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霍燃停下手上的動作，接過來，仔細地看著，時不時在手機上搜一下評價。
「小心燙，慢慢吃。」
耳旁寂然無聲，只有唇齒間柔軟的熱度。
「因為酸酸甜甜的。」霍燃正經道，「我以前最喜歡的是糖拌西紅柿，但現在的西紅柿沒有以前的味道濃，直接涼拌不夠好吃了。」
「……可能睡著了一小會兒，科學證明吃完甜食很容易犯困，我們足足吃了一個西瓜。」
兩雙天藍色的拖鞋，兩個一看就很夏天的錘目紋玻璃杯，淺咖色的格子桌布，花紋讓人想起童年的塑料水果盤……
「你覺得他現在是什麼表情？」
「……然後我就吃撐了。」
窗外夕陽將墜，晚霞暈紅了大片的湛藍，天空盡頭泛著淡淡的燦金。
連腳上的那雙灰色拖鞋，都顯得格外黯淡。
空調吹出冷氣，電風扇開足馬力嗡嗡地轉著，驅散悶熱的暑氣，窗外傳來長長的蟬鳴。
電影仍在繼續播放，在一場令人黯然神傷的誤會與爭執過後，女畫家坐在晨間的海邊，吹著咸澀的海風，身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有人低聲感嘆：清晨真美。
「我沒有多想，你在想什麼嗎？」
應霍燃的要求，今天做番茄魚。
陶知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好吃，很甜。」
［小霍：下午兩點見！］
「我嘗到了，很甜。」
在廚房玻璃窗里照進來的陽光籠罩下，正在絮絮叨叨的霍燃看起來像是金色的。
陶知越接過他手裡的一袋西瓜和一袋零食，開始胡扯：「因為我聰明。」
陶知越按著遙控器，在影視版塊里翻著電影，今天他特意開了會員，有很多影片可以挑。
「你想看恐怖片嗎？別的類型也可以的，你來選。」
手指染上淡粉色濕潤的汁液，還散落著幾粒晶瑩的白砂糖，陶知越反射般吸了一下手指。
［陶：早，睡得很好。］
在熱油嗞嗞作響的聲音里，攤主很快盛好了一份炸牛奶，遞給霍燃。
「我也見過，有次去爬山，路過山上的居民擺的小攤，用那種很大的銀色盆子接了山泉水，泡著小西瓜、番茄、青瓜……都是吃起來很方便的水果。」
陶知越起身去拿冰格，把剛凍好的冰塊倒進光澤熠熠的玻璃杯里，倒ｈｔｔps://ｍ.hｅtuｂoｏk.ｃoｍ•cｏｍ上可樂，瞬間冒出大量刺|激的氣泡。
「不能動，很累的。」陶知越從他懷裡拿爆米花，「還是電影院里賣的好吃。」
「輪到你買了，記得及時吃，不要浪費。後天見，靳少……」他特意頓了頓，「遠。」
和向日葵一樣燦爛的金色。
在狹小的空間里，情愫無處藏身。
他吹了吹熱氣，咬了一口，金黃表皮下露出嫩滑的牛奶糊，入口即化。
空氣里殘留著西瓜清甜的氣息，陶知越擦乾淨手上的水滴，笑著回過頭，髮絲輕輕地擦過耳畔。
說是打下手，其實就是洗菜，霍燃把一袋子西紅柿洗好，一個個遞給陶知越，然後站在積滿水的水池前圍觀他切菜。
一會兒覺得自己太冒失，不應該貿然把人邀請到家裡來，萬一霍燃覺得他住的地方很爛怎麼辦？
於是霍燃也像親自嘗到了一樣，笑著點點頭：「那就好。」
「……不行，我喜歡小霍。」
陶知越沒有動，他安靜地靠了很久，直到夜色垂落，熒幕里的故事走向尾聲，定格在一個浪漫詩意的空鏡。
所以陶知越也可疑地臉紅了：「你幹嘛這個表情？」
「我也覺得，那吃薯片吧，我買了三種口味。」
現在那個花瓶依然擺在桌上，只是裏面空空如也。
鋪著淺咖色格子桌布的茶几上放滿了零食，霍燃十分嚴謹地把它們排成了整整齊齊的隊伍，最前方是兩罐可樂，冰涼的罐身上冒著細密的水珠。
「我吃完以後很恍惚，總覺得什麼也沒有吃。猶豫了一下，走回去又買了一個。」
脖子酸酸的，他伸手揉了揉，一晃眼便看見日色昏沉。
他忍不住笑了：「就這個吧。」
「我再教你一個新的梗，人類的本質是雙標。」陶知越企圖矇混過關，「明天去哪裡玩？」
在這個漫長的夏日午後，陶知越覺得時間彷彿都靜止了。
「對了，說到拍照，我們還沒有一起的照片。是不是應該自|拍一下？然後我要發動態，我看好多人有對象以後都會這樣發照片。」
曖昧的氣氛悄然滋生。
早上看見陽光落進來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家裡的一切都太平淡了。
「怎麼樣？可以嗎？」
然和-圖-書後他們擁抱，親吻，眼淚落進潮濕的風裡。
［小霍：我也是！現在要出去辦事了。］
靳少遠此刻的臉色，跟耳畔的黑色耳釘有得一拼。
「西瓜！」
