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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會走神，低頭看草地上倒映出的影子，跟地面上的人一一對應，看有沒有誰被漏掉。

綿延不絕的話語聲褪去，惶恐與迷失的感覺漸漸襲來。

醒來之後，他覺得世界跟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又以為這是一個過於逼真的夢，所以總想從身旁走過的人那裡找到破綻，看他們是不是道幻影。

［很好吃，飽腹感很強。看出來了，是糯米藕丸！］

「因為在我知道的故事里，你的父母沒有離婚，你的妹妹變成了弟弟，爸爸只關心生意上的事，媽媽偏愛年紀更小的弟弟，所以你在家裡過得並不快樂，一心只想超越父親的成就。」

「這本書聽起來真的很不好看。」

「為什麼他會寫下這個故事？」

［陶：別擔心，我不在就沒關係。］

「我希望你是騙我的，這隻是一個很誇張的愚人節玩笑，但今天不是愚人節，我也知道你不會騙我。」

霍燃低低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他們在電梯里默契地互道晚安，然後分開。

他習慣了做兩人份的菜，所以在霍燃沒有出遠門的時候，會把多出來的那一份裝好，放到樓上的冰箱里，等他加完班回來當夜宵吃。

「對，那個人不是你。所以這個世界並沒有被設計，一切都按自然規律運轉著。」

「是不是很涼？」他喃喃道，「以前我覺得這個描述很誇張，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真的會手腳發涼，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小霍：浮潛看到的景色還是很美，拍了照給你看。］

而且陶知越對著電視機屏幕玩手機的時候，想吃放在冰箱里的西瓜，下意識地會對身邊不存在的那個人開口，話音落地，才發現他不在。

「這些不是蒼白生硬的設定，全都來自於你周遭真實發生過的一切，都有可以追溯的緣由，沒有人安排著你的生活，我們的相處也沒有被寫在書里。」

「因為我沒見過真正的你，我被小說里那個糟糕的故事騙到了。」

［等我晚上回來吃夜和-圖-書宵。^-^］

無論那天的菜做得是否成功，陶知越都會如實地寫在便條里，順手畫一個今日菜式的簡筆畫，貼在冰箱門上。

陶知越點點頭：「我只問了你，自己卻沒有回答。」

［9月14日，地獄豬蹄，好像有點太辣了。］

［小霍：我在看我們的聊天記錄，好長，我們每天好像都有說不完的話。］

「我成了像我爸那樣的工作狂嗎？」

霍燃猜到了。

［好吃。畫在旁邊黑乎乎一團的是什麼？為什麼上面還有黃色的小點？］

「你遺傳了媽媽的敏銳，思涵遺傳了媽媽的活潑，然後你們都遺傳了爸爸的勇氣和堅毅。」

聽著陶知越很有條理地分析完，霍燃忍不住道：「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不是，只是在平常的下班路上。」

「真的。」氣氛輕鬆了一些，陶知越便開玩笑道，「雖然我小說看得很少，但我覺得這本書一定是個新手寫的，甚至連語句都不通順。」

［9月2日，桂花陳皮鴨，顏色不太好看，但是味道不錯。］

［陶：貓貓揮手.gif］

陶知越說得很慢，語氣很堅定。

傍晚，聚會結束，熱鬧散場。

「是啊，為什麼會出現恐龍？」霍燃也跟著笑了，「你會突然來到這個世界，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嗎？或者有特殊的徵兆嗎？」

