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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識早已失落，但她的殘軀卻依舊微幅地蠕動著，本能般地朝向東南所在的地方。

痛得她都要哭出來了。

「瑪修只能夠指望我了，所以我絕對不能夠倒下。」

她讓自己的身體憑藉重力墜下，憑藉獅子那失去右眼從而無法準確聚焦的視野調整身體|位置，躲過了那足以讓她骨肉成泥的忿怒一爪！

而下一刻，藉助著那充作鉚釘固定住獅子牙床的肩胛骨所提供的受力點，這柄以木枝和投影魔術所化的短劍便徑直從獅子的左眼刺入，一直貫穿到牠的大腦內部！

她戰勝了太陽獅子，她以凡俗之軀殺死了一隻強大的神獸。

她以為自己能夠扔得中。但她高估了自己。

死亡……

但她站不起來，所以她看不到，不知道。

兩條腿齊膝而斷，腳掌和小腿的部分從視野中完全消失。斷裂的傷口被某種不知名的黏液覆蓋著免去了流血而死的結果，但止住的只是血，並不是痛。

從者中誰會教她投影魔術？——是英靈衛宮。

那很疼，真的很疼，斷口的血雖然止住，但腰腹部仍舊有齒咬的裂口——這可不是小屁孩的乳牙而是宛若匕首一般的魔獸利齒，而它們雖然扎得不深，但卻絕對應該刺破了一邊的腎並在她剩下積下了一大片半凝固的血泊！

「哼——」她的臉色愈發蒼白，但腦內分泌的腎上腺素卻賦予了她臨時忘卻這番苦痛的能力。哪怕手腕被直接咬斷，她也仍舊揚起那隻剩半截的前肢砸向獅子的頭！

迎面襲來的，並非死亡。

——她還能夠醒著真是一個奇迹，一個生理學上的奇迹，一個人體激素作用超越了肉體痛楚的奇迹……或許在這裏用意志力這個詞會更加符合情景，但很遺憾的是，她有這樣的意志力嗎？

扔石頭不是為了激怒獅子，而是為了吸引牠的注意力。

而魔力則來自於體液，來自於她那藉著咳嗽將腹部的傷痕迸裂開，從而流淌到她左手手心中的血！

「我不能……」

少女的瞳孔，猛地縮小成一個細小的點。

「我不會死在這。」她掙扎著，爬向獅子那大張的開裂巨口並將那隻完好的手刺入，再拔|出|來ｈeｔubook•cｏm•ｃｏm的時候手上已經抓住了一條鮮血淋漓的腺體——她知道這是什麼，這是烏伽爾用以確保獵物不會死去的止血液分泌腺，阻斷了她斷腿的那些液體就是從這裏分泌而出。

「吼——！！！」獅子的怒吼中包含痛苦，牠下意識地便放聲怒吼，可怖的咆哮化作實質化的音浪向外射出。那卡在牙床上的少女肩胛骨剎那碎裂，而牠這便舉起前掌，便要將掛在她身上的少女拍成肉泥。

「我不能倒下。」

「嗚……」痛楚纏繞著她，讓她眼前一陣陣的發白。而在痛楚之外，則是那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脅與可憎的獸吼。

那空洞的兩個眼眶無神地注視著她，從眼眶中逐漸滾落出紫白相間的血液和腦漿。

以失去兩條腿，一隻手，以及許多或輕或重的內部創傷為代價。藤丸立香活到了最後。

然而藤丸立香只是毫不示弱地和牠對視。

有微弱的寒氣冒了出來，地面上逐漸凝結起寒霜。

咬碎了她的右手！

這個答案不言自明。

這隻手扔不出十米遠的小石頭，這隻手即便被咬斷也沒有辦法做出象樣子的反抗——只要在一瞬間這隻太陽獅子的腦袋中會出現這樣的認知，那麼這就將化作足以讓戰局逆轉的絕佳契機！

