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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霍燃在談論天氣、溫度，屋外倦懶的秋日，室內潮濕的水汽。

茫然地瞪著手心裏的洗髮水時，陶知越忽然聽見旁邊的隔間里，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霍燃聽著他的話，覺得心一點點沉入了海底。

他真的很對不起自己。

他很開心。

他覺得自己很莽撞。

因為之前做過功課，所以霍燃知道這家店的自助餐里有哪些東西比較好吃，忍不住給陶知越拿了滿滿一盤子。

花灑里下起了瓢潑大雨，防水簾里霧氣蒸騰，熱意瀰漫，熏紅了臉。

所以陶知越也喜歡他。

無比新奇的感受很快蓋過了搓澡時短暫的煎熬，也蓋過了更衣區里那個小小的插曲。

他就知道！

［陶：小熊轉圈.gif］

欣喜若狂的霍燃硬生生地按捺住了想在車後排座位上彈起來的衝動。

更衣區里傳來旁人的腳步聲，有其他客人來了，伴隨著談天說地的聲音，打破了這裏的寂靜。

他在作文里都沒寫過這麼標準的首尾呼應。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像從心底噴薄而出的蝴蝶，扇動的翅膀捲起了無數幻影，在令人心蕩神馳的熱帶風暴里，它們翩然迷離，字句喪失了應有的意義，陷進漫天而來的雲與雨。

桃桃肉肉的小手舉著手機，仰起頭，頗為認真地給站在前方的哥哥拍照，手指摁著拍攝鍵不放，咔嚓咔嚓連續拍了許多張。

［HR：明天見！！！］

比如樓下花園裡的新品種大麗花開了，他選了一朵開得最好的，找了好多個角度，想拍出完美的照片給陶知越看，結果不小心碰掉了好幾片花瓣，氣得霍思涵一邊哭鼻子一邊滿花園追著要打他。

霍燃鬆了口氣。

陶知越看起來心情很好。

「對。」

也許陶知越沒有那麼討厭他的喜歡。

車子和圖書開到了小區外，陶知越下車，很有禮貌地同他和張叔道別。

這是霍燃的告白。

陶知越站在花灑下想了很久，半晌后回過神來，才發現剛洗完頭的自己，又擠了一次洗髮水。

桃桃歪了歪腦袋，很興奮地回答他：「可以哦，桃桃會拍照的！」

電影放映室里，可供他們挑選的都是適合未成年人觀看的輕鬆合家歡電影。

陶知越其實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是不是在想應該怎麼拒絕自己？

陶知越離開前，依依不捨地看了眼像太空艙一樣的休息室。

比如他花了三天時間，把意外打碎的大象雕像用膠水重新粘了起來，新的拼接大象看起來頗有藝術氣質，據說霍振東對此給出了高度評價，還親自|拍了照，裱起來掛在了公司里，於是總有來訪的客人誤以為這是什麼充滿寓意的後現代攝影作品。

那他是不是可以順便再提一下那個問題？

他說想看桃桃哥哥的照片。

他有時候會特別想提前結束不用上學的暑假，早點回到北京，親眼看一看花園裡的鮮花，牆上的膠水大象，和只能遠觀不能細品的紅燒肉。

頭頂璀璨的燈光靜靜垂落下來，透過輕盈的發間，漸漸燒紅了柔軟的耳畔。

還有霍燃格外小聲的回答。

「本來……本來是有的。」他誠實道，「但是現在忽然忘記了。」

霍燃興緻缺缺地把手機摸出來，掃了一眼，瞬間就坐直了。

張叔十分懂事地升起了隔音擋板。

直到陶知越像個最笨的學生，一字字地拆解辨認，才終於領會了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

陶知越收到消息的時候，盯了足足十秒鐘，才抬頭問坐在西瓜上鼓著臉吹葉子的妹妹：「桃桃，可以給哥哥拍照嗎？」

手心揉搓著黏稠的洗髮水，和-圖-書在柔順的發間打出綿密的白色泡沫，他閉上眼睛，任水流衝散輕盈的泡泡。

深知搓澡師傅下手力度的霍燃，很嚴謹細心地跟為陶知越服務的師傅溝通了半天，簡直像個澡堂中介。

於是在接下來的澡堂之旅里，霍燃全程都保持著高度亢奮的心情。

［陶：今天的你很像這個可愛的表情包。］

「沒關係。」

陶知越本來有些緊張，但看到妹妹天真可愛的模樣，又想起遠方那個在地球模型上畫西瓜花紋的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不是我不喜歡你。

陶知越現在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吧。

這是一個極具對稱美感的自己挖坑埋自己。

金色陽光，青翠農田，淡黃草帽，純白襯衫，透明的心情。

在他心亂如麻的當口，隔壁關掉了花灑，嘈雜的水聲停下，在滿是霧氣的空間里，聽起來很平靜的聲音朝他漫來。

簡單淋浴是泡澡和搓澡前的必備步驟，別人都是沖個幾分鐘就出來了，但陶知越已經在裏面待了十多分鐘。

猶如在心底放了一場煙花那麼開心。

霍燃悄悄地凝視著他走開的背影。

那句對不起沒有說錯。

［陶：我到家了，明天見。^-^］

於是陶知越向淋浴區的方向走去，拖鞋踩過硬硬的防滑墊，光滑的地磚上映出長凳旁孤立的身影。

他抱起浴袍，把換下的衣服放進儲物櫃，合上柜子的時候，傳來金屬的碰撞聲。

隔音擋板已經放下，張叔抬頭看著後視鏡里表情變幻莫測的霍燃，也跟著笑起來。

在這悠閑愜意的一天里，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那句尚未被正式回應的話。

對了，他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告白啊……

霍燃怔怔地望回去。

霍燃應該是好奇他在鄉下的樣子吧。

雖然戴著外公的大草https://www.hetubook.com.com帽，不過他的臉龐還是被地面蒸騰的熱氣熏得很燙，剛好遮去了心頭那一絲張皇失措。

年輕真好。

然後他把這張笑容最燦爛的照片發給了霍燃。

霍燃清了清嗓子，鎮定道：「今天玩得開心嗎？」

又比如他跟媽媽學做紅燒肉，最終成品看起來有模有樣，但調味大失敗，不過霍燃很有自嘲精神，拍下了一家人品嘗紅燒肉時的複雜表情給他看，還信誓旦旦地立下了「下次一定行」的標準flag。

