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竹聲新月(十五)
方天畫將那碗酒一飲而盡,淡淡道:「值得。」
眾人聞言都望向方天畫。阮青灰道:「我倒也很是好奇,今日方兄說要去聯絡柳、展、蕭三人,卻不知後來究竟如何?」
語聲如一道寒風掃過長街,眾人漸漸肅靜下來。
「朔州胡家弟子胡飛塵,見過諸位豪俠。」
方天畫頷首不語。
方天畫頷首道:「白天我與阮兄分別之後,頭一個見的便是展梅。我與他只略略談了幾句,便探出他對燕寄羽甚是欽服,絕不願與咱們結夥,我便沒再深談,徑直將『青鋒令』給了他,這也是燕、李二人的意思……」
方天畫卻不回答,徑自走近酒罈;眾人面面相覷,但見方天畫俯身取了一隻新碗,慢慢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他身形極瘦長,彎腰時姿勢極為畸異,宛如一根歪扭的長竿從中斷折。
眾人都望著鐵風葉,一時無言。
方天畫點頭道:「不錯,這正是原因之二。燕寄羽為人謹慎,思慮悠遠,又有溫歧為他出謀劃策,若他得知了咱們結盟之事,多半會有所收斂,推遲他的奸謀。——如今的情形,他越遲動作,于咱們越是有利。」
寧簡神情微震,心說那人果然便是鐵風葉,沒想到正氣長鋒閣的七位閣主卻竟在今夜見到了兩個。
「我第三個見的,便是柳續柳青眸了,在見他之前,我已知他與燕寄羽近年來嫌隙漸深,本以為他是三人之中最和_圖_書易拉攏的,卻不料他雖然頗不認同燕寄羽的所作所為,卻仍是對停雲書院心懷至誠,不願與停雲山長為敵……」
方天畫搖頭道:「刀宗不知。」
阮青灰道:「據我的消息,蕭野謠今夜之前便已離了青州。」
頓了頓,輕嘆道:「燕寄羽想讓展梅來做武林中的第十位青鋒令使,是看中了展梅與吳重的交情,而我順其意而為,卻也是因此:咱們要救刀宗、要摧滅燕寄羽的奸謀,便須得讓吳重到時死在舂山之上,不能死得晚了,但也絕不能死得太早,嗯,這確是咱們的一大難處所在……」
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臉頰清瘦,聞言眸光微顫,低眉道:「巴山燭照劍傳人秋剪水,見過方盟主。」
鐵風葉淡淡道:「若諸位心意已決,便請來喝一碗雪酒,從此咱們便締下這『青崖之盟』。」
人群中當即有人道:「所謂『衡陽之雁,華頂之雲』,武林中從前誰不景仰,誰又願意開罪停雲書院?但我等今夜仍然聚會於此,那是義所當為,毋論其他,不得不與停雲書院為敵。」
談寒生聞言皺眉不語,只聽方天畫又道:「我見的第二個人,是蕭野謠。他與展梅恰恰相反,滿口答應說要與咱們結盟,共同對付正氣長鋒閣,可是隨即卻說另有要事,夜裡不能來此與咱們相聚……」
方天畫道:「此人看似瀟洒散淡,實則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捉摸不透,他答應了我,怕也不過是隨口答應,並不能當真。」看向談寒生,又道:「談兄,你教過蕭野謠武功,可知他性情如何,是不是守信重諾之人?」
眾人里許多人都未曾聽過「墨鋏門」這個門派,心中疑惑之際,卻聽方天畫繼續道:
孔蕪沉默片刻,苦笑道:「刀宗不知,但咱們此後卻要出生入死,這究竟……值不值得?」
寧簡正聽得心驚,卻見人群里又走出一個美貌女子;方天畫迎上一步,取碗為那女子斟了少許酒水,道:「秋掌門,咱們是初次見面。」
方天畫端著酒碗,卻不看眾人,低頭靜默片刻,忽而轉頭向西望去。一時間眾人紛紛西望。
眾人聞言頓驚,均想當世「柳下春草」已僅余兩人,燕寄羽久居華山,那是極難一見的,未曾想今日卻見到了他的師兄吳思邪;一時間紛紛拱手道:「久仰!」「幸會吳兄!」
那中年書生微微一笑,介面道:「方兄選在這露天里與咱們聚會,又不去追殺柳續,只怕為的便是走漏風聲。」
那公子端起酒碗,目視方、鐵二人,神色一凝:「柳州龍家弟子龍霖,見過方前輩、鐵前輩。」言畢飲盡碗中酒,返回人群。
又有人冷笑道:「我可是聽說,燕寄羽即要升柳續為停雲副山長,嘿嘿……方天畫、鐵風葉,你倆今日不殺柳續,怕是和*圖*書要為以後種下禍患。」
