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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作者:溫泉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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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作者奇遇記

番外 作者奇遇記

青年見他回神了,又說了一遍,語速很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十多天後,俞施原終於等到了。
一個聾子為什麼要天天「聽」他彈吉他?
這個念頭在俞施原腦海里一閃而過。
消息窗口裡充斥著顧客憤怒的指責,即使那不是他的錯,他也要道歉:對不起,給您造成了困擾。
抱著自己的東西回家的那天,俞施原緊貼著行道樹,很慢很慢地往前走著。
有了這樣的主線,再填充血肉,會變得容易一些。
他會永遠記得這個夢,永遠記得這段鑲嵌在他靈魂中的聲音。
幸好救贖殘疾大佬已經是一類很成熟的題材,有著許多連讀者都諳熟於心的套路情節。
所以他狼狽地逃走了。
專心地走完了這段路,俞施原在道路盡頭拐彎,然後下樓梯,走進會讓他覺得安心的地下通道。
俞施原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車廂里閃爍的站點指示燈,即將到站時,他提前收起了手機,小心翼翼地擠到門口,緊緊盯著車窗外飛掠過的黑暗,等待下車。
[不要放棄你喜歡的事。]
俞施原夢到了一座從未見過的醫院。
總有陡然刺痛的時刻,提醒著他的無能和孱弱。
他應該更早一點問對方需不需要幫助的。
他在一家網店裡做客服,每天晚上會坐十點半的末班地鐵回家,下地鐵后穿過地下通道時,恰好十一點。
眼前的世界無聲地晃動著,人們的身影不斷閃過,那個人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太陽熱辣,俞施原走在人行道的邊緣,幾乎緊貼著一棵棵濃蔭如雲的行道樹,慢慢地向地鐵站走去。
即使那只是一本小說。
孤僻自閉的小啞巴主角,被陽光又熱烈的另一半溫暖,歷經坎坷之後,小啞巴終於開口說話了。
他希望自己能成為醫生,治愈那些目前無葯可醫的疾病。
因為不久之後,他被公司很委婉地辭退了,所以不需要再去那個車站坐地鐵。
俞施原很難描述那一刻的心情,在複雜難言的心神滯澀中,他被深深的後悔淹沒了。
高架投下的黯淡陰影瞬間被點亮,城市的暗處長出了最明亮的彩虹。
他最近的幻想,是那個陌生人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沒有疲憊,沒有蒼白,只有美好與快樂。
所以俞施原為自己筆下的第一個小說主角,起名叫沈念。
在青年意外的眼神里,俞施原有些緊張地朝他笑了一下,然後將早就準備好的記事本遞給他。
聾啞無法治愈,他連與人的正常溝通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幫助和愛。
他寫了足足二十萬字,對新手來說,是一個剛好的長度。
原來聲音是這樣的,他找不到詞彙形容,只會想,原來這就是聲音。
即使他只存在於虛擬的文稿里,但他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故事,他仍然是一個人。
每當那一刻來臨時,俞施原都會擦著眼睛,真真切切地替他們覺得開心。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
俞施原睡了很漫長的一覺,然後在父母驚喜的目光里,他從房間里走出來。
一歲實在太小,對這個世界的聲音留不下任何印象,而他的耳聾程度連助聽器都毫無作用,實在無法想象聲音的模樣。
只能看字幕的影像總是有缺損,但無聲的文字是完整的,充滿了引人入勝的魅力。
被救贖的殘疾大佬應該是冷酷陰鬱的,像太陽一樣降臨到他身邊的救贖者應該是善良美好的,但兩方的家庭背景都不美滿,各有缺憾或醜陋之處,所以他們孤獨。另外還要再加上一個拋棄了殘疾大佬的薄情反派。
美好只要十塊錢。
他在為小說查找資料時,偶然搜到過一種被稱為沃巴什燈的裝置,是在國外一座繁華都市裡的高hetubook.com•com架列車軌道橋下,安設了幾排長長的,色彩絢麗的燈管。
在渾渾噩噩的時光里,父母焦心不已,但俞施原也控制不了自己,他控制不了滿腦袋低落又絕望的情緒,好像他只是一粒應該被吹走的塵埃。
在機械式地答覆著各個顧客千篇一律的諮詢時,俞施原盡量想象著那個自己創造出來的世界,想象著另一個身體健康、事業有成、感情美滿的自己,想象著那個自己正過著美好得會發光的日子。
一曲結束,他鬆開琴弦,按了按有些疲憊的手指。
唯一能讓他覺得安寧的片刻,是站在青年的對面,看著他彈吉他,想象著從未聆聽過的音樂聲。
想象就是他黑白世界里的沃巴什燈。
他希望自己能用盡全力,去拯救、去愛、去守護一個人。
勞累過度誘發的心源性猝死,在下班回家的地鐵上當場死亡。
不過對聾啞人來說,缺失了聲音這一語言的載體,再加上漢語和手語語法之間的差異,想要達到跟常人差不多的漢字閱讀和寫作水平,會變得困難許多。
良久,他抬起頭,眼中似乎有一種模糊的東西在閃動。
這個時間沒有了太多的行人,小攤販們即將離開,但尚能看見他們身前五光十色的貨品,還有一個總是低著頭一臉專註的年輕人,倚在通道的牆邊彈吉他。
也許是因為愧疚,父母在其他地方對他很盡心,會盡量滿足他所有不那麼昂貴的願望。
可他竟然就那樣逃走了。
俞施原霎時變得慌亂起來,手機從驀然鬆開的指間滑落,跌到地上,發齣劇烈又清脆的聲音。
而且他不會說話,又沒有帶紙和筆,只能走過去打字在屏幕上給對方看,這樣顯得很奇怪,會不會被當作有什麼別的意圖?
