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竹聲新月(四)
呂玉寒神情微變,轉頭對賭坊夥計道:「取一壺酒,再拿兩隻酒碗來。」那夥計應聲進了賭坊,不多時捧著酒壺酒碗出來。
那廚子老蕭回過身來,微笑道:「多半就快回來了。」
阿狐一怔:「啊,是么?」
阿狐卻低頭沉思起來。呂玉寒面帶微笑,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阿狐。
陳徹一怔,卻聽呂玉寒道:「我倒想聽聽,你能學得多像。」
陳徹一時看得出神,只覺那人宛如是被老天爺隨手寫下幾道橫豎,倉促就撐起了身軀,整個人隨時便要散架;卻聽那人答道:「我與柳、展、蕭三人約定了今晚在春風酒樓相會,阮兄到時去了便知。」
那農夫道:「俺可不敢拿你們正氣長鋒閣的令牌,嘿嘿,只盼他日不必與你們為敵,那便夠了。」
呂玉寒瞥了陳徹一眼,冷冷道:「小子,這等武林大事,勸你還是莫亂打聽。」說完便轉身踱進賭坊去了,不再看阿狐一眼。
隨即又向陳徹打聽起春風酒樓最好的廚子,陳徹道:「那該是和_圖_書宋大叔了,他在酒樓里也有十來年了,如今只是指點別的廚子,已不怎麼親自下廚,我怕他……」
陳徹點了點頭,又道:「阿狐,我想起方才那瘦子說的『柳、展、蕭三人』,這個『柳』,會不會就是你遇到的柳續?」
那青袍瘦子嘆道:「其實阮兄若想要,我這就給了阮兄,那是最省事不過,料想其餘閣主也都無異議。」
阿狐臉頰通紅,抿嘴不答。那瘦子拍了拍阿狐肩膀,道:「嗯,你聲音透亮,骨骼也好,倒是練武的好料子。」
那瘦子道:「阮兄言重了。」說話中經過賭坊,掃了門口幾人一眼,腳步緩下來,看向阿狐道:「小兄弟,方才是你在叫么,把我的酒興都叫沒了。」
阿狐笑道:「走吧,我跟你回酒樓!等會兒你得帶我去見你們掌柜,叮囑好今晚的菜肴。」
掌柜收了銀子,懶洋洋地揮揮手道:「陳徹,你自帶著這個小……小兄弟去后廚交待菜色吧。」
當是時,陳徹留意到呂https://www.hetubook.com.com玉寒身軀輕震,似為那兩人的談話所驚;再看那農夫身旁之人,也不由得心頭微凜:那人一襲青袍,身形極瘦長,邁步之際衣衫晃晃蕩盪,仿似皮下無肉,只有骨架支棱著。
兩人回到酒樓,陳徹對掌柜說明了詳情,那掌柜雖覺讓一個小乞丐在酒樓里擺席實在不怎麼光彩,但看在銀子的份上,也就答應下來。
阿狐道:「我要你們酒樓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那瘦子卻恍如未聞,與那農夫走遠了。阿狐轉過頭,目光久久追著那人,忽聽呂玉寒輕笑道:「阿狐,請吧,盼你明天便名震江湖。」
那農夫淡淡笑道:「方兄既先說了『柳』,那想必是要給他了。」
阿狐隨口應道:「嗯,你去吧。」陳徹便要離去,忽聽阿狐嘴裏輕輕嘟囔著:「我剛才學了狗叫啦。」
那兩人都是三四十歲年紀,其中一人身穿粗布短衫,打扮得像個農夫,正側頭對同伴說道:「方兄,這第十枚令,不知你究竟打和_圖_書算給誰?」
呂玉寒隨口道:「怎麼也得讓整條街都聽得見吧。」
過得片刻,阿狐看向陳徹,欲言又止;兩人對視片刻,陳徹看到阿狐神情漸凝,就像有一窪水正在他臉上飛快地乾涸似的,不禁搖頭道:「阿狐,不成。」
兩人對飲了一碗,阿狐道過謝,便即告辭;陳徹忽道:「也不知那兩人說的令牌是什麼?」
呂玉寒接過酒壺,緩緩斟滿了兩碗酒,道:「阿狐,你年紀很小,做事卻很是果決,以後定能揚名江湖——來,我敬你一碗。」
阿狐從前沒見過老蕭,但見他二十來歲,身形清瘦,臉上雖沾染了些許灶灰,但眉目卻極俊秀,神情溫煦如春風,瞧來讓人心中很是舒服。
陳徹聞言拽住阿狐便走,阿狐卻猛然掙脫,走到呂玉寒跟前,道:「要多響亮?」
阿狐一愣,神色猶豫道:「謝過呂大少,不過,你能不能先……先把銀子給我。」
阿狐卻忽而衝著陳徹眨了眨眼,笑嘻嘻道:「陳徹,我從前忘了告訴你,我學起鳥獸
hetubook•com.com的叫聲來,那真是像極了,不過我也沒想到,今日還能憑此賺錢。」
陳徹聞言道:「阿狐,咱們走吧。」
陳徹想了想,道:「阿狐,你現下要去哪裡?」阿狐聞言怔怔轉頭,看著陳徹,輕聲道:「我還會學鳥叫,牛叫,馬叫……這是我的能耐,學狗叫那也沒什麼。」
「怕什麼,咱們有銀子,」阿狐意氣風發道,「就讓宋大叔親自燒一桌好菜!」
阿狐「嗯」了一聲,道:「那就請呂大少聽好了——」當即張嘴學了三聲狗叫。
兩人隨即來到后廚,那宋大叔卻有事外出了,只有一個年輕廚子正自燒火洗菜。陳徹對那廚子道:「老蕭,你知不知道宋大叔何時回來?」
陳徹當即答應。半路上,阿狐沉默了一陣,很快又高興起來,不停地念叨著:「我能學刀了!我終於能學刀了!陳徹,咱們能學刀了!」
呂玉寒哈哈一笑,取出三兩銀子給了阿狐。阿狐接過酒碗,正要與呂玉寒對飲,忽見賭坊旁邊的酒肆中走出兩人,不知為何心中一定,似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被那兩人的腳步聲震住了心神,久久轉不回頭來。
陳徹道:「嗯。」
「左右無事,不妨讓我給你畫張像吧。」
阿狐一邊走,一邊暢想著自己今晚如何敬酒、如何與柳續師徒相稱,聞言隨口道:「是嗎,或許那瘦子說的是『劉』吧……嗯,反正柳續今晚倒確是會來春風酒樓的。」
陳徹與老蕭閑聊了幾句,便與阿狐待在後廚,等宋大叔回來。過得片刻,老蕭從地上拾起一小塊燃冷了的炭火,又找到一張包滷味用的油紙,打量著阿狐,忽道:
阿狐點了點頭,道:「好。」說完默然片刻,放開喉嚨大叫了三聲,而後伸出手道:「呂大少,請給銀子吧。」
陳徹聽得心裏一緊,半晌說不出話來。呂玉寒頷首道:「不錯,不錯,果然挺像,只是卻不夠響亮,你連我的耳朵都沒震動,他日如何能震動江湖?嗯,你且敞開嗓子,再叫三聲來聽聽。」
陳徹與阿狐離遠了賭坊,阿狐將那三兩銀子緊緊揣在袖中,良久不語。陳徹道:「阿狐,我須回酒樓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