聽到他如此直白地提起「故事」，霍燃先是怔了怔，很快反駁道：「這不是我。」

像很多年前幫霍燃整理衣服一樣。

這是今天他說的唯一一個謊，也是未來的日子里最後一個謊。

［其實還是沒有想明白，但是在路上發獃的時候，總是想起冰箱里的禮物，所以忍不住想猜，回來的那天會吃到什麼，想著想著，就忘記其他事了。］

［小霍：好想把書里那個人揪出來，讓他來工作。］

霍燃翻出了很多凝結著舊時光的東西。

他能聽見對方胸膛里劇烈的心跳聲。

……

他去廚房放下菜，洗了手，認真地擦乾水珠，深呼吸，才走近和-圖-書了餐桌。

不知道認識霍燃前的那一年，他是怎麼度過的。

「其他都是對的，但最後一句，是錯的。」

［我喝了好多水，但是很香，停不下來。為什麼要叫地獄豬蹄？］

兩個人沒有像之前那樣常常待在一起，反而更像是異地那段時間，總用手機發消息對話。

……

比起沉默了一年才慢慢敞開心扉的他，霍燃已經表現得勇敢許多。

桂花陳皮鴨果然很難畫。

「金融。」

那是一盒足足有一千片的巨大拼圖，表面沒有圖案，是一片純白，只能靠碎片的形狀來判斷該放的位置，但每片看起來都差不多，像一團毫無頭緒的迷霧。

「不知道，但我希望是他寫完之後，又後悔了，發現這個故事編得很糟糕，尤其是7號的那條線，他沒有家人，所以只能在乎錢，可能他每天的生活就像在球場上一樣，要拼盡全力。無論如何，他沒有犯真正的錯，不該擁有一個那麼慘烈的結局。」

這次沒有特意找原因，陶知越朝他揮了揮手，看著電梯門慢慢合攏，上行，才轉身找鑰匙開門。

抵達熟悉的晉北市，陶知越獨自回到了1502室。

他們靜默了片刻，在昏黃的燈光下，注視著彼此的眼睛。

這全是他的真心話，他不希望從不相信命運的霍燃被「劇情的力量」所禁錮。

他最後說。

［9月8日，橙香紙包魚，是龍利魚，應該適合健身的時候吃。］

「可能因為我很特別吧。」陶知越藏起了真正的原因，調侃道，「能成為主角的你也很特別，十萬個為什麼。」

當最後一個問題墜入空氣，過載的樹枝折斷，所有的積雪就那樣跌落下去，紛紛揚揚。

對身邊人的溫柔和體貼，還有超出常人的洞察力。

［因為這個豬蹄是用蘿蔔做的。］

於是在那幾秒鐘里，他重新擁有了母親。

［小霍：今天好忙。］

陶知越忽然有點緊張。

在寫滿對話的彩色便條積累到二十一張的時候，陶知越收到了霍燃回贈的禮物。m.hetubook.com.com

「我學了什麼？」

在一句句抽絲剝繭的推測里，陶知越屏住了呼吸，如同飄零的雪花逐漸堆積在枝頭，枝丫深深地被壓下去。

［下午剛回來，不過晚上有急事要忙，所以又去公司了。］

［這個拼圖很難，找到答案也很難，也許我們一起努力會比較快。］

陶知越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安慰，只好回以無聲的擁抱。

恍惚中，他想起了霍燃的媽媽，在寬敞明亮的廚房裡，其他人不曾發現他情緒的異樣，霍燃忙著偷吃紅燒肉，所以只有她看見了自己的眼神，讀出了裏面的懷戀。

黑乎乎一團，黃色的小點。

大家都在笑，陶知越也在笑，只是眼睛酸酸的。

「可是一開始，你躲著我。」

簡直無法想象。

霍燃像平常那樣跟朋友說著話，笑容依舊，沒有其他人發現異常。

陶知越看著霍燃笑著跟家人道別，然後他們啟程前往機場。

「談論這些事的感覺很奇怪。」陶知越笑起來，「就好像地球上突然出現了只有我們兩個人能看見的恐龍，然後我們一本正經地猜想，它們為什麼會復活。」

那天他下班，拎著一袋子菜回來，打開客廳的燈，就看見餐桌上擺著一個巨大的盒子，上面貼著一張藍色的便條，微微地翹起來。

……

「不是。」陶知越搖搖頭，「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提起你的媽媽嗎？」

［陶：小企鵝歪頭.jpg］

是霍燃熟悉的字跡。

［陶：那時候的你說得也很好，我一直記得這句話。］

霍燃故地重遊，去了他很喜歡的熱帶海島。

他還很突然地拍了拍霍思涵的腦袋，驚得霍思涵連忙掏出手機照鏡子，以為哥哥往自己頭上抹了什麼東西。

陶知越一如既往地上班、敲代碼、下班，時不時聽霍燃隔著網路分享他每天的生活片段。

［陶：你在呼吸，你是真實存在的，你可以看到屏幕和我發來的消息，那就是真實感。］

「有人寫下了一個劇本，但實際上演的內容，卻變了。但無論如何，和_圖_書我的名字是被人寫下的。」

［小霍：司機覺得我的表情很奇怪，後來一路都很防備，我還沒法解釋。:(］

「嗯。」

「所有人都不快樂，都有很悲慘的過去，雖然主角之間好像在相互救贖，但感情線很生硬，一點都不自然，好多地方沒有邏輯，愛得很奇怪，恨得也很奇怪，配角全是工具人，主角形象也很刻板。」