漫長又封閉的空間里沒有陽光,也沒有危險的車輛,只有步履不停的人們,和常常在通道兩旁停駐的小攤位。
大腦一片空白的俞施原跟在他們身後下了車,有好心人把他摔在地上的手機塞給他。
「命運是不公平的,也許你比別人擁有得更少,也許你的道路比別人更艱難,但你付出過的那些事,一定會被記得,會被日子記得,也會永遠地銘刻在其他人心裏。」
俞施原不敢回頭確認,他沉默地回復道:沒關係。
許久沒來的青年穿著黑色T恤,他低頭撥動著琴弦,靠在牆邊,偶爾有行人投來隨意的視線。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俞施原每一天都在後悔,後悔沒有更早一點關心陌生人,後悔寫下了情節糟糕的小說,後悔一歲時其實並不受他控制的那針慶大黴素,後悔他不能聽到同事說的話,後悔自己無法回答彈吉他的青年,後悔那些已發生的、未發生的一切。
一個最不可思議的奇迹。
小說看多了,常常會產生自己寫的衝動,編織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夢。
他甚至後悔自己的存在。
他喜歡一切自己經歷不了的故事。
上面有他提前寫好的話。
他聽不見鳴笛聲和鈴聲。
當俞施原意識到自己在夢裡見到了他時,酸澀的淚意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直到身體深處湧上來的無盡疲憊,將他拽入了一個沉沉的夢。
他像個飄蕩在夜空中的幽靈。
每次暢想之後,他似乎能獲得一絲輕微的慰藉。
一天後,他在一則不起眼的同城新聞里,看到了那個陌生人的結局。
下班后,精疲力盡的俞施原走出了地鐵,穿過深夜裡那條他曾經最喜歡的地下通道。
如果他示意自己的耳朵聽不見,是不是會傷害到對方?
[熱鬧的一天結束了,迎來靜謐的夜晚。在流星劃過的夜空下,他們回憶起最初的相遇,都微和圖書笑起來。幸福的日子從那裡開始,並將一直繼續下去。]
他在等待那個彈吉他的青年再次出現。
他喜歡聲音。
他重新找了一份工作,這份工作六點就可以下班。
他試圖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沒有寫過幼稚可笑的故事,沒有遇到猝然而逝的生命,他依然過著平庸但寧靜的日子。
他即將寫完人生中的第一本小說。
在無數個這樣的世界里漫遊時,俞施原看到了一個讓他大哭了一場的故事。
俞施原矇著被子,把自己埋在狹小的溫暖里,無聲地哭泣著,淚水裡裹挾著一切複雜又混沌的思緒。
思路難得很流暢,他的手指飛快舞動著,像在琴鍵上蹁躚的蝴蝶,打下一行行虛構的文字。
「不要害怕別人的眼光,現在的你,就是最好的你,做你想做的事。你吃了很多苦,其實命運已經補償了你,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你創造了最不可思議的奇迹。」
他很快又垂下頭,繼續打著字,害怕自己探究的目光給對方造成困擾。
那個陌生人是鮮活的,他在呼吸,他在說話,他正生活在某個需要圍巾保暖的冬日。
但希望沒有用。
俞施原不敢走在路中央,時不時還會回頭張望,因為怕被總喜歡在人行道上亂竄的自行車和電動車撞到。
但俞施原到了真的下筆時才發現,平時幾分鐘就能看完的一章小說,寫起來竟然如此困難,他對著空白文檔界面束手無策了很久。
俞施原最喜歡深夜的地下通道。
俞施原想讓他醒過來,可他不能呼喚對方,也不敢亂動,只能緊緊握著對方的手,試圖讓搖搖欲墜的陌生人和外界產生一點關聯。
他喜歡這個名字,也喜歡這個外號。小的時候,他常常會想,要是所有東西都只要十塊錢就好了。
生活恢復了從裡到外的平靜。
俞施原從小到大的外號就是十塊錢,他的爸爸姓俞,媽媽姓施,又為他取了一個象徵著最初和開始的原字,就構成了這個名字。
俞施原刪掉了小說里所有跟衛韶有關的片段。
這一次,俞施原看見了這道聲音。
他筆下的人物沒有完整的生命,沒有靈魂,只是他手中蒼白的提線木偶,為了被救贖,所以境遇悲慘,為了被溫暖,所以冷酷陰鬱。
他想了許多天,終於想到一個最有可能的答案。
俞施原看著他變幻的口型,耳旁一片寂靜。
「謝謝你那天救了我。我知道你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而且最後你做到了,你肯定想不到,你給了我很特別的新生。不要自責,你真的已經做得很好了。」
雪越來越大,宛如飛揚的鵝毛,輕盈又美麗。
他蜷縮在被子里,一直睡不著覺,怔怔地望著斑駁的牆面。
