新一屆國家隊的中場主力……這消息讓他連最後的一絲安慰也失去了。更糟糕的是,那天晚上他原本想和殷老師通個電話問聲好,誰曾想接電話地竟然是秦昭,已經接到重慶那所名牌高校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地小昭告訴他,她不打算去重慶了。
一年一度的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了。
「這麼說他是在工作了。他是做什麼?」
※※※
小屋裡沒開燈,昏暗中門房老頭根本就沒看清楚這是誰在給他拜年,只是一個勁地說著客氣的感謝話。
※※※
隔壁房間里傳來一陣鬨笑和吵鬧,走廊上也有人在說話。他現在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把房門關上。不,不能讓隊友們看見自己眼前的模樣,他努力讓自己地表情看上去象平時一樣平靜,然後把目光凝聚在電視機的屏幕上,雖然他現在根本看不清那裡面晃動的人影在做什麼,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這是誰哩?老頭半天也沒尋思出這人到底是誰。他站在小屋門口張望,直到看見那個高高瘦瘦的背影踅進兩棟紅磚樓的一個單元,他才記起這年青人——呀,這不是殷老師家的東子嘛!
重了?可能吧,至少還在莆陽的方贊昊就不贊成處分他們——去年附加賽時他被甘肅球迷砸了半塑料瓶的礦泉水,聽說歐陽東向冉帶頭打了甘肅白雲。他簡直想給這倆肇事地傢伙發獎金哩;輕了?未必,被俱樂部處分總比挨足協處分好,要是陶然不做出點姿態,恐怕足協就要親自動手來「煞煞球員那股嬌驕二氣」了,那時別說歐陽東和向冉吃不了兜著走,只怕俱樂部也得連帶著受點罪。就彭山個人來說,他還巴不得俱樂部能重重處罰向冉和歐陽東哩。只要別把他們降去隨青年隊訓練,怎麼處罰都行hetubook.com.com——足球本來就是一項身體對抗激烈的運動。它需要的可不僅是技術、頭腦、戰術以及紀律,它同樣需要強悍的血性,尤其是他們這種全隊都是外埠球員的保級球隊,集體鬥毆有時也是讓隊員們團結起來的一種手段,只是這種手段看上去不那麼順眼和道德。
小昭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長時間,直到他都快失去耐心時,她才很小聲但是很清楚地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我要留在省城陪著他。」
那人便走到門房小屋的門口,也沒進去,就隔著門把手裡的一個裝滿生熟吃食地塑料袋放到靠門的那把小竹椅上。說道:「大爺,我來給您拜年了。順便給你帶來點東西……」他又從另一隻手裡分出一個看上去鼓鼓囊囊實際上卻根本沒什麼重量地紙袋子,摞到塑料袋上,還從兜里摸出一個小紅包一起放上去。
從許多地方都傳來一聲又一聲清脆的爆竹響,繚繞在這座繁華的大都市上空。
歐陽東很快就在小昭給他的幾樣物事上籤下了自己龍飛鳳舞的名字,然後就開始等待小昭開口說話。她讓他過來一定是有話要對他說,只是他現在猜不出她想說什麼。
小昭卻沒說話,只是慢慢地把那幾樣東西歸置到一起。
歐陽東搖搖頭。這怎麼可能哩。自打轉會回了莆陽陶然。他這還是第一次來殷家。
舅舅一家來不了省城,紅英妹子的婆婆,也就是錢順的丈母娘,因為突發性腦溢血,已經住進了地區醫院……
歐陽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總算有點反應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把這談話繼續下去,這真比踢一場保級比賽還累人。
半晌歐陽東問道:「他對你一定很好吧,要不你怎麼會放棄去重慶……」他的話嘎然而止,臉上的血色似乎在一瞬間就被抽走了,眼睛也忽然瞪得大大的,就象看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驚詫地盯著小昭。
「砰——啪!」
原本他還在為一件事而苦惱:臘月二十五球隊就要放假讓隊員們各自回家去團圓,可他卻得先回省城參加杜淵海地婚禮,他一直就沒決定是回桐縣過春節,還是在省城和劉源葉強他們聚一聚。現在他拿定了主意,既然春節假期只有十二天,與其三個地方來回折騰,還不如乾脆就讓舅舅一家還有錢順一家都來省城過春節吧,讓他們也來看看他置辦的房子,順便在省城玩上幾天,把城市內外的風景名勝地都好好地玩上一遍。
