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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對望一眼，各自避到一旁。

眾人回想客棧中的這一夜，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嚴春道：「不知雷兄是否已和溫樓主會合，這般遲遲不歸，可真有些怪了。」

「瞧見了？」寧簡神情微訝，「你傷得如何，該不是被薛秋聲打傻了吧。」見他眼皮微闔，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便拉起他的手，扣住脈門，探知不過是經脈微受震傷，並無大礙，卻只是貪睡而已。

嚴春目光一閃：「方兄要去救天下最難救的人么？」

楚輕鴻低下頭去，道：「嗯。」

嚴春恍若未聞，環顧眾人道：「諸位以為呢？」

方輕游道：「刀宗曾救過我性命，如今天下高手即將聚集崑崙……」說到這裏，頓住不言。

寧簡道：「他已經死了。」當即將方輕游震劍成刀、斬殺薛秋聲之事說與了陳徹，又道：「可惜你沒能瞧見那一刀。」

堂中一陣靜默。岑東流忽道：「若是讓這位不會內功的少年人做了青鋒令使，嘿嘿，倒也有趣得很。」

青石鎮上，客棧之中，陳徹夢見了崑崙。

夜色昏暗，他站在山腳下，看到霞光從極遠的地方亮起，漸漸照出和-圖-書一座冰雪覆蓋、直插雲端的山峰；隨即，天上雲影疾閃，那座山很快又黯淡下去，霞光仍在，卻已轉成夕照了。朝夕轉瞬之間，天地靜如初開，他的目光追隨著霞光變幻，莫名覺得，那是一道刀光。

眾人送到客棧西邊的荒野間，方輕游便要上馬離去。楚輕鴻忽然走近幾步，顫聲道：「方……方輕游，你知道我要問什麼。」

楚輕鴻身軀一顫，將頭垂得更低；等到抬起頭時，卻見一人一騎已然遙遙西去，消隱在莽莽山野之間。

「妙極，妙極，」簡青兮忽然輕輕拊掌，笑道，「小子，恭喜你做成了武林中年紀最輕、聲名最淺、武功最低的青鋒令使。」

方輕游頷首不語，良久才道：「可我更喜歡刀術。」

陳徹一怔，當即住口。

楚輕鴻一怔，點了點頭。

方輕游執意告辭，去客棧旁的馬廄里牽了馬，陳徹隨眾人走出門來，瞥見薛秋聲的屍身橫在泥濘中，胸前衣衫開裂，卻不見刀痕。

方輕游道：「楚師妹，我不喜歡你。」

寧簡一怔，蹙眉道：「你找死么。」

張輕鹿道：「可是方師兄先前ｈｔtps://ｍ.ｈeｔｕｂook•coｍ.com還說，單是玄真八劍第一式『塵光紛銳』，便有無窮妙詣，終其一生也修習不完，難道不是嗎？」

「啊！」陳徹低聲驚叫起來，「薛秋聲呢，他在哪裡？」

石街上，方輕游回身道：「多年以來，我本以為若能擒殺張青，便能解脫心魔，從此專心學劍……到如今我才明白，那並非心魔，而是我應當去做的事。」

岑東流道：「雷兄修為深厚，眼下薛秋聲既死，鎮上即便還有天音宗門徒，也傷不了雷兄。」

眾人面面相覷，岑東流皺眉道：「寧姑娘仍是要爭青鋒令么？」

陳徹道：「……我怕麻煩。」

眾人聞言怔住。寧簡皺眉道：「嚴春，你究竟要幹什麼？」

陳徹回想夢境，片刻后道：「也算是瞧見了。」

嚴春神色淡然，似早有預料，笑了笑又道：「既是如此，那咱們也不便勉強方兄。且說先前危急之際，多虧這位陳兄弟挺身而出，與薛秋聲相鬥，否則諸位此刻還有命在么？依我看來，咱們稍後便向溫樓主講明詳情，就讓陳兄弟來做那青鋒令使。」