他不應該在那時候擔心別人看待自己的目光。
在故事里的主人公迎來美好結局之際,俞施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等會回家時要經過的地下通道。
每次獨自出門在外,他都會格外小心,害怕給別人帶來麻煩,也害怕看到緊隨其後的異樣目光。
這個念頭讓俞施原由衷地覺得快樂,恨不得下一步就能邁進擁擠的地鐵,找一個安全的位置,立刻拿出手機開始寫。
時間一長,即使從未有過交談,安靜的演奏者和忠實的聽眾之間,也會常常交換一個微笑。
「如果在之前和未來的日子里,你遇到了一些糟糕的事,經歷了一些異樣的眼光,但那不是你的錯,從來都不是你的錯。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很堅強也很善良,你對別人很重要,至少對我就很重要,你改變了我的命運。」
俞施原還來不及開心,就敏銳地注意到了一絲異常。
平時一想到要出門上班,俞施原總覺得緊張和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安,但今天不同,他的臉上甚至還帶有一點期待的笑容。
當代表著話語的雙引號出現在主角名字之後時,俞施原哭得比知道自己不能植入人工耳蝸那天更厲害,他替小啞巴高興,又替另一個小啞巴難過。
俞施原知道自己寫得不太好,文筆平平,人物也不生動,有些情節總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但第一次寫小說,寫完最重要,所以他沒有發表在網路上,只想努力寫完,即使再粗糙平庸,也是送給自己的珍貴禮物。
手語總有局限,但文字沒有邊界,他的心能飛到哪裡,文字也能一道抵達。
他猜對方說的那句短短的話應該是:好聽嗎?
衛韶薄情勢利,可他並沒有主動傷害任何人,為什麼他要迎來一個被車禍報復又慘淡自殺的結局?
工作日的上午九點,上班的高峰期快到尾聲,路上依然有不少趕著去上班的行人。
這個小說里的世界毫無生機,是一片任人擺弄的死海。
親眼見過之後,他才明白原來死亡是一件這麼殘酷的事,不是輕飄飄的一句不在了,而是冰冷無聲的長夜,不會再有明天。
俞施原的臉上露出一點快樂的笑容。
滿心茫然的俞施原無法回應對方。
漫天紛飛的白雪,落滿了他透明的靈魂。
在寂然無聲的世界里,最能讓俞施原覺得平等和自在的,是文字。
每次彈完一曲,他會停下來休息幾分鐘,抬頭時就能看到望著他神遊天外的俞施原。
救贖者叫沈念,殘疾大佬叫霍燃,薄情勢利的反派叫衛韶。
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剛說完話,他不想再思考這個問題,麻木地發消息道歉:對不起,我沒聽見。
這天晚上,一首曲子結束之後,始終在出神的俞施原眼神失焦,視野中的青年抬頭凝視著自己,嘴唇翕動。
但每晚十一點的時候,早就下班回家的俞施原,會帶著一本小小的記事本,特意走回那條長長的、幽暗的地下通道。
不知道彈吉他的青年今天會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他從小都對周遭的環境很敏感,也許是視野更寬一點,也許是別的什麼感官,作為對聽覺缺失的補償。
他沒有徹底消失。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俞施原走進深夜不算擁擠的地鐵,在空座位上坐好,開始寫結局章最後的五百字。
俞施原很努力地去學,父母也很努力地幫他,功夫不負有心人,後來他隔著網路跟人聊天的時候,沒人能發現他的不同,他像個正常人一樣,能把想表達的意思都準確地傳達出來。
如果早一點發現,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
比如那個看起來普通,價格卻很昂貴的人工耳蝸。
面對著早餐時母親煮的熱湯麵,人群依然熙熙攘攘的地鐵,電腦上塞滿的顧客消息……面對著那個人再也看不到的一切,俞施原無法集中注意力,他瑣碎的思緒被那一晚禁錮了,又連帶著浮現出許多別的事。
他連十塊錢都不值。
帶著迷茫抬頭的時候,青年看到了那個再度出現的陌生聽眾。
一邊打字一邊暗暗糾結著,結尾只剩幾行字了,俞施原決定先寫完再說。
青年並不唱歌,只是彈琴,俞施原上網搜索之後,猜測他或許是在練習指彈,不過他無法確認這件事。
又一次意識到他什麼也聽不見之後,他們會笑嗎?