實在睡不著，醒著也是醒著，陶知越索性爬起來收拾屋子。
陶知越覺得這個安排很完美，之前都是霍燃來規劃一切，難得由他來主導一次。
「下午好……」
踟躕了一會兒，靳少遠還是低聲對攤主道：「一份炸牛奶。」
霍燃一見到他，就舉起了手裡滿滿當當的兩個袋子。
「我買了很多零食，有瓜子、薯片、魷魚絲、爆米花、果凍、可樂……這些名字明明都有可能的。」
在短暫的幾次接觸后，年輕俊秀的男人成為了女畫家的模特，在纏綿的凝視和濃郁的色彩中，情愫漸生。
頭頂暖黃的燈光，窗外深藍的夜幕，都被高大的身影覆蓋遮去。
「我買了，我也愛吃！」
陶知越修長瘦削的手握著菜刀，輕輕地切開一個西紅柿，除掉蒂頭，切成八瓣，和汁水一起攏進盤子里。
陶知越悄悄坐直，故意問他：「你剛才是不是睡著了？」
霍燃定定地凝視著他，又好像在走神，眼眸里閃爍著莫名的情緒。
陶知越有了主意：「要不在家看恐怖片吧，這次我一定不問奇怪的問題了。」
霍燃半天沒有回應，陶知越側過臉看他，結果發現他可疑地臉紅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緩過來，本來想轉身離開。
「那你還嘲笑我的套娃！」
陶知越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攤煎餅。
「最近經常喝可樂。」陶知越喝了一口，隨即反思道，「這樣不好。」
「人會很多吧，而且會很累。」霍燃有點遺憾，「我想和你一起看電影，我們還沒有真正坐在一起看過。」
吃完西瓜不久，兩個同樣失眠了大半個晚上的人，在輕柔舒緩的電影配樂里，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陶知越忍笑忍得快要內傷，實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索性夾起一塊炸牛奶，專心吃東西。
儘管沒有睡多久，但他精神得要命，專程趕去兩公裡外的大型連鎖賣場，效率很高地逛了一圈，買了一大堆東西。
霍燃使出話題轉移大法：「我餓了，現在做飯嗎？我給你打
m•ｈeｔｕboｏｋ.cｏm•ｃoｍ下手。」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深呼吸，調整好表情，才打開門。
霍燃跟在他身後，觀察著他的動作：「這個瓜好嗎？我挑了半天，把攤子上的每一個都敲了一遍……聲音好像差不多，最後攤主受不了了，給我選了一個。」
折騰了一圈，精疲力盡的陶知越好不容易睡下，第二天又早早地自然醒。
緩慢變幻的光影落在霍燃的臉側，輕輕的呼吸聲近在咫尺，餘光里的向日葵被黃昏浸沒，溫柔又空曠。
他捏起一片，撒上一點糖，嘗了嘗，點點頭：「好吃。」
因為看起來真的很好吃。
他翻著翻著，目光驀地被一個片名吸引：「看這個怎麼樣？是一部歐洲的愛情文藝片，我看評分還挺高的。」
安頓下來的向日葵熱烈地朝他微笑，橙黃色的花瓣隨風輕顫。
［小霍：早上好！昨天睡得好嗎？］
「我也沒有。」
這天晚上，身處五星酒店豪華套房的霍燃，和身處老舊居民樓狹小卧室的陶知越，又一次步調一致地失眠了。
他買了一堆全新的生活用品，又按照霍燃報的菜名挑好了新鮮菜肉，拎著三個重重的大袋子出來打車的時候，看見一旁的公交站里，有人在賣十塊二十塊一束的鮮花。
看了一個小時后，在霍燃渴望的目光下，陶知越從冰箱里捧出了西瓜，一人一半，各配一個銀色勺子。
還有一句情真意切的教誨。
顏色各異的花朵簇擁在一起，紫羅蘭，洋甘菊，滿天星，康乃馨，向日葵……
「肯定是很臭的表情。」霍燃不假思索道，「煩了我這麼久，終於有他倒霉的時候，真想拍照留念。」
他把兩半西瓜用保鮮膜裹好，放進冰箱冰起來。
霍燃在電影院里送給他的那束玫瑰已經凋謝了，他挑了一些花瓣晒成了乾花，收納後放在書架上，以後當書籤用。
「我喜歡黃瓜味的，很清爽。」
「不行，我從來不自|拍，很奇怪。」陶知越立刻搖頭，「也不要發動態，我會尷尬癌發作的。」
秀恩愛的目的圓滿達成，他拉著陶知越往旁邊走去，給靳少遠留下了一個十分瀟洒的背影。
在密密麻麻的片庫面前，陶知越選擇恐懼症犯了，索性把決定權交給霍燃https://m.hetubook.com.com。
「多運動就可以了，我每天早上起來先跑步一小時。」霍燃道，「這裏面好像沒什麼好看的恐怖片，評價都不行。」