陶知越有些意外地揭下便條貼，拿起來看。

霍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滲著潮濕的汗水。

［小霍：今天坐車去海邊，不知為什麼想到車禍，突然很緊張，中途差點想下車。］

霍燃像是笑了一下：「有多糟糕？」

［小霍：看到了你說沒有真實感的那一天。］

霍燃不停地提問：「為什麼這個世界會和小說里不一樣？」

不能跟霍燃猜拳決定誰是那個起身去拿西瓜的倒霉鬼，只能他自己去。

「為什麼？」

［小霍：如果是現在的我，或許能更感同身受地安慰你。］

那天的生日過後，霍燃給了他獨處的空間，他想，這一刻的霍燃或許更需要。

第二天晚上，他上樓去回收碟子的時候，看到了擺在桌上的乾淨碟子，和多了一行字的便條貼。

陶知越回過神來，輕聲道：「你很像你媽媽。」

［恭喜你沒有上當，就是豬蹄，騙你的。^-^］

無論他需要多少時間，陶知越都會耐心地等下去。

上網刷論壇沒什麼意思，枯坐著看電視也很無聊。

接下來的日子里，霍燃有時候會去公司上班，有時候會一個人出遠門，有時候也會來公司接他下班，一起去吃飯。

［！！！我不信，這明明是豬蹄！］

霍燃在工作間隙，偶爾也會用這件事開玩笑。

「我想，我需要一點想明白的時間。」

「書里……這是一本小說嗎？」霍燃想起了昨晚的對話，「昨天你問過我，小說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他覺得那天的霍媽媽，原本是想走上前擁抱他的，或許又發現他在掩飾，所以改變了動作，輕輕理了理他歪掉的領口。https://www.hetubook.com.com

陶知越擰起了眉頭。

見他久久沒有說話，霍燃反而主動道：「我是不是猜對了？」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但一時間，又想不到該問什麼了。」

［不是回樓上，是回家。］

［口味好特別，以後可以經常吃。今天畫得好像！］

過慣了每天下班都有人能聊天說話的日子，突然變回一個人，一下子覺得無事可做。

「我不知道，也許就像你昨晚說的，他在完成自己的某個心愿。」

在世界空白一片的時候，聞到食物的香氣，就會覺得，好像應該拿起筷子，好像還有值得期待的事。

「恰好我出現了，代替了7號的角色，所以他消失了，不需要再背負那樣的命運，或許在另外的故事里，他會擁有更好的人生。」

陶知越卻敏感地注意到，他認真地打量著每一個朋友，好像要判斷他們是不是真的存在。

［陶：不行，我不喜歡他。］

這是他們一起度過的最安靜的旅程。

在他身邊，霍燃可以不用假裝開朗，偶爾還會提出旁人完全聽不懂的問題。

飛機在萬米高空穿過夜色，雲層下方的世界亮著遙遠渺小的燈火。

另一邊的陶知越回到了久違的獨居生活，其實常常會覺得寂寞。

他好像看到了一年半前的自己。

［白吃了好多天，也應該給你帶個禮物，在商店裡看到了這個拼圖，希望你收到的時候不會想打我。］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過得很快。

無聊地度過了幾天，陶知越決定趁這段空閑時間，學一些新菜式。

他還在旁邊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拼圖，大概比桂花陳皮鴨要更丑一點。

當這一刻真的到來，陶知越卻意外地並不覺得慌亂。

「對我來說，這本小說存在的意義，或許就是讓我遇見你。」

［9月4日，糯米藕丸，可以留一半當早餐吃。今天應該可以看出來畫的是什麼吧？］

草坪，燒烤的煙氣，笑鬧聲，灑落的酒液。

霍燃一瞬間有些茫然：「你明明提前知道了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這足以證明一切是被設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