可並沒有真正的淚水落下。
曾經在他面前逝去的陌生人。
他又傷害了一個陌生人。
他什麼樣的小說都看,不管是什麼性向,不管是什麼類型,都是一個個對他而言陌生又獨特的世界。
要好好活著。
也許是加班很累,也許是沒休息好,也許是低血糖。
然後主角的感情漸漸升溫,互和_圖_書相守護,大佬恢復了昔日的榮光,虛榮勢利的反派又想拾起這段感情,最終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在壞人被解決之後,主角之間也迎來了情感的高潮。
「我的病好了,我現在很健康,也有了快樂的新生活,一切都是因為你最初的創造,我希望你可以聽到,我真的很想當面對你說一聲謝謝,可惜大概沒有這樣的機會。」
他站在對面的牆邊,在不會影響別人通行的位置,安靜地注視著他的吉他,像是聆聽了許久,看起來文靜秀氣,和往常一樣,唯一的區別是手裡捏著一個記事本。
十塊錢慢慢地走過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天堂。
乘客們短暫的錯愕之後,寂靜的車廂很快躁動起來。
白熾燈照亮了樹叢,消毒水的氣味蔓延,天上掛著明凈如水的月亮。
橫衝直撞的電動車從人行道上駛過,他讓自己縮在最邊緣的位置,避讓著洶湧的風。
寫得很艱難,但是很滿足。
屏幕上裂開一道長長的碎痕,像劃過天際的流星。
俞施原無聲地聽著,他想,這個夢真美好,是他最需要的夢,一個能聽見聲音的夢。
夢醒后的俞施原並不妄想自己能重新聽到聲音,能重新學會說話,他明白現實不是小說。
俞施原難受了好幾天,又忍不住找了更多以殘疾人為主角的愛情小說看,有聽不見的,有看不見的,也有不能走路的,而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會在故事的結尾痊癒,重新擁有健全的身體。
跟工作本身沒有關係,是因為他在寫的小說,今天終於要進入最後一章。
[雖然我的耳朵聽不見,但你彈琴時的表情很認真,我每天下班路過這裏的時候,都會想象從你手中的吉他上傳出來的音樂,所以其實我在心裏聽見了,是有色彩的,很好聽,謝謝你。]
謝謝你。
下午的時候,同事還是這樣做了。
好聽。
心理問題有機會痊癒,但藥物性耳聾卻無葯可醫。
是一句很短的話,但他分辨不出來。
窩在窄窄的房間里,俞施原整日整夜地想著一個問題:他活著有什麼用?