他轉頭對上霍燃的目光，於是主動道：「你要吃嗎？番茄很多，可以給你拌一小碗。」
一整個西瓜太大，陶知越把它提到廚房，熟練地切成兩半。
「你好損。」
「……」霍燃很意外，「為什麼又被猜到了，不應該啊！是我說得不夠快嗎？」
……
「在你家嗎？」
陶知越笑道：「很紅，聞起來就很甜，鄭重提出表揚。」
故事從蔚藍海面旁的金色沙灘開始，瑣事纏身的畫家女主角來到海邊別墅散心，遇到了來這裏旅行的男主角。
陶知越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靠在霍燃肩膀上。
水池底部的淤積忽然暢通，流水如漩渦般向下涌動。
書架上的書可以擺得再整齊一點，地板角落有積灰，再拖一遍，電視機蓋子上的灰塵也要擦乾淨……最後連藏在衣櫃里的衣服，都被他重新拿出來折了一遍。
「那個西瓜很小，看起來特別可愛。」霍燃靠在廚房的拉門旁，試圖用手比劃，「大概是我兩隻手圍起來那麼大，我買了一個，切成兩半，用勺子吃，很解渴，但是三分鐘就吃完了。」
「不告訴你。」陶知越笑他，「你不是沒睡著嗎？」
「你要是叫我瓜子，我就把你的備註改成燃氣灶。」
雖然早上剛剛巡視過一圈，當時下的結論是很乾凈，不用打掃。但現在換了心情，看哪兒都有毛病。
霍燃定睛一看，才發現電視里已經在播放片尾字幕：「……怎麼放完了，那個畫家朋友過來以後，他們是不是吵架了？」
漩渦卷挾萬物，心跳洶湧，呼吸潮濕熾熱。
幾秒鐘后，霍燃傾身上來。
他不禁笑道：「番茄炒蛋，番茄漿烤冷麵，番茄魚……你真的很喜歡吃番茄。」
「吵架了，然後又和好了。」
「嗯，可以用客廳的電視看。你愛吃什麼？我上午先去提前買菜，看完電影我做晚飯，正好可以教你啊，上次答應教你調味的。」
「要去你家了，我覺得有點突然……還有點緊張。」他很緩慢地補充著，「也很期待。」
霍燃接過來的時候，刻意在靳少遠眼前和-圖-書停頓了一下，然後十分自然地送到陶知越面前。
陶知越看著一大碗切好的西紅柿，沉思道：「今天買的好像還不錯。」
「可惜現在夏天的自來水很熱。」陶知越洗手時忍不住感嘆，「以前小時候，我爸買西瓜回來，是整個放在水桶里，用冷水泡著，下班回來泡上，九點切開吃，也很清涼。」
「西瓜！」
「我沒有！！」
「就是看電影和吃飯啊，不要多想。」
另一頭的陶知越，非常努力地克制著自己回頭看熱鬧的慾望。
「明天上午有點事要處理，剛好你可以睡個懶覺。」霍燃沉吟道，「下午干點什麼好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霍燃抱著罐裝爆米花評價道：「要是我會畫畫就好了，你可以做我的模特。」
一會兒他又開始想象明天一起相處的畫面，第一次挨在一起看電影，應該留下美好的回憶，就不要看那種美式血漿片了，日本的恐怖片比較清新……或者看點別的類型？
陶知越默默這樣想到。
「啊，怎麼和好的？」
這套一居室的面積不大，廚房只能剛剛好容下兩個人。
下午兩點整，敲門聲準時響起，窩在沙發上看著煥然一新的客廳發獃的陶知越，猛地跳起來。
霍燃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他茫然地眨眨眼睛，找回意識后，鎮定地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沒氣了的可樂。
「好像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了。」陶知越想了想，「我不喜歡逛街，今天遊戲也玩夠了，又沒有好看的電影。要去景區嗎？」
霍燃換上擺在門口的天藍色拖鞋，同時還在納悶：「為什麼不猜零食？」
陶知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片名叫《愛在夏日》。
「沒有！你睡著了嗎？」
熒幕里的男女不停地絮語，熒幕外的他們也有說不完的話。
處在熱戀期的人都是謊話精。
陶知越回到家，匆匆放下東西，先把向日葵拿到廚房，修剪枝葉，按照網上學來的辦法，用熱水浸泡了根基，保護它的傷口，然後再插|進倚在窗邊的透明花瓶。
兩個人並肩窩在沙發上，懷裡各自捧著半個冰冰涼涼的西瓜，邊看電影邊挖著吃。
陶知越果斷搶答，跟他幾乎異口同聲。
指尖傳來被空氣漫過的涼意，陶知越想說些什麼，卻怔怔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