獅子死，人活。

當然是——太陽獅子的巨口第三次咬下，彷佛是為了好好品味獵物的絕望一般，這一次的牠，一口便咬住了立香的整個肩胛骨——

英靈衛宮的拿手好戲是什麼？——是幻想崩壞。

牠是強者，動物中的強者。而無論牠是否具有足夠聰慧的知性，只要牠仍是強者，牠就無法忍受弱者以及食物對自己的藐視。

她那大半部分都被獅牙貫穿的肩胛猛地一沉，將自己的骨與肉作為鉚釘卡上了太陽獅子的牙床！

於是這次是整個前臂。

痛。

「喂，看過來呀！」她將手中的石塊用力朝魔獸的頭上扔去。

『啪嗒——』第四塊石頭只有鴿子蛋那麼大，而這一塊小碎石成功地完成了藤丸立香的目的。不止撞到了魔獸的爪子底下，甚至在地面上彈起來，打中了那隻魔獸的鼻尖！

她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音逐漸變小，她的動作逐漸變慢。

她將那些液體淋在自己的肢體斷口與腹部傷損上，伴隨著藥效發作，斷口閉合，清晰的痛楚便再一次流淌於她的全身。

因為那塊石頭只在她面前劃出了一道不足五米長的歪曲弧線，然後便無力地滾落在地上，跳動，翻滾，最終停下來時距離魔獸的爪尖卻是還有三米上下。

牠盯著她，似乎是想要用目光讓這塊『食物』屈服，認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

『啪嗒——』第三塊石頭落在了距離魔獸爪子大約四米的落點，這是因為她的臂膀已經無法提供足夠多的能量。

「瑪……修……」

一開始是笑，然後是輕微的咳嗽，也不知道是扯到了身體里哪個角落的傷口，她一咳起來就沒法子停下。從她的嘴邊淌落下幾條濺射狀的血絲，而她那因咳血而起伏的胸口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抽搐的魚。

可怕得都要哭出來了。

『嘭——！！！』

於是牠來到了藤丸立香的身邊，猩紅的眼眸俯視著少女，粗大的鼻孔中噴吐著潮濕的灼熱的氣。

她注意到這隻魔獸與眾不同——不，不是小說中常見的那樣『人性化』，從而對她產生興趣的那種『不同』。而是從生理結構上和她在上一次循環中所見的那些烏伽爾不同，在上一次循環中她雖然因為有著巴御前的保護從而根本就不需要和這種連巴御前隨手一擊都擋不住的太陽獅子接觸，但她卻在後續的神戰中看到過不少烏伽爾的屍體，知道它們的大體規格與內部結構。

而垂死的少女依舊沒有閉上她的雙眼。

真是可怕。

真的很痛。

她沒有閉上眼睛。

而她從一開始就被刻意掩藏在身側，露出些許輪廓卻又不曾動用分毫的左手又猛地高揚起來，緊握的五指之間死死地攥著一根映照著異樣光澤的細木枝！

她視線匯聚，她心神集中。

而她更不知道自己的血液正從廢墟之間的碎石塊中滾落，混雜著『槍』的碎片，低落上了一片不起眼的方形石板。

她當然會哭，因為她沒有必要阻止自己不哭。而她一邊流淚，一和圖書邊想辦法用獅子的利爪剖開獅子的柔軟腹部，好吞食那還帶著熱氣的，野生哺乳動物里十有八九可供食用且不會攜帶劇毒的內臟。

抽搐的魚，案板上的魚。

有著異常的鳥兒在天空上飛舞，發出『咕咕』地鳴叫並注視著這片大地——如果藤丸立香能夠站起來，那麼她便會知道這裏曾經是一座慘烈的戰場，這裡有著萬千魔獸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廝殺。這片土地上曾經矗立著一座鮮血神殿。

她連這種事情都做不到了。

投影魔術，魔術中最基礎的魔術。即便是初學者也能夠掌握，只要有魔術迴路，並懂得將其魔力投入運用便能夠輕易施展的魔術。而身為迦勒底御主的藤丸立香固然在魔術界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新人，但這種基本功即便是她也必然能夠掌握！

『啪嗒——』第二塊石頭落在距離魔獸爪子大約兩米的位置。這是因為選取了更加合適的投擲角度。

幻想崩壞是什麼玩意？——是讓投影的魔力趨於不穩定，從而讓投影爆炸的技巧！

放棄手臂不是決死的徒勞掙扎，而是為了對牠造成足夠分量的誤導！

半立起的巨大獸軀轟然倒下，而後，獅子尖銳的利爪擦著她的臉頰落下，利爪的尖端在她那張白皙的面孔上留下一道血痕。

腿，沒有了。

「我不會死。」她一邊生啖血肉，一邊對自己低語。「我要去救出瑪修。」

這隻規格弱於同類，身體內部結構她一清二楚的魔獸烏伽爾的大腦！

「但我……可不接受這種命運。」即便沒有鏡子，立香也知道自己的面色肯定像是紙一樣的蒼白。她低哼一聲，雙腿處傳來的痛楚竟也被她短暫的忍住——她努力地抬起幾乎要因為失血而失去力量的手指，摸索著從身下的地上抓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

她只是一個半吊子的新人魔術師，只能夠將一根木枝通過投影強化成一支能夠維持數分鐘的鋒利破甲短槍。但即使是這樣的她，運用通過從英靈衛宮那裡學來的技巧，將自己所製作出的投影直接引爆，卻並非做不到！

藤丸立香不是英靈衛宮，她做不到憑空投影出古代的武器甚至有名的寶具，更m.hetubook.com.com不可能如同那位開掛主角一般連寶具持有者的經驗和體質都投影到自己身上。