話音方落,眾人便相顧低語,無不神情驚喜。
方天畫微微點頭,那公子便取了一隻酒碗,滿滿地倒了一碗酒;陳徹從旁看著,忽覺眼前一閃,卻見那公子的袍袖邊緣在月色中發出淡淡金光,似是綉入了金絲。
方天畫道:「多謝吳兄。」環顧眾人,又道:「諸位或有不識,這位吳兄便是燕寄羽的師兄——吳思邪。」
孔蕪道:「咱們結盟之事,敢問刀宗是否知道?」
阮青灰嘿嘿一笑,道:「這三家的家主姦猾得很,自己不來,卻派來了三個晚輩,那是兩邊都不想得罪,還要繼續觀望勢頭……」說到這裏,徑自扯起一隻酒碗,也喝了一碗酒,隨口道:
待胡飛塵走回,吳思邪低聲道:「原來『四大世家』倒是來了三家。」
方天畫拱手還禮,卻聽身旁的吳思邪沉吟道:「刀派掌門九到其五,七大劍派的掌門卻只來了兩個。」
眾人從前幾乎都未見過秋剪水,不禁紛紛側目打量。孔蕪喝完了酒,卻未返回,注目方天畫,忽道:「咳咳,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鐵風葉本自淡漠旁立,看見有個白衫人走到酒罈之前,不禁神情一肅,也倒了一碗酒,道:「『天風峽』鐵風葉,先干為敬。」
「『木余刀』阮青灰,幸會諸位。」
隨即,一個灰衣人緩步走近,慢悠悠喝了酒,道:「『游刃坊』金厭昔,請諸位多hetubook.com.com指教。」
隨即又有兩個年輕人越眾而出,左邊那人面目醜陋,臉上生了個瘤子,默默倒酒喝了,道:「廬州花家花流騖,見過諸位。」嗓音很是粗啞。
鐵風葉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拍開了地上那兩大壇酒的封泥,「這兩壇酒里,都摻入了青鹿崖上的雪水,諸位既然來此,想是都已思慮清楚,但咱們要做之事極為兇險,從今往後,多半便是九死一生……」
談寒生也跟著走近喝酒,冷冷道了聲「『彈霜亭』、談寒生。」便默然退到一旁。
街上冷風嘶嘯,人群里一陣靜默,忽有個年輕公子走上前來,道:「請容晚輩先來喝一碗吧。」
眾人聞言一陣驚呼低語。吳思邪不禁看向方天畫,輕嘆道:「沒想到留影舫的掌門竟會上岸親至,方兄當真好大的面子。」
談寒生道:「那麼方兄今日放任柳續逃遁,就不怕走漏咱們結盟的風聲么?」
「鐵某在來青州之前,去了一趟雲州青鹿崖。」
那「老孔」是人群中一個麵皮白凈、模樣俊美的男子,聞言笑嘻嘻道:「這蕭野謠是昔年『墨鋏門』的遺孤,我們畫劍堂與彈霜亭、知味谷都欠過墨鋏門的恩情,這才傳授武功與他……嗯,其實他在知味谷里待得最久,可惜眼下似沒有知味谷的高人在場。」
右邊那人等著花流騖喝完,也從容喝了一碗酒,不疾不徐道:
言畢接過酒碗,淺酌了一口,隨即走回。
https://www.hetubook.com.com鐵風葉默然旁聽良久,忽道:「諸位。」
那中年書生沉吟道:「嗯,以我對燕寄羽所知,他定然是要重新籌謀一番,方兄今日的安排已是極妥當了。」
「原來如此。」先前那自稱到過北荒天驚崖的中年書生忽而一嘆,「『思魚此日空彈鋏,誤墨他年點畫屏』,沒想到墨鋏門還有一脈尚存。」
又過片刻,先前那「老孔」道:「你們五大刀派的掌門都喝完了,也該在下了。」
卻聽方天畫道:「方某不殺柳續,自有原因,其一是因柳續行事俠義,我素來有些欽佩,即便他不便與咱們結盟,料想以後也絕不會與燕寄羽同流合污;我曾聽聞,柳續是柳老山長的嫡親後人,若此事為真,只怕燕寄羽也不敢過分逼迫柳續。」
方天畫搖頭道:「不是我的面子。」
「幸會諸位俠士。」吳思邪走到方天畫近旁,對眾人還禮,「說到『衡陽之雁』,有一事還須教諸位得知:半年前,在下曾到衡山與方白相談,他已答應在下,絕不會相助燕寄羽。」
那人當即快步上前,笑呵呵地倒酒喝酒,又道:「『畫劍堂』孔蕪,幸會幸會。」
那白衫人也飲下一碗酒,輕聲道:「『留影舫』周行空,有幸與諸位相會。」
鐵風葉哈哈一笑,道:「孔掌門請吧。」
談寒生淡淡道:「我也不過只是教過他武功罷了。——老孔,你不也教過他劍術么,你來說說?」
方天畫道:「但講無妨。」