他能聽見聲音,但沒辦法回應,於是冰冷的夜空里開始往下飄小小的雪花。
時值冬日,離別時還穿著夏裝的陌生人,此刻裹著柔軟的白色圍巾,正對自己說話。
俞施原從夢中醒來時,久久沒有回神。
俞施原把這篇被刪得支離破碎的小說封存了起來,再也不願打開。
他沉浸在別人編織的小說里,做了一場最美好的夢。
救護車接走了一動不動的陌生人,車站歸於平靜。
一半是羞愧和逃避,一半是的確不用再經過。
他想留住開始逝去的體溫,他希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要出事。
抱著吉他的青年拿著陌生人遞來的小小記事本,低頭安靜地看著。
他在寫沈念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投注了許多自己的心情。
他只是偶爾會遺憾,要是能晚幾年再打那針慶大黴素就好了。
在刪改時,他重溫了這個自己寫下的故事,終於明白之前為什麼會覺得情節古怪。
可維持這種假象很困難。
幾秒鐘后,在對自己無能為力的厭惡中,俞施原意識到自己不會急救措施,也沒法出聲安撫此刻看起來很痛苦的陌生人,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的座椅、旁邊的車廂,比劃著最簡單的手語,一臉焦急地朝陌生人那裡指。
[對不起,我是聾啞人,所以那天沒有聽見你的問題,也不能回答你。]
在這個地下世界里,所有美好都只需要十塊錢。
空氣里流淌著他聽不見的音樂,十塊錢一盒的菠蘿蜜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十塊錢一把的鮮花色彩紛繁,十塊錢一對的耳環閃亮晶瑩。
他在回憶那個青年的口型。
萍水相逢的陌生https://m.hetubook.com.com人身旁,鐵桶里的紛繁花朵盛開著,推車上的新鮮水果香氣四溢,通道頂端的白色燈管明亮潔凈,與俞施原想象中彩虹般的沃巴什燈一起,將地下世界照成絢爛的樣子,到處充盈著美妙的色彩與氣味。
一旁有乘客聞聲朝這裏看來,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站在公司樓下,俞施原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始往上走。
他沒能醒過來。
而他沒有改動的能力。
在永遠靜默的世界里,俞施原看到對方的嘴唇慢慢動了,很清晰地開合了三次。
俞施原覺得他穿黑色比較好看。
這些全都是俞施原在現實生活中永遠實現不了的夢。
對面坐下了一個滿身疲憊的年輕人,應該是剛下班。
也許這應該是最後一首了,他想,還有許多正經事要做。
畫面中的自己穿著白大褂,面前站著那個他不知道姓名,卻始終無法忘懷的陌生人。
執念的念。
這一刻,此前匆忙離開、從未跟他說過話的陌生聽眾像是鼓起了某種勇氣,慢慢向他走來。
地鐵停下,他下意識地往角落裡縮了縮,為即將走上來的乘客讓出位置。
有人拿出手機撥打120,有人試著去其他車廂找乘務員,但沒人會做心肺復甦。
這是他唯一聽見過的聲音。
他什麼都做不了。
地鐵抵達下一站后,停了一會兒,等待救護人員把突然出事的乘客接走。
同事說跟他溝通不方便,很多事交接起來很麻煩,會耽誤工作。
他應該活著,也許未來會受到情感上的報應,但他不該就這樣草率地死掉。
但他身上也沒有帶糖。
再後來,他就沉浸在了小說的世界里。
俞施原沒有管摔開的手機,他倉皇地起身,衝到陌生人面前,一時間忘記了繁瑣的手語,想要大聲地問他怎麼了,但他發不出聲音。
他的小說真的寫得很糟。
他出事了。
在有人陪伴的想象里,他才敢放鬆心情,悄悄地幻想一些比十塊錢更昂貴的美夢。
俞施原急得快哭了,他手足無措地守在陌生人旁邊,想要做些什麼,卻什麼都做不了。
在無所不能的想象里,俞施原把它移到了這條再熟悉不過的地下通道,再加上只存在於他腦海中的音樂,攤位上帶給人微小幸福的十塊錢商品。
鮮花和水果的芬芳依舊,他卻提不起精神。
這是俞施原唯一的念頭。
那個人永遠停留在了昨天。
俞施原再也沒有走進過這條地下通道。
他沒有用。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俞施原回過頭,就看到同事臉上促狹的笑意。
希望今天同事不要再主動湊過來跟他說話,然後又發消息告訴他:我忘記你聽不見了。
俞施原反射般抬起了頭,便看見了對面的陌生人徹底僵在了座位上,呼吸困難,目光渙散。
在滿是乘客的地鐵上,瘦弱的俞施原窩在角落裡,手指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打著字,他正在寫團圓幸福的大結局,一場在國外舉行的婚禮。
他不會說話。
在日復一日的相遇里,在無聲蔓延的音樂里,俞施原眼中的地下通道,漸漸有了另一番模樣。
他希望自己能熱情勇敢,對生活中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
故事終於完結了。
俞施原驚魂未定,像一座沉默的雕塑,長久地怔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對方說話了。
在餘光里,俞施原注意到對方的臉色很難看,過分蒼白。
哪怕他不能說話,哪怕他聽不到對方的回答,他也應該打字下來,給對方看。
他忐忑地看著青年接過去。
雖然他聽不見聲音,但每次看著那個人極為認真的神情和靈動的手指,都會忍不住駐足,想象著音樂的聲音該有多麼美妙。
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對某個人而言,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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