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春草驚弦(十一)
岳凌歌點了點頭,走去一旁。
韓昂忽道:「溫前輩,你方才所說弓魔與刀宗的事,究竟是真是假?」說話中眼神顫動,似極為緊張。
溫歧掃視六個蒙面人,道:「咱們這便來瞧瞧,所謂青崖六友,荒台六客,到底卻是哪六位高人。」說著便探手去揭一名蒙面男子的面巾。
溫歧沉吟半晌,嘆道:「諸位對刀宗的義氣,實在令溫某深感欽佩;聞君一席話,心中亦頗受觸動。不錯,溫某與雲荊山是多年好友,確然也極想救他。」
那六人相望一眼,居中的蒙面男子淡淡道:「溫樓主,我們不是為刀宗嘆惋,而是為你。」
站在六人中左首的蒙面男子冷笑道:「溫歧,你說刀宗造就了弓魔,我是一個字也不信的,我只是想問你,你自己當真想殺刀宗嗎?」
眾人眼看著只有溫歧與岳凌歌仍自站立,其餘人都已倒地,料想他二人是提前服了解藥。
當是時,風中發出刀劍出鞘般的錚鳴——岳凌歌手腕微振,將手裡那根細草抖出了金鐵聲,身影轉折成線,在晨風中一閃即回,仍于原地佇足,輕輕和圖書甩了甩手,草葉倏然落碎成沫。
話音未落,忽然微覺異樣,眼前溫歧的身影似乎模糊了一些,轉頭望向同伴,卻見他們也是眼神驚疑、身軀晃動,似是突遇變故。
那六個蒙面人聞言沉默許久,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嘆息。
這株枯樹在曠野間很是醒目,昨夜遭雷電劈擊,本已燃了許久,溫歧與這伙蒙面人約在枯樹旁相會,卻也頗合情理;料想今晨溫歧是預先估算了枯樹的燃勢,在樹榦里掏出空洞布置好了毒草粉末,而後才去客棧與他們相會,從容談笑一陣,故意比這伙蒙面人晚到片刻,又任憑那「阮青灰」踢飛了貨擔,如此謀劃得精當而自然,這夥人果然也並未生疑,終究還是被溫歧毒倒。
溫歧皺眉道:「尊駕此言何意?」
居中的蒙面男子輕嘆道:「溫樓主素為武林大義而自苦,卻也不是頭一回了。昔年本是溫樓主最瞧不慣天音宗行事鬼鬼祟祟、陰沉狠辣,可是與摩雲教臨戰在即,卻也是溫樓主未雨綢繆,最先主張聯結天音宗,甚至親身與天音宗諸多長和_圖_書老都結下了交情——後來武林中人都道溫歧與天音宗交情匪淺,卻不知溫樓主苦心孤詣,其實只是為武林籌謀而已。」
眼見溫歧仍然低頭嘆息不語,便繼續道:「那我且問你,你為了正氣長鋒閣,處心積慮也要找尋刀宗的罪證,卻又找到了什麼?你先前那番話說出來,不過是徒費唇舌,自己都未必信服,卻如何能讓我等相信,更如何堵得住天下武人的悠悠之口?」
那六人聞言頓驚,環顧四野空曠,又松下心來;有個蒙面女子冷笑道:「莫非溫樓主是在等什麼援手嗎?」
那蒙面男子沉吟片刻,嘆道:「也不知是溫樓主把我等瞧得太低,還是先前我們將溫樓主看得過高了,且不論溫樓主此番說辭是真是假,即便是真,以我對正氣長鋒閣所知,你們也絕不會因為區區此事,便去誅殺刀宗。」
溫歧也不著惱,淡然道:「我也不過是施行正氣長鋒閣的決議,做些力所能為之事罷了。」
那六人只覺雙腿「風市穴」上一痛,紛紛跌倒,想再躍起,卻覺「足少陽膽經」里似被注入了一m•hetubook•com.com根震顫不絕的短弦,一時間腿上迸不出力來,只得任憑毒質流遍全身,癱軟難動。