大年三十傍晚天擦黑時,一輛紅色計程車穿過早已散去的自發農貿市場,碾過丟棄得滿地都是的菜葉和爛瓜果,再壓過那些一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頭也不見乾涸的黑水窪,很老練地停在了子弟校宿舍的門口。一個被司機這冒失的舉動嚇得險些摔倒的騎車人一腳踩在自行車腳蹬上,一腳撐在地上,憤怒地嚷嚷了一句,但是只顧著數錢的司機對他這粗魯地言語顯然無動於衷,給已經下了車地客人找補上零錢,又把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兩三個沉甸甸地塑料袋遞過去,就拉上車門一溜煙地去了。
看來自己的問題比較愚蠢,要是殷老師已經答應了,那小昭的男朋友現在就該在這裏了。他現在倒不知道該怎麼樣去打破這僵局了。哎,你怎麼就不說句話哩,你不說話我該怎麼幫你哩?他默然半天,才又問道:「他也在讀書?」
彭山咧嘴一笑。
這話就象一個霹靂打在他地耳朵邊,一瞬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桌椅茶几床都在晃動。他胡亂地客套了幾句就趕緊把電話掛斷……
他站在廚房門口大聲地和殷素娥還有秦昭打著招呼。狹窄的廚房裡再也站不下多餘的人,他只能在這裏和她們說話。
歐陽東笑了起來。是啊,要是知道才罰這麼點。他也該使勁揍白雲那個外援,那個一頭銀色短髮的大高個砸他臉上那一拳可真重,到現在他臉頰上那塊膠布都還沒扯掉哩。幸好沒傷著骨頭。
果然是喝過洋墨水地人啊,竟能把隊員的心思琢磨得如此透徹……
扣發半年的訓練補助還有罰款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他也不覺得和甘肅白雲幹了一架有多少不對。揍了也就揍了,誰讓那幾個白雲隊員不管住自己的嘴巴呢?
第二天他就借題發揮揍了那一群不曉事的白雲隊員。雖然他也被人家揍得夠戧,但總算讓胸膛里鬱結的悶氣發泄出不少。總算可以安靜地有條理也有理智地分析眼下他該怎麼來對付這件事——當然是小昭有男朋友的事。
殷素娥忙得都顧不上和他多說幾句,倒是秦昭讓邵文佳來接著照看正紅燒著的那條鯰魚,自己卻不冷不淡地對歐陽東說:「你來一下,趁著還沒到吃飯,幫我簽幾個名——我有幾個同學要我幫他們找你要簽名。」
歐陽東任由她拿去幾個裝著吃食的口袋。自己把專一為殷老師和秦昭預備下的新年禮物放到電視機旁的角柜上,才笑著解釋:「就這也不容易哩,我還是找了個借口才溜回來的,那些傢伙就不讓我回來!你是不知道,這時節在莆陽找輛車回省城有多難,我又喝了點酒。根本就不敢開車。」他已經看到客廳正中的圓桌上繞著邊擺著一圈六七樣冷盤,屋子裡瀰漫著雞湯地鮮味,廚房裡還www.hetubook•com.com傳來刷刷的鍋鏟鍋底摩擦聲,噹噹當的切菜聲,還有哧哧啦啦的爆油聲……
她搖了搖頭。
又是沉默。
想通了這些事他甚至還有幾分欣喜。回桐縣的話舅媽又得為他四處張羅對象。還要在他耳朵邊一遍又一遍地羅嗦。現在好了,讓他們都來省城。那麼多好玩地方走下來,看她還有沒有力氣和自己嘮叨這些事。不過殷老師也許又在熱心地為自己操心這事了吧?哎,看來事情有好的一面必然就會有壞的一面哩,想兩全其美總是不可能——不過他還能躲到莆陽去,只要能讓彭山和向冉管好他們各自地婆姨,他還是能清凈上好幾天。
一個記者舉著相機隨意地拍了張陶然列隊跑步時的照片,扭頭問彭山:「對向冉和歐陽東的處分,是不是重了點?」
他終於知道該怎麼樣去面對小昭了——就象一個真正的哥哥那樣去保護她、照顧她。這沒問題,他本來就有個妹子,現在他有兩個妹妹了,反正紅英一直不願意走出桐縣。那麼他把對她的那份感情都投入到小昭身上好了。
歐陽東卻不知曉這簡簡單單處分的背後原來還藏著這麼深的文章。他和向冉拖在隊伍的最後,陪在周富通的左右,慢慢地繞著圈。
子弟校宿舍門房裡的老頭裹著一件黑不溜秋地厚棉襖。背對著窗戶,坐在一把用層層匝匝的鐵絲連在一處的破藤椅上,一面伸手撩腳地烤火,一面聚精會神地看著畫面隨時扭作一團的黑白小電視。他甚至都沒察覺到有人進到這小院里。
