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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巴往事

作者:美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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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Chapter 1

下卷

Chapter 1

「您的船可以送人嗎?」他問。
他們站在陽台上,親切地交談,艾利希奧不時湊向教授耳邊,悄聲說著什麼。安德烈話很少,目光總是落在金光閃閃的海面上。他的面容在餘暉中有行將就木的哀傷,即使籠罩在橙紅色的夕陽下,也可見陰鬱的蒼白。那是心上的裂痕在外表留下的痕迹,儘管他在微笑,內心的傷痕卻源源不斷湧出苦澀的暗流。
現在,留給他們的只有時間。他相信在自己的陪伴下,安德烈無論是外在的傷痛還是內心的創傷,一切都會好起來。他有足夠的耐心,也有足夠的時間。看,現在他可以摟住他的腰了,等吃完晚餐,他會和教授去海灘上散步,他想,低垂的星光下,他也許可以牽起他的手。
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不自覺地朝外走了幾步,方便看到陽台上的景象。艾利希奧走出來了,他意氣風發地往後順了一把頭髮,轉身背靠在欄杆上,含笑注視屋內走出的人。伊森心臟砰砰直跳,當身穿柔軟亞麻襯衣的安德烈出現時,他幾乎忘記了呼吸。
於是艾利希奧也不說話了,他安靜地注視安德烈的臉,他深愛的人。革命成功了,他作為勝利者登上一個令人望塵莫及的高度,不再是那個羞赧的學生領袖,而是國家的領導人之一。他身上數不清的傷疤和幾近失明的左眼是他戰鬥的榮譽,而他唯一完好的右眼,將從此只用來注視他的國家,和他的愛人。
然而知道安德烈的下落後下定決心來見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伊森時常會想起那一晚,他人生中永不能忘懷的那一晚。他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何能那樣殘忍和衝動,親手用匕首捅傷了他。血液的溫度是那麼燙,他曾以為像教授這樣的人連血都該是冷靜的,和圖書卻在湧出的那一刻差點灼傷他。
自此他便活在無盡的懊悔中,他不敢再奢求安德烈的愛,他只想要見到他。就只要見到他,哪怕是在暗處默默地守護他,伊森對自己說,他也就滿足了。
神思尚未收回,就被一陣急促而巨大的聲響打斷,一架直升飛機掠過他們的頭頂,掀起猛烈的風浪。小船可憐地在海面上搖搖晃晃,伊森暗罵之際連忙趴在甲板上,希望自己這張臉沒被上面的人看在眼裡。
「治好什麼?」伊森疑惑地問。漁民只是用憐憫的目光上下掃視他一眼,略帶可惜地回了船上。伊森只覺得莫名其妙,但無暇顧他,心中的緊張快要從嗓子眼冒了出來。他環視這座小島,作為國王花園群島的一部分,它小得可憐,沙灘不過五公里左右。東邊的聯排度假別墅曾隸屬於黑手黨,此際被收為國有。當然,某種程度上,這裡是屬於他的。
「如您所願,先生。」漁民拉動了發動機。
「您是要去那裡度假?」漁民疑惑地問,他端詳眼前的年輕人,面容白凈,穿著講究,像是大學生。在這種新政權建立之初的時期,大學生可都在城裡四處忙活,哪有閑心去度假?