而後，他聽見有人和_圖_書叫他：「陳徹，陳徹——」怔了怔，倏忽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灰衣少年走過眼前，那少年面容倦怠，背著破舊的行囊，腳步東歪西晃，就像風裡的一片敗葉；走在少年身旁的是一名十七八歲的白裙少女，正側著頭，神氣飛揚地數落那少年：「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僕人了，你可不能比我這個主人還懶。」

陳徹忽道：「我不要青鋒令。」

眾人相顧震驚，隨即連連勸說；只有楚輕鴻緊抿雙唇，一言不發。

寧簡微微頷首。

方輕游默然搖頭。

陳徹打了個哈欠，隨口答應了一聲，微微睜開眼，尚未醒過神來，便模糊瞧見寧簡正側頭打量過來，臉色蒼白，眸光清柔；恍惚中脫口道：「你長大啦。」

張輕鹿愣住，一時間無言以對。

方輕游靜了片刻，輕聲道：「不錯。」

話音方落，本在盤膝靜坐的卓明月忽然睜開眼，衝著陳徹咧嘴一笑。

方輕游默然轉頭西望，但見滿目春草低昂，一株老樹似遭雷電劈擊，半邊枝杈都燃燒起來，鳥雀飛過，驚散遠去；一時間心中蒼涼，看了片刻，忽道：「相識十余年來，我從未騙過你，今日https://m.hetubook.com.com能讓我騙你一回么？」

方輕游搖頭道：「多謝嚴公子，不過我並不想要。」

方輕游道：「嗯，我知道。」

簡青兮淡淡道：「現下我身受重傷，既難以殺死諸位，也無法搶走弓魔，那隻好就不奪了。」

岑東流冷笑道：「怎麼，簡公子不打算奪令了？」

楚輕鴻神情一震，欲言又止。

嚴春頷首道：「方兄既已想得通透，也是好事。我等便不再多言了。」

嚴知雨輕聲道：「可是，寧姐姐的傷勢比我重……」嚴春忽而笑道：「這青鋒令我們嚴家不要也罷。——弓魔雖是咱們共同擒住，但若非方兄殺死薛秋聲，只怕咱們都已經命喪黃泉，不如這青鋒令就給了方兄吧。」

寧簡冷眼看著嚴春，沉吟不語。嚴春笑呵呵道：「寧姑娘，你若再想爭青鋒令，那便只能和自家僕從去爭了。」

嚴春點了點頭，又見方輕游等玄真教三人也無異議，便道：「那麼咱們只等雷兄回來便是。料想雷兄義氣為先，淡薄名聲，絕不會反對的。」

陳徹愣了愣，環顧堂中，卻見韓昂正靠在椅子上昏睡，其餘眾人或立或坐，大多正自閉目調息；再看門和*圖*書外，夜雨不知何時停了，天光微亮，竟似已是清晨。

嚴春聞言微笑：「簡公子說話倒也算是磊落。」

方輕游靜靜聽著眾人說話，此刻望向楚輕鴻與張輕鹿，忽道：「我該走了。」

陳徹搖了搖頭，道：「總歸還是太麻煩，我不想——」寧簡哼了一聲，截口道：「別說了。」

嚴春見狀勸道：「聽聞方兄在玄真教三年前的『寒池試劍』中奪魁，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多半有望繼任玄真掌教；眼下強敵既去，還望方兄三思。」

岑東流張望門外，忽道：「想來溫樓主也快到了。」

岑東流忽道：「方兄，你這是要去哪裡？」

寧簡本正扶著陳徹，忽然起身走近嚴知雨，淡淡道：「嚴姑娘，現下你我都受了傷，也算是公平，再請賜教。」

方輕游道：「這幾年來，我日夜思慮此事，絕非一時激憤。我已決心此後轉修刀術，自當另尋門徑。」

張輕鹿急道：「方師兄，我知你先前說要退教，只是一時激憤之言，你……你實在不必如此呀！」

「拿了青鋒令，好處可多得很，」嚴春嘻嘻一笑，「至於麻煩么，自有你家主人來擋。」

嚴春訝然道：「為何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