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竹聲新月(十二)
呂玉寒沉下一口氣,看向陳徹,冷笑道:「你喝了我的刀酒沒死,若是此後老老實實地討飯,本也能再當幾十年乞丐,卻偏偏要來送死。」
陳徹雙足離地,一瞬間猛抬右臂架住呂玉寒的右手;同時擰腰側對呂玉寒,用身軀封死了呂玉寒左手的出招方位;隨即左手持刀平貼著自己的腹部疾刺而出,刀鋒頃刻間便觸到了呂玉寒的胸襟。
不知不覺中,陳徹咬破了唇舌,心神微振,卻聽呂玉寒又道:「料想那柳續仍躲在城中某處,是否要晚輩召集人手,四下里搜尋一番?」
可是剛微微闔眼,卻又難以抑止地對自己生出深深厭棄,心想:「我本也不是呂大少的對手,眼下再多出一個方天畫,卻又有何分別?不如就試上一試,嗯,反正也不麻煩……」
呂玉寒乾咳一聲,停步答道:「晚輩以為,如今正值隆冬,卻哪有……哪有春風?」
呂玉寒本待催發「壺中日月」的刀勁,忽覺衣襟破裂,胸口隱隱一痛,霎時驚得臉頰煞白。
呂玉寒一愣,隨即聽見街
和-圖-書
對面躥出響動,卻是一個少年走了過來;轉頭再看方天畫,卻見他已信步走到了數丈之外,身影模糊在月色中。方天畫聞言頓步,頭也不回地道:「如此最好。」
那個月光下緊握刀鋒的人。
——陳徹先前便知憑呂玉寒的修為,即便自己設法偷襲,多半也會被呂玉寒提前察覺,於是便堂而皇之地走到呂玉寒面前,故意激怒他,料想他素來輕視自己,多半會再度使出慣用的扼頸招式;而在前來當鋪之前,陳徹已再三思慮,自覺似已找出了呂玉寒這一招的破綻;又反覆回想寧簡擊倒當鋪夥計時所用的拳法,只覺頗可用來破解這一招,但知自己沒有內功,出拳無力,非得以刀代拳不可,故而之前在棺材鋪里便未將短刀歸還。
「有點本事?」方天畫嘿嘿一笑,「當時我與鐵風葉合力一擊,卻仍是沒能留下柳青眸。」
呂玉寒訝道:「這柳續竟有這般厲害?」頓了頓,語氣更是驚惑,「鐵前輩也來青州了?我卻、我卻一直不和*圖*書知……」
兩人相對而立,陳徹本以為自己再見呂大少,一定會恨得渾身打顫,可是此刻心中卻莫名平靜,恍惚看到自己的朋友嘴角掛著懶散笑意,正對自己說:「嗯,這事不麻煩,可以試試。」
方天畫忽道:「呂公子,我看你似乎還有些私事未了,我便先去前邊等你。」
方天畫聞言沉思良久,嘆道:「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意,若無那三聲犬吠,我與鐵風葉便也未必會對柳續下手……」
「這,這卻……」呂玉寒默然片刻,讚歎道,「方盟主行事出人意表,神鬼莫測,晚輩實在佩服。」
他默然看著寧簡,心口怔怔地一痛,彷彿有一抹刀痕猝然刻在了心間;白日里他初遇寧簡時,只是覺得她容貌很美,卻也並未留心去記她的模樣,但此刻他覺得自己忽然間就記住了,雖在寒夜中看得模糊,卻又記得和他心裏的苦痛一般牢固而清楚——
方天畫笑了笑,道:「我知他是躲去了一家棺材鋪,且隨他去吧。」
陳徹勉力爬起,定了定神,想https://m.hetubook.com.com要躲避,卻覺刀勁透體,周身酸麻難動。呂玉寒走到半途,瞥見短刀在月下冷冷發光,當即伸腳踢在刀柄上,短刀急飛而起,破空直刺陳徹眉心——
呂大少瞥見陳徹竟似在輕笑,皺眉道:「你這小乞丐,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方前輩見笑了,」呂玉寒微微一笑,「此事說來也怪,晚輩今日頻頻遇到乞丐討錢,正覺苦惱,卻聽一位路人說,若再遇到討錢的,不妨讓他學一學狗叫,若肯學才給銀錢;後來晚輩在賭坊門口遇到那個小乞兒,當時興起,便讓他學了。」
方天畫道:「但我所言的春風,卻並非是說柳續。」
呂大少冷聲道:「是么?」
陳徹道:「我其實很怕。」
呂玉寒愕然道:「竟有此事?莫非那犬吠聲其實是什麼不尋常的暗號嗎?」
呂玉寒一怔,不怒反笑,身形倏然晃動,右手已掐住陳徹的咽喉,將他凌空提了起來。
陳徹漸聽心中漸冷,他雖不知鐵風葉是誰,卻也明白了方天畫似已與呂玉寒結夥,而柳續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被方天畫所傷;眼看著方、呂二人繼續交談,耳中卻聽不進去了,只覺一道道困意如怒潮般湧上眼帘,一時間只想要丟了短刀,從此睡倒在地,生死不管。
陳徹眨了眨眼,只覺雙目刺痛,喃喃道:「……寧姑娘?」
眼下陳徹出刀即中,短刀已刺入呂玉寒胸口半寸;呂玉寒冷汗涔涔而下,急運起十成內勁,聚在胸腹間,迸震出去,將刀刃震得偏斜;一霎里陳徹虎口開裂,整個人如遭車馬撞擊,倒飛出去,短刀在半空里脫手墜落。
陳徹走到呂玉寒身前站定,呂玉寒斜眼一瞟,道:「原來是你這小乞丐。」目光卻仍追著方天畫,又叫道:「方前輩,請你稍待片刻,晚輩這就了結此事。」
當是時,陳徹忽覺眼前月色一陣亂晃,卻有一道身影擋在了他身前,接住了短刀。
陳徹道:「嗯,但我不是來送死,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殺了你。」
呂玉寒一低頭,只見胸前被劃出了一道淺長的血口,驚怒中厲笑一聲,邁步走向陳徹。
方天畫頷首道:「不錯,隆冬時節m.hetubook.com.com,春風已老,那是不該有的。」
陳徹一時也聽得錯愕,不及細想,便要起身衝上去,卻見方天畫忽然側頭看過來,似是察覺到了自己,霎時間心神緊繃;片刻后,方天畫又轉回了頭去,淡淡道:「呂公子怎不說話?」
方天畫默然不語。
方天畫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請問呂公子:不知你今日為何要讓一個少年學狗叫?」
陳徹張了張嘴,想問問寧簡為何會來幫他,為何又決定接下了他的雇托,可是一瞬間又心想:「太麻煩了,太麻煩了,又何必再問?」
陳徹躲在暗處,臉色慘白,聽方天畫話中意思,似乎若非自己學了狗叫,那柳續便不會受傷失約,說不準便能救下自己的朋友;一時間心中既驚疑又愧悔,不禁僵坐在地。
寧簡右手抬起,鮮血從指縫裡不住滴落,聞言微微側頭,道:「我來取我的酬勞。」
呂玉寒又是一怔,隨即「啊」了一聲,似有所悟,道:「方盟主莫非是指『春風眼』嗎……嗯,也不知那柳續此刻躲去了何處,他能在方盟主手下逃得性命,也算有點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