簡青兮微微一笑:「溫樓主義薄雲天,若非已有把握制住這六人,又怎會同意咱們隨他一同來這裏涉險?」
簡青兮慢悠悠道:「看來岑兄先前實在多慮,青城弦劍非但不是後繼無人,反而是青出於藍了。」
溫歧道:「這毒煙不會傷及性命,稍後溫某便為諸位解毒,得罪莫怪。」看了一眼遠處的貨擔,苦笑道:「解藥便在貨擔之中,卻被那蒙面的『阮兄』踢出去老遠,就有勞岳公子取回。」
居中的蒙面男子道:「溫兄,我知你素來最識英雄,最重英雄,定然也是最不想殺刀宗。我有一言相勸:憑溫兄的武功、智謀與人望,若振臂一呼,未必便不能救刀宗。」
溫歧點了點頭,久久沉思起來。
岑東流苦笑道:「躲過了毒蠟燭,卻沒躲過毒煙,看來命中注定要中一回薲草之毒。」此時他與雷纓鋒、寧簡等人也已吸入了不少煙氣,漸覺頭暈目眩,心中卻倏忽明白過來:
那蒙面女子一怔,瞥向落在遠處的https://m.hetubook.com.com貨擔,隨即輕哼一聲,道:「溫樓主,自你出了客棧,遠遠地走過來時,我便緊緊盯上了你,諒你也做不了什麼手腳——」
溫歧苦笑道:「閣下言重了。」
那六人靜靜等待溫歧開口,又過了一陣,居左的蒙面漢子似有些不耐了,冷笑道:「溫樓主還是想不清楚么?」
「那自然是堵不住的,」溫歧抬起頭來,淡淡道,「不過能換得諸位說了這許多話,拖延了許多時辰,卻也不算徒費唇舌。」
那蒙面男子道:「既是如此,更勸溫兄三思,切莫鑄成終身憾事。」
話音未落,那六個蒙面人強凝心神,各自出招撲向溫歧;溫歧恍如未覺,只是淡然轉頭,看了看岳凌歌。
岑東流坐倒在地,打量簡青兮道:「哼,看簡公子的面色,倒似毫不意外。」
那蒙面男子繼續道:「十三年前你便與刀宗一見如故,後來更是結為知交,情誼愈厚;在正氣長鋒閣的七位閣主之中,你實是最不欲殺刀宗之人,恐怕更甚於鐵風葉。——溫歧,你又何必這般為燕寄羽、李素微苦苦賣命?」
居中的那蒙面男子澀聲道:「這是https://m.hetubook.com.com……是薲草之毒……」說話中軟倒在地,瞥見了身旁那株已燃得焦黑大半的枯樹,霎時間悚然醒悟,「是這樹上冒出的煙氣……溫歧,你早早便將薲草摻進了樹里——」
居左的那蒙面男子搖頭道:「若真是為武林大義,那也罷了,但眼下的溫樓主,嘿嘿,卻是當了燕李二人的走狗。」
溫歧頷首道:「這是天生的野火,溫某隻是添了些柴而已。」頓了頓,又輕嘆道:「樹上燒出的毒煙在荒野間耗散極快,好在諸位都是守時之人;不過我攢了十年的薲草粉末,今日也都已為諸位用盡了。」
溫歧道:「諸位既已明曉了雲荊山的罪證,料想不會再執意去殺吳重。」長嘆一聲,又道:「溫某知道諸位素來欽佩刀宗,此刻乍聞真相,難免覺得惋惜。唉,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溫歧一怔,輕嘆道:「是真是假,又有何重要……韓兄弟,咱們初次見面時我便說了,正氣長鋒閣究竟為何要殺刀宗,天底下只有燕寄羽、李素微知道。」
溫歧搖頭道:「不過是想等諸位毒發罷了。」
溫歧神情微變,默然不語。
溫歧目光一黯,仍不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