早些日子里霍燃的異常漸漸有了答案。

「那就我來說。」陶知越的語氣很認真，「你的成績很好，不出意外肯定可以上燕大，可談戀愛的確會分心。」

陶知越點點頭：「真的很好玩，下次爺爺他們來北京的時候，我就可以帶他們來了。比起他來過的那一年，應該有了很多新的變化。」

陶知越轉來這裏之後，是收到過很多情書，但那些都是女生遞過來的。

霍燃又想穿越回去把二十分鐘前的自己打一頓了。

在學校之外，陶知越對霍燃的了解越來越多，也愈發覺得這個人好玩又有趣。

也許他還沒有拒絕。

北方的洗浴中心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完全是個吃喝玩樂應有盡有的小世界，在這裏幾乎能滿足一切休閑娛樂的需求。

陶知越大開眼界。

以後這就是他最喜歡的表情包了！

幾個月前，在同樣的位置，霍燃對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估計是霍思涵催他回家的消息。

晚風吹拂著徹底放鬆后的身體，張叔驅車等在外面，先送陶知越回家。

陶知越的手指依然停留在襯衣下擺處的紐扣上，在陡然降臨的漫長靜止里，微彎的手肘幾乎有些酸了。

在熟悉的車後座，兩個人並排坐著，似乎都欲言又止。

「和_圖_書我去沖個澡。」陶知越說，「是在那邊嗎？」

他本想點頭應聲，如往常一般，同對方漫無邊際地聊起這平淡珍貴的每一日。

最後一粒乳白色的紐扣離開了針腳細密的扣眼。

好像是他特意跑到西瓜地里給霍燃拍西瓜的那一天。

而且還發來了一張他房間的照片，牆上原本掛著一行碩大的高考倒計時，但現在高考兩個字被蓋住了。

把談戀愛的情侶說成是借橡皮的學習夥伴，突然要跟他換風景更好的座位……還給他帶了幾天不重樣的早餐，搞得陶知越一度以為霍燃的數學水平在暑假里大幅下滑了，所以需要他的額外補習。

陶知越微微側過頭，主動開口道：「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時間隨之恢復了流動。

這一刻在無意中被定格。

他肯定沒有想過自己會被男生告白。

陶知越覺得他像小熊。

「那天雖然是一場誤會，但你說得很對。感情是很複雜的事，不管出現什麼波瀾都會影響到心情，不能讓未來留下遺憾。」

小腦袋越仰越高，連遮陽帽都掉了下來，桃桃哎呀一聲，反射性想回頭去抓，手機便搖搖晃晃。

彼此的改變是從哪一天開始的呢？

霍燃懊惱之餘，還是希望陶知越可以回應自己，即使是拒絕的話。

他把頭像換成了一隻憨態可掬的微笑小熊。

正當霍燃垮著臉懷疑人生時，口袋裡的手機連著響起了幾聲提示音。

【距離戀愛還有635天】

［HR：小熊轉圈.gif］

他的眼睛里也落滿了光。

霍燃看著轉圈小熊，忍不住笑起來，隨即，被低落情緒填滿的腦海里忽然亮起了一道光。

小熊很可愛，可愛約等於喜歡。

車窗外的夜色如水波流過，點綴著斑斕霓虹，襯得身邊人如在夢境。

雖然這裏不是容易發生意和_圖_書外的桑拿房，霍燃還是很擔心對方的安全。

一切都是燦爛的。

屏幕中央的小熊快樂地轉著圈，一副傻乎乎的樣子，但又快樂得很有感染力。

某一天，陶知越想要翻一道之前給霍燃發過的題目時，才發現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簡直多到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程度，過去是習題照片里夾雜著桃桃的照片，現在是無數生活片斷里夾雜著偶見的學習瑣屑。

簡短有力的三個字，對霍燃來說，卻像是天籟之音。

裁成方塊的彩紙上改成了另一個詞。

這一刻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等待著自己的回應。

封閉獨處的空間里，青春與心事，與霓虹同色，都化作了流光飛逝。

在如夢如幻的風景里，他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牆壁另一端的霍燃老老實實地低頭認錯，儘管陶知越看不見。

第二天早晨，陶知越在起床洗漱吃早餐時，順便打開手機看一眼新聞，然後就看見了霍燃發來的未讀消息。

當下的他也這樣覺得。

說不定連同桌都不能做了。

陶知越直截了當地給出了結論：「所以我們不可以早戀。」

「對不起。」

說到暑假，陶知越在鄉下的外婆家生活時，遠隔千里的霍燃每天都會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

但霍燃說的是，我喜歡你。

陶知越試圖冷靜下來，思考著突如其來的那句話。

因為是高中生，家長會很不放心他們在外留宿，還是得回家睡覺，而且明天是周一。

霍燃機械地跟他揮揮手，當車子再一次啟動時，他不禁十分泄氣地癱在了座椅靠背上。

等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他一定要在這裏待滿二十四個小時。

陶知越被他的反應逗笑了。

陶知越說我們不可以早戀。

休息區里還能玩電腦、打檯球、看書……晚上甚至可以直接在這裏住宿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