他只恨不能揍自己一頓,他只恨向來引以為傲的勇氣在此刻消失殆盡。他錯了,不是錯在欺騙人和傷害人,而是錯在欺騙了不能欺騙的人,傷害了不能傷害的人。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被取締了繼續愛他的資格。
伊森注視兩人的背影,從礁石後站起身,憤怒得握緊了拳頭,淚流滿臉的臉頰脹得通紅,胸腔劇烈起伏,頗有種要與艾利希奧決鬥的架勢。可當他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資格去批判這一切時,他掉頭往無人的地方跑,然後衝進海水中hetubook•com.com,大哭了一場。
伊森的袖口都因為抹淚而濕透,他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當到了晚上,他躲在一塊巨大的礁石后,窺探安德烈和艾利希奧並肩走在潔白的沙灘上,艾利希奧牽起了安德烈的手而教授並未拒絕時,他終於忍不住像個孩子般哭了。
伊森在心裏將艾利希奧罵了幾句,但覺得自己似乎沒資格罵他,於是悻悻然收攏思緒。也好,他想,看他跟安德烈發展到了哪一步。他開始幻想兩人在海灘上散步接吻的模樣,醋勁大發,咬牙切齒地用手猛拍海面,水花四濺,濕了自己一身。還沒到岸上,就在甲板上哼哼唧唧,大喊「不要」「不可以」,身後開船的漁民望著他這副模樣,只覺得他腦筋有些不正常。
他仔細觀察過他的表情,當然,他不敢輕易地出現在他面前,心虛和懊悔讓他膽小如鼠,因為他所擁有的實在不多了。於是伊森躲在陰暗的角落,窺探艾利希奧每次登機前的毫不掩飾的幸福笑容。艷羡與嫉妒之餘,他將目標放在了這座島上,然後在一次艾利希奧抱著一捆書和向日葵花去島上時,他得出了結論:安德烈在這座島上。
於是上了岸當他打算再給一筆小費時,善良的漁民伸手指向吉耶爾莫島的東邊,「您去那邊試試看。」他說,「那邊的療養院里有很好的醫生,說不準能給您治好。」
漁民直起身,看向陽光下身穿白衣有些晃眼的年輕人,他神情真摯,笑容里有發自內心的好心情,於是淳樸的漁民也朝他微笑:「當然,先生,別看它只有一丁點兒,發動機可是美國貨。」
這是正午時分,氣溫炎熱,從車道上走來一位俊朗的年輕人,他有一副線條柔和,令人喜悅的漂亮和圖書面孔。他將手橫在額前遮擋陽光,眯起灰棕色的眼睛看向遠處的島嶼,然後徑直走到漁船邊,親切地沖佝僂著腰整理漁網的漁民微笑。
「那太好了!」年輕人從堤坎上跳下來,從口袋裡摸出幾張美元,在漁民有些為難的搖頭中,他笑呵呵地換上幾張比索,遞給了漁民,「拜託您送我去吉耶爾莫島。」
他們止住了腳步。艾利希奧牽住安德烈的雙手,面對面凝視他。教授低垂眼眉——他總是這樣落落寡合的神情,叫人猜不透。可在月色下,在艾利希奧逐漸的靠近中,這神情帶上了幾分無所謂和坦然,直到艾利希奧吻上他,含住他的舌尖時,他由於外力而仰頭,發出低聲的輕哼。艾利希奧在這聲音中徹底地抱住了他,兩人緩慢地躺倒在海灘上。
海鷗被驅散,翱翔在蔚藍的天空。伊森躺在甲板上,平靜的外表之下心裏湧上翻天巨浪,一個月了,一個月的時間,讓他打探到了此處,最初,他處於混亂、孤立無援的狀態,漫漫長夜裡不知流過多少淚。他不相信安德烈會輕易死去,於是他去哈瓦那大學里打聽他的消息,聯合會的學生們對此都三緘其口,這更讓他確定了安德烈還活著的事實。後來,他換了個方向,開始打聽艾利希奧——新生古巴的國家安全部部長。他從山區回來就擔任這一職位,探聽他可不容易,他可成為了大人物。但伊森從他的行動看出了端倪,尤其是他幾乎每隔幾天就會乘坐飛機來到這座有幾分熱度但並不聞名的度假小島。
「開快點!」他轉頭對漁民喊道。
難道被改造成了療養院?也是,伊森自嘲地輕笑。下午五點,他沿悄然降臨的暮色朝聯排別墅走去,在距離一公里時,他在別墅前的停機坪上看和圖書到了直升飛機,還有來回巡邏在周圍的軍人。他們橄欖綠的軍服在海岸上很顯眼,伊森及時隱藏在棕櫚樹林里,不時躲避。當他來到別墅下后,他看到黃昏中,一雙手將二樓陽台的玻璃門推開。
他哭得毫無形象,眼淚鼻涕混作一團。等他再次探出頭去,他差點暈過去。
深吸一口氣,伊森努力遏制自己不由自主發酸的鼻腔。寂靜的海面上,只剩下海鷗的鳴叫與漁船發動機的嗡鳴聲,而他的心裏,卻只剩下那張燈光下靜默的面容。他繼而伸出右手,對準陽光,看邊緣處變得像橘肉般透明,他想,這隻手到底沾染過多少人的鮮血呢?