「別笑!」周景文大聲呵斥著扭臉和同伴擠眉弄眼的余嘉亮,就是這小子最早動的手,他現在卻躲在兩個大哥背後趁涼。「別的參与這事的人一個也別想跑,統統給我繞著場地先跑三十圈!」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就先樂起來。球隊上到高原來的目的就是跑圈,這處罰似乎沒見到什麼效果。
※※※
「我不坐了,今天是年三十,我還得趕到別家去拜年哩。」那人笑著謝過老頭遞過去的帶嘴紙煙。便和他告辭。
嗨,這是什麼世道!他苦笑地在心裏咀嚼這句老話中的種種滋味。很早以前,向冉曾經和他說過一句話,「找個你愛的人很容易,找個愛你的人就很難,要是你愛的人又愛著你,你完全可以去買彩票了」,他現在總算明白過來這直白的話語中那悠長深遠的意味了……
責令隊長向冉深刻檢查,罰款兩萬元,停發訓練補助四個月;責令隊長歐陽東深刻檢查,罰款兩萬四千元,停發訓練補助六個月。
「早知道才罰這麼點錢,我該使勁錘那幾個傢伙地。」向冉一邊慢跑一面和周富通說著逗樂的話,可憐的和圖書周富通現在除了脹紅了臉掙命、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連一個笑容也擠不出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昭就搖了搖頭。
他再也沒了說話的心思,只是盯著檯燈架上系著的一個紅色同心結。小昭也沒說話,只是站在桌邊扣著自己的手指甲,良久,她抬起手來抹去腮邊的淚水,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小昭依然沒說話。
「好象是說過,有次和殷老師通電話。我是和她說過:要是環境允許,我就準備一直留在省城了……」這隨口地一句話,大概不能作數吧?
「為什麼?為什麼不去讀書了?」他驚詫地連聲問道。難道是因為沒有錢?這沒問題,只要她願意讀下去,別說讀個碩士,就算讀到博士、再到國外去取得一長溜的頭銜,他都能負擔費用。
第二天上午球隊集合時,周景文代表俱樂部當眾宣布了這兩個處分決定,而另外一個助理教練彭山,卻穿著一身運動服,兩手插在褲兜里,笑呵呵地和兩個站在場地邊等著他們訓練的記者聊天。
「又要做多少菜?」他小聲地問道。
首先,他應該為她高興。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好消息。既然小昭願意為那個男人放棄深造的機會,這說明她很愛那個男人,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證明她認為那個男人值得她愛,聰明地小昭一定知道什麼樣的男人值得她為他付出吧?那一定是個很優秀的男人,這一點絕無疑問。其次,他應該為自己感到高興。他要慶幸他沒有愚蠢地向小昭表白心跡、然後再讓她狠狠地挖苦諷刺一番。更別說還會因此而斷送掉倆人之間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兄妹感情。第三,這樣一來殷老師也不會感到孤單。小昭留在省城不但可以陪伴她的男友,同樣也能陪伴她那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的母親……
歐陽東只好隨著她走進她的小房間。
小昭使勁咬著嘴唇沒理他。
小昭有男朋友了?小昭怎麼可能有男朋友了哩?這不可能。他垂頭喪氣地握著電話坐在沙發里,焦灼地思考著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做點什麼來挽回這糟糕的局面。在毫無辦法地情況下,他甚至想給殷老師撥個電話。讓她出面,把小昭這事給攪黃。電話才撥出去他就趕緊制止了自己這惡毒的行為。他還記得小昭在電話里叮囑過他,這事千萬不能讓她媽媽知道……哎!他痛苦地摩挲著皮質沙發那粗糙的扶手,只有皮革表面那冰涼的感覺才能讓他滾燙的心平靜一些。茶几上幾個杯子里的涼水都讓他喝光了,可他還是覺得嗓子里乾渴得要命,向冉床頭柜上還擺著兩瓶礦泉水,可他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攢不上。只能任由自己沉重地身體深深地陷在沙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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