她依舊沒有閉上雙眼。

自己的地位會否與『健壯』的肉豬等同呢？這種事情藤丸立香並不知道，她也沒有那個興趣或者精力知道。因為她只是伸出手，抓起第二塊石頭，然後扔向那隻魔獸所趴伏著的地方。

她慢慢軟倒在地上。

一個從來就沒有遭遇過什麼失敗的人，在這必然會抵達的死亡蠶食己身的時候，會爆發出這種超越痛楚的意志力嗎？

那還剩小半截的『槍』從獅子的眼眶中滾落，掉落在她垂落在地面上的手邊。她那原先被封上的傷口中滲出血液，混雜著太陽獅子的紫色血液流向地面。

「瑪修……」

然後——

「畜生。」她嘴角上揚，用連野生動物都能夠聽出來的嘲諷語氣淡淡地說道。同時舉起那隻才扔出石頭的，綿軟無力的右手，『竭盡全力』地打向太陽獅子的鼻尖！

她戰勝了自己的痛楚，用意志凌駕于痛苦之上。用自己的殘缺肢體擊潰了健全的血肉。

——某些掠食者會把捕獲的獵物養起來，用特定的酶和神經毒素確保獵物的生體活性以便於能夠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類都能夠享用新鮮的肉食。這就和大海以西的那個國度中有名的『活叫驢』一樣，割下血肉然後又不殺死，等嫩肉長出后再度割取，如此循環，直到生體愈合能力抵達極限。

「……瑪修。」她的手微微顫動著想要抬起，但這一次她的肉體戰勝了她的意志。

——當然是有！

這隻烏伽爾，比她在神戰中所見到的那些太陽獅子，要瘦一些，要小一些。

「呼呼。」立香輕輕笑了起來，這微小的勝利讓她露出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少女的愉悅神色。哪怕這種小動作只會激怒那隻魔獸，哪怕這無意義的勝利只能夠加速她自身的死亡，她卻依舊歡快地笑了起來。

那隻魔獸抬眸，掃了她一眼，然後繼續保持著那個姿勢趴在那塊石台上。牠對她所持的態度大體上應該是不屑一顧的，就如同肉鋪子里的屠夫，對於被切開了一大半的肉豬的垂死掙扎所持的看法一樣。不，屠夫甚至可能會為此感到hetｕboｏｋ•cｏｍ•ｃｏm愉快，因為這意味著這隻將要被宰殺的豬身體十分健壯。

「把我當做儲備糧了么……啊，還以為會被一口吞掉吶。」立香忍不住苦笑——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苦澀的笑，而非是什麼自嘲。她對自己現在所處的這一境況有著清晰的認知，她更知道自己在接下來會遭遇怎樣的命運。

這是一個半成品，或者發育不良的劣等品。然而即便如此，它也有遠超常人的速度，力量，以及筋肉強度。

然而少女在牠怒吼咆哮的那一瞬間便鬆開了自己握槍的手。

而她所製造的爆炸雖說根本就比不上『幻想崩壞』的萬千分之一，但它的引爆點卻是這隻魔獸的大腦！

趴在她十米外的那隻魔獸慢吞吞地站起，邁著不緊不快的步伐朝她一點點靠近。

她倒下。

行動，更緩慢一些，皮膚，更粗劣一些。

她戰勝了很多，但她的身體已經不足以讓她繼續戰鬥下去。損失的血，透支的魔力，大量分泌的腎上腺素在如今都成為了催促她性命的劍刃。而她擋不住，也受不下。

然後獅子便咬住了她的右手！

當藤丸立香從痛楚中的一次劇烈顛簸中蘇醒過來時，最先感知到的，是自下肢部分傳來的虛無和劇痛。

「我……」

木枝，在魔力的侵蝕下化作了臨時的短槍。

——那隻魔獸就趴在距離她不到十米遠的地方，猩紅的眼眸中滿溢著某種難以辨認的繁雜惡意。那尖銳的外露大牙上還殘存著血漬，掛著源於迦勒底戰鬥服的布條，而自獸口中發出低沉的吼叫，似是威懾，又像是藐視。

不知名的雀鳥依舊在天空中盤旋，注視著，也只是注視著這片大地上所發生的一切。

『轟——撲！』

而下一刻，伴隨著那聲悶響迸發，一枚猩紅的渾圓眼珠便從者太陽獅子的眼眶之中徑直炸裂，帶起一道噴濺的血泉越過立香的頭，射向她身後的方向！

而在她昏迷過去的那四個小時裏面，來自北方的舊神之代言毀滅了這片大地，驅逐並追擊著這片大地上的泥鑄之人與蛇神母胎。

獅子的喉中發出嘲弄一般的低吼，準確地咬住了她那綿軟無力的右臂，並直接將她的手肘整個咬斷，露出白花花的骨渣和溢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