古巴東北海岸的薩瓦納—卡馬奎群島的海面灑落零碎的光,像揉碎的玻璃。停靠在岸邊的白色的漁船被盤旋的海鷗環繞其中,在海浪里跌宕起伏。冬日的天氣晴朗,視野開闊,隱隱可見遠處的零星分佈的島嶼。
PS:比索,古巴通用貨幣。
他瞳孔驟縮,將安德烈那副淺笑的、沉靜的、令他思念萬分的臉映在逐漸濕潤的眼裡。他在笑,對艾利希奧笑,溫柔得就像往昔的夢。這笑曾經是對他的,可現在是對另外一個人,原來,他並不吝嗇這笑容。伊森默默啜飲苦澀,視線卻無法離開,他看到安德烈的行動很遲緩,顯然舊傷未愈,艾利希奧及時地扶住了他,將手摟在教授的腰上。
伊森足夠了解艾利希奧,他向來孤僻而驕傲,絕不會為了無足輕重之人而奔波,這世界上唯一讓他心甘情願在繁忙的事務中每隔兩三天就搭乘直升飛機去島上的人只有一個——安德烈,他親愛的蘭茲教授。
「今天你允許我親吻你,明天你就會回應我,我相信。」艾利希奧憐惜萬分地撥開安德烈額前的發,親吻他迷離濕潤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眼睛,「等你不再為他流淚的那一天。」
「是啊,現在城裡可亂得很,我要去那邊享受陽光和大海。」年輕人伸了個懶腰,跳上漁船,懶洋洋地躺在甲板上,「好啦,快出發吧。拜託您!」
「快不了先生,就這個速度。」
他懊惱地抬起頭,直升飛機已經化為一個黑糊糊的小點兒。他分明確認艾利希奧昨天才來過,所以他才決定今天過來,沒想到今天他也來了。可退回去並不現實,要知道下定決定登上去往吉耶爾莫島的船,他幾乎徹夜未眠。
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做的,伊森想,艾利希奧以距離和自矜而自傲,即使是對安德烈,可現在他變了,這無疑說明他得到了教授的默許,是他允許他那樣觸碰他的。
艾利希奧撐在教授身上,一手捧住他的臉,一手禮貌地遊走在他的腰際,他痴迷地親吻,舌尖掃過牙列,撫過安靜的舌,吸吮中帶有小心翼翼的侵略。而安德烈則毫無動作,只是將手緩慢的插|進柔軟的沙灘中,又只顧自地抬起來,彷彿在體驗沙子從指縫中流走的觸感,他如是做了好幾次,直到艾利希奧的吻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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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怔怔地勾起唇角,沒有說話,濕漉漉的睫毛在月光下跳躍細碎的光。於是艾利希奧再次俯身親吻了他,爾後將他扶起來,貼心地輕柔拍打他身上的沙子,將外套脫下披在他身上,兩人朝別墅走去。
對,安德烈會成為他的愛人。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權力。當他將他安置在這個島上時,就打算讓他撇清和伊森的一切關係。他從安東尼奧那裡得知了一切,沒有對伊森進行逮捕和追殺是他最後的仁慈,因為他知道,安德烈到底是心軟的,他不會願意看到那種事情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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